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4 两虎相争

　　在阔别办公室足足一个月之后，沈若琳终于回到英国UP公司来上班了。

　　她看起来气色还不错，虽然依旧板着一张冷漠而严肃的脸，却多了几分生机与活力，不像之前那么僵硬了。

　　张墨第一时间与沈若琳作了一次“深入”的沟通。当然，即使是在沈若琳生病休息的这段时间里，他也没有闲着，差不多每天都有短信汇报，只是这一次的沟通他更加畅所欲言一些。

　　“……Ann最近一直在协助我做季度绩效考核方面的工作，麦克先生暂时没有什么意见。公司总部正在改组，Oscar和我提过一次，希望我们尽快将华东区人事系统分离出来，由Ann来接手。”

　　沈若琳低头翻阅着最近的一些资料，头也不抬地问：“他希望我们将哪部分交给他们单独管理？是考核，还是所有的？”

　　“Oscar说他们需要完整的人事系统，一起协调管理，到时候Ann可以向我们汇报结果。”

　　沈若琳尖细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声音也加重了，毫不隐讳地对张墨说：“我到现在为止，还是认为公司董事会的决定有欠考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个所谓的计划对公司有利，但是行政人事部门的职能是不能融合到营销部门的，尤其是在考核这一块，将来很难说会成什么样子，一旦考核系统不科学，必定会给公司带来损失。我坚决反对这么做！”

　　张墨无可奈何地说：“可是Linda，麦克先生既然这么决定，我们只能照办，都说了华东区只是一个试点，没有影响到大局，就算失败也不要紧……”

　　沈若琳并不认可他的劝告，说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不同意这个计划的，我会再一次向麦克申明我的立场和态度。如果他们依然坚持这么做，将来如果发生任何情况，我都不会对此负责。”

　　张墨试着说：“那么现在Ann的工作……”

　　沈若琳抬头看了外面一眼，Ann低头忙碌着，她显然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地位的尴尬。沈若琳很快就转移了视线，对张墨说：“现在部门考核工作太忙，她的事情，过一段时间再说。”

　　叶小荼正好到柯志成办公室取文件，她经过行政人事部办公室，看见沈若琳和张墨在里面，估计是沈若琳一个月病假休满，已经回来上班了，她正要走过去，却听见沈若琳喊了一声“Yolanda”。

　　叶小荼只好转身走近，笑着打招呼说：“Hi，Linda你回来了。”

　　沈若琳示意张墨可以出去，然后用一种非常客气的语调对她说：“请进来一下，我有一些事情想请教。”

　　张墨走出办公室，叶小荼走了进去，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发现张墨的表情有点儿不太自然。

　　沈若琳示意她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取出一沓资料，指着其中的一份对她说：“上次我们部门招聘的时候，你临时过来协助了一段时间，这些应聘资料都是你整理的吗？”

　　叶小荼点了点头。

　　沈若琳接着说：“你做得不错，毕竟招聘工作是你的老本行。有没有兴趣到我们行政人事部来工作，继续发挥你的优势？”

　　叶小荼没想到她又一次提起这个话题，不知道是真心赏识自己还是有意捉弄试探，她怔了一怔，带着些许质疑微笑着说：“Linda是在说我吗？”

　　沈若琳轻轻放下那份资料，看了叶小荼一眼说：“最近华东区营销系统正在改组，根据公司安排，Ann会接手负责整个华东区的人事管理工作，从实际上来看，公司并没有给我们增加人手。因此，我昨天特地和麦克商量过，他同意在此基础上增加一名人员。”她略有停顿后继续说，“听说你这一季度的销售工作情况不太理想，怎么样，你愿意过来吗？”

　　叶小荼赶紧说：“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虽然我们销售团队这次做得不够好，但是麦克先生帮我们分析了原因，希望我们下次改进，我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

　　沈若琳似乎知道她会拒绝，神色也并不失望，接着说：“你既然没有这样的意向，我也不勉强。不过，我想在上次终选的人员资料库中再选一名人事专员，不知道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叶小荼心里立刻一动，不假思索地说：“有一位，她叫Sonia。”

　　沈若琳不动声色地笑了笑：“Sonia？你在美国JOY的旧上司？”

　　叶小荼估计她一定早已翻看过那八名终选人员的资料，看出了Sonia和她曾经是同事及上下级关系，也就爽快地承认道：“是的。但我之所以推荐Sonia，并不是因为她和我曾经是同事，而是因为我觉得她的能力足够胜任这个职位，”她顿了一顿又说，“她非常需要一份工作。而其他人目前大部分都是在岗，属于骑驴找马的类型。”

　　沈若琳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看着她说：“看来你很了解她。我很想知道她的一些事情，不仅仅限于工作方面的。你的介绍一定会有助于我们的决定，当然，我也并不介意招聘曾经在同一个公司工作过的人。”

