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居然真的做到了(3)

　　连忙打电话回系里咨询，接电话的女孩并不纯熟的英文让我有点儿意外，她告诉我教授不在，但可以替我转告。交谈过程中有一句话她用错了人称，竟脱口用中文说了声“不是”，然后马上改口用英文纠正过来了，她还在局促而絮絮地说着……我的眼睛却突然湿润了，那个瞬间我仿佛看见了自己，看见了那个飓风刚过、汗流浃背的夏天，深夜在休斯顿机场里四顾茫然，最孤独和彷徨的那个女孩，就是二十二岁的我吗？

　　亲爱的学妹，我不问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就是我。

　　每一道彩虹，都由暴雨来成全

　　终于抵达了欲望都市拉斯维加斯。

　　此时正值午夜深沉，但闷热灼烫的空气中依然充满了嘈杂的人声和汽车的轰鸣之音，上千万种霓虹灯流光溢彩，争奇斗艳，彻底照亮了大漠上方本该漆黑的夜空，一刻不停地刺激着人们的感官。

　　在这里，我亲眼见到了比纽约还浮华煽情的夜景，老城区耗资6000多万美金落成的穹顶声光秀横贯四个街区，能生成65000多种变化，在四周一片五光十色的建筑中也依然鹤立鸡群，让人眼花缭乱，不禁深深折服于设计者超群的想象力。

　　而百乐宫酒店门前注有2000万吨清水的巨大音乐喷泉也是最具特色的景观之一，每当优美的乐声奏起，一排擎天的水柱便像声阶一般，随着音乐的节拍而高低起伏，错落有致，令围观者都纷纷陶醉在这一片天籁之音和四周扬起的清凉水雾中。

　　众所周知，拉斯维加斯还以复制世界其他地方的着名建筑而名声大噪，一路上能看到逼真的埃菲尔铁塔和凯旋门，宫殿一般的贝拉吉奥和古罗马街道，还有仿佛令你置身于意大利威尼斯水乡的“威尼斯人酒店”——作为全球投资最庞大的酒店之一，这里的一切都让你如临幻境，每隔二十分钟就变换一次的人造天空以假乱真，充满南欧风情的人工运河里不时有“刚朵拉”（独木舟）飘然驶过，船夫哼着优美的调子带你悠闲畅游，但当然，所有的出口都只通向一个地方——金碧辉煌的赌场大门。

　　这里是24小时昼夜奢华的迷宫，随处可听到机器沉闷的运转声、香槟的启瓶声和金币叮叮咣咣的散落声。目之所及，成千上万的“二十一点”赌桌被围得水泄不通，成千上万只骰子牵动着人心在旋转……在这里，你可以随处听到几分钟内就成为百万富翁的传奇故事，也可以听到一夜之间失去所有，顺便就从赌场顶层一跃而下的悲惨遭遇。

　　这儿还是美国境内少有的色情行业合法化的城市，一路上我被人塞了无数裸女照片，低头一看，个个丰润光亮，充满魅惑，再加上满街昼伏夜出的飞莺流转，使得夜幕下的拉斯维加斯就像一部声色犬马的艳情片。

　　奇怪的是，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人造的、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却如此理直气壮——对了，就是让你恨自己钱少。在此地，所有人的欲望都被不顾一切地激起，恨不得自己是新加坡的富豪、阿拉伯的王子。

　　我们住在33层的豪华酒店，俯瞰这世界顶级娱乐之都的夜景，甚至能看到沙漠边缘。

　　拉斯维加斯，你真是红尘滚滚，不同凡响。瞬息万变的霓虹灯下啊，这大漠中的华厦不知曾惊艳过多少双眼睛，安抚过多少个身体，又震撼或打击过多少颗心灵，然后依然被人向往，被人追逐，前赴后继。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更向往的是下一站的科罗拉多大峡谷，也许旅行的意义在这时开始真正显现，大都市的繁华和文明是我早先的功课和赞叹，而现在，朴实无华的自然奇观才是能牢牢抓住我的大感动。

