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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天早晨,豌豆花的心境又恢复了常态。李思思由于最近一段时间很忙,极少有时间来找她,因此大部分的时间里,她又是独自一个人待在家中,那种平静的日子又像以前一样。转眼之间,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又到了炎炎夏日。在这些日子中,王保立的生意一直处于平稳的状态中,只是他的思想有了很大变化,也许人到了这个年纪,都会停止了一切青春活力,他对豌豆花的关心似乎不再那么细心。

  两个人的性生活也出现了不和谐,这就是年龄差距所造成的,过去的那个热烈而又缠绵的王保立正逐渐地减退,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看到他已失去了青春和强壮,从表面上看,似乎还没有显露出这一衰老变化。

  在他的心中,总是有着一种压抑的感觉,当然这包括精神上和体力上面的诸多因素。

  王保立越来越喜欢把他过去的辉煌和现在相比,于是便产生了一种忧心忡忡或者至少是意志消沉的思想。他承受着内心煎熬的痛苦。

  时间久了,他的脾气也产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风度翩翩,文雅讲究的局长了。他老是在抱怨,现在的朋友不如以前的朋友慷慨大方,一心只想从他这里揩油,他们的文化层次也是很低,在这些事情中,他显得很压抑。

  他每天在家里看完新闻才睡觉,尤其是有关北京的一切动态,他都很关心,在新闻里常常出现从前的老朋友,他知道,那些老朋友依旧过着快乐的日子,也许早就把他淡忘了,他们利用公款到欧洲国家旅游观光,美其名日出国考察,唉,这一切似乎离他太遥远了。

  我们的主人公昔日在北京城是呼风唤雨、手眼通天的人物,如今到了这里,不得不单枪匹马地为生存而奋斗,一想到这一切,他的心就隐隐作痛,为当年做出的错误的选择而痛苦万分。

  正在这个时候,酒店的生意也开始走向下坡路,一日不如一日。

  一天,豌豆花对他说:“我和李思思在百货大楼看到新进的时装,非常漂亮,明天我想把它买回来好吗?”

  “哦!”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她说,“我想你买了这么多的衣服应该够你穿的了,再说我们的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好,以后再说吧,行吗?”

  “好吧。”他没有答应她的要求,不免又令她十分失望。而他一方面为了外面的应酬,不断地购置自己的东西,豌豆花虽然口中回答得很温柔,内心却充满了气愤和悲哀,觉得他不再爱她了,这种想法一旦在脑海里滋生,就很难再去掉。

  使她唯一感到快乐的是认识了李思思,这个女子天生具有乐观向上的性格,和她在一起,心情舒畅。

  有一天,李思思来到豌豆花的家。那是一个阴雨霏霏的早晨,思思告诉她说:“我要回南方了,母亲有病,几次三番催我回去,看来这一次我不能再任性了。”

  “就要走吗?”豌豆花不舍地问。

  “是啊!”她说,“明天我就把房子退掉,以后有时间我会来看你,认识你非常高兴,这一切会给我留下美好的回忆。”

  “我也是。”豌豆花难过地说。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除了李思思,她不再认识任何人,思思一走,就意味着以后她又要孤单寂寞了。

  李思思终于走了,她又恢复到往日的寂寞之中去,而丈夫的酒店不景气使他整日郁郁寡欢,令她非常伤心。她以往的温柔和顺变得烦躁和不满,这不满并不是完全针对王保立,他又有什么过错呢?

  她对生活的不满完全体现在言行上。

  她除了寂寞还拥有什么?她是一无所有。而李思思就不同。她拥有让人羡慕的一切,老天为什么会这样不公平‘7她越想越伤心,于是眼泪是唯一的调和剂,当眼泪流到不能再流的时候,她的心情就会变得舒服一些。

  这样的日子没多久,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王保立的酒店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他们的生活状况又相对差了一些。

  一天晚饭后,王保立思忖好久,终于开口对她说:“我们在郊区租一套房子吧!那里的房租相对来说要便宜得多,我们的生活再节俭地过一阵子,等渡过了这一难关,我们再搬回来好吗?”

