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过了那条马路，一走进市区，豌豆花就东张西望。感觉好像有人在注视着她，为了避免引人注目，避免被发现她在到处寻求工作而感到奠名其妙的害羞心理，她加快了脚步，装作有什么急事要办的样子和满不在乎、理直气壮的神气，在街上走过来走过去，后来她终于觉得这样做是不行的，于是又开始左顾右盼。终于发现在一个大的饭店门口贴着一张鲜红的纸，更重要的是上面写着招聘启事。

　　“也许，”她想“我会在这找到工作，他们需要人手帮忙。”

　　她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有几个服务员正在说话，忽然有人问她：“你找谁？”

　　“哦！我想找一下经理！”她回答。“你们这里不是招聘人员吗？我是来应聘的。”豌豆花怯生生地回答。

　　“噢！你应该去找李海波经理。”穿红色上衣的女孩说。“你先坐下等一会儿。”她指指身边的沙发说，“我去给你喊李经理。”

　　“李经理，”穿红衣服的女孩热情地帮她去喊。

　　高高瘦瘦的李经理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是来找您应聘的。”

　　豌豆花从沙发上站起来迎了上去。

　　李海波从上到下打量着豌豆花，诧异地问：“你来应聘？”

　　“是的经理，我想看看能否可以找到一份工作做。”她说。

　　“你都能干什么样的工作？”他问。

　　“我什么样的工作都能干。”她吞吞吐吐地说，“我能吃得了苦。”

　　“你来这里之前在哪里干过？”他问。

　　“我没出来做过事，刚从学校出来。”她老老实实地回答。

　　“为什么出来做事？”他问。

　　豌豆花低下头，没有出声，她的脸有些泛红，好在室内的光线不是很亮，经理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仿佛对这么一个美丽女孩，并且穿着讲究来应聘的人很感兴趣。

　　“那么，我们这里的工资不是很高。”他说，相当亲切地看着她。“如果你愿意做，下午就可以来上班。”李经理的话，使她听起来很高兴，这无疑给了她很大的鼓舞。她是一个急需找事做的人，李经理一眼便看穿了她的目的，因此把雇佣的价钱压了又压，最后讲定每月三百块钱，提供住宿和一日三餐，每天工作时间从早晨七点到晚上十一点。

　　豌豆花几乎连想都没有想一下就满口答应，她的确需要一份工作，这份工作对她来说不知有多重要，至少可以解决吃饭、睡觉的问题，还有每个月三百块的零用钱。

　　有了钱，就可以买漂亮的新衣服，精美的鞋子。所有的这一切都牵动着她的欲望，可是她又痛楚地感到这些东西她曾经都拥有过，是自己主动放弃这一切，现在只得到处去对求职。

　　此时，她不免怀念起那个豪华的寓所，舒适的家，但是她咬了咬牙，坚持没有回去。她没有再回去的理由，见到母亲，她会觉得无地白容，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只好继续走下去吧，不管前面的路怎样，她希望由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生活是残酷的，她没有钱，什么都没有，但她是个女人，对于自己身上的穿戴，打扮都特别敏感。可以说，豌豆花的物质欣赏自自力是很高的，她不会对物质享受无动于衷，她不仅向往这一切新鲜悦目的女人穿着，而且也注意到那些瞧不起她，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擦肩而过的漂亮妇人。她们都很美，只是脸上大都带着那种都市冷淡，漠然的神情。

　　一阵妒火在她的心里燃烧起来，她蒙蒙胧陇地认识到，城市为女人提供了一切使她们生色的东西，财富、安逸、享受，而她却是一贫如洗。走在街上，她忍不住流下泪来，每个月三百块的零花钱和那些所需的物品相比简直是杯水车薪，可是如果不答应这份工作，自己今后将何去何从？总之在这个城市中，第一天能找到这么一份工作，运气已经不算差了，也许以后会找到更好的，于是自信又涌上心头。

　　下午渐渐来临，对于她疲惫的心灵来说，这个大都市是越来越冷酷无情了。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地匆匆而过，她感觉到自己孤苦无依。忽然，她想到了母亲，觉得生活又好了起来，生活有了生气，觉得轻松了许多。

　　她决心在北京待下去，这里有她的母亲，虽然不在母亲身边，可是…想到母亲也在这里，她就会感到很幸福。

　　豌豆花的容貌很标致，五官比一般女人都周正，使她看上去很娇媚，带着些矜持动人的姿态。

　　走上那条街道，看到行人来来去去，男男女女各自奔波于路上。豌豆花挺起胸膛向前走去。在路上，她也遇到了一些年轻的女孩，她们也在悄悄地打量她，也许是她天生的美貌引起她们的好奇。豌豆花对未来的工作感到有些恐惧，害怕自己经验不足应付不了这样的工作，对自己能力薄弱的感觉浮上了她的心头，她不知道怎样做，才能受到经理的赞许。

