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水落石出

　　春夏之交的这场黄昏雨，不但突然而且来势汹汹，像叶小荼一样被淋得一塌糊涂的人并不少。

　　因为父亲生病住院，田樱樱请了一天假在医院当看护。田父睡着的时候，田樱樱看看表大约是五点多，准备回家取点东西。最近一段时间医院的生意似乎特别火爆，进进出出的人特别多，电梯总是不够用，隔很久才会来一趟，而医院管理又特别严格，每进出一次住院部要核对一次看护卡，检查陪护病人家属的身份。

　　田樱樱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到了住院部一楼大厅，才发现外面正下着大雨，她犹豫了一会儿，不想回病房拿伞，决定就抄近路步行回家，田父公司的司机小赵正好来医院，见她步履匆忙，主动问道：“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这家医院距离田樱樱家并不远，因此她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你早点下班吧！”

　　田樱樱没有雨伞，因此没有再走医院大门，直接从侧门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医院附近就是一条僻静的小街，这里在半年前兴建起了一条美食街，专营境外经典美食，因为这边是上海老街道，不像南京路那么繁华，口味也不适合普通的上海居民，所以穿梭的客流多是外国人。尽管美食街离家很近，田樱樱平时也很少去，更不用提英国UP公司那些同事了，如果不是为了抄近路，通常她是不会经过这个区域的。

　　雨越下越大，还刮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东南风，田樱樱将风衣的帽子卷起，大半个脸就被她的头发和衣帽给遮住了，她加快了脚步穿过街道，却听见后面一辆车在呜呜按喇叭。她赶紧向路旁边走了两步，给他们让出一条道，将脸侧向墙壁的方向，站在一旁静候这辆车过去。

　　汽车“嗖”地一声从田樱樱身边窜过去，车主车技不错，虽然开得快却没有溅起泥水，在不远处的一家日本烧烤餐厅前停了下来。田樱樱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却意外地发现，车内下来两个人，女士先下了车，男士随即从另一侧下车，两人手挽着手一起走进餐厅里面。

　　虽然雨雾弥漫，田樱樱却将那两人的面孔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她英国UP公司的同事——柯志成和朱丽叶！

　　田樱樱略微怔了一会儿，只觉得万分不可思议，他们两人作为同事，偶尔在一起吃顿饭并不奇怪，但是为什么他们竟然如此亲密？他们的模样根本不像是上司和下属之间的工作晚餐。朱丽叶年纪不小了，是未婚大龄剩女，她和谁谈恋爱都没关系，但是听传闻说柯志成早已成家立室，他的太太和刚满一岁的女儿都在北京定居，如果传闻属实，这两个人的关系实在太让人费解了。

　　尽管田樱樱很纳闷，但是她并没有停留太久，加快了脚步从餐厅门口走了过去。

　　柯志成和朱丽叶并肩走进日本烧烤餐厅，朱丽叶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对他嫣然一笑说：“刚才风好大，吹乱我的头发了，我去洗手间整理一下。”

　　柯志成扬手叫过服务生，低头点了几道菜，等到朱丽叶回来，他扬着脸带着关切的语气说：“点了很多你喜欢吃的东西，你看看还需要什么？”

　　朱丽叶款款落座，她刚刚补过妆的脸颊显得光彩照人，身上还弥漫着一种优雅的花香型香水的气息。她很自然地掠了掠耳畔的卷发，瞄了一眼菜单说：“不需要了，你每次都点这么多菜，我哪里吃得完。”

　　柯志成将服务生送来的清酒打开，然后倒进两个暗褐色的竹节杯里，递给朱丽叶一杯，开玩笑地说：“今天和以前不一样。有些事情，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朱丽叶很应景地将杯子举起来和他碰了碰，表情却并不开心，说道：“有什么好庆祝的？就算Yolanda搞不定十方科技这笔订单，整个小组的业绩上不去，将来麦克也不一定会要她下课，更不见得我就能升职！”

