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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处闲愁

两处闲愁

扬,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还在怀疑: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不过是一现的昙花,只能用一时美丽换得后来的寂寞凋零?

冬天真的到了,我的手指很快长满了冻疮,又红又肿。阿极见了,嚷着要切去当香肠烤了吃。见他没心没肺一脸开心的样子,我也只得咽下这口气。

我很少去做电灯泡了,不是顾虑阿极,而是扬和云之间出现了问题。云由于做惯大家的主心骨,相当任性,她老是埋怨扬太冷漠,不够关心她,又说扬身边太多女生对他虎视眈眈,令她疲于应付。我听多了抱怨,十分无奈道:“瞧,我不是说过了,做王子身边的公主,是很辛苦的事啊!”

云当然不会放弃,她只是拼命把扬抓得更紧,整天疑神疑鬼,到处大吃飞醋,我们一千朋友都觉得她简直变得不可理喻。每次她冲扬发火,我都要替她捏一把汗,生怕扬使出当年的“霸王功”折磨她。奇怪的是,扬每次都不回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那眼中的寒意直让我觉得好像三九天吞了支冰淇淋。

扬越是不理她,她的脾气就越大,还迁怒到我们头上。一旦没了人帮腔,她就会一气之下跑到一些很偏僻的地方独自发呆。大家都那么熟了,当然会拼命把她找出来,哄她消气,然后送她回家。一开始大家还紧张她,后来这伎俩使得多了,我们也开始无动于衷起来。唯有阿极每次都不厌其烦,央着我们去寻人。

又一次吵架后,我和阿极跑到公园里去找人。路边灯光昏暗,我很有些怯意。阿极见状一拍胸脯,说:“有我阿极英雄在呢,你怕什么!”我笑骂:“就是有你这狗熊在我才害怕!”他低头沉默了一阵子,只是看着我们给拉得长长的影子。忽然,他低声问我:“你觉得他俩会怎么样?”

我也沉默了一下,小小声说:“云云这次过分了点。”阿极叹了口气:“唉,连你都这么说,我这次也帮不了她了。”他一脸心事重重,我看了都有些难过:我知道他是真心对云好,云不开心,他自然也高兴不到哪里去,要是云真的和扬闹分手了,不知道他俩还有没有机会呢?

正胡思乱想着,阿极已经看到云的身影,她一个人坐在河边的水堤上吹冷风,甚是落寞。“哎呀,这是做什么?!”阿极恼得很,连忙跳下岸边逮人。我看着远处拉拉扯扯的两人,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歌词:“都是这爱情让人发疯!”

阿极好说歹说劝回了云,我们三人就慢慢往回走。到了公园门口,意外发现扬在等我们,他斜倚着路灯,橘黄的光在他脸上打着阴影,看不清是什么表情。阿极正想招呼他,云已经气冲冲地开了口:“你来干什么?谁要你假好心!”她生气也情有可原:以往她躲起来,扬都是一付“事不关己”的模样,从来没有去找过她,可大家都知道,云最希望看见前来寻找自己的人,是他。

扬冷冷看着她,说:“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自己发疯不说,还要拖着别人受罪!”我偷偷看了一眼自己已冻得麻木变形的手,心想:你小子终于肯开尊口,为我们说句公道话了。云一怔,她显然没有想到扬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索性撒起泼来:“那又怎么样?他们愿意!愿意!”扬不耐烦地回答:“你自己掂量掂量,再这样下去,你就连朋友都没了!”接着他又朝着我们骂道:“都是你们给惯的!阿极,你今天把她送回去。”

阿极把哭哭啼啼的云哄回了家,我则傻乎乎地跟在扬后面,他怎么走我也怎么走。我见他气呼呼的不说话,也不敢搭腔。一阵沉默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不说话呀?”我老实回答:“怕你打我。”他哭笑不得:“原来你还记着小时候的事!”一听见他提起以前;我立刻来了气:“你现在对云多好呀,骂都舍不得,怎么那时就那么爱欺负我!”他很是尴尬,犹豫了一下说:“唉,那时……那时……总之对不起!”