　　令叶小荼意想不到的是，在那天她与沈若琳“谈话”之后的某一天，苏霓亚居然真来到英国UP公司入职上班了。

　　当时，苏霓亚的职位与柯志成推荐的那位Ann一样，都是普通的人事专员，比行政人事部助理张墨还要低一个级别。只不过，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事情又产生了一个戏剧性的变化。

　　那就是麦克道尔同意，将原定由Ann负责的华东区人事管理事务改为由苏霓亚来接管，Ann因此变成了一个给张墨打杂的、真正的人事专员。

　　叶小荼开始有些糊里糊涂，仔细一想才明白其中的奥妙。

　　沈若琳这一着“偷梁换柱”的棋子走得着实高明，她分明是知道柯志成和Ann的关系，也看出了柯志成的意图，所以先以“部门事忙”为由将Ann拖住，然后迅速找到一个替代品，将Ann踢出去。

　　可是，沈若琳为什么最后决定给苏霓亚机会呢？是因为叶小荼的美言，还是因为苏霓亚确实很优秀？叶小荼无法确定这个原因是什么。

　　沈若琳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她的心思没人能够猜得透，但很显然，沈若琳站在柯志成的对面，她的目标是阻止柯志成执行那个“Blue-Water”计划，好让他在英国UP公司不能顺风顺水，为所欲为，这一点绝对毋庸置疑。从某种意义上说，沈若琳虽然不是一个与人为善的“好好先生”，但是她对柯志成的监视和针对，将会给柯志成造成一定的困扰，毕竟柯志成与朱丽叶、Ann等人一直对叶小荼存有敌对之心，他们如果意识到来自其他人的威胁，考虑到自己的处境，注意力有所转移，对其他人的攻击性应该会降低一些。

　　时间看似平静地一天一天过去，叶小荼每天都拼命地工作，力求在下一个阶段达到既定销售目标。

　　团队里的其他人貌似也很努力，安永刚的销售业绩渐入佳境，田樱樱也逐渐进入了角色，从“菜鸟”进步成“熟手”；至于朱丽叶，在上次麦克道尔宣布暂时不对几名未能实现销售业绩目标的城市经理进行降职减薪的决定后，似乎也变得更加勤勉了，那两笔曾经被她刻意压下的订单，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就回了款，一切都似乎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然而，平静的日子在职场永远都不会太多。

　　华东区营销中心与行政人事部之间的第一次交锋，终于在柯志成的怒吼与沈若琳的呵斥声中爆发了。

　　当时，叶小荼正在外面拜访客户，没有目睹到吵架现场的精彩盛况。据前台小姐Nancy说，当时两人吵架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东珠大厦的四十九楼，而且争执持续的时间还颇长，至少对峙了五分钟之久。

　　自从进入英国UP公司，苏霓亚对叶小荼的态度非常好，甚至越来越好。相比叶小荼被迫离开美国JOY公司之前的那一段时间，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偶尔，苏霓亚还会主动请叶小荼喝咖啡。

　　这天中午，苏霓亚请叶小荼喝咖啡的时候，主动挑起话题说：“Yolanda，你听说昨天中午Linda和Oscar吵架的事情吗？”

　　对于这件事，叶小荼已经从Nancy那里有所耳闻，说道：“听说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霓亚说：“还不是为了绩效考核标准变更的问题，Oscar说有些标准太陈旧需要修改，Linda坚持说不用修改，所以我只好再去找Oscar，谁知道他直接冲到Linda的办公室去，两个人不知怎么就大吵了一架。”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叶小荼的反应，才接着说：“其实，那个问题应该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

　　诚然，叶小荼很清楚人事部门的工作，这个问题确实算不上一个大问题，去年史迪文担任华东区大区经理的时候，在每一季度考核之后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而沈若琳基本上都会给他面子配合修改。这一次柯志成和沈若琳二人之所以会如此剑拔弩张，多半还是因为之前所纠结的积怨。办公室内有些事情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也可以平地无风三尺浪，事情进展如何完全取决于双方的态度。

　　苏霓亚试探着说：“我估计Linda和Oscar之间的矛盾不在于这件事，我听张墨说，Ann和Oscar曾经是好同事，在我来到公司之前Oscar本来计划让Ann来接任我的职务，是Linda出面将我招聘入职的。”

　　叶小荼明白苏霓亚的意图，苏霓亚是个典型的人精，她请自己喝咖啡很多次了，但每一次除了示好之外，都会旁敲侧击地询问英国UP公司的内部情况，这也是作为资深HR必备的本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对于苏霓亚的询问，叶小荼通常都会予以回答，但是不会加入任何主观色彩的评价，苏霓亚目前似乎很可怜，但是决不可信，在经历了美国JOY公司离职事件之后，叶小荼已经学会了不再轻信任何人，因此她只陈述一些事实，以便苏霓亚展开工作，心里对她的防备却从来没有松懈过，就像对沈若琳一样。

