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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许成发脚步踢踢踏踏地回到家里。

  许父跟林少明正坐在堂屋里吸烟。许父闷闷地说:“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给我说一声,你们呀……嗨!”林少明就赔着笑脸说:“伯,还不是怕你担心么?我想试着挽回,结果没用……”许父狠狠地吸了几口烟。

  林少明一见许成发就说:“成发,打你电话一直不通,咋搞的?”许成发这才想起还没有开机,只好撒谎说手机没电了。林少明递给他一根烟,他没有拒绝,接过来就点燃了,猛吸了两口,却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许父就说:“你慢点儿吸,又没人跟你抢。”

  许成发擤掉鼻涕,忽然跑进房间,拿出那条“黄鹤楼”香烟,撕开,抽出一包递给许父,说:“伯,吸这烟吧。”许父瞪着儿子问:“你……我又不是没有烟吸?”

  许成发说:“吸吧吸吧,这烟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我要是不拆开,你总是舍不得。”说完就把烟盒打开,给父亲和姐夫一人发了一根。许父却推开儿子的手说:“这哪是我吸的烟?你留着自己吸吧。”

  许成发就提高声音说:“伯,为啥就不是你吸的?难道有些人天生就该吸好烟?难道你天生就该受穷?今天偏要让你吸!这烟是你儿子用工资买的,用血汗钱买的,不偷不抢不骗不夺,不贪不占不要不拿,吸得心安理得。”

  许父怔了一下,却见儿子拿烟的手微微颤抖,心里便不是滋味,只好接过烟。林少明急忙给岳父点燃。许父吐出了一团浓重的烟雾,许成发也吐出了一口浓重的烟雾。等浓雾慢慢散开后,许父侧过身子问:“成发,今天的事儿你姐夫哥都对我说了,是……真的吗?”

  许成发淡淡地说:“是的,我被辞退了。”

  许父又问:“那,那封信?”

  许成发回答道:“我没有写。”

  许父又说:“那,咋会赖在你的头上?”

  许小兰从灶户里冲了出来,大声说:“我们家成发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有人嫉妒成发了,背后使坏,栽赃陷害。狗日的,查出来老子绝不会放过他!林少明,你明天去摸摸底细,看看究竟是谁。”

  林少明苦笑着说:“你以为我是派出所所长?想查谁就查谁?”

  许小兰又问:“成发,胡淑琴没去找找她小爹?”

  许成发说:“她找了,可胡主任也没办法,是上面定的。”

  许母则倚着灶户门,声音沉沉地说:“唉,好不容易找个差事,可屁股还没暖热就让卷铺盖走人,我们家成发咋就这么倒霉呢?这公家的饭,咋就恁难吃呢?”

  许父就说:“要是容易吃,还用挤破头吗?”

  许母叹息一声:“这可咋法儿办哟!”

  许小兰就说:“咋办?想办法再找个单位,就要争这口气!”

  许成发忽然有些烦躁地说:“不吃公家饭难道就活不成?当初我就说我不适合到行政单位去上班,那地方水太深,不被淹死也被呛死,可你们非让我去不可,这下可好!算了,你们也别为我操心了,我随便到一家公司上班就行。”

  许小兰就说:“成发,你都被辞退了,咋还跟没事儿样?”许成发说:“那咋办?去哭?去闹?去杀人放火?”许小兰就数落道:“我的兄娃儿哦,又不是你的错,大姐也没埋怨你,你倒还不耐烦了?随便到一家公司上班是很容易,可那叫本事?有本事就去政府机关。这事儿就交给你姐夫去办。哎,林少明,你听到没有?”

  林少明急忙回答:“听到了,听到了。不过我倒觉得这事儿也不是一点儿挽回的余地都没有,我回头再去找胡主任说说,实在不行了就另想办法,活人还能叫尿憋死?另一方面成发也要好好复习,争取能通过公务员考试,省得求别人受那份窝囊气。”

  许小兰就说:“你以为考上了就等于进保险箱了?不找人说情送礼还是白搭!除非你爹是县长,求别人办事儿哪能不受气?要想不受气,就要去发奋,以后当了领导,也让别人来受气。”

  许成发觉得这话听起来很别扭,却又找不出别扭在啥地方,于是不再插话,把自己的未来交给家人讨论。大家长吁短叹了一番,终于达成了共识,随后开始吃夜宵。许成发吃得没滋没味没情没绪。

  临走的时候,林少明特意让许小兰先回去,随后把许成发叫了出去,悄悄对他说:“成发,我听说你这次出事儿是因为你得罪了刘玉林?”许成发就问:“你听谁说的?”林少明说:“反正不止一个人这样说,至于谁说的你就别问了。”

