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27 玩火自焚

　　沈若琳的办事效率果然一如既往地高，在征求叶小荼的意见之后，她很快就找到朱丽叶，和她摊牌谈了话。

　　朱丽叶虽然有几分厉害，在沈若琳面前还是要甘拜下风，两人唇枪舌剑不到三个回合，朱丽叶就理屈词穷败下阵来，承认自己犯错了，并且同意自己离职。但是，她并不承认自己是有意与美国DOOM公司的人联系，只说最近在网络上认识了一个驴友，两人经常聊聊旅游的话题，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更不知道对方有可能是竞争对手公司的职员。

　　沈若琳只求速战速决，见朱丽叶认错并同意自行离职，公司连离职补偿金都不需要付了，也就懒得和她计较。行政人事部毕竟不是联邦调查局，工作范围仅限于此，朱丽叶是有心也好，无心也好，这件事都将以她干净利落地离开英国UP公司作为终结，沈若琳没兴趣也没精力去追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谈话结束之后，朱丽叶心里一阵慌乱，顾不上别的事，立刻躲到四十九楼的公用小茶水间里，迫不及待地给柯志成打电话。

　　前几天，柯志成与江尚一起出差到附近的几个城市，说是看市场和销售情况，至今还没有回来。

　　朱丽叶反复地打他的手机，开始一直打不通，她连续拨打了三四次之后，柯志成终于接听了，但是声音压得很低，态度也不是很好：“有什么事？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和Johnson一起在苏州出差，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尽量不要在工作时间和我联系吗？！”

　　朱丽叶不管他高兴不高兴，劈头就说：“我马上就要被公司炒鱿鱼了，这件事还不够重要吗？”

　　柯志成似乎有点儿惊讶，语气平和了一些问：“谁要炒你？因为什么事？”

　　朱丽叶见他终于有点儿反应，如同找到救星一般，将情况简明扼要地迅速说了一遍：“……Linda今天和我谈话了，说网络监管部发现我和美国DOOM公司之间有紧密联系，还互发过不少邮件，有出卖公司商业信息给竞争对手的嫌疑，她要我自动离职……”

　　柯志成听她说完，竟然语气平和地说：“Linda应该有证据才会找你，你扪心自问一下，究竟做过那些事没有？”

　　朱丽叶忙说：“我做过没有，你难道不知道？不就是上次Yolanda的订单嘛……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和Linda解释过了，她说公司的决定很清楚，没有挽回的余地。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向Linda或者麦克先生解释解释？我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被公司开掉。”

　　没想到柯志成连一秒停顿都没有，立刻干脆利落地说：“对不起，我没办法可想。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和行政人事部目前的关系很糟糕，我不可能为你去讨这个人情。况且，如果你真的做了有损公司利益的事情，找谁说情都没用！”

　　朱丽叶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地拒绝做说客，顿时着急起来：“可前因后果你是最清楚的，我以为Yolanda失去那笔订单公司就会处罚她，我就有新的机会升职呀！你当初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你说我要想升职，除非Yolanda让路……”

　　“我是这么说过，但是我没有叫你做这种吃里扒外、有损华东区销售业绩的蠢事，”柯志成迅速打断她的话，“你想要别人让路，也要看准时机动手。像你这样胡作非为，到头来只会害了你自己！”

　　朱丽叶被他骂自己蠢，一时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猛然醒悟过来，带着哭腔恳求说：“那现在怎么办？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在公司做了这么多年，功劳苦劳都有，我不想走，要走的人该是Yolanda！”

　　柯志成似乎不想和她再纠缠下去：“不好意思，我这边工作很忙，不能和你讲太久。这件事我确实无能为力，你自己处理吧！”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挂断了电话。

　　朱丽叶听到“嘟嘟嘟嘟”的一阵忙音，不禁又气又恨，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失落的情绪，委屈的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事到如今，怪谁呢？怪她自己不该一时糊涂将叶小荼的竞标方案透露给那个只有数面之交的白亚楠吗？怪柯志成不讲昔日情义，临危之时不肯出手相助吗？还是怪沈若琳太过精明、叶小荼运气太好呢？

　　她木然地站立了一会儿，看见茶水间外有人影晃动，只好假装端起咖啡杯往外面走，一直走到洗手间里，用纸巾揩掉了被两行泪水冲花的妆痕，然后才转身向自己的办公位置走过去。

　　朱丽叶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发现一切都和半小时前完全不一样了。

　　电脑依然可以登录，但是她已经进不了英国UP公司的办公系统，公司通用的IC卡几乎同时失效，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拷贝电脑里的一些重要文档，行政人事部就已经对她启动了离职管制措施。

