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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自从在火车站与豌豆花分别以后,许永欣并没有去看她,虽然他没接到豌豆花的信。许永欣只是在火车上感到无聊才注意到车内还有这么一位漂亮的小美人,他那种浪荡公子的本性充分表现出来,毫不费力地掠获了豌豆花对他的好感。如果不是叶倩让她去读书认识了林冬,她也许会找到许永欣,向他倾诉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之苦。

  在学校里,让她遇见了林冬,并爱上了他,糊里糊涂地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最后却遭到无情的抛弃,以至于痛不欲生,离家出走。

  此时,许永欣正走在街上,东游西荡,过着自认为快活逍遥的日子,这天晚上,他结束了一整天奔波劳累的工作后,去了迪斯科皇宫舞厅,这是北京市某县有名的娱乐场所。他坐在吧台前,要了一杯红酒,一边喝酒一边抽着烟,半眯缝着眼睛陶醉在这自以为很高贵,很时尚的氛围之中。

  在这偌大的城市中,许永欣远远算不上富有或款爷一族。他一心向往追求心目中那种优裕的生活,可是年薪不过三万块,今晚这样的消费也只是偶尔享受一下。酒店辉煌的灯火,美酒加靓女是他认为值得一去的地方,他喜欢和年轻女子,尤其是美貌的女子侃侃而谈。他的服饰一向都很讲究,每年的薪水花在服饰上占有一定比例,再加上天生的一副小白脸和他的伶牙俐齿,赢得许多姑娘的好感,他很满意自己的生活。他的虚荣心也很大,喜欢在漂亮的女人面前卖弄。这家舞厅的确与众不同,来这里消费的人群中,大多是功成名就亦或是携公款来吃喝的政府官员,普通百姓是望尘莫及的。每天来这里,跳舞,娱乐的人们是在一片庸俗的谈笑声中度过的,他们撕下了白天的假面具,把自己的丑陋暴露无遗。许永欣有些忿忿不平:“这些蛀虫,竟然腐败到如此地步,都该枪毙。”他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舞厅的地上铺着光滑的大理石,反射着滑行的灯光,使这个地方更显得富丽堂皇。许永欣愿意来这家娱乐中心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他喜欢结交达官显贵及事业有成之人。在这里,(家的身份是平等的,因此大家搭讪的话题便显得轻松多了。在这里,他结识了一位在本市具有一定实权的人物,他就是王保立局长。

  王保立自有一种风度,是一个不善言谈,但很有幽默情趣之人,在许多的事情上显得精明强干,给人以很好的外在形象,人也长得帅。他的身份相当重要,在市里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许多人都想法子接近他。因此来娱乐城时,总有许多人争着为他付款结账,这些人的目的很简单,不是求他办事的就是他的下属人员。王保立大部分晚上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的妻子,儿女几乎没有来过这里。他在北京市郊最豪华的地段有一栋精致的房子,从各方面来看,他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家庭生活方面都是令人瞩目的,令人向往的一族。

  王保立也喜欢许永欣,他喜欢许永欣热情奔放的性格和衣冠楚楚。他知道许永欣只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与自己的地位有着天壤之别,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就是喜欢许永欣,也许这就是缘分吧。王保立和这家娱乐城的老板很熟,偶尔老板请他做客的时候,他也会把许永欣一同带来。许永欣很健谈,对于他做保险这一行是很有好处的。尤其是结识了王保立这种上流层次的人,他的保险业绩与日俱增,因此对王保立的态度更是毕恭毕敬,不敢怠慢。渐渐地,王保立帮他结识了许多新的客户,许永欣非常明白,没有王保立就没有他许永欣如此辉煌的今天。

