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徐曜×邂逅×一叶障目(2)

　　冰朔沉默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话。

　　只听对方续道：“冰朔，我再说一次，你已经不欠我什么。更何况，就算真的欠了，也不至于要用命来还。我永远都不希望看到你为了别人，让自己身陷险境，你明白吗？”

　　“谢谢……何大哥！”冰朔的声音带着几分艰涩，缓慢而低哑地道，“你当初舍命救下琉璃，无论如何，我欠你的是一条命，不可能不还。放心吧，我有分寸，也有能力应对危险。”

　　电话中的男声低笑了两声，语音宠溺：“这一点我相信，这世间，能困住你萧冰朔的险地，太少太少了。你能小心谨慎，我就放心了，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尽管联系邱叔，我会无偿给你任何支援的。”

　　冰朔挂下电话，再也没有了回去教室的念头。他一个人离开这所简陋的教学楼，随意地朝一个方向缓慢走去。

　　半年前，他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经历了与父母朋友的离别，满心孤独与思念。养母小雨阿姨看出了他的彷徨，让他带着最宝贝的妹妹水琉璃外出旅行调整心情。

　　在身边的任何人眼中，萧冰朔惊才绝艳，无所不能，妹妹水琉璃简直依赖粘他到了极点。可只有冰朔自己心里最清楚，在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世界上，唯有妹妹是他心底最深处的寄托，也是他坚持回到并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大执念。

　　冰朔回想起半年前那短暂却如噩梦般的一天一夜，恐惧懊悔就如附骨之蛆般附着他全身。他在这个世界向来无往不利，一帆风顺，根本没有什么人事物能真正阻碍到他，就如当初步杀想要让他学“破劫心法”时，他回复的话：“我生活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和平，会武功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轻功灵觉更等同于天方夜谭。并非我自大，而是内力对于我来说真的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斩钉截铁回复过的话犹在耳边，很快妹妹在眼皮底下失踪，遭人绑架，就彷如一个老大的耳刮子抽在他脸上。

　　这世界上哪来的万无一失，又哪有人是真正的无所不能？就连他那如九天神魔般能力逆天的父亲，也说过人力有穷尽，要永远对强者心怀畏惧之心。他又怎么敢，怎么能如此自大自满，以致于竟让最宝贝的妹妹身陷险境。

　　冰朔闭了闭眼，不愿再去想起那身处地狱般的每一分每一秒。浑身的血液就仿佛被冻僵了般凝固停滞，心却像被放在油锅上煎熬。

　　如果不是亚洲赌王的私生子，自己刚刚结交的朋友何佑君受琉璃连累被一起绑架，如果没有何佑君舍命替琉璃承受了药剂注射，如果……如果自己再晚一刻找到他们，冰朔无法想像，如果失去琉璃，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一直看不透何佑君这个人，也不知道他让自己来到穹苍学院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但他不会问也不会拒绝，因为这是自己欠他的。

　　只是，这一个月是他半年来第一次感到那样轻松惬意，每天都有着目标，仿佛连一直以来的孤独和思念都逐渐远去。如今，终于也要从这场美梦中醒来了吗？

　　冰朔的手按上眼睛，掌心下覆盖的脆弱部位是那样灼热，却又那样干涩。

　　忽然，他的耳中仿佛听到隐隐约约的乐声，随着吹拂的暖风，拂过他耳畔，也掠过他逐渐冰凉的灵魂。

　　冰朔的心猛然一悸，瞬间从冰凉绝望的心境中超脱出来。他一直都知道，半年前的回归与琉璃被绑架已经成为自己的心魔，否则心智坚毅如他也不会在问心阵中轻易入魔，可是，他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脆弱到了这等地步呢？

　　幸好，他听到了小提琴演奏的乐声，虽然演奏的技巧不能说出神入化，琴声中却蕴藏演奏者无限的希望与善意，让人干涸的心灵被滋润，孤寂的绝望被浇熄。

　　冰朔停顿下脚步，突然转身朝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Four.

　　冰朔沿琴声传来的方向行走，脚下的路越来越窄，最后甚至只剩下花草树木。这些植株很明显有人打理，而且刻意按不同方位纵横栽种，树木之间留下了容人通过的空隙，置身其间却很容易迷失方向，最终绕回原地。

　　这样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草木阵法当然拦不住冰朔，他几个转折弯绕，很快就离开这片树木范围，眼前霍然开阔，最终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小别墅。

　　同时，冰朔也在别墅前的小庭院中看到了小提琴的演奏者。那是个穿着白色雪纺连衣裙的女孩，从背影看去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直垂到不盈一握的纤腰，双腿大多掩盖在白色的裙摆下，只露出洁白如玉的小腿肚和纤细精致的脚踝。