  许成发就说:“我没有得罪过他,他为啥要跟我过不去?那都是瞎说的,不要信。”林少明就说:“有人说……这事儿跟苏晓燕也有关?”许成发立即说:“这更是不可能的事儿,胡说八道。”

  林少明就拍拍许成发的肩膀说:“成发,你是不敢承认吧?”许成发就问:“我有啥不敢承认的?”林少明就说:“嗨,成发,今天姐夫就多说几句,说错了你莫生气啊。有人说你跟苏晓燕之间有那个意思,所以刘玉林才……”

  许成发心里咯噔一声,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其实,只要仔细分析一番,他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干的?可如果怀疑上刘玉林,必然会牵涉到苏晓燕,这就等于在心底承认了刘玉林的所作所为是对他许成发的报复,而刘玉林为啥要报复?还不是因为许成发跟苏晓燕之间……

  说到底,他许成发跟苏晓燕之间的那种关系毕竟是不能公开的不能见光的;更为严重的是,如果他跟刘玉林挑明了,那么他跟苏晓燕之间的事儿就会浮出水面,这是他目前最不愿意的。许成发再木讷,在这个问题上却是清醒的。

  所以,许成发宁愿受些委屈也不愿接受林少明所说的情况,就辩解说:“那是没有的事儿……”林少明就说:“成发,你可别死要面子活受罪呀!你应该明白,刘玉林在这青石桥镇上也是很有势力的,得罪他了会很麻烦。”许成发就挥挥手说:“我得罪他干啥?”

  林少明接着说:“还有,胡主任也不是好惹的,成发,你可不能两头都不讨好呀!到头来一头挎了一头抹了,倒霉的还是你。嗯……适当地玩一玩也没啥大不了的,可你千万不能玩火呀!”许成发就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晓得,你不用多说。”

  林少明沉吟一下,就说:“成发呀,都这时候了你还为他们着想,可人家为你着想了吗?你出事儿那天,刘玉林跟苏晓燕躲得远远的,为啥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那几天到襄阳去?你不觉得不正常吗?我还听说是苏晓燕的舅舅下令处分你的,你好好想想吧!人家可是订过婚的!”说完就走了。

  许成发呆住了,显然是林少明最后几句话起了作用。是啊,苏晓燕为啥偏偏那几天到襄阳去了?为啥他许成发出事的时候她恰恰不在身边?真的是巧合吗?又想到胡淑琴那天说的话,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了,发展到一定时候,就对苏晓燕有了一点儿怨气。

  闷头走进堂屋坐在椅子上吸烟,许母给儿子端来洗脚水,许成发一声不吭地把双脚泡在水里。许母坐在旁边看着儿子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说:“成发,刚才你姐夫哥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许成发闷声不语。许母又说:“唉,娃子呀,你得听话呀……”

  许成发忽然把脚从盆子里拿了出来。许母又说:“我今天下午从菜园里回来时,刚好碰见‘瘦猴’跟‘老稀毛’了,就听见‘瘦猴’说,也不屙泡稀屎照照自己,就他家那条件,人家小苏会看上他?人家那是逗他玩儿的,他还当真了?真是傻逼一个!这下可好,连工作都弄丢了,活该!”

  许成发就愤愤地说:“放他妈的屁!”许母接着又说:“他们还说了,要是惹毛了刘玉林,征地补偿款一分钱也拿不到。我估计这话是说给我听的……狗日的,这不是欺负人么?成发,你不能让人家当作笑柄呀!”

  许成发忽然说:“妈的×,有本事当着老子的面说!看谁敢少老子们一分钱?”说完双脚动了一下,一下子把盆子蹬翻了,水流了一地。许母立即拿来拖把拖地。

  许父就说:“嗨呀,光在背后喊叫有啥用?人家有权有势,你跟人家比还不是‘光屁股男人坐石板——以卵击石’?以后学着点儿,哪些事儿该做哪些事儿不该做心里要有数,别整天迷迷糊糊的让人看笑话!”

  许成发忽然站了起来,气鼓鼓地走进卧室躺到床上。恰在这时,苏晓燕发来QQ消息,问他在干啥?许成发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苏晓燕又发来了,问他为啥不说话?许成发还是没有回复。苏晓燕于是就打电话过来,许成发却按掉了。

  忽然又收到胡淑琴的消息,一个“拥抱”和一个红嘟嘟的“嘴唇”。许成发明白其中的含义,却还是不想回复,就关掉手机,关掉电灯,让黑暗把自己笼罩住。

  却是辗转难眠,大脑里好像一直在想事,具体内容却是模模糊糊,小周、胡淑琴、苏晓燕、刘玉林的影子总是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人头晕;林少明的话父母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响得人烦躁;后来又做梦,桑树、梓树、柳树、菜园、清凉溪、白马寺,这些意象叠加在一起,仍然是不清不楚。