  “会吗?”她失魂落魄地问了句,便低头不再言语。

  “现在的市场经济非常萧条,到处都是下岗人员,我真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就多了这么多的人下岗。”

  他坐在那里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脸上出现了对以后生活的忧虑。

  豌豆花心中不忍,便说:“随你吧,住在哪里不都是一样,反正我一个人也很少上街的。”

  “既然你不反对,那明天我们就去看房子好吗?”

  “你自己去看好了,哪里都一样的。”她靠在沙发上懒懒地回答。

  没过几天,他们就搬了家,搬到郊区一户农家的四合院,主人在市区买了新房子,这里的老宅又不舍得卖掉,于是便租了出去,一年只有两千块钱,水电齐全,房主人只是为了找个看房子的人,房租多少不过是形式罢了。

  王保立非常高兴,这样他一年可以省下八千块钱的费用。豌豆花的心里非常悲哀,这里的条件当然没有城里的好,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

  她心中不免对王保立有一丝憎恨,如果当初不是他再三引诱自己,自己怎么会和他一起私奔到这里呢?而王保立由于操劳过度,他的眼角出现了鱼尾纹,真正的衰老在他的容貌上起了变化,他不再是当初的那个衣着讲究,说话幽默,风度翩翩的局长,而是个愈发显得忧郁、沉默、寡言少语的中年男子,这就是和自己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丈夫?不管命运如何,都将休戚与共?终身厮守?这个新家,豌豆花不喜欢这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没有热水供应,如果想要洗澡,就得到外面的澡堂里洗。尤其是这里的邻居大都是一些暴发户,他们的身上充满了金钱的铜臭味。

  这里是开发区,由于国家征地,这里的农民一夜之间便身缠万贯,个个趾高气扬,虽然钱多了,但是骨子里的那种小农意识依然改不掉,这里的女人们不会穿戴,即使是最漂亮的服装穿在身上,也会显得非常滑稽可笑,因为她们的身材大都是臃肿不堪。

  豌豆花不屑与她们交往。

  地独自住在这个地方,没有朋友。无聊的时候,就打扫房间,来打发掉寂寞的时间,排遣自己心中的郁闷。

  王保立想到自己无能为力改变这一切的状况,心中并不痛快,但是他又不愿意亲口告诉她这一切,表面上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他也时常安慰自己,目前的状况也只是暂时的,但等过了这一段时间以后就会好转。可是他却说服不了自己的心灵,于是更多的时间就是坐在一边看书,或者看报纸,以往对爱情的执着追求在他的身上不再出现。

  这时他才深切体会到,有爱情没有面包的日子不会太幸福得长久,爱情是建筑在经济基础上的,这就是贫贱夫妻百日哀的写照,他现在面临的是如何生存下去的大问题。家庭生活的拮据又一次降临,使得他忽略了豌豆花的存在,并把那种不好的情绪带到家中。

  更加糟糕的是,有人举报他所开的酒店饮食卫生不合格,卫生部门对其进行了一次突击大检查,以罚款三万块钱,吊销营业执照为代价,他的酒店终于不能维持下去了。

  过了两天,他认为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豌豆花。

  “我们的酒店被封,关门了!”他沮丧地说。

  “怎么会这样?”豌豆花惊慌地问。

  “是隔壁那家酒楼老头儿见我们的生意比他好,认为是我们抢了他的生意而心生妒火,于是串通卫生监督部门一些人封了我的酒店,他这是有意挤对我。”他叹着气说。

  “我们能不能在别的地方开?”她问。

  “不可能的,我们的营业执照被吊销了。”

