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事出有因

　　叶小荼接了两个电话，耽搁了一阵才从大堂上电梯，等她回到东珠大厦四十八楼时，恰好看见Gary向柯志成的办公室走去。

　　作为上海办事处销售经理，向上司汇报工作属于正常现象，Gary今天既然亲自参与了上海十方科技集团的竞标大会，这件事理所当然由他向柯志成陈述详情，基本上没有叶小荼什么事了。

　　不过，由Gary亲自去告诉柯志成这个坏消息，叶小荼反而松了一口气，虽然估计柯志成迟早都会找她“秋后算账”，但是能少见一次就少见一次，先避避眼下的风头也未尝不可。

　　叶小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发现办公室内自己的团队成员只剩下安永刚一个人，于是走近他问道：“朱丽叶和Tammy呢？”

　　安永刚正在MSN上说话，见她询问就停下了手中的键盘，说道：“朱丽叶刚出去，Tammy好像今天都没有过来，她没有和你请假吗？”

　　叶小荼这才想起来，昨晚田樱樱给她发过一条短信，说她父亲因急病住院，今天需要请一天假，于是不好意思地说：“对，Tammy今天有事请假，是我忘记了。你那边最近还有新客户开发计划吗？”

　　安永刚无奈地耸耸肩说：“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这个月能进的单早已进来，如果现在不能进，那也不是这几天能够搞定的事，估计要到下个月才可能有眉目。”

　　叶小荼暗想，安永刚才进英国UP公司不久，就能创下不错的成绩，已经难能可贵，对他期望值再高未免有些过分，不过鉴于公司制度有规定，个人的辉煌和团队的业绩之间没有太多联系，即使团队业绩糟糕，以安永刚这一段时间的表现，还是非常有希望获得额外嘉奖的。也许从一开始，安永刚就摸透了英国UP公司的销售激励制度，他一个人努力向前冲锋，既不肯与其他人共享自己的资源，也不同其他人一起进行资源共享。

　　安永刚是一名好干将，在目前的情况下，他可以独善其身；但他决不是一个好搭档，能够在团队合作的基础上发挥出“1+1﹥2”的效果。

　　Gary在柯志成的办公室内待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终于从那扇玻璃门里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很平静，却带着些许难看的神情。

　　叶小荼估计他在里面受过柯志成的批评，待他回到座位上，立刻悄悄走近他身边，低声问道：“Oscar怎么说？”

　　Gary苦笑了一下说：“还能怎么说？还不是那些话。该汇报的情况我已经和他说了，他不会直接找你谈话，说一切到下周季度结算的时候再说，我看我们俩都要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了。”

　　“你们组的情况也不好吗？”

　　Gary摇头表示否定，他还没开口，叶小荼眼尖瞥见朱丽叶拎着自己的苏格兰花纹公文包从外面步履匆匆地走进来，急忙对Gary说：“谢谢你帮我汇报这件事……朱丽叶回来了，我有事问她，回头我们再聊。”

　　叶小荼转身看了看，只见朱丽叶一脸沮丧地坐下，将她最喜欢的包往桌上“噌”地一放，轻轻地吁出一口长气。她抬头看到叶小荼，眼睛里立刻闪出一丝光亮，却又很快恢复了黯然之色。

　　对于叶小荼来说，朱丽叶手中的两笔订单能否签成，将直接决定这个小组的业绩究竟差到什么程度，所以她此刻关心朱丽叶的订单的急迫心情更甚于竞标失败后的无奈与失望。

　　朱丽叶看见了她，主动打招呼道：“Yolanda，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果然又是“不太好的消息”，叶小荼暗想今天莫非是传说中的“黑莓日”？其实朱丽叶进门时候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签单的事情一定不太顺利。她暗自叮嘱自己一定要稳住，然后带着笑容问：“什么消息？”

　　朱丽叶带着几分愤懑和不满，连珠炮一般地说：“我那两笔客户订单，这个月都没办法签下来。一家是因为老总出国，估计要到一个月之后才回国，临走之前还特别叮嘱过，在这个合作项目上除了他本人之外，别人的签字都是无效的！另一家老总倒是在上海，可是一直在推脱，说公司资金周转不开，最快也要到两周之后才能与我们签合同付首期款……”

　　“也就是说，这个月内，你跟进的这两笔订单都签不下来？”叶小荼低头问她。

　　“是的，”朱丽叶的眼神隐约有着歉意，“对不起，这个结果可能与我之前预想的有差距，没有给团队作出贡献，不过幸好我之前还有几笔订单成交，平均下来我应该还没有拖我们小组的后腿吧？”

