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 蛛丝马迹

　　随后的几天，叶小荼一直等待着行政人事部的电话。

　　袁蓓儿那天发来的短信里依然带着浓重的火药味，语气很冲还暗含威胁，表示自己一定会要叶小荼好看。所以，叶小荼已经作好了迎接风雨来临的准备，尽可能地珍惜每一分钟的时间，将离职需要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终于，在某一天的清晨，叶小荼刚刚走进东珠大厦办公室，还没有来得及坐稳，沈若琳打来了“传召”电话，请她去行政人事部谈话。这个电话对叶小荼而言，算是等待已久也是意料之中的。

　　她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心情从电脑中调出离职信，将书面辞呈打印出来，又看了一眼桌上和电脑中整理好的一些文档，才从容不迫地带着那份文件走进行政人事部的大门。

　　沈若琳看见她，态度居然很和蔼，对她说：“Yolanda，请坐。”

　　被HR部门叫去谈话，只有好坏两种可能，或者是升职加薪，或者是降职走人。这种少有的客气，往往是HR部门准备做“思想工作”的前奏，叶小荼很熟悉企业这种开人前所给予的“最后的温暖”。她稳稳当当地坐下来，等待沈若琳向她摊牌，也等待着一个适当的时机，好将离职信当面呈交给她。

　　沈若琳看见了叶小荼手上的文件，却没有过多地关注，只是对她说：“Yolanda，我请你过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关于你们组朱丽叶的一些情况。”

　　叶小荼没想到她会说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地问：“朱丽叶？她怎么了？”

　　沈若琳扬了扬手中的一份记录，交给叶小荼说：“这是公司网络监管系统发来的员工异常联络情况。朱丽叶最近一段时间与某一个邮件地址联系非常紧密，我们查了对方的地址，资源应该属于美国DOOM公司网络。据我所知，他们公司和我们公司之间应该是长期竞争对手关系，所以我想问问你，美国DOOM公司和你们组近期是否有进行密切联系的必要？”

　　原来是网络监管系统发现了问题，朱丽叶是英国UP公司的资深员工，工龄接近四年，而美国DOOM公司与英国UP公司向来势同水火，彼此都恨不得能将对方的市场容量全部吃掉，是绝对的敌人而不是朋友，朱丽叶似乎也没有必要与美国DOOM公司走得太近。

　　叶小荼仔细想了一想回答说：“应该不需要，我们和他们之间从没有业务往来，更没有合作。”

　　“最近我们是否与美国DOOM公司有大的订单冲突？”沈若琳随后又补充说，“我指的是大型的订单，尤其双方都知道彼此在竞争的那种？”

　　叶小荼听到这一句提示，如同从混沌懵懂中惊醒一样，迅速回应道：“有，比如上海十方科技集团的订单。”

　　她带着一点儿惊疑抬起头来，正好遇上沈若琳猜疑的目光，两人在彼此对视的一瞬间，仿佛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彼此都证实了那种可能会有的“可能性”。

　　沈若琳的脸色变得有些冷峻严肃了，说道：“如果是这样，朱丽叶对公司的忠诚度就要打一个问号了。我想我们都应该考虑一下，必要的时候是不是更换团队成员，以避免可能造成的损失？”

　　她说话之际，叶小荼的脑子飞快地闪过一幕又一幕与朱丽叶有关的画面。从她入职英国UP公司的时候开始，朱丽叶一直都很努力工作，也很勤勉，为公司创造了不少业绩，自己也收获颇丰，去年荣升上海办事处销售主管。即使她今年思想上出了一些小问题，有些故意针对叶小荼，但是她对英国UP的贡献和忠诚度应该是不容置疑的。然而，事实胜于雄辩，沈若琳的分析是有道理的。毕竟，一个普通员工这样频密地与市场竞争对手联系，公司不能不怀疑她有出卖公司信息机密的嫌疑。沈若琳虽然不好相处，却是一个处事比较公正的人，她决不会凭空捏造证据去污蔑某一个员工。

　　沈若琳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们是销售公司，你应该知道客户信息对公司来说有多么重要，而一个不够忠诚的员工对公司的危害又有多大，对于这种行为，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你觉得呢？”