　　她走到这家酒店时，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有些透不过气来，当她推门而人时，早上那个红衣女孩又走上前来问：“是来上班的吧？”她的态度很友好。

　　“哦！是的，经理在吗？”豌豆花问。

　　“就在楼上，我领你去吧！”女孩很热情。

　　“谢谢。”她说。

　　女孩领着她，穿过铺满大理石的楼梯来到二楼经理室门口。

　　“经理就在里面，你自己敲门进去吧！”

　　女孩说完，向她摆了摆手下楼去了。

　　豌豆花敲门，直到室内传出请进的声音，她才重又回过神来。

　　李经理坐在宽敞的办公室内，用那双半眯着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着她，许久才说：“你愿意来这里打工，首先要遵守这里的规章制度，没有特殊情况不能请假，再者手脚要勤快，嘴巴要会说，更主要的就是不允许和客人发生争执，来我这里消费的人都是有钱的主儿，他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得罪不起，回头领班的樱子会交代你的工作的。”

　　他望着豌豆花又补充说了一句，“就是穿红衣服的那个女孩，回头你找她去，记住，每天早上八点来这里签到，迟到的人，月底要扣工资的。”他说完挥挥手，“你去吧。”

　　下午酒店是不营业的，大师傅们正在忙着晚上的酒宴，服务员都在大厅里擦地，擦玻璃等干着准备工作。

　　“以前你没有做过这种工作吧？”樱子问。

　　“没有。”豌豆花老实地回答。

　　“其实，这很简单，见到客人要面露微笑，他们说什么不要去理会，再有呢，眼里会看事，老板在的时候，最好别坐在那里不动，他走的时候可以找个无人的角落坐下歇一会儿，但是千万看着点老板，被他看见总归是不大好的。”樱子推心置腹地和豌豆花讲着。

　　豌豆花感激地点着头。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屋里显得很热，她想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喝点水，但是却不敢动，她觉得有些疲倦。

　　“你站到窗子前歇一会儿。”旁边擦桌子的女孩说，“不要紧的，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客人，不必这样拘束。”

　　豌豆花感激地望着她。

　　这个地方的气氛使她感到有些压抑，她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四处张望，本来她就是一个怕羞的女孩，又来到一个新的环境，即使这里的服务员对她都很友好，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个地方并不适合自己久留。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会选择更好一点的工作，她不甘心一辈子做服务员。她的理想很远大，尤其想到百货大楼里那些鲜艳的服饰，精美的鞋子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我会拥有它们，我会的，像所有城市人一样，我应该拥有这一切。”

　　正当她在那里幻想着一切美梦的时候，旁边有个人小声地说：“嘘，经理来了。”于是她便弯着身子擦地，装出一本正经做事的神情，李经理慢慢地走过来，仔细地看着每一个人和室内整洁的卫生，满意地回去了，等他一走开，服务员们又开始了谈话。

　　“你猜，昨天晚上我去歌舞厅时遇见谁了？”一个服务员笑着问另一个服务员。

　　“不知道！”

　　“我看见李经理和一个漂亮的小姐在一起，可亲热了。”

　　“算了吧，李经理敢吗？他那母夜叉似的老婆盯他盯得很紧的。”

　　两个女孩吃吃地笑着。

　　一个流着板寸头的青年从后面厨房操作室里出来，穿着白色的围裙，左手夹着一支烟来到大厅，他的眼睛骨碌碌地在几个女孩的脸上转来转去，最后把目光落到豌豆花的身上。

　　他惊奇地说：“这个美眉想必今天刚来吧？”于是他向前走了几步，伸出左手，想要在她的脸上摸一把。

　　豌豆花一闪，男子落了空。

　　“呸！又想占便宜！”几个女孩嬉笑着对他齐声骂道，“滚蛋吧你！”

　　他回头对她们咧嘴一笑。“你们真是不懂一点风情，好没意思。”

　　他讪笑着回到后面的厨房操作间去了。

　　在这种环境中，豌豆花感觉越来越厌恶，正当她幻想这种枯燥乏味的工作什么时候才是尽头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客人就要到了，我们快些做准备工作。”

　　一股诱人的香味飘了出来，豌豆花这时感到有些饿了，在这里站了整整半天的时间，她的身子僵直，觉得有些晕眩，非常口渴，于是走到洗手间去，那里有杯子和热水壶，在过道处遇见了经理，他正在打量着她。

