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25 情敌对峙

　　晚风习习，浦江两岸灯光灿烂，熠熠生辉。

　　叶小荼很守时，七点半来到了咖啡馆，发现袁蓓儿比她来得更早，看样子已经在那里等待了一会儿。

　　袁蓓儿身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带着流苏的浅褐色长裙，独自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她用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根又细又长的摩尔烟，美丽的面孔带着几分不羁与傲慢，眼神游离地看着对面的万国建筑群。

　　叶小荼站在她面前，说道：“我来了。我没迟到。”

　　“是我早到了，”袁蓓儿掐灭了烟蒂，依然带着一副散漫高傲的神气，“我既然约你出来，总该表示一下约见你的诚意。”

　　叶小荼轻轻落座，将手提包放在一侧，看着她说：“你有什么事找我谈？不妨直说吧。”

　　袁蓓儿似乎有意吊她的胃口，缓缓说道：“算起来，我们之间可以谈的共同话题还真不少。比如说，订单，凯奇国际，罗鸿发，还有那位施老板娘，对吧？”

　　最近一段时间，施莉莉很少与叶小荼联系，但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叶小荼听得出她的情绪不太好，凭借叶小荼对她的了解，估计那天袁蓓儿前往凯奇国际挑衅、施莉莉怒气冲冲去找罗鸿发算账之后，他们夫妻二人之间一定会产生激烈冲突，至于罗鸿发怎么解释、施莉莉是否会接受他的解释，施莉莉不肯多说，叶小荼也就毫不知情。但是，她可以肯定，袁蓓儿主动约她来“聊天”，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话题。

　　叶小荼耐着性子说：“我和你想的不一样，我倒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施莉莉的家庭问题与我无关，我虽然是她的好朋友，终究是一个外人，你和一个局外人谈局内事，似乎不太妥当吧？”

　　“不谈他们，那我们谈谈Johnson？”袁蓓儿几乎是有意地提醒她，他们还有另外一个共同认识的人。

　　叶小荼立刻说：“Johnson只是我的同事，关于他，我们似乎更没有什么谈资。”

　　不料袁蓓儿听她说完，居然露出一丝轻蔑的笑，直言说道：“行了，你在别人面前装，我可以不揭穿你；但是在我面前，就没有必要装了吧？你们两人之间只是同事关系？别人信，我绝不相信！”

　　这句话出口，叶小荼不能不提高警惕性了，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

　　“你已经在Johnson的房子里住了好几个月，你不会告诉我，你只是租了他房子的房客吧？”袁蓓儿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得意之色，“我虽然不太喜欢说好听的话，也不太喜欢说没有根据的话。所以，你不要这样咄咄逼人，你承认不承认，那是你的事，随便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按照你们公司的管理制度，只要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人事部，你应该明天就可以从公司卷铺盖走人了！”

　　到这个时候，叶小荼终于明白了袁蓓儿约她见面的用意，她和她要谈的共同话题确实不是罗鸿发与施莉莉，更不是订单，而是她们都认识的一个人——江尚。没想到她一直自认为保守得很好的“秘密”，居然第一个被袁蓓儿发现了，她说得没错，只要这个消息传到英国UP公司，行政人事部立刻会暗访并找当事人进行谈话，一旦确认属实，绝对会火速勒令职位较低的人离开公司。

　　叶小荼仍然保持着微笑，对袁蓓儿说：“你今天约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无聊的事？”

　　袁蓓儿盯着她看了一眼，爽快地说：“你好像很镇定。你说得对，我今天是来和你谈判的，你如果还想继续当你的销售副经理，继续在外企拿一份金领的薪水，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叶小荼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看袁蓓儿的模样，她并不想立刻将这件事揭露出来，这就说明袁蓓儿一定有不能说或者不敢说的理由，基于这个理由存在，没有必要害怕她会狗急跳墙，因此她回应说：“愿闻其详。”

　　袁蓓儿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和你说的是，你最好立刻和Johnson分手，不要再缠着他了。如果你们分手，之前的事情我绝不会说出去，”她歇了一口气，并没有任何羞怯或不好意思的表情，“甚至包括罗鸿发和我之间曾经做过的那些交易，我也会守口如瓶，不会再让你的好朋友难受。”