　　她的肩上搁着一把价值不菲的小提琴，头微微侧着，正入神地演奏。悠扬的乐声伴随着沙沙的树叶交错声，青草拂动声，在花香草香弥漫的空气中缓缓流淌，沁人心脾。

　　冰朔的脚步无声地踩上庭院草皮，前方的女孩却陡然惊觉转身，下一刻，一张秀丽温雅如隽秀古画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女孩有着一双湖水般澄澈的眼睛，眉目如画，长睫如扇，明明站在现代感浓郁的建筑前，却给人一种古色古香，一尘不染的温婉细腻感觉。

　　女孩看到他显然是有些惊讶的，却没有发怒，也没有质问，只是放下了小提琴问道：“你……怎么来的这里？”

　　冰朔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刚刚你拉的曲子是什么？”

　　女孩怔了怔，半晌才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是我自己胡乱编写的曲子，还没来得及命名。”

　　冰朔看着她如诗如画般美丽的容颜，轻声道：“很好听，谢谢！”

　　说这一句话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终于没再掩藏自己的声线，犹如风铃琴音，又如竹叶飘落水面，清透温润地让人连心脏都要融化般。

　　女孩仿佛一时怔住了，直到看来人已转身离去，才急急上前两步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见冰朔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她低声又道：“这个别墅很少能有人进来，来了也只是为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你是第一个为我的琴声而来的人，是我该谢谢你！”

　　冰朔回过身，发现女孩已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目测一米六五的身高大概只到自己的下巴，此刻她因为第一次挽留一个陌生的男人而尴尬的低下头，让冰朔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修长洁白的颈项。

　　冰朔换回伪装的声线，缓缓道：“萧冰朔。”

　　女孩抬起头笑了笑，两颊梨涡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俏皮感：“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前段时间赢了文森特，又被他赶去后进班的新生。”

　　冰朔怔了怔，他倒是不知道，只在精英班露过一面又无比低调的自己，居然会这么有名？

　　女孩解释道：“我刚入学的时候，高铭学长也是我的助教，所以听他说起过你。他一直对你被逼去后进班感到很内疚，也时常关注你，知道你没有被欺负，过得很好，才逐渐释然。不过我反而有点羡慕你，能去后进班……”

　　女孩的声音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住口不言，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想不想听我完整演奏一遍？”

　　冰朔点了点头，在草地上席地坐下来，看着女孩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闭目演奏。

　　音乐再一次回荡，依旧充满希望与温馨，却又隐隐透露出对自由的渴望，对绽放生命的期盼和思念缠绕的孤独。

　　冰朔看着女孩美丽的容颜如水墨画般宁静柔和，线条优美，长长密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下却轻轻颤动，如脆弱的蝶翼沾了露水，仔细一看却又分明什么都没有。

　　这该是一个多么寂寞的人啊！冰朔想，她甚至寂寞地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寂寞着。

　　一曲终了，女孩睁开眼，乌黑明亮地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渴望和兴奋：“你觉得这首曲子还有哪里不足吗？”

　　冰朔沉默了片刻，右手拖着下巴，缓缓道：“第二小节和第三小节的起承转合还可以更圆融一些，用升调或许会比降调好。最后一节高潮部分，坠落的太过突兀，没有留给人酝酿情绪的余地。总体来说，这首曲子很温馨，能治愈人心，但你演奏时情绪却带了丝压抑，无法完全融入其中。”

　　女孩瞪大了眼看着他，水眸中满是震惊和赞叹，片刻后，却又沮丧地垂下眼帘：“爸爸说的对，我果然，还是没什么音乐天赋的。”

　　“不，恰恰相反。”冰朔道，“你对音符和节奏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曲子不够圆融完美，只是因为你接触音乐的时间太短。至于以情入曲，本来就是最难的，你用孤独压抑的心情去演奏温馨而生机勃勃的曲调，却还能抚慰人的心灵，带给人希望，这样都不算音乐天赋，这世间就没有几个音乐家了。”

　　女孩黯淡地眼眸陡然发亮，就像黑暗的夜空突然点燃璀璨的烟火，可是这样的灿烂却只持续了短短数秒，随即变为更深沉更压抑的黯然：“有没有天赋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的路还不是摆在那里，怎么可能容许我随意改变。”

　　冰朔看着女孩苍白脆弱的容颜，心中突然有些压抑，他想要说些什么鼓励女孩，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女孩却突然甩了甩脑袋，将柔和的笑容重新挂在脸上，看着冰朔道：“我听你刚刚说的头头是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如你演奏一次让我听听？”

　　冰朔一愣，连忙站起身：“我该回去了。”他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反常，否则也不会肆无忌惮地闯进这危险之地，还和陌生的女孩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再待下去，否则谁知道头昏脑胀的自己还会再泄露多少秘密。

　　说完，他不去看女孩陡然消失的笑容和黯淡的容颜，转身离去。就在即将进入树林的瞬间，他听到远远的，有女孩轻柔的，低若不可闻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叫……慕婉仪。”

　　慕婉仪，穹苍学院东院传奇人物之一，五年级唯一的女生，年仅十六岁的金融学博士，百分之九十东院男生心目中的女神，爱恋的对象。

　　冰朔抚了抚额，加快脚步让身形消失在层层树影之中。

　　Five.