　　“怎么样？还习惯吗？”他问。

　　“我想慢慢会的。”她毕恭毕敬地回答。

　　“晤！好好干。”说完他便走了。

　　酒店从外表看来给人一种富丽堂皇的感觉，可是走进来才发觉在它的角落里充满了各种腐蚀的霉味，再加上各种油腻的油烟味，就是在寒冷的天气里这种味道也是令人难以忍受，地板尽管每天照例打扫清洗无数次，可还是难以恢复它本来的面目，毕竟事过境迁，这家酒楼的历史不算太短了，从它的格局来看，不难看出它已经历尽沧桑。老板为了节省开支，不愿投入更多的金钱改善酒店的设施。还有洗手间有时一些人酒醉后遗留下的污物等等，整个环境给人一种窒息之感。

　　豌豆花拿起一只杯子，接了水，向四周张望着，心里对这个地方开始有了厌恶感，站在那里，听着雅间里乱哄哄的淡笑声夹杂着下流的怒骂嬉笑，以及看着大师傅和服务员屑来眼去，打情骂俏。

　　“李燕，今晚上到我房间来吧，我买来两张VCD盘，是三级片，特过瘾，你会失魂落魄的。”一个男人笑着说。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去你的吧！如果你实在忍不住，我养了一只小母猫正在叫春，要不先借给你用用？”那AI叫李燕的女子不急不恼地笑骂道。

　　豌豆花听着这些话，以及男女之间更多的类似的挑逗和嘲弄，本能地畏缩起来，她不太习惯这种环境。觉得他们很庸俗下流，粗俗可笑。豌豆花虽然生在闭塞的山村，但却有着一颗积极向上的心。到北京后所接触的人都是具有一定知识的上流社会之人，她喜欢那种说话温文尔雅，衣服讲究，面容整洁的男子。她又想起了林冬，不禁有些心碎。正是为了他，豌豆花才被迫离开自己的家来到这里，这时她的眼睛里涌出两行泪水。

　　半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酒店开始了营业，各类不同身份的人，都衣着讲究地翩翩而来，豌豆花随着其他女服务员来往穿梭于迎客、倒水、端盘子的行列之中。在雅一间的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子，在她端水进来的刹那，飞速地瞥了她一眼，并用手在她的前胸摸了一把，若无其事地和同伴们谈笑起来，她转过身，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豌豆花咬了咬嘴唇，努力使自己不掉泪。

　　樱子发现后急忙说：“豌豆花去给客人拿瓶酒。”

　　随后也跟了出来悄声安慰道：“别理他，男人都是这样，你就当作让一头驴子碰了一下。”

　　豌豆花什么也没说，她觉得简直无法忍受这样的工作，她心目中的工作与这相差简直太遥远了。

　　整整一天，她都在想着自己的家人，以及背弃自己的恋人。

　　来到北京后，一直以为会过上好的日子，没有想到会落到这个地步。她恨林冬，是林冬毁了她的一生，对于自己犯下的错误，她实在没有理由留在家中，怎么可以面对母亲？她只有逃避，也许过了一段时间母亲会把她忘记。

　　她天生的固执己见很像她的祖母。一直以来，她觉得是母亲对不起她，如果不是向往大都市的生活，她绝不会来找母亲，在她心里母亲早就死了，这是多年来陈老太给她灌输的思想。这种思想在她的头脑之中早就根深蒂固，尤其在学校里出了这样一桩事，她更加觉得这一切是母亲带给她的灾难，她永远不会忘记林冬对她说的每一句恶毒的话。他的眼睛充满了仇恨：“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设计好的，你不要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的母亲，是她抢走了我的父亲，抢走了我母亲的丈夫，使我母亲在这些年当中以泪洗面，让我从小失去了父亲。苍天有眼，让我遇见了你，你是叶倩的独生女儿，我要让叶倩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沉重的代价，让她后悔一辈子。”林冬那刻薄的声音，多少天来一直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的情绪非常低落。晚上九点钟，酒店打烊，店里的伙计和服务员围在一张圆桌前共进晚餐。她坐在一个角落里，默不作声，听着他们不堪入耳的话，听着他们打情骂俏的声音，心中不免涌出厌恶之情。

　　晚饭后，她拖着疲倦的身体准备回宿舍，当她转身开门的时候，一个年轻的伙计追了上来，他第一眼见到豌豆花的时候，就迷上了豌豆花的美貌，于是涎着脸皮与她搭讪：“等一会儿，我和你一块走好吗？”

　　他没有直呼豌豆花的名字，但是她却知道是在喊她，因为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脚步已经追了上来。可是豌豆花根本没有回头。另外几个男子也在呼噜噜吃完跟着一起喊，等一等我们！豌豆花觉得有些沮丧，她没有理他们，她把头抬得高高的，挺起了胸膛，宛如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走了出去。

　　豌豆花走在街上，街灯已经把整个市区点亮得如同白昼，路上行人很多，熙熙攘攘，看到他们神情悠然自得的样子，豌豆花心中涌出羡慕之情。她不甘心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应该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生活得好一些，穿漂亮的衣服，有着体面的工作，因为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