　　叶小荼将这件事和之前朱丽叶的种种行为联系在一起，心里不禁有一种可怕的猜想：难道朱丽叶是因为想针对自己，而选择和美国DOOM公司合作？借对方的手来打击自己？可是这种做法是很危险的，一旦被公司发觉，朱丽叶自己必定知道后果会怎样，她真的有胆子这么做吗？假如朱丽叶真的做了损害公司利益的事情，根据公司规定被沈若琳裁员，也是她咎由自取；就算她什么都没做，与美国DOOM公司紧密联系，也是极不妥当的行为。

　　朱丽叶的问题，其实已经困扰了叶小荼许久，论业绩，朱丽叶不是顶尖；论上下级关系，朱丽叶对自己是有敌意的。对她而言，朱丽叶继续留在这个团队，坏的影响可能比好的影响更大。

　　姑息敌人，就是对自己残忍。

　　叶小荼想到这里，虽然带着一丝恻隐之心，但是语气很坚定地说：“朱丽叶的业绩在我们组属于中上等，考核也在前列，如果更换团队成员，会对业务有一定的影响。不过我会尽量克服困难，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我们有什么必要与美国DOOM公司联系，更不用说紧密联系了。”

　　沈若琳抬起深邃的眸子看了叶小荼一眼，她已经完全领会了叶小荼的意思，看来叶小荼并不想偏袒朱丽叶，这个员工的去留，也不会对上海办事处的销售情况产生多大影响。

　　因此，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我们部门会处理这件事。如果上海办事处人员有变动，行政人事部会在十五天之内给你们组补充新的成员。在作决定之前，我会告诉Oscar。”

　　叶小荼听她说“告诉Oscar”，知道这只是例行的公事程序，实际上沈若琳根本不会考虑柯志成的意见，即使柯志成有心为朱丽叶说好话，沈若琳也不会理睬他，况且以两人目前的恶劣关系，柯志成如果出面袒护朱丽叶，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让沈若琳开除朱丽叶的念头更加坚决。

　　沈若琳收回了目光，低头开始看手边的文件。

　　叶小荼等待了好一阵儿，手里攥着那份离职信，掌心几乎要捏出汗来了，她见沈若琳已经开始别的工作，竟然没有再和她继续谈话的意思，不禁主动问道：“Linda，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找我谈？”

　　沈若琳抬头看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说：“没有。你出去的时候，麻烦你帮我把门关上，谢谢。”

　　叶小荼见沈若琳确实没有再继续谈话的打算，只好起身离开。

　　她走出沈若琳的办公室大门，心里只觉得十分诧异，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沈若琳都没有找她谈那件事呢？难道袁蓓儿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不准备整她了？可是，看那天袁蓓儿激怒之下拂袖而去的模样和之后发来的威胁短信，她并不像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她满腹狐疑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座位，迎面撞上了田樱樱，田樱樱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满面春风地和她打招呼说：“我上周买的彩票开奖中了好几注呢，中午我请你吃自助餐啊！”

　　叶小荼当然不好扫她的兴，还开玩笑说：“难怪你今天看起来这么精神，原来是发财了。”

　　田樱樱抿嘴一笑：“最近运气好像真的很好。赌彩票很好玩，我在国外的时候也经常玩，你有兴趣也可以投几注试试看。”

　　叶小荼中午与田樱樱一起吃过午餐，两人返回办公室的时候恰好在电梯内碰见江尚。

　　江尚看了看她们俩，主动打招呼说：“吃午餐了吗？”

　　叶小荼点了点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田樱樱倒是很热情，不但有回答，还和他随便聊了几句。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叶小荼又收到了他的一条MSN消息：“注意身体，不要老是吃楼下的快餐。”

　　不用看，也知道这条消息是谁发来的。

　　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玻璃隔板和数米的距离，叶小荼能够感觉到江尚在另一边注视的目光，她微笑了一下回复说：“以后在办公室少发消息，公司网监很厉害的。今天Linda找我谈话，就是因为我们组有人与外面联系太密切了。”

　　“Linda找你就是谈这件事？”

　　叶小荼心中一动，隐晦地说：“我也以为可能有别的事情，不过很奇怪，她竟然什么都没有说。”

　　江尚说：“能有什么事？你好好工作，争取下一季度拿到优秀管理奖。”