  第二天睡了个大大的懒觉,直到中午才起来。

  不想在家吃饭,就晃晃悠悠地来到牛肉面馆。杨大牙一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许……兄娃儿,来了?”许成发招招手说:“老规矩。”杨大牙很快就把面条端了过来,看了许成发一下,忽然说:“人是铁饭是钢,天大的事儿也得吃饱肚子再说,许兄娃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许成发点点头开始吃饭,偶一抬头却看见苏晓燕走了进来。杨大牙急忙迎上前说:“哦,苏会计也还没吃?我感觉你今天到我这面馆门口来了好几次,找人吗?”苏晓燕就说:“

  嗨,今天单位有事儿

  ,刚准备吃饭电话就打来了,烦死人了!来一小碗吧。”

  随后,苏晓燕端着面条在许成发对面坐下,冲许成发笑了一下。许成发也笑了笑,问:“来点儿醋吗?”苏晓燕就说:“看来你也喜欢吃醋哦,喜欢吃醋的男人都是小心眼。”

  许成发并不说话,抓起醋瓶子就浇到面条上。

  苏晓燕的筷子在碗上面划来划去,面条却不见减少。她定定地看着许成发,眼睛里有一些哀怨,有一些惆怅。许成发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乱糟糟的,想说话终究开不了口。

  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苏晓燕说了几句便起身走了,走到门口时把账结了。许成发又吃了几口也起身走了,回家倒头便睡,一直睡到下午才起来。实在无事可干,就拿出那本《道德经详解》看了起来,可注意力总是不能集中,一个个铅字就像蚊子一样飞来飞去让人心烦。

  好不容易等到晚饭后,看了一会儿电视,觉得无聊,就想出去走走。于是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信步向前,走着走着又收到了小柯的短信,其中有一句是: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不会选择和总在选择。

  许成发立即回复:可我现在是没得选择,郁闷!刚回完短信,手机却又响了起来,一看还是苏晓燕的,许成发想了一下,一直没有接。不由自主地拐了一个弯,没走多远就来到那片柳树林旁边。

  林子已瘦了很多,要不了多久将彻底消失;工地却肥了不少,且正在扩大地盘。太阳下去了,月亮还没有爬上来,林子里有些昏黑。劳作的工人也下班了,四周一边静寂。

  在林子里待了一会儿,就沿着清凉溪往菜园方向走去。刚走几步,忽然看见一个人站在岸边,许成发似乎有所预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走到近前的时候终于看清了,果然就是苏晓燕。

  许成发在旁边站定,谁都没有说话。

  还是苏晓燕先开口:“是你啊,这么巧?”

  许成发回答道:“是啊,这么巧。”

  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真有这么巧吗?

  苏晓燕问了一句:“刚才你为啥不接电话?”

  许成发说:“没听到。”

  苏晓燕又问:“那昨天呢?为啥按掉了?”

  许成发欲言又止。

  苏晓燕就说:“是生我的气了吗?”

  许成发还是不说话。

  苏晓燕就说:“你不说话,我也晓得你心里想啥。你一定是听到了什么话,可我要告诉你的是,那都是传言,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放出来的话,你千万不要信。”她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哪些话重要,必须先说出来。

  许成发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苏晓燕会如此爽快。至于那个“别有用心”的人是谁,或许彼此心里都清楚,但就是不说破。不说破的好处就是给双方都留下了退路留下了回旋的余地。

  许成发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晓燕立即捕捉到了,又说:“其实,我刚回来那天就给舅舅打电话了,可舅舅说你那件事儿他插不上手,我还想到城里去再想想办法,可走到半路上车胎被扎坏了,后来计生局的通知就来了……成发,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无能为力呀!”

  许成发就说:“你……”

  苏晓燕就拿出手机说:“给你看一条短信吧。”说完就把短信调了出来,原来是赵刚海回复的:苏美女,许成发的那件事儿我也帮不上忙,麻烦你转告他,抱歉!并请他多保重!

  许成发嘴唇动了动,说:“晓燕,谢谢你!”

  苏晓燕的眉头舒展了一下,说:“只要能理解我就好。”

  虽然此前许成发对苏晓燕心存一丝不满,但他仍不完全相信苏晓燕是那样的人。如今,一番对话终于打消了许成发心头的疑虑,他只觉得浑身畅快了许多,就说:“唉,这里越来越难看了,要不我们到小石桥那边去走走吧?”说完就快步往前走,苏晓燕紧跟其后。

  天上的星星露脸了,小石桥周身泛出幽幽的光芒。

  总共有十一级台阶,许成发想,为啥只有十一级?拾级而上,脚下的流水受到惊扰,便也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这是一处理想的电影外景地,适合演一场略带伤感色调的爱情戏。

  许成发忽然想抒发一点儿情感了,就在桥上站定,想了好久终于想出了两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苏晓燕立即接应: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之后却是静默,似乎都不愿打破这样的氛围。

  好一会儿苏晓燕才说:“你今后有啥打算?”