  “王局长!来得可真够早的呀!”那天晚上许永欣走进娱乐城时,王保立已经坐在那里多时了。

  许永欣边说着边走过去和王保立握手。

  “来一会儿了,在家里也是无聊就出来了。”王保立坦白地说。

  “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到您了,最近还好吧?”许永欣问。

  “当然很好!”王保立的眼睛洋溢着热情的光彩,完全没有了他那种平日里对待下级的严肃的表情。“你想喝什么?”他接着问:“是红酒还是咖啡?今天算我请客!…‘还是喝咖啡吧!”许永欣说。王保立说着向侍者招了招手。侍者走了过来。“请问您需要什么?”“一杯咖啡,不加糖。”王保立说。“我也来一杯咖啡,也不加糖。”“这么久,你到哪里去了?”王保立转过身望着他问。“唉!前几天我去Y城做了一项调查,下周还要去。”“这一次要去多久?”王保立问。“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吧!”“前几天我见到李渤海,他和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到这里来。”王保立端起咖啡吮吸了一口,对着许永欣的耳朵压低声音说:“还带来一个女孩,长得很标致。真羡慕你们有了钱就可以随心所欲。”王保立乐呵呵地说。

  “是的,李渤海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前几年还是一贫如洗,这几年借改革的东风富得流油,身边的女人几天一换,看起来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许永欣坏笑地说着。

  侍者端来热腾腾的咖啡,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一边喝着一边谈着。

  “是啊!他赚了不少钱,够他用几辈子的,他的钱不是用百万、千万来计算,而是用亿。这世道真不公平,我们做了几十年的公仆,到头来清贫得两袖清风,偶尔出去转转,都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你。”王保立发着牢骚。

  “听说李渤海正在和现在的妻子闹离婚,是真的吗?”许永欣没有接王保立的话继续问。

  “那不算新鲜事了,你知道时下最流行一句什么话吗?”王保立望着许永欣问。

  他摇了摇头。

  “男人有三个误区。”

  “哪三个误区?”

  “男人结婚是错误,结婚生了孩子是失误,一辈子只有一个妻子是废物。”说完两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王保立的上衣敞着,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另有一番风度,这副模样就是现今女人们所欣赏追求的男子。

  “王局长!”有人叫了一声。

  王保立转过身去,伸手握住了另外一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男人的手。

  他是一家制药厂的董事长,他们两个亲热地交谈起来。

  “许永欣,你过来。”王保立一边说一边向他招手,“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

  三个人在一起聊了起来。后来舞厅老板找王保立有事,只留下他们两个。许永欣看出王保立和舞厅的老板谈得很投机,因为他们头挨得很近,两个人不时哈哈大笑起来。

  “你常来这里吗?”董事长过了一会儿问。

  “哦,好久没来这里啦,今天一来就遇见董事长真是我的荣幸。”许永欣不失时机地把自己的名片递了上去。

  “我是一名保险营销员,如果董事长有这方面的业务请多关照。”许永欣真不愧是一个一流的保险推销人员,这样的一个机会都没有放过。

  “好说,好说。”董事长说着,目光搜寻着王保立的身影。“你和王局长很熟吗?”过了许久董事长才问。

  “是的!”许永欣同答。

  他很明白王局长在这些大企业家及老板们心目中的分量。因此,每当有人问起他和王局长的关系时,一般都不明确答复,给对方留有一定的想象空间。

  “听说你们厂的效益还不错,不知道工人的保险都上了没有?”许永欣继续穷追不舍地问。

  “还没有,不过这些事情我很少过问,都由我的经理负责。”董事长恰到好处地把握说话的分寸。就在这时,有一个人把董事长叫走,留下许永欣一个入在他自以为很愉快的气氛中凝望着,抽着烟,心满意足地微笑着。到这里消遣的人们,大都很少谈论工作以内的话题,这种场合人们听到的谈话,从各个角度来看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价值,这是非常明白的道理。商人会选择比较安静幽雅的地方去进行市场策划,而政客们除了客套话以外也不会在这里谈论国事。到这里的人,一定有些热情和空洞欲望的奇异结合,使这种奇异的社会交往得以产生,许永欣和王保立的相识,就是这种现象的必然。