　　人走茶凉的感觉，更像一把刀子刻在朱丽叶原本恨意堆积、伤痕累累的心口上。

　　她对着电脑静坐了几分钟，暗地咬了咬牙，才起身换了一副明朗的笑容，走到叶小荼面前说：“Yolanda，有时间和我聊聊吗？”

　　叶小荼原本正在忙碌着手头的工作，抬头见是朱丽叶，虽然她带着笑，妆容却有点花，眼睛里也透出一种不快乐的情绪，她早已料想到朱丽叶可能会说什么，随即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和朱丽叶一起来到谈话室。

　　朱丽叶显得很主动，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今天Linda找我谈话，说我有结交竞争对手的嫌疑，要我离职，你知道这件事吗？”

　　叶小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说了我就知道了。”

　　朱丽叶盯着她问：“你难道不觉得，行政人事部有可能冤枉了我？”

　　“Linda不会做无凭无据的事，她有网络监管部传来的证据，”叶小荼抬头与朱丽叶对视了一眼，“你如果觉得冤枉，可以向她解释。”

　　朱丽叶带着一点儿淡淡的笑容说：“我们是下属，在关键时刻还是希望上级能够罩着自己，你是我的头儿啊，难道没有一点维护我的想法吗？你能帮我找Linda解释一下吗？”

　　叶小荼没想到朱丽叶会赤裸裸地提出这种要求，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沈若琳作的决定，除非麦克道尔出面才有可能改变，像叶小荼这样的副经理，英国UP公司还有一大把，她当然没有说服行政人事部的能力。朱丽叶这么说，无非是想让叶小荼难堪而且愧疚。

　　“虽然我不想你走，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行政人事部的决定不是没有道理的，请你理解Linda，很遗憾我帮不了你什么忙。”

　　又是一句“没有办法”，和柯志成的说辞如出一辙！朱丽叶心里冷笑着，脸上却在微笑，看着叶小荼说：“是啊，我差点儿忘记了，你也只比我高半级……Linda怎么会听你的？”

　　她话锋一转，又接着说：“可是，我在这个新团队里也算有功之臣，也为公司创造了很多利润，公司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这么对我，实在有欠公平。再说，我如果离开了，我手里的很多客户恐怕都不会再与英国UP公司合作，你们就不考虑可能造成的损失吗？”

　　叶小荼知道朱丽叶一定会对这件事很不满，言辞激烈也属于正常，早已有了听恶语的思想准备，因此在面对朱丽叶咄咄逼人的诘问时，她依然很平静地说：“走一个老员工，对公司当然有损失，我们会想办法渡过难关。”

　　朱丽叶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突然很大方地说：“你不用这么客气，既然公司都下逐客令了，我也不会死皮赖脸地赖着不走，天下之大，哪里找不到一碗饭吃？我还不至于会饿死。不过，你们还要在英国UP公司继续工作，有些事情还是多多提防一些比较好。”

　　叶小荼假装糊涂地问：“比如说什么事？你能说得明白一些吗？”

　　朱丽叶貌似很爽快地说：“我都要走了，索性都说出来，对后人总有好处。你还记得上次和美国DOOM公司、SUN公司竞标上海十方科技集团订单的项目吗？”

　　叶小荼当然不会忘记这件事，她点了点头，同时留意着朱丽叶的每一个表情细节：“这笔订单的前后经过，我都记得很清楚。”

　　朱丽叶淡淡地说：“那么我告诉你，美国DOOM公司之所以竞标成功，是因为他们在开标之前紧急修改了竞标方案。他们是在得到了英国UP公司的竞标项目计划书，也就是你写的那份计划书之后才临时调整方案的，”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略有停顿后继续说，“你这么聪明，现在应该知道他们赢标的秘密了？”

　　叶小荼反复闪现着“果然如此”四个字，综合多方面得来的信息，美国DOOM公司之所以竞标成功的秘密其实再简单不过了，无非就是得到了竞争对手最不应该让他们知道的秘密，从而掌握了先机。在真相呼之欲出的时候，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用一种貌似平静而且淡定的声音说：“哦，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朱丽叶眨了一下眼睛，不置可否。