  许成发就说:“家里想让我继续到行政单位去上班,可我并不十分情愿。你也晓得,我的性格不太适应官场,所以感到很累。还有,我觉得整天装模作样迎来送往吃吃喝喝实在太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干点儿实事儿。”

  苏晓燕听完了点了点头,说:“其实,我刚开始上班的时候跟你的想法一样,可慢慢就改变了,为啥?为了适应环境呗,如果连环境都适应不了,还咋法儿生存?好多像你我这样的人不都这样一天一天地过?”

  许成发叹口气摇摇头说:“难道就这样生活一辈子?”

  苏晓燕离许成发很近,两道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轻声说:“没有生活保障,如何过日子?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房子,如何过好日子?过不好日子,拥有时间有啥意义?时间是用来生活的,没有生活的内容,时间就成了空壳。”

  许成发调侃一句:“通往天堂的路也可能要经过厕所。”

  苏晓燕立即说:“对,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就该按照老家固有的观念和方式来生活,我也希望你能尽早进入体制内。不过,即使你不是公务员,我也……不在乎……也觉得无所谓,只要你生活过得好……开心就行……”她忽然变得扭捏起来,低下头,旋即又抬了起来,呆呆地看着许成发。

  清凉溪上升腾起了一片水雾,空气中有一丝暧昧。

  许成发也捕捉到了,就说:“我争取吧。”

  苏晓燕沉吟片刻,又说:“下个月就要考试了,你这些日子就抓紧时间复习吧。不去上班也好,等考试结果出来了再作安排

  ,说不定一下子就考到县城去了哩。”

  许成发就说:“别安慰我了,即便我想上班也不让去了。”

  苏晓燕却说:“先安心考试吧,我相信你能行!情况也许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坏,听说胡主任也为你感到可惜,跟县计生局解释了好几次,直说这是一场误会,可上面就是不听。”

  许成发说:“真的?”

  苏晓燕说:“真的,可能是胡淑琴在她小爹面前替你说了话吧。”

  说完这句话,苏晓燕突然停住了。涉及到了一个敏感的名字,那是他们两人都不愿直接面对的问题,应该被屏蔽掉才对,于是就抬眼看许成发,却见他的眼睛晃了一下急忙别过头去。苏晓燕就斜斜地靠在栏杆上,低头看脚下的青石板。

  随后,苏晓燕说出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成发,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我今天一直在想,其实,这件事儿,也许我能猜出来是谁干的,可是,我却没有勇气站出来,你说,我是不是很懦弱?请原谅我的胆怯!”

  许成发定定地望着苏晓燕,摆摆手说:“谢谢你的坦诚,你犯不上为这事儿自责。其实,我对那个临时工作也并不很在乎。再说了,我也不是傻瓜,咋会猜不出来是谁干的?可是,猜出来又能咋样?没凭没据的,我也……害怕影响到你。”

  苏晓燕叫了一声“成发”,手便伸了过来。

  许成发一把拉住了,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苏晓燕的眼睛大而明亮,映照出淡淡的月光,其中还有许成发的影子。这双眼睛是那么的似曾相识,许成发在南都的时候,曾经有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与他朝夕相伴,他时常在她的凝眸中沉醉。

  如今的许成发再度沉醉了。经过一场小小的波折,两人的感情似乎又近了一层。过了好一会儿,苏晓燕才喃喃地说:“外面太冷,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许成发问到什么地方去,苏晓燕毫不犹豫地说:“到我家去吧,我爸妈都到县城里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苏晓燕家走去,中间隔着五十多米的距离。来到大门口,许成发四下看了又看,确信没有人注意他,这才推开门,反身又飞快地插上了。苏晓燕在大门旁等候,挽着许成发的手上楼去。

  许成发还是第一次来苏晓燕家。这是一座两层楼房,一楼是客厅,地面上铺着木质地板,光滑如镜;靠墙摆放着一组米黄色的真皮沙发,中间是一个玻璃茶几,前面是一台挂在墙上的巨大的液晶电视机。

  顺着楼梯上楼,第二间便是苏晓燕的卧室,中间摆放着一张席梦思,床上铺着淡绿色的床单;旁边有一张写字台,上面有一株茶花正开得鲜艳;还有一张苏晓燕站在海边的照片,里面的人儿就像花儿一样。

  一走进卧室,苏晓燕就把门关上,两人迫不及待地抱在一起,随后便手脚并用地脱光衣服滚到床上……第一个回合结束后,两人出了一身汗,于是相拥着来到浴室洗澡。两人躺在巨大的浴缸里忍不住又做了一次。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的时候,苏晓燕家的大门“吱扭”一声打开了,一颗人头探了出来,眼睛往两边扫描一下,身子随后便溜了出来,顺着墙根往前疾走。可没走两步就遇到张山民了,他正蹬着三轮车用力赶路。他一见许成发就说:“哎,许……”许成发急忙摆摆手,低头跑了起来。