  他的脸色阴郁而又沉重。

  “那怎么办?”她束手无策。

  “这是一个早就计划好的阴谋,只是在这里我没有办法告他们,如果在以前……他气愤地攥紧拳头狠狠地拍在旁边的穿衣镜上。

  “哗”的一声,玻璃被拍得粉碎撒满一地,伴着鲜红的血液。

  豌豆花望着他,脸色苍白,急忙找出一条毛巾替他擦拭手上的血渍,安慰道:“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我的钱都投资在酒店上了,如今又罚了三万多块钱,还能有什么办法?”他绝望地说,泪水流了下来。豌豆花从未见过这个男人流泪,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了他们今后将面临着非常严峻的生活问题。她知道,现在他真的一无所有了。“难道我们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吗?”她怯怯地问。“我不知道!”他停止了流泪,然后慢慢地说,“让我冷静地想想,看看是否能够找到一份工作。”豌豆花一旦知道自己的处境后,就和王保立一样时刻考虑着以后的生活。她明确认识到他们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就要为衣食而奔波操劳,心里非常难过,于是又想起李思思带她到凯蒂去的光景,那里的人们一掷千金,哪里会是像她一样为衣食而发愁。

  “有钱人真好,不用为这些琐事而烦心。”豌豆花心里说。

  王保立在酒店停顿的这一段时间里,常常拿着报纸寻找应聘启事,这是件多少令人气短的事情,因为他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事情做,否则就不得不到银行去支取剩下的两万块钱度日,然后坐吃山空,花完这些钱以后将面临着求乞。

  现在找份工作很难,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尤其像他这样已到不惑之年,没有了年龄优势,如今下岗人员逐渐增多,可谓是僧多粥少。

  那天晚上,他坐在家里看电视,看到新闻里报道某某工厂倒闭,下岗人员多达几千人,政府部门正在协助解决职工的生活保障问题,全市共有待岗人员几万人。

  现在他非常注意这样一些事情,这一些就像一层乌云笼罩在他的心上,他想尽力忘记它们,振作起来。

  “不要怕,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发愁也是没有用的,一定会有办法解决,再说手里不是还有两万多块钱吗?”王保立安慰着自己。

  如今他很庆幸豌豆花没有要那个孩子,否则的话,又一个沉重的负担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孩子的抚养费用,教育费用都不是很小的数目。于是更多的时间,他就算计这些钱他还能做些什么事情。

  在这个城市,物价上涨非常严重,而在酒店关掉一个月后仍然找不到工作,他的心消沉下去,实际上,他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是否还有柳暗花明的结局,他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他便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儿女以及自己的家,在起初的日子里,他是非常痛恨他们的,觉得是妻子逼他走投无路,背井离乡。可是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想念儿女,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自己的出走是否给他们带来一系列的麻烦,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再想他了,把他彻底忘记,却依然享受着他工作二十年所赚来的钱。

  “老天,我真是太不幸了。”

  他用手捂住脸,靠在沙发上。

  天色已经黑了,豌豆花正在厨房里做饭。

  他走到餐厅,把灯打开,坐在餐桌旁边也没有和她打声招呼。

  她转过身,望了他一眼。

  “饭马上就好了。”她说,就又低头忙了起来。

  “噢。”他简单地回答。

  豌豆花便不再吱声,她知道最近王保立非常忧虑,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胡子密麻麻地像杂草一样,已经又好几天没有用剃须刀好好修理一下了,显得猥琐,她有些讨厌王保立的这种表情,尽量减少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

  她把做好的饭菜端到餐桌上。

  “吃饭吧!”

  他仍然没有吱声,闭着眼睛在想着心事,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不愿意回答。

  她坐在旁边,拿起碗筷,又催促了一声:“先吃饭吧,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想行吗?”