  许永欣初来这里,一半是为了寻求快乐,一半是为了想在比他高一等的人中结交一些朋友。他在这里接触过许多人,对他们都做过认真的分析,最后选择了王保立。

  他自己创造一切结识王保立的机会,总之,他把这里当作走向上流社会的必经阶梯,在这里他不但得到了人生的乐趣,更重要的是认识王保立这类实权人物。当然对于物质欲望很强的人来说,这里可能产生最坏的结果,也许是对金钱的占有欲,他们要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豪华与安逸,归根结底就是要有钱,这是人性的趋向,也就是说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有了爱情还想要伊甸园,有了伊甸园还想要进天堂,金钱的诱惑也许很少有人能够躲得过它。

  这里整夜灯火辉煌,衣着华丽的有名之士,浅薄自私的夸夸其谈,在一个局外人看来简直就是海市蜃楼,这里到处散发着香气,这里是引诱人们走向腐败走向堕落的安逸之所。

  “看见那边刚进来的人吗?”王保立说着瞥了一眼那个胖男人。

  他穿着肥大的皮衣,肚子腆得高高的,肥胖的脸颊红光满面,一看就知道是个营养过剩的家伙。

  “哦!就是他呀!”许永欣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悄声地问:“他是谁?”

  “某县长的舅爷子,自己搞工程建筑,这几年没少捞国家的钱。”

  许永欣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位手眼通天的人物,对他很感兴趣,但是这位县长的舅爷子没有用正眼望他一眼,却向王保立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王保立也礼貌地点点头,表示见了面。

  正在这时,许永欣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于是关掉。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晌了起来,这次他不敢怠慢,怕是用户有事找他耽误了正事,只好对王保立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王保立对他挥挥手:“去吧!”

  许永欣走到一个角落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他不禁感到很惊奇,也很意外。

  “我是豌豆花,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电话的那一头接着说。

  “哦!是你呀!豌豆花!我怎么会忘记你呢?”许永欣连忙带着笑声说。

  自从在火车站和豌豆花分手后,早就把她忘得一千二净,今天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得喜出望外,浑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于是和她商量着在哪里见面,许永欣兴致勃勃地关掉手机,回到王保立身边坐了下来。

  “有什么事吗?”王保立微笑着说。

  “什么事也没有!”许永欣笑着回答,“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在火车上遇见一个漂亮的女孩,长得可真够标致,与城里的女孩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他推心置腹地说下去,想要引起王保立的注意。

  王保立对他的话好像不太感兴趣,催促他说:“我们走吧,都快十二点钟了。”

  “好吧!”许永肷站起来,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豌豆花躺在宿舍里,却怎么也睡不着,回想自己走过的短短的人生之路,不禁潸然泪下,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偷偷地流着眼泪。

  豌豆花从记事的时候起,就和祖母一起长大,在村里与祖母相依为命,常有一些顽皮的孩子欺侮她,骂她是丧门星,有时还会用泥巴砸她。有一次放学,四五个男孩子跟在她的身后,起劲地喊:“没爸没妈的野孩子。”她再也忍不住了,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沙朝他们扔去,那几个男孩子立刻还击,霎时泥沙像雨点似的向她砸来,一直到路边有大人经过才罢休。

  豌豆花的身上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头发乱蓬蓬的。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怎么欺侮一个小姑娘,回头告诉你们的父母好好地管教管教。”村长张伯年扛着锄头,向这边走来,他呵斥着几个男孩,他们才悻悻地走了。

  “豌豆花,快回家吧,你奶奶该着急了。唉!这些浑小于们,真不像话!”张伯年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望着村长离去的背影,豌豆花咬紧了嘴唇,努力使自己不掉下眼泪。她没有直接回家,是怕奶奶看到自己这副模样难过,于是自己跑到村子南面的小河边。坐在河边的沙滩上,她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豌豆花哭得非常伤心,她受了委屈能向谁说呢?既然上苍给了她的生命,为什么又给她带来一颗多难的种子?