　　叶小荼没有接话，静静地听她往下说。

　　“你并不了解Johnson，他不会真正喜欢你的，因为你不是他感兴趣的那类女人。你可能不知道，他在法国的时候有一个女朋友，两人都快要结婚了，那个女人突然说爱上了别人抛弃了他……”袁蓓儿说到这里，脸上带着几分傲慢的神情，“当初Johnson追我的时候，亲口对我说，他这一辈子都很难再真心喜欢一个女人。他和Lily的故事应该也没有告诉过你吧。”

　　叶小荼依然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袁蓓儿一定还有很多意见想发表。

　　“所以，既然你们分手是迟早的事，迟分早分都一样，对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你没有了他，至少还可以继续留在外企继续升职，何乐而不为？”袁蓓儿终于换了口气，“女人在抓不住爱情的时候，还是努力保住自己的饭碗比较实际。”

　　在听过袁蓓儿的一大篇话之后，叶小荼只觉得心里一阵又一阵地不舒服。最近，似乎有很多人都在告诉她，江尚不可信，他的感情也不可靠。连袁蓓儿都知道“他感兴趣的女人”是什么模样，而她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连看到那张他和Lily在法国的合影都觉得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在袁蓓儿面前的勇气消失了一大半，连一点儿微笑都难以再维持下去。可是，身为情敌的两个人见面对峙，气势谁强谁弱彼此都会有感觉，尤其是在袁蓓儿面前，叶小荼不想让自己输。

　　叶小荼努力保持着笑意，对袁蓓儿说：“你的话听起来似乎有道理，可惜对我来说不适用。”

　　袁蓓儿有些意外，她略蹙了一下眉尖，语气很冲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拜托说清楚一点儿。”

　　“首先，我不一定有你想象的那么在乎一些东西，”叶小荼耐心地解释，“比如一份工作，或者一段感情。我跳过槽，也失过恋，幸运的是我终于走出来了，现在比过去活得更自在，因此我不怕失败。其次，事实不一定会往你设定的方向发展，你既然觉得Johnson是一个对感情不专一也不认真的男人，凭什么觉得他就会再吃回头草而接受你呢？”

　　袁蓓儿没想到叶小荼突然之间变得这么伶牙俐齿，她的脸色顿时变了，语气也犀利了：“我只要把这件事说出来，你马上就会被公司开掉！你不要以为你很有资本，现在到处闹金融危机，外企都在下岗裁员，我不信你不怕失业！我从凯奇国际出来，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一份更合适的工作，你以为你的处境会比我好吗？”

　　看到袁蓓儿此刻的神情，叶小荼知道自己今晚已经不会输了，她的语气也更轻松了一些：“我当然怕失业，在上海打工生活的人，谁没有这样的担心？但是，我更不愿意做没有意义的事。”

　　袁蓓儿明显有些生气，秀美的脸颊变得无比僵硬，声音也大了一些：“我不觉得没有意义。如果不是因为你，Johnson不会那么坚决地离开我，我们还没有分手的时候你们就在一起同居，就是因为你横插一脚，所以他才不理我了！”

　　叶小荼说：“绝对没有，请你不要用你自己的行为来猜测所有人的行为。”

　　袁蓓儿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你当然要否认，否则岂不是自己承认自己行为卑鄙？”

　　叶小荼吸了一口气轻声说：“如果你说的是事实，我不介意你说。但是，请你不要把你的意思强加给别人。”

　　袁蓓儿明显有些气馁了，还强撑着面子说：“过去的事情我才懒得和你计较。我们就说现在，你不怕我把你们的关系说出来吗？”

　　“一个人做事总要有理由，损人如果不能利己，反而有恶果的话，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做。当然，你如果一定要做，我也不会怕。”

　　“我为什么不说？反正我已经没有工作了，我不介意多拉几个下水，我不能利己，出一口气总可以吧？还有，我要说的事情并不止针对你一个人。”

　　叶小荼被她的话震了一震，问道：“你想怎么样？”

　　袁蓓儿仰了仰脸，带着几分鄙夷之色说：“你可以顺便告诉凯奇国际的老板娘，她老公公司里有很多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执行总经理的位子没那么好坐。她老公是个聪明人，她来帮忙，只会越帮越忙，恐怕将来还会给她老公惹麻烦。她最好还是安心在家洗衣服做饭吧！”