  就在这时,后面冒出了“瘦猴”跟“老稀毛”,“瘦猴”手一指说,好像是许成发,快追。两人抬腿就追。许成发暗叫一声不好,猛然提速。张山民看出了名堂,就骑着三轮车撞向“瘦猴”跟“老稀毛”,把他们两人都给撞倒了。

  “瘦猴”爬起来抓住张山民就打,一边打一边骂道,你他妈的眼睛瞎了,连老子都敢撞?张山民便大呼小叫起来:“哎哟哟,‘瘦猴’兄弟,我不是故意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一边叫一边用眼睛的余光追逐许成发的背影。

  许成发一口气跑回家,许父正要出门,看见儿子慌慌张张满头大汗的,急忙问是咋回事儿呀?许成发就喘着粗气说:“昨晚到县城去了,刚刚回来。”许父愣着眼睛说:“你……也不说一声,电话也打不通。”许成发冲父亲笑了一下,一溜烟钻进自己卧室。

  心跳慢慢缓和下来,随后便睡了过去。没过多久,却又一下子惊醒了,随即起来洗脸刷牙,然后就开始看书,一直看得双眼酸疼大脑发胀;临近中午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住了,就扔下书本决定出去走一圈。

  刚迈出大门,却见陈天朴走了过来,老远就打招呼:“哎,成发,你家还真不好找。”许成发吃惊地问:“陈老板,你咋到这里来了?”陈天朴提了提手里的礼盒,说:“来看看你,不行吗?”许成发跟他握过手,拉着他走了进去。

  见过许成发的父母,两人便走进许成发的房间。陈天朴开口就问:“那事儿我都听说了,是真的吗?”许成发就问:“你听谁说的呀?”陈天朴稍稍犹豫了一下说:“刘玉林到我店里拿茶叶的时候说的。”许成发就说:“他说的还能有假吗?”

  陈天朴拍了拍许成发的肩膀说:“我原以为你会很难过,今天看到你了,情绪没那么低,我就放心了。”许成发就说:“唉,其实我对辞退本身并不在意,也不是啥好单位,只是被不明不白地辞退,多少感到有些窝火。”

  陈天朴就说:“如今不明不白的事情实在太多,都去较真岂不累死?跟那些不明不白就被枪毙的人相比,你不知道要幸运多少倍。兄弟,凡事想开点吧,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许成发说:“放心,兄弟我会坚持活下去。”

  陈天朴说:“好好活着吧,因为我们会死很久。”

  许成发笑了一下,接着说:“是啊,人活着是有时间限制的,而死亡却是无限的,所以很多人就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死亡之中去。”

  陈天朴就问:“兄弟,这话什么意思呀?”

  许成发就说:“你没看很多人都早早为自己准备好了坟墓吗?墓地价格直线上升,甚至超过了房价,南都更是出现了天价墓地,四平方米居然卖七八百万元,普通人家哪里死得起哟?”

  陈天朴就笑道:“是啊,对一般人来说,生前买不起房,死后买不起坟,活着的时候做房子的奴隶,死了之后做坟墓的奴隶,从生到死都摆不脱奴隶的命运!可悲啊!”

  这时,许父在门口张罗中午待客吃饭,陈天朴就拉了一下许成发的胳膊说:“兄弟,中午到外面去吃,我请你。”许成发说:“你看你,到我家来不空手,来了还要请我吃饭,太客气了!哪能让你请我,我请你才对;这样吧,中午就在家吃,尝尝我们青石桥的家庭风味。”

  陈天朴压低声音说:“在家吃一些话不太好说,还是出去吧,还到青石桥街的那家酸浆面馆去,把胡医生也叫上。”许成发想了一下,点头同意,起身跟父母说了一声,两人随后便出了大门。

  走在路上,陈天朴问:“哎,问你件事儿啊,你不是对那个苏晓燕有意思吗?怎么又跟胡淑琴好上了?那天晚上就想问,可人多不好开口。”许成发闷笑了一下说:“我也说不清为啥,可能是太空虚了吧。”陈天朴说:“于是有人就乘虚而入?”两人相视一笑。

  迎面却遇到了马媒婆,许成发想躲都来不及了。马媒婆拉住许成发的胳膊就说:“嗨哟,这不是小许吗?那事儿考虑得咋样儿了?”许成发眨眨眼睛,明知故问:“马姨,啥事儿呀?”马媒婆就说:“是你老爹没对你说还是你狗日的装迷?人家村主任的姑娘看上你了,托我来做媒,你考虑没有?”