  泪水顺着她的面额流了下来,滴落在小河里。小河的水依然不停地向前流淌着,没有被她的悲哀所打动,它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止了脚步,小河静静地向东流,太阳渐渐落下山去,残阳如血。

  豌豆花怔怔地望着西天,天黑了,下地干活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回家,她懒懒地站起身,双手蘸着河水洗掉脸上的污垢,缓缓地走向回家的路。

  “豌豆花,豌豆花……”刚走到村口,她就听到奶奶焦急的呼喊声。看到奶奶,她的鼻子又是一酸,大颗大颗的泪水流了出来,她扑在奶奶的怀中,哽咽得无法说出话来。

  “孩子,别哭!我们回家吧!”陈老太用那双颤抖的双手抚摩着豌豆花的头,爱怜地说。

  那一年,豌豆花刚满十一岁。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豌豆花懂事很早,比一般的孩子成熟得快,而且越长越漂亮,初中毕业后,就有几家上门提亲,当然豌豆花不会看上这些从小欺侮过她的粗野的男人。十七岁的她,已经懂得顾影自怜。陈老太看着孙女儿越发标致的容貌,不忍心一再耽误她的前途,一心想告诉她亲生母亲的事,可是又不愿她离开自己。陈老太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她也知道自己挨不了多久了,豌豆花迟早会回到叶倩的身边,那种矛盾的心理常常困扰着她。

  一天下午,豌豆花外出回来,看到家门口围了许多人,有个小孩子看到她回来就说:“你奶奶摔倒了。”

  豌豆花不顾一切地冲进房间。

  房间里围满了人,陈老太躺在炕上,脸上伤痕累累,她紧闭着眼睛。

  豌豆花扑到陈老太的身上大哭起来:“奶奶,你快睁开眼睛吧,不要吓我好吗?”她的哭声悲伤凄切。

  也许是豌豆花的哭声感动了上天,陈老太紧闭的双眼慢慢地睁开了,望着豌豆花流满泪痕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孩子,别哭,奶奶会心痛的。”她喘了一口气接着说:“没事的,只是跌了一跤,别担心……”

  “怎么围了这么多的人?快回去,看什么热闹?”张伯年大声斥责那些看热闹的人群。

  他从乡里找来的大夫给陈老太看过病,大夫摇了摇头,在张伯年的耳边悄声说:“准备后事吧!”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吗?”他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大夫。

  大夫无奈地摇摇头。

  “豌豆花,你去跟奶奶说说话吧!”张伯年意味深长地对她说。

  张伯年离开房间。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豌豆花的哭泣声。

  “傻孩子,不要哭了,奶奶迟早要走的,总不能够陪你过一辈子吧?”陈老太的语气断断续续,毫无力气。“去,把箱子打开。”

  豌豆花停止了哭泣,打开箱子。

  “把箱子底下的布包拿出来,打开!”陈老太说。

  布包里有一沓信。

  “孩子,奶奶对不起你,向你隐瞒了许多事,你的亲生母亲在北京,我不想让你离开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原谅奶奶!”

  “奶奶你就别说了,我哪里都不想去,我要和你在一起。”豌豆花早已哭成泪人一般。

  “别说傻话,奶奶怕是熬不过今天了,如今最放心不下的是你,答应奶奶,去找你的母亲去吧!”陈老太紧紧地拉住豌豆花的手不放,“如果你不答应奶奶的要求,我不会瞑目的,我怎么放心得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听话,去找你的母亲!”

  “我答应您!”豌豆花哽咽地点点头。

  陈老太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些信是你母亲写来的,你留好,上面有她的详细地址。”

  陈老太的声音越来越弱:“去,给奶奶倒一杯水!”豌豆花的脸上挂满泪水,听到陈老太说,急忙用手背揩干脸上的泪珠。“奶奶,我就去给你倒水!”