  “哎,知道了。”他说。

  生硬的语气自然地表露出来。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尽管说出来好了,不要用那种语气说话。”

  豌豆花已经憋了一整天的怨气再也掩饰不住。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大得惊人。

  豌豆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生气地离开座位,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眼泪总算没有在他的面前掉下来。

  他知道伤了她的心。

  “别生气了。”他安慰着她,“先吃饭吧,再过一会儿就该凉了。”

  豌豆花没有说话。

  “对不起,今天我的心情不太好,刚才我并不是因为你才发火,是为我自己。”

  她默默地吃着饭,之后,她走到厨房悄悄地洗着碗筷,再没有吱声。

  这是他们第一次由于经济而产生的问题。由于酒店的倒闭,忧虑在今后的日子里成了永恒的主题。

  王保立无法掩饰他的情绪,豌豆花不禁也要担心自己将来的归宿问题,于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基本上是没有什么话题,但并不是王保立对她产生了什么厌恶之情,而是豌豆花在时刻躲避着他,当然这一切的变化很快被王保立那双眼睛注意到了。

  他很伤心,自己追求的爱情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吃罢早饭他对豌豆花说:“我不能老坐在家里不出门,这样坐吃山空怎么行,我得出去找些事情去做。”

  “是啊,出去碰碰运气总归是好的。”豌豆花巴不得他出门,以免总看见他那阴沉的黑脸。

  “嗯,我想一定会找到的。”

  他信心十足地说,实际上,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接连几天早晨,他都穿好衣服乘公交车到市区,他本想再投资开一家杂货店,需要投资三万多块钱,可是他的手里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投资在酒店里的钱,如同扔在了水里,不但没有收回他的成本,反而赔得精光。

  他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糟糕的结局。

  “这不是个好办法,还是找个事情做吧。”他否定了最初的想法,可是他能够做些什么事情呢?

  他每天打扮得整整齐齐到街上去寻找工作,走走停停,腿也累了,脚也酸了,却没有一点眉目,他跑了N城的许多条街道,但却一无所有。想到找一份工作这么难,真使他痛心,以前为什么不珍惜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呢?他懊悔自己不该鬼迷心窍,放着阳光大道不走,却非要走这独木桥。

  闲闲逛逛又是一天,当他回到家里时,已是掌灯时分。

  豌豆花正在厨房择菜,当他进入厨房洗手时,她说:“今天房东来取房租,我告诉他,明天上午来拿。”

  “噢,我知道了。”每月的月初,是他们交房租的日子。

  王保立第一次感到没有收入却要向外付出的滋味。

  晚饭过后,豌豆花早早地进入寝室,“家里的米也没有了。”她甩下一句话,便再也没有露面,王保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口袋里的钱在逐渐减少,各种费用在不停地增加,可是收入却没有着落。

  “老天,难道我做错了什么,要如此惩罚我?”他垂下头默默地想着心事。

  他不想把这些事情告诉豌豆花,可是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一个好办法,家里的那一点钱总会有用完的时候。

  转眼到了冬天,连日来天气阴沉沉的,正像他此时的心情,虽然没有下雨,但是天气依然很冷,这样冷的天气,他不想出门,反正出去也是没用的,他在为自己寻找着借口,坐在家里会更舒服一些。

  于是,他在家里一连待了几天。

  豌豆花在料理家务,并不与他说话。

  待在温暖的房间里,王保立暂且忘记了找工作的烦恼。直到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时候,他才又走出户外。

  “即使出来又会有什么用呢?”他懊悔地想,“我没有足够的钱投资,又没有年轻人的那种冲劲从事某种事业,用人单位都是有年龄限制的,我到底能干些什么?”

  第一次,他反问自己,从新估量己的价值,就这样又让时间白白地流逝,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事情。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映人了他的眼睛:“噢,是王蕾。”

  她挽着一个英俊的男青年的手臂,正从一辆崭新的轿车里出来,她穿着一套粉红色的套装,满脸的喜气充分说明没有王保立的存在,他们依然过得很快乐。

  他揉揉发痛的眼睛又看了看。

  “真的是她!”他激动得鼻子有些发酸,真想走向前去,对女儿说几句什么,可是一想到自己混得这般凄惨,终于控制住自己的一时冲动。

  然而此时,王蕾也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位老者在注意着自己。

  “爸爸?”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仔细地看了看。“是他!”

