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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焚粮最涂毒 (1)

  薛岩回去后,将燕王的话上奏,建文帝听了非常不高兴。过了些天,燕王果然遣指挥武胜来上书。书内称:“朝廷既欲罢兵,昨获得总兵官四月二十日口书,又有会合军马之旨,此何意也?由此观之,则罢兵之言,为诚乎?为伪乎?不待智者面后知也。不过欲张机阱,以陷人耳。人虽至庸,岂能信此!”

  建文帝一看燕王不肯罢兵,于是大怒,命将燕使武胜关进牢狱。早有跟随武胜的人报知了燕王。燕王大怒道:“敌国虽隙,从无斩使臣之理!他如今胆敢如此这般,我必定要涂毒他一番!”

  众将道:“涂毒无过杀戮,但他们的兵将散处北地,纵能杀戮,也算不得涂毒。”燕王道:“他们兵马聚集北地,所用的粮草必由徐沛而来,我今遣轻骑数千,截断而烧绝之。那样他们军中缺粮,就是兵再多,也势必瓦解了。”众将道:“若能烧绝其粮,则此番涂毒,可谓真涂毒矣。”

  燕王于是命指挥李远,领兵六千,由徐沛一带扰其粮道;又令邱福、薛禄合兵,潜攻济州、以焚沙河、沛县之粮。

  因为此时燕兵驻扎大名,离济宁很远,所以济宁守备不严。李远领兵六千,暗带火器,突然来到济宁,别的不干只是放火烧仓廒。守兵发现焚粮,急忙来救营,可是火猛风狂,早已将所积之粮,烧得罄尽成灰。

  济州地非险要,城廓不坚。邱福、薛禄兵到了,也不攻打,架起云梯,一拥登陴,城破后,探知南来粮船,正在河下,于是潜师到沙河沛县,先分兵据在两头,再细细侦探察看,果然有数万号粮船,塞满河床。邱福、薛禄于是命军士,将带来的火药,分数十处放起火来。火烧着了,南军才发现,火势太猛烈,扑救不得。且船多拥塞,撑放不开,只得任他火势绵延,一路烧开去,直烧得河水有如沸汤,死鱼死鳖都浮到了水面上。霎时间,数百万粮米,都被烧成了灰,漕运军士一哄逃去。

  燕王这边高兴得跳脚大笑,给邱福、薛禄与李远三人记大功。原本朝廷虽然屡屡战败,可毕竟是天下之大,兵损又增;粮饷不缺,气尚未馁。今被此一烧,各地之粮响,便觉难以应付,将士之气,未免索然。京师那边,朝廷与臣民也全都震惊无比又无可奈何,只得又命户部行文,各处催解粮饷接济。从此南军愈发不振,北军愈发强壮。

  梅驸马

  这个时候的汪秋云,依然同建文帝做神交之友。建文帝几次要立她做皇妃,汪秋云只是不答应,有时逼得急了,她便泪汪汪地说:“这事是断断不能从命的,陛下如果强逼,妾唯有一死以报知遇之恩。”

  建文帝见她矢志不移,越发觉得敬重她,越是敬重也就越爱,越爱也就越想得到她的肌肤之亲,可汪秋云一直是心如古井水,波澜不再起,任凭建文帝如何用情,秋云始终是平静如镜,看她这个样子倒真是跳出红尘之外,六根清七欲净了。她常对建文帝说:“妾和陛下神交,也算是万丈滚滚红尘中的真知己了。”

  建文帝表面上也不好反驳她,但汪秋云志不可夺,这也是桩最没办法的事。

  这时节燕王率领着强兵猛将,一路势如破竹,不到半年工夫,北军已取了凤阳、淮安诸郡,徽州、宁波、苏州、乐平、永清等地也相继失守。侦骑一个跟一个络绎在前往应天的道上,却都是北军得胜南兵败绩的警报。这个时候举朝张惶失措,无一人可用,于是建文帝便想到了驸马梅殷。

  梅殷系汝南侯梅思祖从子,通经史,善骑射,娶了太祖的宁国公主后,他被称为梅驸马。梅驸马其人大有才智,太祖一向最为眷顾器重,临崩时,太祖曾嘱咐梅殷说:“你老成忠信,朕可托幼主。诸王强盛,太孙稚弱,烦你尽心辅佐,如有犯上作乱,你应为朕出师讨罪。”然后给了他一份遗诏,梅殷当时顿首受命,涕泪不止。

  建文帝于是召梅殷入朝,商决军事,并提起遗言,梅殷立刻便受命于危难之际,急急募集了大量的淮安兵民,对外号称四十万,驻守淮上,防扼燕师。同时由宁国公主致书燕王,责以君臣大义。

  燕王见梅殷统兵谨守要害,考虑到他是太祖驸马,彼此亲情关爱,于是写书一封,遣使送与梅殷,说什么他“往南者,欲进香金陵,以展孝思,非有他也。敢烦假道。”

  梅殷回书道:“进香乃王之孝,但皇考有禁,不许进香。遵禁者为孝,不遵禁即为不孝。况奉命守淮,岂敢假道?”

  燕王看了回书,大怒不已,致书道:“进香有禁,是矣,寡人遵祖训;而兴兵以诛君侧之奸,难道亦有禁乎?况寡人乃太祖嫡子,伦叙当承;今又为天命所归,岂汝人力所能阻也!”

  梅殷看了也非常生气,叫人将来使的耳鼻割去,说:“来书词语狂悖,我也难回答,只好留你的口,报与燕王,说:‘当今天下,乃太祖之天下。当今天子,乃太祖所立。王既系嫡子,太祖何不立王?太祖既不立王,则王臣也,宜安守臣位,不可作此叛逆之想,以成千古不忠不孝之罪人’!”