  当豌豆花把水端进来的时候,陈老太已经不省人事了,她的嘴微微张开着,好像还有许多话要对豌豆花诉说,她实在舍不得撇下孤苦伶仃的孙女儿。豌豆花端着水的杯子“啪嚓”一声摔到了地上。她歇斯底里地哭喊道:“奶奶,你不要走,我把水给你端来了,你怎么连一口水没喝就走了?”陈老太再也昕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了。村长张伯年和好心的村民帮着豌豆花料理了陈老太的丧事,豌豆花安葬好祖母的遗体,悄悄地离开养育她十七年的村子。本以为从此过上了好日子,没有想到,林冬为了报复母亲,想方设法接近她,使她怀孕羞辱她,然后抛弃她。十几年的往事。一幕幕出现在她的眼前,心痛得如刀绞一般。

  那天晚上,豌豆花一夜没有睡着。

  笫二天早晨,她很早就起床了,寝室里的几个女孩子坐在镜子前化妆,豌豆花就省下了这些琐碎的麻烦,因为她的皮肤光滑透亮,她天生丽质,长长的眼睫毛下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不用化妆也是很迷人的。

  “准备好了吗?”领班的樱子问她。

  “唉!”她的声音显得很疲倦。

  “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樱子关心地问。

  豌豆花点点头。

  “刚来都是这样,慢慢就会习惯的。”她转身端起盆子到洗手间去了。

  豌豆花感激地望了樱子一眼,但什么话也没说。她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

  寝室里那些服务员,都是从农村来的,文化很低。豌豆花初中毕业后,来到城市接受了两年多的都市文化教育,耳濡目染都是高层次的,她的举止当然也要比其他人要高雅一些,她听不惯她们低级下流的玩笑,更加不屑与她们交朋友,她的理想远远不是在这家酒楼里端盘子,她的目标很大,也很美。只是为了生存,她不得不继续工作下去,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她在街上走了不知有多少个来回,她不会轻易地放弃,否则的话,明日的三餐和栖身之所又将没有着落。没事的时候,她就闭上眼睛为自己描绘美好前景,她有着青春的活力和一些想象,地尽量忘掉以前使她不愉快的往事,幻想着她喜欢做的事情,如果将来有机会,一定会实现。她的心全放在虚幻的想象上。但在这里,没有人能和她的感情引起共鸣,虽然经历了一次感情煎熬,她依然渴望爱与被爱,渴望爱情。

  这天晚上一下班,她就换了衣服,穿上刚来北京时买的那套白色连衣裙,又刻意打扮了一下,她的确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一双略带忧郁的眼睛,让人见了不由得不多一份疼爱,她的脸上显露着期待、不满和压抑等交织在一起的表情,但并不是很明显。

  收拾妥当之后,她看了看表,已是晚上十点钟了,她想起昨天打给许永欣的电话,要他十点钟到这家酒店门口见面,于是匆匆走下楼去。如果他肯来的话,这倒是自己摆脱困境的一个好办法。他不是曾经对自己讲过在北京认识好多的朋友吗?站在刺眼的灯光下,豌豆花的脸上出现了‘丝喜悦的神色。

  她站在酒店门口,观赏着附近的灯火,往来的行人从她面前经过。看见年轻的女孩打扮得很漂亮便猜测着她一定去会男朋友,还有一些男孩子三五成群从她面前经过,丢下一串串刺耳的口哨声,然后又嘟嘟囔囔地丢下几句什么话转身看她几眼。对这些人,她都表现出一副很冷淡的样子,或者把头扭向一边,可男孩子们并不在乎。有时远处有个人看上去特像是许永欣,她会精神为之一振,神情紧张起来,直到那人走近了,她激动紧张的心情才松弛下来,也许是这几日的疲劳看花了眼。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整个城市的上空被五彩的灯光点缀得绚丽多姿。豌豆花就站在酒店前欣赏着这一美景,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使她看得津津有味,她的想象顺着一条狭窄的思路打转,总是在想着以前所发生的一切不愉快的往事,把所有好心情都给破坏掉,她开始懊悔当初凭着一时的冲动离开家,离开母亲,否则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但是她又实在没有理由说服自己回去,单是为了享受舒适的生活,好像理由并不充分。和母亲分别十六年,见到她后,恍如一场梦,而这场梦是如此短暂,梦醒时,她却独自一个人站在了这里。

