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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九回 波涛拍岸 武汉三镇易手 风声呜咽 上海全线崩溃

 书接上回。国民党第二舰队二十五艘舰艇在南京笆斗山江面起义,对蒋介石的打击是沉重的。视察舟山群岛时的一丝兴奋完全消失了。他铁青着脸下令返航。五月十六日黄昏,他悄没声息地回到了上海复兴岛。

 

  然而,在复兴岛上迎接他的也不是“喜讯”,而是一连串的“丧音”:在他视察舟山的短短几天里,浙东战场上的解放军连下上饶、玉山、衢县、龙游、汤溪、金华等县,在江山俘去七千部队,义乌五千官兵起义,闽北失去崇安、建阳等地。浙西国军后路被切断,无法向江西撤退,数万部队全部缴械投降。据新华社发表的战报表明,在此期间被消灭的部队,计有第四、二十、二十八、四十四、五十一、六十六、六十八及一○六军的全部,九十六军的大部,八十八军的两个整师,四十六军的一七四师以及张雪中的第九编练区所辖十二、七十三、七十四、八十五共四个军的全部,第十八、二十一、五十四、七十三、九十九军的一部……

 

  蒋介石在复兴岛刚刚安顿停当,儿子蒋经国便匆匆进来,走到蒋介石身边低声说道:“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华中副军政长官张轸率部投共,一共两万官兵在贺胜桥、金口一带发表声明……”

 

  蒋介石又是一惊:“娘希匹,白健生呢?他干什么去啦?”

 

  蒋经国道:“据白健生报告,前几天他已经查获张轸和共匪来往的密电,白健生下令回师武汉,想趁张轸不备,给他一个……不料,张轸异常狡诈,得讯后立刻发表声明,参加共匪第四野战军,并回戈反击白健生。在第四野战军和张轸部的夹击下,白健生无奈只好放弃武汉三镇,退守湖南长沙……”

 

  蒋介石皱眉道,“告诉健生,叫他千万小心……”

 

  “亚伯所见甚是,”蒋经国叹道,“据可靠情报,湖南的程潜和兵团司令陈明仁,态度也很暖昧……”

 

  “告诉白健生,”蒋介石沉思道,“必要时,把程颂公调离长沙……让他去广州当个……当个考试院长吧!免得……”

 

  “是的,”蒋经国道:“我叫白健生多加小心就是……”

 

  正说着,侍卫入报道:“宋先生从香港派了个人来,正在等候召见。”

 

  “叫他进来。”

 

  “报告!”来人道:“宋先生有封信,要当面呈交。”蒋介石当下把信看了,信很简单,只有寥寥几行,内容是劝蒋赶快离开上海,“余询来人。”

 

  “宋先生说,”来人道,“他已经来不及到上海来见您了。广东情形很不好,他在香港住得不安逸,他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里?”

 

  来人继续说:“昨天他同夫人和秘书搭下午六点多钟的泛美客机走的,经过曼谷飞加尔各答,说是到瑞士去养病。”

 

  “宋先生临走时说了些什么?”

 

  “宋先生报告领袖,广州立法委员要求孔祥熙先生、宋子文先生和张嘉璈先生三个人征借战时经费十亿美金一事,他说那批立委在发神经病。他说他公开同机场上的外国记者说过,中国官员在美国存款总共没超过五亿美元,这数字比他说的少了一倍。他说这个问题希望领袖在方便时澄清一下,免得立法委员们老是闹笑话,对领袖,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宋先生还说关于领袖在美国的存款,一切当由他会同蒋夫人妥为安排。不过局势太危险,宋先生说领袖犯不着在上海住下去,万一有个差池,公私都有影响……”

 

  “我知道了。”蒋介石嫌来人说话罗哩罗嗦,铁青着脸道,“如果还有什么,”他指了指蒋经国道,“你就和他去说吧!”

 

  来人唯唯而退。

 

  四面八方的不利消息,给蒋介石的打击是巨大的。他感到劳累、困顿、疲乏,几乎不能支撑。他的脑子里嗡嗡直响。他心里明白,他在上海的日子不多了。

 

  汤恩伯、石觉、陈大庆等一批将领鱼贯而入。蒋介石明知,他们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消息,但却不能不硬着头皮听他们报告前方的“战报”。

 

  “报告领袖,”汤恩伯哭丧着脸道:“局势一天不如一天,从汕头来的报告说,梅县、兴宁、大埔、五华、平远、龙川几县先后丢光;从福州来的报告说,建瓯、南平、水吉、回龙镇己经失守;南昌来的报告说,武汉三镇已经陷落,张轸倒戈,九江在重炮轰击下,危在旦夕,南昌城里也已经逃散一空……”

 

  “上海战事怎样?”蒋经国道,“有好消息吗?”

 

  汤恩伯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报,报告领袖,”上海防守司令石觉硬着头皮起立报告道:“上海情况也很不好。中共第三野战军之二十军、二十八军、二十九军、三十一军,已经拔掉了我浏河、罗店、松江、太仓、昆山、嘉定等外围据点,对我已形成半圆形之包围。从五月十二日开始,共军一部首先向沪西北之狮子林、月浦、杨行、浏行发动全面进攻,企图一举楔入吴淞、卡住淞沪咽喉。这一路之共军,当晚曾插入我大场主阵地,但被我英勇的守军击退了。我五十二军在海空军和炮兵战车的配合下,攻占了几个阵地,经过几次拉锯,昨天夜里,又让共军夺占了。我五十二军正在反攻……”

 

  “很好,很好,”蒋介石透口气道,“要宣传这次沪西北‘大捷’!……对!要在国际饭店召开庆功大会,把‘青天白日勋章’授于五十二军军长刘玉章……”

 

  “是!”汤恩伯回答,“我马上去召开庆功大会。”

 

  “不过,”石觉接着报告道;“浦东方面很不好,共军由沪杭线北进之一路,于五月十二日夜向金山地区我一二三军进攻,该军一接火就向刘行、闵行方向撤退,共军跟踪追击,军长顾锡九、副军长纪毓智先后逃跑,余部即行溃散。因此,共军顺利占领了奉贤、南汇,并以主力向我扑来……”

 

  “饭桶!”