我见他脸红了,就学着电视剧里的口吻,俏皮地说:“哀家原谅你啦!”他扭头看我一眼,像想起什么似的,轻轻笑了。

走到我家楼下,正待和他道别,他忽然叫住我:“你的手怎么样了?回家叫阿姨买些冻疮膏,擦了用火烤一烤。”我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关心我,很是感动:“你放心,我妈比我自己还紧张呢!”他依旧微微地笑,说:“那是自然。”我朝他扮了个鬼脸儿,转身跑上楼梯。等到我拐弯的时候,发现楼下,还立着他的身影。

转眼要放寒假了,云和扬的关系变得十分冷淡,简直和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阿极每次提到这一对,都恨铁不成钢地骂:“真是冤家!”我的冻疮呢,在母亲的呵护下倒也好了许多。每次她给我涂药烤火的时候,一想起扬的嘱咐,我的心里就暖暖的。

正值过年时分,云和父母去了老家,只留得我们三人。阿极闲不住,就邀我们去屋顶放烟花。那天他和扬买了一大堆爆竹和礼炮,唯有我不改胆小本色,只买了几把仙女棒,弄得阿极一路上直说我丢了他们的脸。

我们嘻嘻哈哈来到楼顶,开始放起烟火。阿极一个劲儿拿鞭炮来作弄我,我给吓得躲在扬的身后不敢探头。扬就一直看着我们笑,神色很是宠溺。闹了一会儿,我们又玩起了仙女棒,大家一起点燃了许多根,烟花的光芒灿烂,在夜色映衬下煞是好看,我还开心地拿着棒子在空中舞动,边跳边说:“你们看!书法!书法!”

其他两人只是看着我胡闹,都无可奈何地微笑。他们安静了一会儿,阿极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记重锤,打破了夜晚的沉默:

“你打算把史云怎么办?”

他紧紧凝视着扬,扬却默不作声,只是玩弄着手上的两根仙女棒。阿极急了,又大声问:“继续?还是分手?你说啊!”

烟花下阿极的脸色十分凝重,气氛变得古怪起来。我呆呆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觉得一切的一切,都那么地陌生。

“是的,我要和她分手。”扬终于丢开烟花,神色平静地站起来。

“你说什么?”阿极一下子站起来,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说,我要和她分手。”扬淡定地看着阿极,眼睛深处一遍平静。“你也听到了,对不对?”他又转身向我,轻轻道。我当时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得机械地点点头。

阿极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脸蛋儿也涨成猪肝色。扬依旧只是看着他,神色反而轻松不少。我在一边看得提心吊胆,生怕两人打起来,只得怯生生叫一句:“哎,阿极,我要放鞭炮。”

我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扬一下子笑起来:“你平日里不是最怕鞭炮么?”阿极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调头骂我:“你这胆小鬼凑什么热闹!”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我吐吐舌头,放下心来。阿极依旧颇有些赌气,就朝着扬悻悻说:“你自己去和她说!我不管!”扬微笑不语。

我见两人和好了,正暗自高兴着,“砰!”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我吓得白了脸,尖叫着跳开,才发现原来是阿极的恶作剧。“怎么,卓大小姐不是吵着要放鞭炮吗?”他拿着一盒爆竹冲我阴险地笑。我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骂他:“好心没好报!”扬本来正有趣地看着我们,见我急了,赶紧安慰我:“不要理睬那鲁癫子!”我鼓着腮帮,胡乱擦着泪珠。这时,一杆魔术礼花递到了我面前。

我抬头一看,眼前是扬大大的笑脸。“一起放,好不好?”他悄声问。我招架不住那张俊脸,就接过魔术礼花。他笑得更灿烂,还帮我点燃烟火。 “砰!砰!砰!”礼花在空中划出五颜六色的轨迹,映得天空五彩斑斓。我和身边的翩翩少年一起看着烟花,在美丽的光芒照耀下,身边的景物仿佛虚幻了起来。

“忧忧,你对我和云的分手,有什么想法?”扬忽然转头问我。我看着漫天灿烂的烟花,像做梦一样,轻轻地说:“我不要谈恋爱。”

欢乐总是短暂的,很快就要到新的学期了,云也从老家赶了回来。她得到一大堆礼物,就把我叫到她家去玩,向我献宝:“你看,这是正牌的米奇玩偶!”“这是FUN的牛仔衣!”“这是……”我见她心情很好,想她已经恢复了,就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和陆西扬怎么样了?”她一下子隐去笑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床边:“还能怎么样?他整整一个假期都没有联络我!”