  这是北京郊区最豪华的地段,远处夜总会,娱乐城正是最热闹时分。她在为自己的经历懊悔,同时也为离开贫穷的山村而感到庆幸,她相信凭着自己一定会过上好日子,于是脸上又挂起了微笑。

  这时从远处走过来一个男子,走到她的面前,从上到下打量着她,耸耸肩问:“卖吗?”

  “什么?”

  “多少钱?”男子接着问。

  “什么?”豌豆花的眼睛细细地眯起来,蒙咙的眼神奇怪地望着他。

  “装什么正经?不卖干吗站在街上这么久?神经病!”男子骂骂咧咧地甩下几句话,白了她一眼走了。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从他不满的神态上看,也知道他不会说些什么好听的话,脸不禁微微一红,他是把她当成了一只“鸡”。

  “可恶的家伙!”她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豌豆花站在酒店门口等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看看天色不算早了,她觉得许永欣今天不会再来了,于是怀着一颗失望的心,转身回去,这使她感到有些愤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她上了楼,宿舍一片寂静。

  寝室的姑娘们去伙计的房中看VCD盘,不时地传出她们肆意地大笑声,豌豆花掩上门,和衣而睡。

  第二天早晨,像往常一样,姑娘们起床后,洗漱,化妆,上班。

  豌豆花感觉生活在寂寞和绝望里,每天从开始到结束犹如一场搏斗,一天接一天,每天都重复着相同或类似的压力和疲倦,仿佛陷入一场无边无际,千篇一律的单调的生活。那些梦想和希望都哪里去了?困惑,失落,一齐向她袭来。

  准备上班前,有个女孩想和她聊一聊,但是她们两个都感兴趣可以聊下去的话题实在太少,于是各自缄了口,各忙各的事情。

  早晨的阳光从玻璃窗上照射进来,她揉揉惺忪的眼睛,伸伸腰,精神为之一振,阳光扫除这一天开始的忧虑,因为今天的阳光和昨天的毕竟不一样嘛,她暗暗鼓舞着自己。

  她在这家酒店干了几天,并不像刚来时那么疲倦了,可以说,她。陧慢习惯了这里的一切,这家经理,有着冷漠的面孔,严厉的目光和生硬的言语。他管理着这家规模不算很小的酒店,并把它办得有声有色,在这一地区又经营了这么多年,实在不太容易。

  经理很少对职工笑,面孔总是很严肃,豌豆花极力避免单独和他见面的机会,而店里其他年轻的姑娘却与她恰恰相反,她们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向经理抛个媚眼,这一点豌豆花是最看不起的。她们似乎都安于命运,安于这样的庸庸碌碌,经理的每一个笑容或单独与谁讲几句话,都会令她们兴奋好一阵子,豌豆花不习惯这一切。她的想像力很丰富,天生是个幻想家,她对人生自然有着她白己的看法。

  “我就要不干了,”豌豆花听一个服务员对另一个说,“俺娘让我回家去给俺哥换亲,其实我很喜欢这里,吃的好,睡的好。”她表现出无奈的神情。

  豌豆花听着她们一问一答地说着,没有插进她们的谈话中。

  正当她陷入沉思时,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喂!你可真漂亮。”

  她抬起头发现那天挑逗自己的那个年轻的伙计不知不觉地又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心中不免涌出一丝不快。看来,他是把她也当作其他女孩为同一类了,因此就用招呼别的女孩的方式拍了她一下肩。起初她是吓了一跳,继而把脸扭向一边,那个伙计讨了个没趣,本以为豌豆花会像其他女孩一样,回头骂他一句,可是豌豆花却一声不响地走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他“呸”地吐了口痰。

  豌豆花到了这里养成了一种习惯,那就是下班后,她会梳洗干净站在酒店门口。毫无疑问,她希望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见到许永欣。晚上,当她鲜鲜亮亮地来到酒店门口,却招引一些心存不良人的注意,常常会有人上前和她搭讪。

  “晚上出来散散步,是吗?”