　　撇清责任，一向是朱丽叶的专长。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她所说，在整个团队里她的业绩高于平均水平，她并不是最差的一个，但是叶小荼却不能告诉她，鉴于田樱樱是一个新人，安永刚也没有特别优异骄人的业绩，整个小组的平均水平已经是比较差的水平了。如果她这么说，朱丽叶肯定会说，这是销售管理人员应该考虑的事，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事。

　　叶小荼关掉了电脑屏幕，盯着黑色液晶屏表面反射出来的那一张带着困惑又有些模糊的脸，发了半天的呆。

　　鉴于从各方面反馈回来的信息都不是很理想，在朱丽叶身上寄予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之后，叶小荼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一季度的新产品营销计划铁定是完不成了。而她，坐到上海办事处销售副经理的位置还不到三个月时间，就遭遇这样的“滑铁卢”，是不是印证了许多人当初对她的猜测，她的升职完全是依靠运气，凭借侥幸，并不是因为她有真本事？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失败的结果来临吗？

　　叶小荼正低头思索这些问题的时候，手机“滴”了一声，她打开短信看了一眼，发信人居然是况炜星，短信内容是：“今晚如果有空，可否赏光共进晚餐？我作东。”

　　看来，身为决策人之一的况炜星似乎也有话要对她说。

　　正如李至诚所说，买卖不成情义在，大家都是职场中人，将来或许还有见面打交道的机会，叶小荼并不想得罪况炜星，心想见见面聊聊天没什么的，于是爽快地回了一个“OK”。

　　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阵雨。

　　因为接近下班高峰期，东珠大厦一楼大堂内的备用伞被借用一空，大多数人都没有带伞，只好临时找了一张硬纸板或者其他工具遮蔽着头顶。叶小荼走到一楼才发现雨势特别大，鉴于和况炜星约定见面的餐厅距离这里并不远，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步行走过去。

　　在她刚刚冲出大堂的那一刻，她开始后悔了，因为这场雨远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大，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步路，等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到那家餐厅时，整个人被淋得像只落汤鸡。她一进餐厅就看见了况炜星，相比她的狼狈不堪，早已在这里等候、正襟危坐的况炜星显得从容而悠闲。

　　叶小荼看着他，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心里懊悔之极，急忙向服务生打听了洗手间的位置，飞快地走了进去，在里面将自己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通，用纸巾擦干了脸上的水迹，用吹风机吹干了头发和衣服，才敢出来和况炜星见面。

　　况炜星看着她，像是调侃一般地问：“怎么了？不过是一个项目标而已，不至于这么和自己过不去吧？”

　　叶小荼并不想为自己辩解，摆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说：“当然不至于，我只是低估了这场雨的破坏性而已。”

　　况炜星示意服务生将菜单拿过来，对她说：“今天我请客，算是为你的‘壮举’压惊，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叶小荼有意看了看他：“那我真的随便点了啊？大龙虾刺身，来两份，三文鱼，来三份……”

　　况炜星看着她点完菜，才开口说：“对于今天的结果，你是不是很意外？”

　　“意外什么？”

　　“我相信你之前应该是很有信心的，包括上次我们看过的那份项目计划书，当时我也非常看好你们。”

　　其实，这些话正是叶小荼最想听的，事实确实如况炜星所说的那样，她觉得英国UP公司很有希望，但是结果为什么会变呢？他越说到关键处，她就越担心他不肯继续说下去，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示意他自己在认真听，同时也期待着他的下文。

　　况炜星知道她的心事，并没有卖关子，径自往下说：“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美国DOOM公司最后上报给我们的计划书确实比你们的要精彩很多，而且报价也低，所以我们没有道理不选择他们。”

　　这些话，如果按照李至诚的观点来分析，完全可以看作是况炜星对美国DOOM公司的袒护，蛇鼠一窝的托词。但是，况炜星说话时候的神情又让叶小荼感觉他并不是在撒谎。身为客户方的重要决策人，在结局尘埃落定的情况下，他有什么必要再去欺骗落败的一方呢？甚至，他可以连这一顿饭都不必请叶小荼，买方市场和卖方市场的关系是永远不需要颠倒过来的。

　　叶小荼暗自琢磨了一阵，决定还是相信他的话：“你说他们的报价比我们低，我们的报价已经接近利润临界点了，难道美国DOOM公司不需要订单利润，肯白给客户干吗？”

　　况炜星说：“我没有说他们低很多，只是略低。但是在竞标决策的时候，如果有两家公司提供的服务不相上下，价格方面哪怕只是低一点，胜出的机会就会大很多，我们没有道理能省一分钱而不去省，对吧？”