  许成发就应付道:“马姨,我还没考虑,要不改天再说吧?我这会儿要陪朋友去吃饭。”说完抽身就走。马媒婆在后面直跺脚,骂道:“狗日的,错过这个村可再没这个店。”

  陈天朴跟了上来,笑嘻嘻地说:“兄弟,你可真有女人缘啊。”许成发也笑道:“嗨,有啥办法?人品好,人缘好。”陈天朴就说:“太自恋了吧?哎,都啥年代了,还有人介绍对象?”许成发回答道:“是啊,如今都二十一世纪了,人间照样有妓女,还美其名曰‘笑贫不笑娼’。”陈天朴就击掌道:“说得好!”

  两人刚在餐馆里坐定,胡淑琴就进来了,紫红的夹克衫,灰黑的牛仔裤,雪白的布鞋;齐耳的短发就像清汤挂面一样;眼睛中等规模,时常会眯一下,看人的时候便多了一份矜持。跟陈天朴打过招呼,便很自然地坐在许成发旁边。

  菜上齐了,陈天朴举杯说:“来,祝福你们!”胡淑琴微微红了脸,笑着喝掉一小杯白酒。酒过三巡后,陈天朴就问:“成发,以后有啥打算呀?”胡淑琴接过话头说:“考公务员呗,是吧,成发?”许成发就说:“是的,参加国考,挤进体制。”

  陈天朴点点头说:“不错,有追求。不过我倒觉得这并不是唯一的出路。”许成发就说:“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说说看。”陈天朴却笑了一下,又跟许成发干了一杯,这才接着说:“兄弟倒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不过兄弟的经历不知你们有没有兴趣听一下?”许成发立即说:“好啊,快说说吧。”

  陈天朴就说:“其实,我原来也是公务员。”许成发就问:“啊,那你现在?”陈天朴说:“后来才……下海。我为什么要去当公务员呢?因为我们那地方有很多家族企业,大家慢慢都形成了一个共识,就是每个家族必须有一个人在国家机关里上班,这样办事就比较方便。”

  许成发就说:“所以,你们那个家族就选中了你。”陈天朴说:“对。我大学毕业后,大家不惜花费巨资把我塞进了公务员队伍,都希望我能够混个一官半职。”胡淑琴悄悄摸了一下许成发的手,意思说:看看人家,要努力哟。许成发却没有反应,而是接着问:“那,你为啥又辞职了?”

  陈天朴说:“嗨,没意思呗。我开始在老家的司法所上班,后来调到南都市下面的一个街道办,主要工作就是征地拆迁,一有重点工程项目了,我们就要上。”许成发问:“去做啥?”陈天朴说:“就是做群众的工作,怕老百姓闹事。”许成发又问:“群众为啥闹事呀?”陈天朴说:“有时候是征地补偿不到位,有时候是项目本身就不合理,时间长了我就不想干了。”

  许成发又问:“为啥不想干了?”陈天朴就说:“有时候说是做群众工作,可总感觉是在糊弄人,要不是为了手中的饭碗跟头顶上的帽子,很多人都不会干。我后来越来越看不惯,就想辞职……”

  许成发竖起大拇指说:“有骨气!来,兄弟敬你一杯!”陈天朴却苦笑一下,说:“兄弟就别夸我了,我不做公务员的主要原因是出了一点儿事儿。”许成发就问:“出了啥事儿呀?”

  陈天朴喝了一口酒,想了一会儿才说:“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说出来也没关系。有一年旧城改造的时候,就是现在的‘锦绣中华’那个小区,你应该知道的。我被抽调到拆迁小组去,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想拿那块地,就多方打点,给我们小组的每个人都送了钱,不多,也就两万块。

  “我不想拿,说实在的那钱烫手,好吃不好消化,再说了我老婆也在做生意,家里不缺那几个钱。可别人想拿,我要是不拿,别人拿了钱心里也不踏实,岂不是断了别人的财路?于是就有人悄悄地把钱塞到我的抽屉里。妈的,这不是拉我下水吗?”

  陈天朴手举酒杯,神色忧郁地说:“后来,那个房地产老板拿下了那块地。可他嘴巴不严说了出去,被他的竞争对手知道了,就向检察院举报,我们都被叫了过去。我想自己又没拿钱,怕什么?可万没想到办案人员在我的抽屉里也搜出了钱,我是跳进黄河

  也洗不清啊!结果我们都受到处分,公务员自然是干不成了,妈的!”

  许成发心想,陈天朴说的应该是实话吧?从他的表情看应该不会是撒谎,就说:“哦,这样啊……不干了也好,做生意更自在。就凭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我也认为兄弟你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不做公务员了照样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来,干杯。”

  陈天朴双眼放出光来,拉住许成发的手说:“兄弟,你才叫有骨气,我听说你为了张山民的事儿,差点儿跟保安打了起来,连胡主任都敢顶撞……”忽然看着胡淑琴尴尬地笑了笑,大声说:“来,敬你们俩,祝你们早结连理!”

