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罗丹荔的选择(1)

　　1、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罗丹荔突然回来了。

　　回来之前，她给柳莺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什么详情也没说，只是告诉柳莺莺她已经买好火车票，马上就要回来了，一切等见面时再聊。还说会告诉她一件事情，事关重大，必须当面说。

　　柳莺莺再次被她搞得懵掉了。

　　还好她只盼了两天，罗丹荔就坐到了她的面前。

　　天哪，也就两个月不到的时间，罗丹荔却好像整个换了一个人一样！她竟然比以前长高了差不多半个头呢，而且变瘦了一点儿，整个人一下子显得高挑了，好像突然从一个漫不经心、粗门大嗓的傻妞变成了一个富有韵味和魅力的女郎似的！而且她还变黑了，变得好黑哦！可是她的黑一点也不难看，相反，它给罗丹荔涂抹上了一层带着点儿神秘的色彩，使她变得有点像一首什么歌里面唱着的那些神秘的亚细亚女郎！

　　坐在休闲广场大大的太阳伞下面，柳莺莺傻呵呵地盯着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人儿，使劲地瞧，使劲地瞧。她太惊讶了，一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显得很傻，很呆，很过分。

　　上午的休闲广场几乎空无一人，太阳伞外面的阳光明媚而充足。柳莺莺的视力一向很好很好，她没有理由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你看够了没有？”罗丹荔摸摸自己的脸，呵呵地笑。“只不过那边太阳太毒，我又没有钱买防晒霜，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柳莺莺还是不说话，还是傻呵呵地盯着对面的那个人儿瞧。

　　罗丹荔伸出手，拍拍柳莺莺的左脸颊：“好啦好啦，别发呆了。笑一个给我看看。这边脸颊好了吗？笑起来是不是还是歪的？”

　　柳莺莺就傻乎乎地咧开嘴，给了罗丹荔一个笑脸。

　　左边脸颊的神经没有完全恢复，柳莺莺的笑容还是有点向右倾斜。不过，不是很明显，比动手术以前好多了。

　　“基本上看不出来了。”罗丹荔吐出一口气。

　　啊，罗丹荔说话的风格好像也有点不一样了呢！

　　柳莺莺眨巴了一下眼睛，继续盯着罗丹荔瞧。

　　“喂，你到底看够了没有！怎么还不问我问题？真是一点也不关心我！”罗丹荔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发作起来。

　　“嗯，你生气的样子，倒还是像以前那样。”柳莺莺终于说话了。

　　“嘿，有你这样的朋友吗！我变化哪有那么大？你别太夸张了好不好？”罗丹荔哭笑不得。

　　“我说，你究竟在那边搞什么名堂？跑到酒店去当服务员？并且还参加什么培训？你还真想长做了？不准备回来念书了？”柳莺莺一口气问出了一大堆问题。

　　罗丹荔大大地吸了一口清新爽口的冰镇菠萝+木瓜果茶，开口道：“在那边这两个月，其实非常累。特别是在工厂流水线上做工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头牲口，感觉很绝望。”

　　“我一直没搞明白，你家里也不缺你吃的，也不缺你穿的，你也不是像小保姆那样没有选择，什么都好好的，干嘛突然想到要跑出去打工？”柳莺莺打断罗丹荔的话。

　　罗丹荔看了一眼柳莺莺：“这个问题我们留待最后再说，现在我想先说我为什么会跑到酒店去。”

　　柳莺莺只好闭了嘴，睁大眼睛等着。

　　2、

　　罗丹荔又咕噜咕噜使劲吸了两口果茶——呵呵，她吸果茶的风格倒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不淑女——才开口道：“有一次，好不容易轮到半天休息，我在我表姐家，看到了当地一本杂志上的一篇文章。里面介绍了一个在酒店做服务员的打工妹怎样成为一家大型五星级连锁酒店大老板的故事。文章里说，这个打工妹只有初中文化，当时她负责一家五星级酒店两个楼面的客房卫生。那天酒店老板抽查员工的工作情况，每层楼面抽查两个房间。结果老板发现，这个打工妹负责的那两层楼面的房间卫生特别干净，特别是客房里的马桶，擦得锃亮锃亮的，特别耀眼，让人看了特别舒心。老板当时就会见了她，问了她两个问题。她说，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心得，就是把酒店的工作当做家里的事情来做。老板当时正在物色一个大堂经理，他听了打工妹的回答后，毫不犹豫就提拔了她。这个打工妹从大堂经理做到总管，再到自己开酒店，只用了十年的时间。现在，她已经开了五家连锁的五星级酒店，是当地最富有的老板之一。”

　　柳莺莺吃惊地看着她：“所以你就跑到酒店里去当服务员，想copy 她功成名就的梦想？”