　　第二天上午，陆昊远不在，冰朔坐在他的位置上靠着墙壁，晒着太阳看书。

　　李家勇凑过来，满脸纠结地盯着他，直到冰朔都被他盯得发毛了，才听他道：“冰朔，我听说你的计算机能力很强？”

　　冰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

　　李家勇搔了搔头，又抓了抓衣角，满脸扭捏：“你……你能不能帮我……不，不！是帮丁岚一个忙？”

　　冰朔一怔，连忙直起身问道：“丁岚怎么了？”

　　李家勇狐疑地看看他，忽然板着脸道：“小子，我老早就发现了，你好像从第一天来后进班就对丁岚的事特别紧张啊？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尽管此刻丁岚并没有坐在位置上，可是教室中却还是有其它同学的，李家勇的声音又大，所有人唰得便将目光投射过来。

　　冰朔拿起手中的书重重拍在李家勇头上，没好气道：“你不是说你的女神是慕婉仪吗？现在这么关心丁岚做什么？到底是你喜欢她还是我喜欢她？”

　　李家勇连一红，连忙扑上去捂冰朔的嘴：“萧大哥，萧大爷，算我怕了你了，这种事能随便嚷嚷吗？被丁岚知道，我还要不要活了？”

　　冰朔冷哼道：“你现在知道不能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快点说清楚！”

　　李家勇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昨天下午我看到她红着眼跑去偏僻的后山，我怕她一个人出事所以跟了过去，结果听到她哭着跟她爸爸打电话。”

　　冰朔皱了皱眉，李家勇看他脸色不太好，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要故意探听别人隐私的，只是……只是……”

　　“你听到了什么？”冰朔打断他的话。

　　李家勇神色立刻凝重了起来，眼中隐隐透出怒火：“她爸爸好像公司投资失败，欠了很多钱，居然异想天开让丁岚主动去接近一年D班的范胖子，你不知道那个范胖子有多猥琐恶心，仗着家里有钱每学期都砸给学校几千万买积分，才能留在精英班，最可恶的是他还……”

　　冰朔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说重点！”

　　“好吧。”李家勇挠挠头把话题绕回来，“丁岚当然不肯了，她说她会去求外公帮爸爸还钱，求她爸爸不要把她卖给别人。这种混蛋算什么父亲，虎毒还不食子呢！！”

　　冰朔看他气得满脸通红，牙根咬的死紧，双拳死死拽着，知道他是真的为丁岚心疼担心，也不再揶揄他，问道：“既然有丁岚的外公帮忙，还需要我做什么？”

　　李家勇收回情绪，叹气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躲在旁边听丁岚挂掉她爸爸的电话，又打给她外公请求帮助。可是好像，她外公家最近也出了问题。你知道我这人性子急，丁岚挂了电话就一直哭，我实在按耐不住，就跳出去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冰朔低咳了一声，笑看满脸无奈的李家勇，暗道，这也确实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李家勇继续道：“丁岚被我磨了半天，总算把事情告诉我了。原来她外公是一家半国营企业的负责人，主要经营的是虚拟平台交易等业务，结果这几天服务器居然接连遭到黑客攻击，损失惨重，眼看就要顶不住。”

　　冰朔皱眉看着他：“你想让我去对付黑客？”

　　李家勇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们和丁岚可是同学，还是朋友，我们不帮她还有谁帮她？而且就算跟她不认识，你忍心看到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被他爸爸卖给范胖子吗？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受！其实，我已经找史毅帮过忙了，但他昨晚捣腾了一晚上，也拿那个黑客没辙。就是他告诉我你比他厉害的多……”

　　冰朔无语，自己刚刚才想说让他去找史毅，敢情这家伙已经找过了？该说他雷厉风行好，还是一根直肠通到底好呢？

　　李家勇板起脸道：“这种事情还用得着犹豫吗？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冰朔拿起书“啪”一声拍在他脸上，冷冷道：“你是男人有本事自己去帮！”

　　李家勇刚要反击，闻言连忙讪笑讨好，说了一箩筐好话，甚至连接下去请冰朔一个月午餐的招都拿出来了。

　　冰朔才无奈道：“把服务器的IP地址拿来，我今晚会上去看看。”

　　“别啊！”李家勇飞快从他背包中拿出笔记本，掀开盖子，按下Power键，满脸期待道：“救人如救火，晚个一小时两小时丁岚外公的企业可能就垮了，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事，不如马上帮忙看看？”

　　冰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看得李家勇头皮发麻，才慢慢地将双手搁在手提键盘上，打开DOS界面，将李家勇报过来的服务器地址输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