　　叶小荼回说：“但愿如此。不过，我们组可能有人员变动，Linda发现朱丽叶有异常行为……”

　　毕竟是在办公室，江尚并没有继续和她在MSN上详谈，只是说：“下班之后再说。晚餐回家吃吗？”

　　提到“晚餐”和“家”，叶小荼心里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温暖的感觉，她敲了一个微笑的脸部表情回复说：“你好不容易回上海一趟，可不能每次都当厨师，我们逛街去吧。”

　　附近的大办公室里的那位男士不负所望地爽快回了一句：“MyPleasure。”

　　下班后叶小荼乘了两站地铁，然后出站，在路旁的公交站等候。

　　施莉莉曾经有一句名言：考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恋爱认真程度，只需要让他做一件事就可以鉴别得出，那就是——陪逛街。她的理由是：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够忍受女人对于商场里花花绿绿各类物品的狂热程度，大部分男人往往没有那种耐心充当陪逛，他们会觉得陪女人逛街简直就是浪费生命、浪费时间；但是，假如一个男人真正地沉浸在一段感情之中，别说是要他陪女友逛逛街，就是陪她上刀山下火海，心里也会甘之如饴。对于施莉莉的“经验之谈”，叶小荼以前只会付诸一笑，心里不会当真也不会反对，这次却是有意来考验江尚的。

　　她等了不到几分钟，江尚的车就十分默契地开过来，将她载上，两人开着车直奔浦西最繁华的商贸街梅南路。

　　叶小荼来到上海这么些年，虽然薪资收入不低，但是很少像施莉莉那样去购买世界名牌，施莉莉可以花一个月的薪水购买一件高档名牌靓衣、一个LV奢华手袋、一双CHANEL限量版凉鞋等等，叶小荼却不会这么做，她更倾向于购买一些质量上档次而性价比又高的东西，所以她很喜欢逛梅南路。

　　他们一路从西头逛到东头，江尚似乎很乐意当她的“跟班”，不但没有一丝一毫不耐烦的神色，还兴致勃勃地陪着她转，偶尔充当评论员发表一下意见。叶小荼在一家店里试了几次，终于挑到了一双新款的高跟鞋，鞋面上镶嵌着两块玲珑剔透的彩色施华洛世奇蝶形水晶，非常漂亮，但是价格不菲，她心里有一点儿犹豫。

　　江尚走近她身边，低头看了看说：“这双鞋很配你。”

　　“灰姑娘的水晶鞋，”叶小荼带着仰慕的眼光看了看，心里还在犹豫。

　　他们说话的时候，售货小姐早已走近叶小荼，殷勤地介绍说：“这两块水晶都是向施华洛世奇水晶特别定制的新款，鞋面是头层的牛皮，穿上会很舒服。您穿这双鞋很显气质，也很配您这身衣服的。”

　　叶小荼还没有点头示意买，江尚抢先一步，很自然地将现金递了过去。叶小荼赶紧从钱包里将卡拿出交给收银小姐说：“刷卡。”

　　不料，聪明的收银小姐眨了一下涂着纤长睫毛膏的大眼睛，扫视了一眼江尚，又扫视了一眼叶小荼，很老练地将江尚的现金接过去，又很礼貌地将叶小荼的银行卡还回来，温柔地说：“对不起啊，我们的POS机今天网络连接一直不太好，刷卡经常出故障，如果您有现金，还是用现金比较方便保险一些。”

　　店家拒绝刷卡，叶小荼没话可说，只好将卡收回，江尚将手插在裤兜里，悠闲地站立在一边看着她，露出一个胜利者的表情。

　　两人并肩出店门的时候，叶小荼一手拎着那双漂亮的鞋子一边对他说：“我叫你出来陪我逛街，可不是要你当我的取款机！”

　　江尚打断了她的话说：“我送你一件礼物，也不行吗？”

　　“无缘无故，你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江尚忽然变得沉默了，他和她并肩走了好一阵儿才意味深长地对她说：“要想在荆棘丛里跳舞，怎能没有一双合适的鞋子？”

　　叶小荼抬眸看了看他，温柔地笑了笑，两人并肩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走，路旁灯火阑珊，一路洒下一对温馨亲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