　　叶小荼只好代替她说出来：“是你告诉他们的？”

　　不料，朱丽叶的反应竟然是一副很滑稽的模样，她仿佛觉得叶小荼很笨，带着笑意说：“你认为是我？如果真的是我，我会傻到自己告诉你，等你现在来骂我？再说，我又没看到过你的方案！你要找泄密者，也该从看过竞标方案的嫌疑人中找才对。”

　　叶小荼知道她所指的是另一个人，能够看到那份绝密竞标方案的人，只有柯志成和Gary两个人，而Gary看到方案的时间很短，就在开标当天，他不可能那么神速将信息传递出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柯志成。但是，柯志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带着一丝质疑，反问朱丽叶说：“可是，公司现在怀疑你和美国DOOM公司走得近，不是Oscar。”

　　朱丽叶毫不慌张，反而振振有词地说：“我不认识美国DOOM公司的人，Linda要那么说我也没办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至于Oscar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谁都不能保证，对吧？我们同事一场相处得不错我才告诉你，你如果不相信，就当我没说，反正以后和他共事的是你不是我，你多加小心总没错的。”

　　叶小荼确实没想到，朱丽叶最后会留下这样一个“插曲”，尽管她不想轻信她的话，但也并非全然不信。叶小荼实在猜不透，她直接将矛头指向柯志成的动机，是故布疑阵为自己开脱，还是良心发现供出同谋？

　　朱丽叶带着恨意离开英国UP公司的时候，依然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感，她希望借叶小荼之口让柯志成陷入流言的漩涡，然而，她却没有想到，叶小荼竟然“雪藏”了她的“离职良言”，并没有将朱丽叶所说的情况和这笔订单失利的真相公诸于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叶小荼恪守的另一条办公室法则。

　　多说已经无益，甚至会惹是非，还不如不说。因此，叶小荼将朱丽叶的话暗藏在心底，既没有告诉Gary，也没有告诉江尚。正是这一条法则，让朱丽叶的报复计划无法发力，枉费了她的一番苦心。

　　对叶小荼而言，无论如何，朱丽叶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她在临走之前，解开了叶小荼心中萦绕多时的疑惑，美国DOOM公司赢标的手段确实不是光明磊落的。

　　叶小荼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拨通了上海十方科技集团客服部总监兼竞标大会主持人况炜星的电话。

　　尽管知道这是一次幼稚的尝试，但是叶小荼依然没有放弃尝试，她在电话里对况炜星说：“我知道我们上次为什么失败了，并不是我们比美国DOOM公司差，而是没有他们的眼疾手快，事实真相是……”

　　况炜星一开始没听懂，后来才大略明白了，他说：“你的意思是，你们公司内部有人将项目计划书透露给了白亚楠，他们才临时修改了最后的那一份计划书？”

　　“是的，您猜得一点儿也没错。”叶小荼觉得况炜星很“上道”，带着一丝希望试探着问，“既然事实是这样，说明美国DOOM公司的实力不比我们强，如果没有这样的意外，这次赢标的应该是我们，和你们合作的也应该是我们。您看有没有可能……更改合作对象？”

　　况炜星却并不这么认为，冷静地回答说：“商场竞争从来只看结果，不论过程。我们集团已经与美国DOOM公司签约，无论他们当初是用什么手段赢的标，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订单也不可能作废。除非出现非常特殊的情况，我们是不可能和他们毁约另签的。”

　　叶小荼当然明白他所讲的道理，却仍不死心，追问道：“除非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你们才可能和他们毁约呢？”

　　“对方信誉有问题，或者公司经营状况有问题，以及其他不可抗力因素导致合同无法履行，”况炜星耐心地告诉她，“但是，美国DOOM公司是知名的国际大企业，不太可能出现这种问题。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你们公司很吃亏，但这一次确实没有办法，希望你能谅解。”

　　客户对销售方说“谅解”而不说“理解”，已经是非常客气的态度了。

　　况炜星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只要你们的产品好，迟早会有客户认可，不要因为一时一事而失去信心。作为朋友，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

　　叶小荼知道事情至此已无法挽回，“拨乱反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况炜星再想与自己合作，此时此刻也无能为力，只好苦笑着说：“我明白，谢谢你。”

　　木已成舟，生米已成熟饭，一笔订单犹如一个人生机缘，一旦擦肩而过便很难再重来。

　　尽管如此，叶小荼依然没有死心，她仍然在虔诚地希望并等待一个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