　　她说完了这句话，扔下一张钞票，自己拎包起身就走，将叶小荼一个人丢在咖啡馆里。

　　叶小荼最近的心情原本一直很糟糕，没想到被袁蓓儿这么一激，竟然好了许多，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吧。

　　今天她坚决地拒绝了袁蓓儿的要求，或许会激怒她，促使她将这件事告诉英国UP公司行政人事部。沈若琳如果知道这件事，不难想象她会怎么对付当事人。袁蓓儿自恃知道她与江尚谈恋爱的秘密，想以此来胁迫他们分手，但是袁蓓儿并不知道，自从接受与江尚在一起的时候开始，叶小荼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也充分了解外企的人事规则。虽然公司内部谈恋爱是大禁忌，但是基于外企人性化的管理方式，只要当事人之一主动离开，公司行政人事部一定不会将这个秘密公布出去，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对江尚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只不过，她希望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尽可能地多做一些事情，多取得一些成绩。即使离开，也应该风风光光地走。

　　像目前这种状态，如果她自行离职，柯志成和朱丽叶他们铁定会认为她是因为第一季度没有完成销售任务、对接下来的第二季度销售业绩也不是很有信心，才会主动知难而退，这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一种结局。

　　无论如何，叶小荼都不希望自己带着失败的遗憾离开英国UP公司。

　　江尚乘坐当天最晚的一班飞机回到上海，辗转回到“浦江天下”的时候，习惯性地从包里掏出了钥匙准备开门。

　　忽然，他又犹豫了一下，将钥匙放回包里，带着一缕微笑轻轻按了一下门铃。结果竟然没有人回应，他尝试着又按了一下，依然如此，叶小荼似乎并不在家。他只好重新拿出钥匙，自己打开了门。

　　借着窗外依稀的月光，他看见沙发上蜷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是叶小荼。电视的定时关机信号显示灯还亮着，她似乎是看电视时睡着了，白色手机搁置在一旁的玻璃茶几上，直到他走到沙发前，她始终都没有任何反应。

　　江尚没有惊动她，轻轻地将一个简单的行李包放到客厅的沙发旁，他担心贸然叫醒叶小荼会吓到她。他走到附近的阳台上，开始用自己的手机拨打她的手机，准备用铃声将她吵醒。

　　然而，手机却始终没有响。

　　江尚觉得奇怪，只好又轻轻地走回来，他“啪”地按下客厅的大灯，小心翼翼地走过客厅，让自然的脚步声将半熟睡状态的人惊醒。

　　叶小荼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客厅有人，心里吓得不轻，立刻清醒过来，睁大眼睛发现是他，这才定了心，迅速从大沙发上跳起来，投向他的怀抱，半是高兴半是埋怨地说：“是你！”

　　江尚微笑着示意她看手机，然后说：“我下了飞机就给你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

　　叶小荼回头看了看白色手机，将它拿了起来，检查了一下发现是电池耗尽，急忙解释说：“我按错设置键，所以听不见你的电话，现在刚好又没电了，Sorry。”

　　他四面环顾了一阵，发现她的手机充电座正好在附近，主动问：“要不要我帮你换电池？”

　　叶小荼正好去洗手间，江尚将她的手机电池卸下，装上一块新的，在开机的瞬间，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个未阅读短信，他随意瞟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曾经熟悉的号码。他轻轻放下手机，等到叶小荼出来后对她说：“有新短信，你看看是谁发来的？”

　　叶小荼毫无准备地接过手机，发现是袁蓓儿的短信，她心里立刻警觉起来，下意识地想将手机藏到一边，抬头之际却看到他犀利的眼神，只好假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江尚并没有轻易放过她，他的语气并不重，却很有分量：“最近一段时间，你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

　　“真的没有吗？”

　　“如果你指的是工作，确实有一点儿不顺，但是也不算什么麻烦，即使这一季度销售业绩不太理想，麦克先生也没有处罚我们，”叶小荼试图转移他的话题，“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一次回来是短暂休假呢，还是长期停留？”

　　江尚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继续问：“等下我再告诉你。你先告诉我，那条短信是谁发来的？袁蓓儿是不是找过你？”