  王蕾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她向那位老者走去。

  王保立看见女儿认出了自己,匆匆地向人流中退。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她相认,尤其在他处境最为潦倒、尴尬的时候。很快,他被淹没在人流之中。

  王蕾呆呆地望着爸爸消失的背影,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

  “爸爸,你这是何苦呢?”

  如果说以前王蕾对于王保立的不辞而别充满了仇恨,那是因为他的出走一度使他们姐弟两个在朋友、在同事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是今天,她亲眼目睹了爸爸落到如此狼狈的场面,心中又是无限冷惜、疼痛,爸爸毕竟是爸爸,血浓于水,不管他以前做过了什么,可他毕竟是爸爸,在偌大的城市里,匆匆一瞥,没有给她机会说一句话就走了,她懊悔地跺了一下脚。

  “不要难过,既然我们在这里见到了他,就说明他一定就住在这个城市,他也不会离这里有多远,我们再想想办法找找看。”男子安慰着王蕾。

  “可是这么大的一个城市,岂不是大海里捞针,他躲起来就是不想见到我们,又怎能找得到?”王蕾哽咽地说,“他走后,我妈也很后悔,当初都怪她逼得太紧,他才不得已离开家,如果平时我们多关心关心他,这样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在我们家里。以前我只顾自己高兴,从来没有感觉到父母的感受,家里的事情更是没有过问过,父亲在外面工作,压力一定很大,回到家中又没有人关心他,出了那样的事我们没有想尽办法留住他,却把他推向了门外……”

  “让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男子怜惜地揽着她的肩膀。

  “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无奈地说。

  “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想找,就一定会找到。”

  “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她明明看见他失落的神情,就知道他一定生活得不好,可是她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再说王保立,在街上见到女儿后,所有的住事又涌现在眼前。在街上,他们相互望着,觉得有些尴尬,显出了难堪的神情,在女儿向他走来的一瞬间,他匆匆地逃向了人流中。

  “怎么会呢?”他喃喃地说。

  他在人流中奔跑起来,惹来人们好奇的目光,他全然不顾。“怎么会在这里遇见她呢呢?

  他在街上横穿了几条马路,躲来躲去终于见不到女儿的影子,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的手脚冰凉,头也痛得厉害,感觉好像发烧。

  “唉,今天真的不该出门。”他在想,“如果王蕾回到家中,把自己的情况向李玫讲起,她会是怎样的表情?幸灾乐祸,还是……”他不敢想象。“也许走到今天的这一步,真的是老天对自己的惩罚。”他一向不信那一套,可是如今不得不怀疑是否有因果报应。

  下午一点多钟,他在一个小饭铺里喝了一碗热面汤,感觉舒服多了,他竭力想有什么地方可去或者能做什么工作,可是确实没有地方可去啦。回家吧!于是搭上回家的公交车。

  豌豆花见他脸色灰白地回了家,不禁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不舒服吗?”

  “没事的,只是天气有些冷。”他说着话进了屋子。

  那天夜里,他发烧,浑身热得像火炭似的,豌豆花起来给他服了退烧药和一些感冒冲剂之类的药,又熬了一些姜汤给他喝下。第二天早晨,他还有些低烧。经过这场病,他眼圈灰暗,人显得憔悴,容颜苍老了许多,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影子啦,豌豆花是非常的不高兴。他这一病就成了一个病夫,要她伺候,虽然她也有一颗善良同情的心,可是一想到将和这么一个人永远生活在一起,不觉又感到很伤心。

  他想坐起来和豌豆花说说话,可是她却说:“躺着吧!这样你会舒服一些的。”