 

  “最饭桶的是交警总队。”陈大庆接过话题道,“本来交警总队配置在七堡镇公路两侧,右翼第二、第十八总队配备于虹桥、屈家桥、周家桥地区,左翼第五、第十二总队配置于上海中学至华泾镇地区,交警第六总队为总预备队,配置于漕河镇冠生园农场。以上各总队均由第一旅旅长周文新统一指挥。当天夜里,共军一部向七堡地区猛攻,交警十一总队在七堡公路一号桥一带被突破,左翼一联络点被攻占,守军第一大队第一中队全部被俘,第十一总队退到黄家花园附近,发现总指挥周文新已经逃跑。由于无人指挥,交警总队便全线溃败……”

 

  “浦东高桥战况不妙,”石觉补充道,“五月十七日以后,防守高桥之第十二军大部被歼,上海对外航空联络已经中断,我军出海通路也遭受威胁。目前,共军正组织力量猛攻,如果一旦突破我苏州河防线,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们想请……领袖……”

 

  “报告领袖!”汤恩伯道:“今天龙华机场已经落弹,上海的空中交通已经靠不住,共军已经占领真茹、北新泾、南园、梅家弄以及位于沪杭铁路上的莘庄。莘庄离龙华机场只有几公里。所以,我们几个为领袖的安全起见,想请……”

 

  象赌徒输光了赌本,此刻的蒋介石反而平静了。看来,“上海保卫战”已经拖不下去了。石觉、陈大庆轮流向他报告前线情况,意思也很清楚:就是要他撤离上海。

 

  正说着何应钦的长途电话到。蒋介石抓起话筒便问:“广州怎么样了?”

 

  “广州没什么。”何应钦道:“只是大家不放心领袖的安全,大家推我做代表,请领袖换个环境。”

 

  蒋介石问:“这是李德邻的意思吗?”

 

  “不不,是大家的一番好意。”

 

  “那你们要我到哪儿去啊!”

 

  “这个,这个,台湾很好嘛!”

 

  “去哪里我自己会决定的。谢谢你们的好意!”蒋介石气愤地把话筒一挂,恨恨地说:“他们竟要我提早放弃上海,我偏要拖几天,何敬之这个电话有鬼,一定是有人要他打的!”

 

  众人不敢再说什么。只听见复兴岛上波涛拍岸,风声呜咽。

 

  “我们……”汤恩伯解释道;“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只是考虑领袖的安全……”

 

  “我心里有数!”蒋介石点了点头。

 

  “亚伯!”蒋经国已经知道局势的危险,也开始劝导他父亲了:“我看,我们是应该准备……”

 

  “放心!”蒋介石故作镇静道,“我们还没有失败,我们还要和共匪决一雌雄。汤司令!请你准备一下,我要到上海市区走走。”

 

  蒋经国、汤恩伯、陈大庆,石觉等人听说老蒋要出巡,人人捏了把汗。他们纷纷向老蒋劝说,一说局面不太平,二说市区不安宁,三说共匪太猖獗,无奈蒋介石脾气死硬,不但不听劝告,反而要列上海“最热闹的”地方去“露眼脸”,表示他还和上海同在。这一来,对卫长和上海警察局简直是出了一道大难题,把汤恩伯、毛森等人急得团闭乱转,他们拗不过蒋介石,只好一方面多方阻延,让他慢点动身,一方面在他可能到达的地方先行逮捕“可疑”之人,驱逐无所事事之人,以便让蒋介石或大摇大摆,或“殷殷垂询”,过过领袖瘾。

 

  蒋介石在隆隆炮声中提心吊胆地出了复兴岛,他坐的小汽车,沿着霞飞路、八仙桥、五马路飞驰着。小汽车开得飞快,他的心思也转得飞快。上海是他发迹的宝地。在这块宝地上,他认识了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他熟悉了虞洽卿、张静江、陈果夫、戴季陶,靠着“朋友们”的提携,他慢慢“得发”起来,攀上了宋家,结成了亲家,成了上海滩上的一个人物——

 

  汽车“陡”地一个急转弯,打断了蒋介石的沉思,他朝外一看,”啊!四马路到了……”他知道,再往西走,就是萃秀里、普庆里、百花里……他对这一带太熟了。这儿曾经是香迷十里、丽斗六朝;枇杷门巷、围过三千粉黛……如今那些“粉黛”呢?阿宝呢?翠芳老七呢?惜春老四呢?“俞风宾”、“林黛玉”呢?她们都在做啥?蒋介石思潮起伏,他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只听汽车“嘟嘟”了两声,此次出巡的目的地——大马路(南京路)已经到了。

 

  “停一停!”

 

  蒋介石下了车。随从人等立刻紧张起来。在前呼后拥中,蒋介石缓步朝东走去。突然,他在一所大楼前停了下来,这就是当年他“抢帽子”的交易所。他在这儿充当过第三十二号经纪人。“买进”!“抛出”!他似乎听到当年他在“抢帽子”时的尖细的嗓音……然而,这一切全都成了过眼的烟云。当年交易所的“朋友们”,也早已作鸟兽散了……

 

  正是:十里洋场淘过金,如今一切成烟云。

 

  欲知后事如河,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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