　　叶小荼一愣，很快也就回过神来，她明白一定是刚才他帮她更换手机电池时不慎泄漏了“天机”，虽然她没有保存袁蓓儿的电话号码，但是作为她昔日男友的江尚，不难从那串熟悉的数字代码中看到发来短信的是谁，也已经知道袁蓓儿与她之间有联络的秘密，既然如此，她再存心隐瞒也就毫无必要了。

　　她抬头看向他，带着调侃之意说：“你的记忆力真好，连她的手机号码都记得这么清楚。”

　　江尚略微有点儿变色，仍然保持着良好的风度说：“我第一次听见你说这种话，看来我应该觉得高兴，至少我知道，原来你心里还是有一点儿在乎我的。”

　　叶小荼立刻脱口而出：“难道你觉得我不在乎你吗？那么你自己呢，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地位？”

　　这句话一出口，两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变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叶小荼无意之中吼出这句话，心中的情绪如同海潮翻滚，这段时间一直纠结在她心头的疑问太多了，她尽力压抑着不去想，也根本不问，但是，忍耐终究还是有一个限度。江尚对于自己在这段感情开始之前的恋爱经历，交代得实在太简单了，以致于留下了太多的空白，让她不能不胡思乱想。

　　虽然她很想问清楚，Lily、袁蓓儿或者还有其他人，在他心目中究竟占据着怎样的地位？他对如今这段感情又持什么态度？可是，她总是在说服自己，不要轻易将这些话说出口。毕竟，如今的叶小荼已不再是初恋时恣意撒娇吃醋的小女孩了，虽然Lily的照片在叶小荼心里打了一个结，虽然对他和袁蓓儿之间的混乱关系有疑问，但是，当爱情之花仍在含苞欲放的时候，嫉妒、猜疑、争吵等负面因素都是结束感情的催命符，她不想让这些成为影响二人之间关系的障碍，也不想失去两人刚刚开始建立起来的那种信任与依赖的感情。

　　江尚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问。”

　　叶小荼低着头，她知道刚才那句话必定会伤害到两人之间的感情，如果他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江尚走近她身边，很认真地看着她，然后说：“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够清楚了，这些问题我也不需要回答。你如果有疑问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习惯去猜测对方的心意，虽然我们都有自己的职业习惯，但是我不希望你将这种习惯带到家里来，我们不是在和客户谈判，有什么事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叶小荼倾听着他的声音，想开口解释，却依然不知从何说起。

　　“华南区的情况基本稳定，事情也告一段落，我这次回来会在上海停留一段时间，”江尚终于换了一个话题，“其实我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你都很不开心，我猜得没错吧？”

　　叶小荼一直以为自己与他沟通联络的时候表现得很正常，没想到他竟然还是能感觉到她的“不正常”，她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略微抬头说：“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开心。工作方面是有些挫折，但也就是一笔订单失败而已，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江尚将目光直视着她，平平静静地说：“我说的不止是订单。”

　　叶小荼不禁有些诧异，重复说：“不止是订单？”

　　“你这样不开心，并不全是为了工作，”江尚敏锐地注视着她，“小荼，我知道你对工作的态度和信心，这一次的失败并不足以让你这样沮丧，一定有别的原因影响了你的心情。所以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与我有关，我希望你能够坦诚地告诉我。”

　　面对江尚的追问，叶小荼的心里无比纠结与矛盾，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发生了很多事，该不该全部对他说？该怎么对他说？说了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好的作用？这些都是她必须要考虑的问题。她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平时面对客户时的伶牙俐齿全不见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幸好，江尚很快自己打破了僵局，主动靠近她说：“当然，如果你现在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等你觉得可以告诉我的时候，或者觉得告诉我之后我能给你一点儿帮助的时候，你再告诉我，好不好？”

　　叶小荼正发愁没法下台，见他肯放松不再追问，自然求之不得，顺势说道：“真的没有什么，你不要想太多了。”

　　江尚轻轻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然后说：“我不会多想什么。任何事都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只要你不轻言放弃，未来还有很多机会，你可以争取下次、或者下下次做得更好。”

　　叶小荼抬头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神中带着鼓励和信任，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江尚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叶小荼带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依偎在他身边，暗想道：“话虽如此，事实却未必尽如人意。就算我有心继续在英国UP公司做下去，争取有一个打翻身仗的机会，可袁蓓儿会给我机会吗？只怕我留在公司的时间现在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