　　柯志成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说：“你不要忘了，这次上海办事处新产品团队的业绩不是没有达到销售指标那么简单，你们大约还差百分之四十左右，这种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Alex只会为自己考虑，其他的人也帮不上她的忙，只要你将手上所有的订单都压下来，谁还能逆转乾坤？”

　　朱丽叶略微抬了抬下巴，带着一点儿不满的神情说：“你以为这件事好做吗？客户都觉得不合惯例，以前都是我催着他们签订单要回款，都觉得其中有问题，幸亏我和他们关系不错，否则他们打电话到公司去问，就该穿帮了！”她摆完了功劳，又换了一副委屈的表情说，“说实话，我并不是想争什么位置，只是公司制度有时候太不合情理，如果坐等机会升职，不知道到哪年哪月才轮到我呢。我是不会用Yolanda那种手段抢业绩，为了拿订单，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柯志成有些不耐烦地劝止她说：“好了，你又没有真凭实据，老说这些有什么意思。管她用什么手段，我们按我们的计划行事。你只管把订单都压下来，我们等着看好戏就行。”

　　朱丽叶似乎有些生气，忍不住说：“你总是对自己的计划很自信，可是你不要忘了，虽然现在麦克很信任你，你那个新计划至今都得不到董事会认可，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Johnson才是营销总监，Linda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把Ann引荐进来，将来Linda少不了要针对你们。”

　　柯志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露出犀利的光芒说：“看来，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我只是不相信你的承诺！”朱丽叶的语气不再轻柔了，直接了当地说，“三年前在北京，你是怎么和我说的？结果呢？你实践了你的承诺了吗？我和你分手之后，连一个男朋友都没有交过，你现在什么都有了，我有什么？”她说到这里眼圈不禁有些红，“如果真的没有机会再见你，我也无所谓了，奇怪的是命运非要这样安排，让你来上海……”

　　柯志成看着她难过的模样，神情也有些窘迫，低声解释说：“我知道三年前是我不对，但是你也知道，那时候我比较注重事业，结婚是家里老人的意思，我其实没有这种想法。我这次来英国UP公司，其实也是想再见到你。否则，北京的好公司多的是，我何必一定要接受麦克道尔的职位？你也知道，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世界顶级公司的CEO。”

　　朱丽叶吸了一口气，用纸巾擦了擦眼角说：“你不需要说你的理想，我很清楚，和你的理想相比，任何人在你心里都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当年在北京的时候你就不会提出和我分手。更何况是现在？我现在愿意做一些事情，是因为我还没有死心，至于将来会怎么样，我可不敢保证。”

　　柯志成殷勤地夹了一块鳗鱼片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还细心地给她蘸上甜辣酱，然后说：“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烤得焦黄的鳗鱼，尝尝看味道怎样？”

　　朱丽叶并没有低头吃他夹过来的鳗鱼，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Oscar，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当初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柯志成抬起了头，神色凝重地说：“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不要再提当年的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去追究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有什么意义？”

　　“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你知不知道，对于女人而言，就算被抛弃，也要有一个明确的理由吧？”

　　柯志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当初说分手，是你先提出来的，不是我。”

　　朱丽叶的情绪似乎又有点儿激动，大声说：“那是因为你心里只有工作，根本没有我。”她平缓了一下语气，才接着说，“我相信我足够了解你，其实你现在心里想的也是你的事业前程，你之所以肯来英国UP公司，并不是因为我，而是你需要在一个这样的企业里展示自己，对不对？在这个行业里，你需要做最优秀的那一部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一步一步继续向上走！”

　　柯志成听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说：“你分析得对，人各有志，有些事情不需要明说。Yolanda这个月肯定完不成任务，让麦克失望是意料中的事。下个月我介绍几个大客户给你，你下一季度好好表现一下，我会向麦克推荐你的，行政人事部Ann那里有机会也会帮我们。”