  豌豆花惊异地望着他,然后怯怯地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是吗?可我却在哪里见过你,也许你忘记了。”那个人依然含着笑。豌豆花被他的话说得有点吃惊,也不再跟他搭话,急忙走开,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宿舍,那个人的眼睛里有一种怪怪的神情,似乎像是猎手在寻觅猎物一样,她有些害怕。这天晚上,她没有在门口站立许久,那个男子打消了她今天晚上所有好的兴趣。第一次遇到下雨的早晨,她发现空气显得很闷,这样的天气,通常酒店里的客人会很少,有谁愿意冒着大雨到外面就餐?于是服务员们便显得轻松多了。几个女孩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笑着。

  豌豆花独自一人倚在窗前向外眺望,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一片薄薄的烟雾中,她觉得自己生活的圈子实在是太狭窄了,她希望能够做些更赚钱的工作,她默默地想着:“我不要永远地做一个服务员。”

  月末,豌豆花拿着自己的工钱,心里很不满意。三百块钱,这与自己幻想的要求所差很远。整整一天,她没有怎么说话。感到很忧郁,是那种看破红尘的绝望,那种没有目的,没有价值的空虚,那种无计可施的孤独与苍凉。

  秋天很快就过去了,一股从西伯利亚来的冷空气掠过这座城市,气温急剧下降。

  豌豆花想到自己还没有过冬的衣服,于是下决心到商店去买过冬的衣服。可是这三百块钱显然太少了一点,这个城市好像到处都需要钱,如果离开了钱将寸步难行,她再次感到金钱的魅力。

  她的衣服实在太少,临走时,正是夏末,走得又很匆忙,没有带更多的衣服出来。于是在晚上下班后到附近的一家商J占去买廉价服装。这家商店关得很晚,豌豆花是听樱子说的。她挤在人群中,突然有双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一边。她转过身一看是许永欣。他面色红润,精神焕发,仿佛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气洋洋。

  “哎!你好吗?”他问,“怎么一直都没有见到你?”

  豌豆花被他热情的关心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所有对他的不满顷刻间烟消云散。

  “我在一家酒店打工。”她说。

  “怎么可能?你不是去学校读书了吗?”许永欣不可思议地望着她问。当然他不会知道这两年多在豌豆花的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哦,那是以前的事了。”豌豆花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许永欣打量了她一番,觉得她的境况不是很好,于是又说:“我想和你谈谈,你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

  “你不忙吗?”她反问道。

  “不忙,不忙!”他赶紧回答。

  豌豆花低下了头。

  “我们到前面的休闲小屋去坐坐?我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她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觉得很幸运,毕竟他没有把她忘记,前一阵子也许他没有空出来见她。

  豌豆花为许永欣寻找着借口,她跟在他的身后,没有说话。

  “快一点走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把手放在豌豆花的肩上。他的眼睛含着无限柔情,着实让她感到非常温暖。

  他们来到“云之崖”木屋,那里又舒服又宽敞,服务也很热情。许永欣找了个靠窗子的位子坐下,示意她挨在自己身边,于是又问:“你想吃点什么?”