  放下酒杯,陈天朴起身给胡淑琴夹菜,胡淑琴连说了几声“谢谢”,却没有站起来。陈天朴坐下又说:“成发兄弟,我很佩服你,有情有义有担当,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畏畏缩缩的小人。说实在的,你这次被辞退了,我真为你感到遗憾,可兄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许成发点燃一根香烟,让烟雾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陈天朴又说:“话又说回来,被辞退了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儿。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当公务员虽然工作稳定,收入有保障,可多了一份工资就少了一些自由,敢想的不敢说,敢说的不敢做。比如我吧,如今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要是我还在老家上班,怎么可能出来做生意?”

  许成发点点头,胡淑琴却撇了撇嘴。

  陈天朴继续说:“当官不可能是一辈子,最好还是自己做点事。”许成发就问:“我能做啥呢?”陈天朴就说:“只要想做事,门路多的是。今天跟兄弟说实话吧,我想扩大经营规模,在整个襄阳做出点儿名堂来,可目前人手不够,兄弟要是不嫌弃,可以去帮我……”

  许成发就说:“那好啊。”可是,胡淑琴却踩了一下他的脚,接过话头说:“成发,你不是已经报名参加公务员考试了吗?专心复习吧,我相信你一定能考过。”陈天朴立即说:“对对,先参加公务员考试,我那是小事儿,以后再说。”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起来,陈天朴拿起来“喂”了两声,随后说,哎,兄弟你好啊,我正在吃饭,你吃了吗?是啊,好久没联系了,找个时间坐一坐。挂了电话却摇摇头说,嗨,说了半天还不知道是谁。许成发就说,我还以为你们是老朋友哩。陈天朴就说,肯定跟我见过面, 可我一时想不起来,又不好意思问,只好应付喽。

  许成发就想,真是个聪明人,说话都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既给别人留足了面子,也避免让自己尴尬,而且彼此都有了回旋的余地,这也算是双赢吧?

  吃了一会儿,陈天朴忽然又收到一条短信,看过之后便笑了一下,许成发问他笑啥,他就举起酒杯说:“哎,对了,再过几天就是光棍节了,祝你们早日‘脱光’。”说完自己又笑了,胡淑琴红着脸举杯喝酒。

  放下杯子,陈天朴就说:“刚才收到朋友一条短信,很有意思,你们想不想听?”许成发就说:“快念吧。”陈天朴就念道:“一个女生说,今年谁愿陪姐过光棍节,姐就让他明年过父亲节。有人就说,从光棍节到父亲节间隔不到八个月,这爹当得冤!还有人说,这不仅是坑亲爹,连后爹也坑了!”

  许成发喷然笑了起来,胡淑琴也捂住嘴笑了。

  随后便开始吃饭,仍然是正宗的酸浆面,可许成发总感觉跟原来的味道差了一些。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过去只有夏天的晚上才有酸浆面,如今一年四季都有,东西多了就不珍贵;过去以吃面为主,再来一个卤鸡蛋两张卤豆皮便是奢侈,如今先喝酒吃菜,最后吃面的时候已经饱了,还有胃口吗?

  结账的时候许成发跟陈天朴两人争抢了半天,最后还是陈天朴埋单。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三个人刚走到街上,一个和尚便迎面走了过来,见了许成发就双手合十说:“施主,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许成发就问:“师傅,你认识我?”

  和尚说:“施主有佛缘,贫僧当然认识。”

  许成发忽然想起某天晚上醉酒后有一个和尚从身边飘然而过,还说过一句“众人未醉我先醉,众人未醒我先醒”,估计就是眼前这个了,就说:“难得师傅还记得我,那,师傅今天有没有兴趣帮我看看相?”

  和尚却说:“吉人自有天相,不用看。”

  许成发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就说:“师傅,我最近遇到了一点儿麻烦,你能为我指点吗?”

  和尚就转身指了指街角的一口古井,还有井边正在提水的一个男子,说:“你看,自古以来只有桶掉井里,没有井掉桶里;白的容易黑,黑的不易白啊!小施主,好自为之吧!”说完手握念珠而去。

  许成发惊呆了,忽然问:

  “胡淑琴,那天给你算命的是这个和尚吗?”

  胡淑琴摇摇头说:“不是这个。”

  许成发就说:“有意思。”

  胡淑琴就问:“啥意思呀?”

  陈天朴也说:“有意思,有意思。”

  胡淑琴又问:“和尚的话能信吗?”

  许成发就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说:“看样子刚才那个和尚应该是真的,要是连他的话都不信,还能信啥呢?”