　　朱丽叶果然被他哄得高兴起来，说道：“你如果真的这么做，我会觉得很开心，我相信我的能力不比Yolanda差。你知道吗，我听张墨说这次行政人事部招聘Yolanda的推荐名单里有一个叫Sonia的，就是她之前的同事。当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方设法地给自己谋利益，先去贴Johnson，现在又打起Linda的主意来了，所以说你给麦克引荐Ann是绝对正确的，要是让她得逞，我们这种人在公司里就没法待下去了。”

　　柯志成用叉子翻动着烤肉，似乎漫不经心地问：“照你这么说，Yolanda和Johnson之间关系应该很好？”

　　朱丽叶摇了摇头，略带不屑地说：“你听错了，我是说Yolanda主动去贴靠Johnson，并没有说他们关系很好。Johnson是什么人？交往的女朋友一个比一个漂亮，哪能看得上她！再说，就Johnson那种个性，也不会被女人轻易搞定。我听公司有八卦传言说，Johnson之前被一个法国女人抛弃过，因为感情上受了点儿打击，所以如今对恋爱、对女人都不怎么上心。玩归玩，谁要和他真心交往，那才是傻到家了。”

　　柯志成不动声色地轻笑了一声：“这种消息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不过一定要当心，别让自己成为公司未来的八卦女主角。”

　　朱丽叶很怪异地笑了笑说：“八卦女主角，即使有也不太可能是我吧。”

　　柯志成觉得她话中有话，停下了翻烤的动作问：“你觉得公司谁有问题？是Yolanda？”

　　朱丽叶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我听说，当年Yolanda之所以能得到上海亨利集团那笔大单，是因为她和那边的集团老总的儿子有交情，攀上了二世祖，难怪美国DOOM公司也抢不过她。这次她又想重施故技，去勾搭十方科技集团的客服部总监，可惜那个姓况的不给她面子，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是败给了美国DOOM公司的白亚楠。”

　　柯志成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朱丽叶向他抛了一个媚眼，然后才高深莫测地说：“白亚楠是我的好朋友啊。”

　　柯志成立刻警觉起来：“那么，Yolanda做的那份项目竞标计划书，是你提前透露给美国DOOM公司的？”

　　朱丽叶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他说：“你以为呢？Yolanda和姓况的私交那么好，谁知道他有没有告诉她别的公司的竞标底价？要她输得彻底，就要让她措手不及，既然大家已经不是公平竞争，她又怎能怪别人使用非常手段？”

　　“你盗用过Yolanda的电脑？”

　　“拜托，她的电脑密码对我来说并不是秘密，我帮她拷贝过文件，”朱丽叶说到这里不禁有些得意，“在这个团队里面，我应该是她最‘得力’的下属。”

　　柯志成万万没想到，朱丽叶竟然会在竞标大会之前将英国UP公司的底价透露给她的朋友白亚楠，她这么做固然打击了叶小荼，但是也损害了整个英国UP公司的利益，虽然他希望借叶小荼完不成任务的机会拔掉这颗不听话的“钉子”，但是作为华东区大区经理，眼看着竞争对手拿走一个大单，心里难免会不舒服。说实话，柯志成对朱丽叶这种行为确实不能苟同，然而事已至此，也只能听之任之。

　　他心里掂量了一下，举起酒杯对朱丽叶说：“做得好，难得你想出这么好的办法，伤人一百，自损八十。”

　　朱丽叶果然将双眉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我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做？”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非要牺牲公司业绩才能打击她，才能实现你的升职梦？你这么做非常危险，”柯志成加强了语气，“只怕将来你自己惹祸上身，我也帮不了你。”

　　朱丽叶睁大眼睛看了看他，忽然之间又笑了起来，“你不要怕，白亚楠决不会出卖我，只要你不说，公司还有谁会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怕Yolanda猜破头也想不到。无论如何，她这个月的败绩是注定了。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剩下的事情并不复杂。”

　　柯志成道：“事情的确不复杂，我的目标和你的目标是绝对一致的。我会尽力而为，希望能够如你所愿。”

　　朱丽叶顺势举起杯子说：“也希望你能如愿。让我们为成为盟友干杯？”

　　柯志成很爽快地和她碰了碰：“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