　　罗丹荔笑起来：“我还没这么幼稚吧！一开始我只是好奇，特别想看看一个打工妹变成的一个大老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打工的那家工厂不远，正好就是她开的那家五星级连锁酒店的本部哦，所以每次路过那里的时候，我都要走近酒店门口张望一下，希望正好能碰到她，看上一眼。结果有一天，我看到酒店大门上贴出了招聘服务员的信息，我一激动，就报名参加了，结果呢，就被录取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见到那个女老板了啊！我们上班前接受培训，第一堂课就是女老板给我们上的。她讲的就是她自己的创业故事哦！她说，一个人，不管你做什么工作，哪怕你只是刷马桶，马桶里面也可能埋藏着巨大的机遇。所以，不管你是做什么事情的，每一个人都不要看轻自己，不要看轻自己手头的任何一份工作，都要尽心尽力将自己手头的工作做到最好。”

　　“哇！这个女老板说话好深奥！”柳莺莺惊叹，“她真的只是初中毕业吗？”

　　“是啊！”罗丹荔点点头，“当初她虽然只有初中毕业，但现在她的水平，估计要相当于博士毕业了吧！”

　　“嗯，我估计也差不多！”柳莺莺使劲点头，表示同意。因为上面那段话，就像她在旧书摊上翻看过的一本名家哲理小册子里面的话一样！

　　有时候，为了写好葛朗台布置的一些关于理想啊未来啊学业与成功之间的关系啊之类的高难度作文，柳莺莺会到处去找一些深奥的话，用来填充进自己的作文里去。

　　“我就这样成了一名酒店服务员！”罗丹荔像总统一样宣布了这个结论以后，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吸她的果茶了。

　　“可是……”柳莺莺可没有心思去吸她的果茶，她很焦急地看着罗丹荔，“你就准备一直当酒店服务员？”

　　罗丹荔朝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不要这么恶毒好吧！小心我给你点 colour see see！作为这么多年的同桌死党，你就这么不看好我的未来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莺莺更着急了，“给你点colour see see”这么一句亲切熟悉的话语再次从罗丹荔嘴里蹦出来也没能安慰她焦虑的心情。“我是说，你难道就真的不准备回来读书了？也不准备考大学了？就这样丢掉一切，去做饭店服务员了？”

　　这一次罗丹荔没有朝她翻大白眼，她突然沉默下来了；她也不再咕噜咕噜地吸她的果茶了，而是用手捏着那根粗大的碧绿的吸管，在细长的果茶杯子里搅来搅去。那些切成细细的小方块的菠萝丁和木瓜丁，就像一群焦虑不安的小鱼一样，在淡黄色的液体里游啊游。

　　游啊游，游啊游。

　　茫无头绪。焦躁不安。

　　柳莺莺耐心地看着低着头的罗丹荔。罗丹荔耐心地低着头，看玻璃杯子里那群游来游去的小鱼。

　　许久，罗丹荔终于住了手，水果小鱼们终于安静下来，重新沉到了杯底。

　　3、

　　“这个问题，其实我反复想过好多次了，有时想得晚上都睡不着觉。我跟我表姐也商量过好几次。其实还没出去以前，我就开始在想这个问题了。”罗丹荔开口道。

　　这个时候，她又有点变成了那个神秘的亚细亚女郎。

　　“我觉得，人与人本身就不一样的。像你这样的人，喜欢上学，成绩又好，功课弄起来不是很费劲，那当然应当一直念下去，高中，大学，好像后面还有硕士啊博士啊什么的，反正高兴的话只管念好了，然后顺顺利利毕业，然后顺顺利利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像梁志浩，他虽然成绩不太好，但他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所以他也应当在学校里坚持下去，他完全有可能实现自己的理想。还有那些理科班的同学，他们脑子好使，在学校里能学到更多的东西，那就更应当好好地在学校里待下去了。像我这样的人呢，成绩不好不说，最关键的是不喜欢学校里的学习，好像觉得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我即使再在学校混几年，也是白混。同样是混，我还不如早点到外面去混呢！”

　　柳莺莺听得有点目瞪口呆，她的头又开始发晕了。她不知道罗丹荔这是哪里来的歪理。反正她从来都只知道所有的孩子——像小保姆那样实在没办法的除外——都应当在学校里念书，从小学到初中，然后再到高中，然后考大学。实在考不取的再另外想别的办法。

　　“告诉你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哦！”罗丹荔的眼睛突然闪闪地亮起来，她探过半个身子，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差一点就要贴到柳莺莺的脸上来了。“我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很爱学习的！你不知道，在参加那些培训的时候，我那么专心致志，每一句话，我都听得仔仔细细的。而且！更奇怪的是，下班以后，我累得半死不活的，竟然还想着要到附近的一家书店去看书呢，看那些企业经营啊管理啊还有企业家的奋斗史之类的书！”

　　“企业经营啊管理啊还有企业家的奋斗史……”柳莺莺鹦鹉学舌一样有点结巴地重复，“那些书都说些什么啊？你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