  陈天朴却笑了:“有时候越是真话越是没人信。”

  胡淑琴就紧问一句:“为啥呀?”

  许成发跟陈天朴相视一笑,都不说话。

  胡淑琴就说:“哼,莫名其妙。”想了好一会儿,还是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于是跟着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曲家大院的时候,陈天朴建议进去看看。许成发问了一下胡淑琴,她下午刚好休息,几个人就走了进去。

  曲家大院是青石桥镇上最具代表性的老建筑,数年前被开发成了一个旅游景点,刚开始时生意冷清,如今好多了,几乎成了镇街上的一个招牌。在里面逛了一圈,刚走到一棵槐树下,迎面却遇到了刘玉林跟苏晓燕。陈天朴急忙打招呼:“刘主任,真巧呀,你们也来了?”刘玉林就说:“县里来了一个朋友,我带他来转转。”

  许成发对刘玉林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刘玉林也点了点头,说:“哦,成发也来了?这个,前几天我出差去了,今天中午刚回来,回来才听说你的事儿,可惜已成定局。老同学,想开点儿,吃一堑长一智,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以后还有机会。”说完拍了拍许成发的肩膀。

  许成发却闪了一下身子,抬头盯着树顶上的一个鸟窝。

  陈天朴尴尬地笑着,手忙脚乱地给许成发和刘玉林以及另外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发烟点火,随后四个人便吞云吐雾起来。在这种情况下,男人抽烟是最好的掩饰。

  胡淑琴的眉头皱了皱,目光转了过去,一眼看见苏晓燕正在低头看手机,便走过去说:“晓燕,下午也不上班呀?”苏晓燕却头也不抬地说:“嗯。”之后再无话。胡淑琴站了一会儿,也无话可说,只好拿出手机装着回短信的样子。

  苏晓燕不时地抬头,眼珠就像冻住了一样,目光直直地射向许成发。胡淑琴感觉到了,便

  撅起了嘴巴,随即过来对许成发耳语一下,往大门口走去。陈天朴刚要迈步,刘玉林却叫住他:“陈老板,等一会儿,我找你还有点儿事。”陈天朴只好跟许成发说声“不好意思,你们先走”。

  许成发临走的时候回了一下头,就发现苏晓燕也扭头过来,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彼此的心幕上便闪出耀眼的火花。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两人都感到了满足。

  路过卫生院门口,许成发自然而然地跟胡淑琴走了进去。门关上了,胡淑琴却坐在椅子上低头翻看一本杂志,一会儿忽然把杂志扔在桌子上,扭身对许成发说:“看他们俩那个样子,一个高傲,一个冷淡,哼,有啥了不起?”

  许成发明白了,就说:“别跟他们计较,只当没看见。”

  胡淑琴又说:“不就在政府办上班么?德行!”

  许成发过来扶住胡淑琴的肩膀说:“哎,人不求人一般高。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你又何苦呢?”说完嘴巴就凑了上去,胡淑琴却躲开了。

  许成发就问:“你今天咋啦?”

  胡淑琴忽然站了起来,抬高语调说:“他们这是明摆着瞧不起我们,你还跟没事儿一样?工作都弄丢了,你还喝得下酒?以后别再跟那个陈天朴来往了,没意思。”

  许成发愣了一下,就问:“为啥?”

  胡淑琴说:“陈天朴想拉你去做生意,你还看不出来?”

  许成发说:“做生意有啥不好?”

  胡淑琴瞪着眼睛看许成发,目光就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身上,好一会儿才说:“要是做生意,你还回来干啥?既然回来了就要想办法考上公务员,这样才会有前途。你难道忘了我对你说的话了?那我就再重复一遍:我要找的老公必须是公务员。”

  许成发心想,平常温柔似水的女孩子今天咋跟吃了红烧枪药一样?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胡淑琴发火,有点儿不适应,好半天才说出一句:“那,我要是考不上呢?”

  胡淑琴就说:“没有假设。”

  许成发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胡淑琴又说:“再见到苏晓燕了,不要用眼睛看她。”

  许成发就说:“那,我用啥看她呀?”

  胡淑琴就生硬地说:“我就不让你看她!”

  许成发也生硬地说:“那你干脆把我眼睛挖掉算了!”

  随后,两人都沉默了。

  好一会儿过去了,胡淑琴忽然换了一种平缓的语气说:“成发,我刚才太冲动了,你千万别介意。也许我对公务员这个名分看得太重了,错也好,对也好,都希望你能理解,我更希望你能考上,最后超过刘玉林的势头,我相信你!”

  说完,胡淑琴紧紧地看着许成发,脸颊上泛起了红潮。许成发心想,唉,她也是一番苦心为了我好,发点儿小脾气又算啥呢。其实她发脾气的时候另有一番风韵,于是便消解了心中原本就不多的郁闷,伸手把胡淑琴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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