　　穿过1935年建成的、美国近代最伟大人类工程之一——胡佛水坝（Hoover Dam），我们来到了世界第一自然奇观科罗拉多大峡谷。

　　美国总统罗斯福曾经说过：“大峡谷使我充满了敬畏，它无可比拟，无法形容，在这辽阔的世界上，它绝无仅有。”美国作家约翰·缪尔也在1890年游历完大峡谷后充满激情地写道：“不管你曾经走过多少路，看过多少名山大川，你都会觉得大峡谷仿佛只能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星球上。”

　　相信他们——这世界上有些地方，一辈子是应该要亲自去一次的。虽然现在看别人拍的图片甚至录像都十分方便了，但怎么都敌不过自己亲身感受时的那种震撼。

　　直升机在高原纯净的空气中发出尖啸，强劲的风吹着女孩们的长发和裙摆，使她们在阳光中的剪影看起来纯真而狂野。我们和另外四名欧洲游客刚戴上耳机、扣好安全带，直升机便在一阵轰鸣声中直线腾空了——现在它将带着我们由南向北横穿整个科罗拉多大峡谷，俯瞰地球上这道美丽的伤痕。

　　阳光照耀在一望无际的、深红或蓝紫色的巨岩断层上，静谧而庄严。干燥的空气中早已寻不到亿万年前曾是汪洋大海的一丝踪迹，目之所及都是无穷无尽的峰峦叠嶂，有些裸露的断面竟像刀切的一样整齐。数不清的古老或年轻的岩层默默无言，却在这里共同记载着北美大陆早期的全部地质历史，是一部真正的“活的地质教科书”。

　　这里最中心的地方就是地核，想当初整个宇宙开始于一次爆裂、所有生命起因于一场不顾一切的毁灭的时候，就是从这热渴、窒闷和极度不安的地核中，如霹雳般迸发溅射出那囚禁了千亿年的渴望。

　　而现在，虽然它已消退了最初的激情和力量，却依然保留着原始的浩瀚和蛮荒，而这里的每一颗石子、每一道沟壑、每一丝峡谷里穿梭的劲风，都仍有关于这个星球诞生伊始的秘密。

　　直升机行至一半，平坦的高原突然极幅下陷，那一瞬间，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3D现实版的天崩地裂。近距离俯瞰劈开地球的科罗拉多大峡谷，深邃而蜿蜒，所谓人类的悲欢，时间的流逝，在这道鸿沟面前似乎也只能归于一粒沙尘。

　　从空中回到地面，每一个人都怀着几乎要窒息般的敬畏和震撼，深深叹服于大自然无可匹敌的魔力与魅力。而当驱车赶往东面峡谷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一路上巨大的蕨类植物和仙人掌散立道边，狰狞而扭曲，干得好像人参一样的不知名的硕大植物纹理毕现，在令人眩晕的强日照下顶着一头白发，枯干得好似一碰就碎。

　　然而就在这时，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大雨突至，这大漠中的骤雨彻底将我震撼了，丝毫不逊于我刚到美国逃难时的规模。

　　那样狂暴地倾泻而出，所有的植物都被打得东倒西歪，却又是那么快乐着地接受着这久违的甘露。干渴的沙漠终于被滋润了，雨过天晴的亚利桑那州又变得温柔了。

　　沿着高原飞驰，终于来到群山之巅。这大雨过后的晴天，宽阔而耀眼，天边发亮的云朵好似还凝着水珠，低低地仿佛触手可及。

　　大喊一声，山鸣谷应，看着巨大的彩虹悬挂天边，想着自己这一路走来——是不是每一道彩虹都要有暴雨成全，正如同每一个黎明都要有夜的成全，往回看每兜的一个圈、每一条迂回的曲线，都是为了拥有这一刻而必须预留的伏线。

　　北京，是我永恒的故乡，是我呱呱坠地的地方，有我最好的童年和少年，而美国，是我当之无愧的第二故乡，在我求知欲最强、好奇心最重、心最开放、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来到这里，学习、生活、奋斗、游历。我最美的爱恋在这里，最大的荣耀在这里，最深的感触也在这里。是她把我的生命变得开阔，心中的风景从此完全不同。