  诡计偏得逞

  燕王看梅殷忠直,难于煽动,于是便舍了淮安,往徐、宿而来。那一场惨酷的战事,直杀得人马蹂躏,生灵万死,濠堑俱满。这一次战役,所有南军精锐,悉数伤亡,从此南军便一蹶不振,被假逐的黄子澄闻报大哭道:“大事已去,我辈万死,不足赎误国罪名。”可笑他到现在才知后悔。

  燕王长驱直入泗州,收降守将周景初。安民已毕,往谒祖陵。陵下父老,都来叩见。燕王遍赐酒肉,亲加慰劳。父老皆欢喜,拜谢而去。

  燕王再次要渡淮,这次他取道凤阳。凤阳知府徐安一听说,马上就拆浮桥,匿舟楫,断绝交通。燕军又不能渡江来。

  燕王踌躇了一会,想出了一条好计,召邱福、朱能等入帐,密秘嘱咐一番,然后他们去了,燕王自己则引军到了淮水北岸,指挥将士,移舟要靠岸,扬筏欲渡过,同时张旗鸣鼓,一副急欲渡江之状,南军在对岸自然瞧个明白,当然如果他们看不明白,燕兵就不妨再做得到位些。

  兵者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南军不敢稍懈,整备兵械严装设防,专待燕军南渡,袭击中流。那知燕军鼓噪大作了很长时间,却并没有一舟一筏渡越过来。明明有计,盛庸如何能不防?

  南军这里不敢放松,直直瞪眼遥望,差不多有小半日,才各自还营暂时歇息,忽然营外喊声骤起,许多燕军已经杀到了,顿时人乱马嘶,吓得南军魂不附体。

  原来邱福、朱能等按着密计,带着骁勇善战兵士数百人,西行二十里,从上流雇了渔舟,偷渡淮水,绕至南军营前,奋勇杀入。盛庸不曾预防还有这一手,还疑为燕军大队以马已到,于是慌忙出帐上马,意图逃走,不料马受了惊,一跃而起,将盛庸掀了下来,盛庸跌倒在地,手也伤了足也折了,几乎不能动弹,亏得手下亲兵,把他扶起,登上小舟,仓皇逃去。

  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盛庸一跑无人指挥,顿时全营自行解溃,燕王乘机飞渡,上岸夹击,立时将南军扫净,尽获淮南战舰,然后下盱眙,陷扬州,杀死都指挥崇刚,及巡按御史王彬,别遣指挥吴庸,谕下高邮、通泰、仪真等城,然后进营高资港,移舟江上,旗鼓蔽天。

  迂谋腐计庸策再出台

  盛庸大败的消息让整个京师震恐异常,建文帝忙遣御史大夫练子宁、侍郎黄观、修撰王叔英等,分道征兵。各镇却都观望不前,更有甚者还借钱粮给燕王,以示其有意归附。还有朝上六卿大臣,恐怕在京遭困,多半呼吁要求出守,这样一来京内便越觉空虚,建文帝也就越觉惶急,没奈何,只得下诏罪己,暗中却召还齐泰、黄子澄,商量最后的要策。真是一误再误。

  方孝孺这时候入奏道:“今日事急,不如先割地议和,以此暂作缓兵之计。待我们召募的兵马到了,再决胜负。”此老又出迂谋,还自以为妙策,建文帝也同他一样以为上策,于是便流着泪问:“何人可使?”

  方孝孺道:“不如遣庆城郡主。”建文帝点首,于是以吕太后的名义,派遣郡主前往燕营。

  郡主系燕王的姐姐,两人一相见,燕王忙先哭,不管真耶伪耶,总之燕王是挤出了因为是先发所以能够制人而不是制于人的眼泪,郡主也哭,哭得却是纯粹的真伤心,彼此对哭了一场后,燕王才先发制人地问道:“周、齐二王现在哪里?”郡主闻言,一腔责怪燕王有违祖制臣道的理直气壮全都被赶得无地容身,吞吞吐吐地说:“周王已召还京师,齐王仍在狱中。”

  然后就在燕王的叹息不已中,郡主慢吞吞地理不直气不壮地说明了建文皇帝的意思,燕王占据着如此的主动,这时自然不难还击:“皇考亲自分封的领土,还不能保全我们兄弟,如何敢寄希望于什么割地这种办法?况且孤王率兵来此,无非是要拜谒孝陵,朝天子,规复旧章,请赦诸王,令奸臣不得蒙蔽圣聪,然后孤王当立即解甲归藩,仍守臣礼,若平白凭他说上这么几句,孤王就先缓兵,结果会怎么样呢?今日议和,明日仍战,徒令姐姐你白白地跑来跑去的,反堕奸臣计中。孤王不是愚人,用不着在我这儿玩这个!”

  方孝孺的迂谋又被燕王一口道破。郡主不便再说什么,只得告辞。燕王送出营外,又对郡主用狼在吃羊之前的口气,和善无比地说:“请代孤王谢谢皇上,孤王与皇上乃至亲骨肉,孤王并无歹意。只请皇上从此悔悟,休信奸谋!同时请姐姐替孤王捎话给别的弟弟妹妹,说孤王几次差点就不免一死了,幸亏有宗庙神灵护佑孤王到了这儿,咱们相见的日期已不远了。”

  建文帝听了郡主回来的复述后,又向方孝孺问计。“长江天堑,可当百万兵,陛下不必畏惧。”方孝孺还是迂谈,当然也不可能不如此谈。他的优点完全不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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