　　——对于身边的某些同事，可以结交，但不可以深交；可以说实话，但不可以说心里话。

　　叶小荼心里暗自想了想说：“没错，Oscar和Ann是旧同事，我当时推荐了你们那一批人选，麦克先生都没有选中，Ann是Oscar直接推荐进入公司，至于Linda和Oscar之间的问题，我想多半是因为华东区重组的计划造成的。”

　　苏霓亚听到这些话，果然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如果不是你告诉我这么多事，有些事我一定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你最好多多提防你手下的朱丽叶，我有一次去Oscar那里，发现他们谈话的样子很相熟，Oscar似乎很欣赏她。”

　　尽管这件事对叶小荼而言并不意外，但是苏霓亚的提醒更加说明这件事的真实性，柯志成对朱丽叶的“欣赏”，当然不止是上司与下属之间的关系这么简单。叶小荼知道，在苏霓亚的职场规则中，是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的上司和自己的下属将自己撇在一旁、两人走得太近的，通常来说，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当有能力的下属得到更高层的领导赏识的时候，这就意味着领导会知道你的很多事，如果这个下属足够能干，不排除有一天她会威胁到你的地位。所以，当初苏霓亚才会设法让行政总监对叶小荼产生恶劣印象，也从来不给她们申辩或解释的机会。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苏霓亚肯卖这个人情给叶小荼，也可以看出她目前的态度还算友善。当苏霓亚在英国UP公司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她还是需要朋友的，至少短时间内她不会再和叶小荼有什么冲突，或许在某些时候，她还会出于某些考虑而反过来帮助她。

　　种种迹象都让叶小荼开始反思自己对朱丽叶的态度，是不是过于老好人了，以前她一直觉得应该“以德服人”，但是目前看起来这种方法对朱丽叶而言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叶小荼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对苏霓亚说：“你是否可以帮我查一查朱丽叶和Oscar的简历？看看他们有没有在同一个公司或者同一个城市工作过，或者有其他联系的可能？”

　　苏霓亚略怔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你是说，他们有可能和Ann一样，之前就认识？”

　　叶小荼暗赞她的反应敏捷，说道：“我只是猜测。你帮我看一看。”

　　苏霓亚很爽快地应承说：“没有问题。”

　　下午时分，苏霓亚很快就用MSN给叶小荼发来了消息：“朱丽叶曾在北京一家意大利电信设备公司工作，Oscar当时在美国SNOOP公司控股的一家分公司里，这家分公司的主营业务是通讯光缆之类的器材。我顺便还查了一下，这两家公司的办公室当时都在北京朝阳区金环国际大厦。”

　　这些消息，对叶小荼来说当然是非常有用的。至少它们证明了一种可能性，不管柯志成来到英国UP公司是基于怎样的机缘，柯志成与朱丽叶在若干年前就有可能互相认识，而且交情不浅，所以才会让田樱樱看到他们亲密进餐的那一幕情景。

　　她迅速地敲了一行字给苏霓亚：“谢谢你。”

　　苏霓亚发来一个开心的表情，然后说：“举手之劳而已，希望能够帮到你。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坐在这里，我要感谢你才对。所以你不要对我这么客气，有什么事情再找我哦！”

　　叶小荼盯着电脑屏幕发了一阵呆，又例行公事地和另一个新客户打完电话，然后到茶水间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还没有来得及贴近嘴边，手机“滴”地一声传进来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明天是否有空，想约你聊聊。”

　　通常，如果是重要客户，叶小荼一定会将手机号码存储好，这个号码很陌生，显然不是熟人，然而他说话的语气却似乎和她很熟悉，邀约方式既干脆又不容拒绝，让人摸不着头脑。

　　叶小荼迅速打开了电脑，她平时有一个良好的习惯，就是将所有收到的纸质名片都录入到电脑里，以备查找。她将这个号码输入自己建立的小数据库，很快就搜索到了那个电话号码主人的身份。

　　袁蓓儿，上海凯奇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公关部经理。

　　叶小荼怔了一怔，在施莉莉与罗鸿发关系正紧张无比的时刻，袁蓓儿找她聊什么？她有什么目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按照袁蓓儿的为人，她主动找上门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但是，叶小荼也不是胆小怯懦的人，有道是兵来将挡，她并不怕袁蓓儿会耍什么坏心眼，于是决定会她一会，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因此她回复说：“好，告诉我时间和地点。”

　　“今晚七点半，浦江南岸留山咖啡馆。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