  这天还是阴天没有阳光,在昏暗的房间中,王保立的面容显得极其难看,几天以来他没有刮胡子,头发很长了也没有梳理,苍老得豌豆花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她关上寝室的门,走到客厅里。在王保立生病的时候,她不得不去照顾他,豌豆花的心里极其沮丧,在他们之间一旦没有了金钱的支撑,爱情也就很快消失,而且他们中间由于年龄差距很大,一些思想上的鸿沟很快产生了。经济上的困难,王保立就很少出门,断绝和朋友们的一切交往,习惯了平平淡淡的独来独往的生活,可是豌豆花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喜欢外出旅游,交朋友,逛商场,这一切他现在无法满足她。

  这样的日子没有多久,她心里的怨恨便滋生出来,但是却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狠狠地骂道:“这是什么样的日子,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终于有一天,当王保立穿着睡衣病病歪歪地从寝室里弓着身子走出来时,从她身旁经过,一股难闻的气味传来,她皱着眉头,捂着鼻子跑到另一个房间,伏在床前哭了起来。

  “这就是我今后的生活吗?”她心里痛苦地挣扎着。

  在这样的环境里和这样的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在一起同居,无名无分,纯粹像是一个不讨工钱的女仆。

  当爱情已去,贫困的生活变得更加枯燥,没有鲜花和赞美,他们在一起简直一天不如一天,没有什么话可说,如果他的病情加重,手里又没有多余的钱来治,到那时,他们该怎么办呢?她越想越伤心,又流下眼泪。

  在房间里,她这一哭便无法停止,直哭得眼睛红肿。当王保立看到她的时候,眼泪还挂在腮上。

  “你怎么啦?”他疑惑地问,盯着她的眼睛,他的声音嘶哑,头发凌乱,目光也有些迟钝了。

  看到王保立这副表情,她把头转向了一边。

  “没有什么。”

  “你刚哭过?”

  “谁说我哭啦?”她倔强地反问。

  他叹了一口气说:“没事的,我只是不小心患上一点伤寒而已,很快就会好的,不要为我着急,等我恢复了体力,我想我会找到工作的,到那个时候,我们的生活就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然而,王保立这一病倒,各种各样的问题便接踵而至,首先是医药费花去他们余下的存款的四分之一,于是他们不得不从日常消费中节省一些,就连晚上开灯,看电视都得考虑是否有这个必要。在家里,他养成了一种习惯,就是靠在沙发的一角闭目养神,却很少照料家务,对豌豆花的热情早已荡然无存。

  这样凄惨的生活使豌豆花的心都碎了,她的心灵在备受煎熬。和这么一个了无生趣,从早到晚待在家中不肯出去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真是无聊,她的生活越来越暗淡。她从心里看不起王保立,但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由于找不到工作,王保立手里只剩下几千块钱了,他把钱看作是自己生命的希望,从不肯浪费每一分钱,酒店关闭后他没有添置一件新衣服,当然更不会买给豌豆花。

  这一天晚上,吃过饭后,两个人坐在客厅相对无语。

  王保立打破沉默的局面。

  “如果我们不做什么事,最好关掉灯,现在电费又涨价了。”说着他站起来,把灯关上,室内一片漆黑,只听见两个人的喘气声。

  豌豆花实在难过,就抱起枕头走到另一个房间说:“今晚上,我有些头痛,先去睡了。”

  “好吧。”王保立说,并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往日的热情。

  豌豆花似乎有一种解脱,第一次提出的分居的试探竟然如此顺利。

  第二夜,第三夜也就顺理成章的独自一个人住,他没有过问。

  王保立没有精力去过问这些事情,生活一天不如一天,他实在无法顾及这一切,关于男欢女爱的问题,好像离他很遥远的事情,但是他心里也在暗暗地想:“就让她一个人去睡吧!”他知道阻拦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他们彼此之间早已没有了那种心心相印,相亲相爱的感觉,真的,一点都没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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