　　“略低？低到什么程度？难道和我们只差一分吗？”叶小荼故作轻松地笑，试图哄他继续往下说。

　　况炜星的警惕性很高，说什么也不肯再透露了，只说：“现在他们是我们的合作对象，事关商业机密，这个具体问题恕我不能回答你。不过，”他犹豫了片刻，才接着说，“美国DOOM公司之前的报价并不是这样，他们是在竞标大会的前一天重新递交了一份修改过的项目计划书过来，相对原来的东西，新的计划书做了很大的修改。”

　　叶小荼心里有点着急，灵机一动说道：“我现在能够坐在这里和你一起吃晚餐，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而不是竞标大会上的两方，对不对？如果说商业机密，其实这些话你都不应该对我说，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约我来这里，难道只是为了对我说这样的半截话吗？”

　　这些话一出口，况炜星立刻没词了。

　　他沉默了大约一分钟，才用略带自嘲的口吻轻声说：“好像我不该约你过来，我是一番好意，现在却被你问住了。”

　　叶小荼立刻冲着他问：“一番好意？”

　　况炜星怔了一会儿才说：“本来就是这样。”

　　叶小荼看着他的模样，忽然觉得很好玩，微笑着说道：“你不用说啦，其实我明白，你也不用安慰我，这一次美国DOOM公司的表现确实比我们优秀，我甘心认输就是。失去这笔订单，我们还可以争取别的订单，十方科技集团家大业大，我们应该还有合作机会吧？”

　　没想到，况炜星竟然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表情，说道：“他们这次拿出的最终竞标方案的确比你们的好，之前那个方案确实不敢恭维，远远不如你们给我的计划。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比拼综合实力，英国UP未必会输给美国DOOM。”

　　鉴于他反复提及“修改”，叶小荼很快也警觉起来，她心里隐隐约约想到了一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去思考，不禁皱起了眉头。

　　况炜星看着她，不肯再多说一句与竞标有关的话。

　　叶小荼知道，况炜星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能够对她透露这么多，已经是他可以做到的极限。虽然李至诚觉得这件事是况炜星与美国DOOM公司合谋的结果，而况炜星自己一再强调美国DOOM修改后的那份计划书确实不错，因此才赢得这个合作机会，到底谁的话更可信呢？

　　服务生将晚餐送上来之后，况炜星更加只字不提公事，叶小荼也不方便再继续追问，二人开始漫无边际地闲聊。

　　事实上，况炜星既不像江尚那样博学幽默，也不像李至诚那样话多且有趣，他和他的外表看起来一样，是一个不太善于言辞的男人，除去两人之间的业务关系，叶小荼觉得，和况炜星对话远远没有和李至诚交流来得轻松。

　　两人吃饭的时候，叶小荼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好几次手机，看看有没有江尚发来的短信。

　　况炜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问道：“在等你男朋友的电话吗？”

　　叶小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怎么知道？”

　　况炜星的神情略微有点儿不自然：“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追你的人应该有不少，其实你可以有更多的机会选择适合自己的人。”

　　叶小荼以为他是有感而发，和他开玩笑说：“看来你深有体会啊……其实到了我这个年纪，选择的机会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能够看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已经不容易了！”

　　况炜星吃了点东西，忽然抬头说：“我在想，你男朋友是不是你的同行？”

　　叶小荼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这个况炜星，如今的职业种类不下三百六十行，他居然一开口就猜到了江尚的大致身份，果然是做客户服务总监的好材料，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而问他说：“你为什么这么猜呢？”

　　况炜星淡淡地说：“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状态，不过作为朋友我想提醒你，在销售这一行能够做出成绩的男人都不简单，他们的圈子很大很复杂，如果你爱他，就一定要充分了解他，否则不要轻易作任何决定。”

　　这些话，倒是说中了叶小荼的心事，她握紧了手中的杯子，默默看着况炜星，不知道该说什么。况炜星的猜测没错，江尚的圈子对于她来说是极其陌生的，虽然她大略知道他每天在干什么，但是江尚在想什么？他还有多少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呢？他在华南区工作了接近三个月时间，发生过一些什么事、见过一些什么人？有没有与袁蓓儿联系？一想到这些事情，叶小荼就觉得心烦意乱，只好屡次提醒自己不要去想。

　　况炜星看了她好一阵才说：“但愿你能够幸福开心，假如，”他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有一天你愿意重新选择，希望你能够考虑一下身边其他人，比如我。”

　　叶小荼没想到他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这种话，怔了一下之后，装聋作哑地说：“算起来，我认识的朋友还真是挺多的。”

　　况炜星是知趣的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虽然这次没有合作成功，但是英国UP公司给我们集团领导的印象很好，以后一定还有合作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