　　我曾经希望这样说，而现在我相信我可以由衷地这样说：美利坚，谢谢你。你给予我的，远比你拿走的多。

　　这一路走来，我依赖着家人和爱人的疼爱，也依靠陌生人的善意。曾在我高烧发冷时给我买过一条厚毛毯的美国先生、飞机上把外套脱下来盖在我光腿上的金发男孩、第一面就被我抱住痛哭的法国女孩莉莉、素昧平生却带着我逃离飓风中心的美国男生、在我最无助时耐心倾听并帮助过我的杜恩教授……上帝不断派来天使进驻到我的生命中。他们虽然说着不同的语言，但在我听来都如同天籁。

　　爱，就是我奋斗的源泉，对于我穿越如潮人海、千山万水所追寻着的一切，相信爱是唯一的指引。如果必须经历这半个地球才能够遇到你们，我就感谢天使的翅膀！一切就全都值得。错过了我曾遇见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可能是今天的我。

　　为此深深感激所有和我一路同行过的人，无论你们现在在这世界的哪一个角落，也无论你们是否还记得，有一个女孩都永远难忘，因为是你们经意或不经意间的温情，曾让她一路上所有的荆棘都化为怒放的花朵！

　　长路漂泊的人们，且行且珍惜

　　此时的晚霞已于不知不觉间消逝在天际，深沉的夜幕开始降临了，但我仍不忍离去，曾经一个晚上没交给功课都会负疚满满的我们，现在却拥有一整个温柔无忧的长夜，这种感觉真是奇特而奢侈。

　　他从车里给我拿了一件外套，看腻了大都市浑浊夜空的我们今夜就要在这万山之巅，好好欣赏一下如同远古一般纯净的苍穹。

　　晴朗的夜空吸收了空气中的每一丝热量，风凉彻骨，星星一颗一颗地探出头，好像一片亮晶晶的碎钻撒在深蓝色的天鹅绒布上，无垠而灿烂。这亘古不变的星群啊！看尽了白垩纪的大灭纪，看着冰川的来了又回，如今又俯视着人世的沧桑，和千山万径。

　　一切是那么安静，世间的一切都止息了。仿佛连白日里奔腾的科罗拉多河都在此刻静止了，然而，只有看不见的时间永不停歇，争分夺秒地带走我们的一切。有时我似乎能看见时间的残酷和骄傲，仿佛靠汲取着每一个人的青春，才能得以繁华和永恒，它君临一切，无所不能。天地之间只剩下时间的流淌之声。

　　他们说生命就是周而复始——但昙花不是，流水不是，心中的激情不是，美丽的容颜不是，而少年在一分一秒的绽放与流动中，也从来不是。

　　它无情吗？也许是的，但是否想过，其实它也许只是想教会我们一件事：珍惜。

　　在这时空交错的夜幕下，人太渺小了，真正永恒的是岁月——对于故乡来说，我是一个漂泊的孩子，然而对于这浩渺无涯的岁月来说，我们都是漂泊在岁月里的人啊！

　　在这一路漂泊的过程中相信你我一样，都曾不由自主地动了真情，但是，真正需要我们自主学会的是珍惜——不光珍惜享受，也珍惜吃苦；不光珍惜坦途，也珍惜坎坷；不光珍惜花开肆意，也珍惜落英缤纷。如果说一切前者是阳光，那么后者就是养分，但无论怎样，它们都是成长不可或缺的部分，是生命沿途的馈赠和礼物。

　　是不是时光它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而我们只能不断前来、然后退下；然而，是不是也正因为如此，长路漂泊的人们，我们才更要且行且珍惜！即使在这漫漫旅途中曾痛到流泪，也不要丧失知觉。

　　保持柔软。如果你变得坚硬、封闭、粗糙，对痛苦的抵抗力强了，对幸福美好的感知力也同样降低了。

　　浩瀚璀璨的夜空啊，两个年轻人在膜拜你。在他们身后，是美国中西部万籁俱寂的群山和深谷。

　　他亲了下我的头发，眼睛中满是星光温存，这一瞬，再无情的时光也乍现了温柔的一刻，至少回忆中的这一晚，我们永远都是年轻的模样。

　　你看，星星都已经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