  豌豆花看着侍者递给她的菜单,并没有考虑吃什么。她没有一点食欲,呆呆地望着菜单。

  “我来点吧!”许永欣说着把菜单从豌豆花的手里接了过去。

  侍者便走到他的身边微弓着身子侧耳听着。

  “东北松子一盘,咖啡两杯……”

  侍者应着,随即飞快地在纸上记着。

  许永欣转向豌豆花,“前几天,我到Y城出差,走的忙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一声,又没有你的电话,你看!我刚回来就遇见了你,我们还真是有缘人。”

  豌豆花笑了笑,表示也这样认为。

  “最近出了什么事?看你的脸色有些憔悴。”他说下去,“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好吗?”

  “我还好,”豌豆花筒单地回答他的问话。

  他盯住她看着。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过得很不快乐,是不是?”

  豌豆花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的脸色很苍白,气色也不太好,你真的在打工吗?”

  “是的。”豌豆花坦白地说。

  “哦!”他低头沉吟了一下。他似乎忘记豌豆花在电话里告诉他的话,接着问:“在哪里打工?”

  她告诉他是在那家酒店打工。

  “那可不是个好地方,老板我认识,是个吝啬的人恐。怕给你开的工钱也不会太高,对吗?”

  “我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豌豆花低下头说。

  “你母亲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会让你出来打工呢?”许永欣突然转过话题说。

  “我是离家出走的。”她低下头轻声地说。

  看到许永欣关心的样子,心里非常感动。她没有再说什么。

  “总之,如果你愿意,以后就不要到那里去打工了,如果需要钱,我会给你。”许永欣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忍心再说什么。于是转过话题,向她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

  许永欣的话感染了她,她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在豌豆花看来,许永欣不但有钱,而且温文尔雅,她喜欢这样的人。

  地对今天能够遇到许永欣感到非常高兴。她渐渐地把头抬起来,看着周围的人们悠闲地聊天,心情也轻松了许多。许永欣对她的关爱令她感到惊奇。

  “可是,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豌豆花摇了摇头。

  “但是,那样的工作真的不太适合你做。”许永欣坚持着说,他的态度像位兄长般的诚恳。许永欣看豌豆花实在美丽极了,即使在她最落魄的时候,穿着最平常的衣服,她那凹凸分明的身材也显露出来,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你,就像会说话似的,许永欣深深地被她吸引着。

  他深情地望着她。

  豌豆花觉察到他对自己的依恋,发现他是一个非常温柔和善解人意的人,她也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他。在火车站上见到他的一瞬间便有的那种感受。

  她的目光不时地和他相遇,这就使他们的感情得到进一步的交流。

  “今天晚上到我居住的地方去看一看?”许永欣试探着问。

  “啊!不!太晚了,明天早上还要上班,”她说。

  “如果你愿意,明天就不要去了,那份工作并不适合你,让我替你想想办法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

  “我不去工作就没有地方住,我不想同家,见到母亲我会……”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的心里充满同情,“让我来帮助你吧!”许永欣从衣袋内掏出五百块钱递给她,“你先拿着。”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温柔地望着她,“明天就不要去了,我正好也没有事,可以陪你到处转转,最好是先到商店里买些过冬的衣服,你看,你穿得多么单薄,这样会生病的。”

  她的嘴唇颤动了一下。

  他轻轻地按住她的手,她想要抽出来,他却紧紧地握住了,顺势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他在她的耳旁小声地说:“就算是我借给你的,没关系的。”

  他把钱塞在她的手里,好像完成了一个任务似的。

  豌豆花的心里涌出一种难以说出的感觉,她觉得金钱似乎变成了一条奇异的感情枷锁把他和她紧紧地连接到一起。他们走出休闲屋,他陪她在街上慢慢地走着,一阵风吹来,豌豆花单薄的身体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许永欣解开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你真的愿意和那些乡下的女孩永远住在一起吗?”走到街的拐角处,他又提起这件事。豌豆花抬头看见他期待的目光,便又低下了头。“明天我去接你,好吗?”他问。豌豆花终于答应了。她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他的要求,在他面前,她变得不由自主地听他的安排。

  豌豆花遇到他,觉得眼前的困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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