云的嘴撅得高高的,又开始发呆。我有些不忍,就劝她:“你还是看开些好,个性不和老拖着也不是办法。和他谈谈吧,顺其自然的好!”她狐疑地看我一眼,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我一下子呆住,因为向来不会说谎,就只好保持沉默。“你说吧,我能承受得住。”云看着手里的玩偶,轻轻说。

我犹豫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他说要和你分手。”

我等着狂风暴雨的来临,甚至暗地里连纸巾都准备好了。云却只是轻轻“啊”了一声,就没了下文。我以为她气傻了,就慌忙补充说:“我也是以前听说的,没准儿他现在改了主意呢!”她想了想,盯着我的眼睛,安安静静地问:“是他亲口说给你听的?”我点点头,又急道:“你还是问问阿极,他可能比较清楚……”“不用了!”云硬生生打断我的话,气鼓鼓说:“既然是他自己讲出来的,也就不会有什么改变了。”她垂下眼睑,叹了口气,似乎在哀悼这段感情。末了,又自嘲地笑起来:“算了,好歹我们也交往了一阵子,我也算是他的正牌女友之一。”我见她语气悲凉,心里也跟着难受,讷讷地说不出话,只得陪着她发呆。

“忧忧,你说我还可以和他做朋友吗?”她忽然想起什么,抓着我的手紧张兮兮地问。“当然,当然!”我连忙安慰她,“陆西扬这人还是很重感情的,他不是和前几任女友都处得挺好吗?再说了,阿极也会帮你的!”云似乎回过神来,微笑着,喃喃道:“对了,阿极,我还有阿极!”

开学后,云和扬分手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校园,很多人听了都摆出一副“早就知道结果会这样”的表情。女生们又开始活跃起来,一边打听他们分手的原因,一边猜测谁会是扬的第五任女友。顾婷还带了一批女孩子来问我,我只是笑笑说:“不过是个性不和而已。”顾婷根本就不相信,她还威胁说:“你最好讲实话,我一定会知道原因的!”我看着她们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唉,扬,你的风流账上,又多添了一笔。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还是照常和阿极他们一起玩。云后来也加入了我们。开始时她和扬都有些不自然,经过我和阿极几番玩笑后,也都释怀,又恢复了好朋友关系。于是我们四人又像以前一样每天出游,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日子再度快乐起来。

可是我没有注意到,那时还不是春天,窗外依旧寒冷,冬天还很漫长。也许,就要下雪了。

哎,扬,你说我们如果能一直那样过下去,是不是很好?可惜,我们终究要长大.,终究会变得复杂,这世界根本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东西。而我那视若珍宝的友情,是不是也脆弱得抵不过爱情的冲击?

虽然已过了春节,气温却一丁点儿也没有上升的迹象。我在饭桌上问母亲:“妈妈,什么时候才会暖和呀?”她正忙着帮我挑出红烧鲤鱼里的刺,头也没抬:“早呢,说不定还要下一场雪。”我瞪大眼睛,惊呼:“还要下雪啊,真棒!快冷吧冷吧,越冻越好!”母亲好笑地瞟我一眼:“你倒天真!为了玩雪,自己的手都不要啦?”我看看自己“满目疮痍”的小手,吐了吐舌头。

母亲,你讲得对啊,那时的女儿,真是太天真了!

学校里忽然刮起一阵溜旱冰的风潮。只要是放学后,总会有一群少男少女在林阴道上戏耍穿梭,伴着嘻嘻哈哈的笑声,路人直感叹:真是青春年少!扬和阿极都是个中高手,云也不例外。唯有我什么都不会,只得羡慕地蹲在一边看着他们玩耍。这样可怜兮兮地过了两天,扬终于发现了,他滑到我面前,俯身问我:“怎么不加入啊?”我窘窘回答:“人家不会嘛!”他呆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原来你真如他们所说,是个运动白痴。”我气得跳起来就要打他,他边笑边躲,一下子滑出老远,姿势十分潇洒。我努力追了几步,可哪有轮子跑得快?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只得停下站在那里骂他:“有本事你站着别动!”大家都哄笑,阿极忽然说:“你今天晚上出来吧,我们教你。”

我回头望去,扬站在远处微笑,脸色暖如春日,他说:“对啊,出来吧!我教你。”

下午放学回到家,母亲喜滋滋唤住我:“忧忧,快来看看我给你的礼物!”我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件纯白的兔毛毛衣,胸口系着粉红色的蝴蝶结,相当精致可爱。我很是欢喜,嚷着马上要穿。母亲知道我急性子,就叫我先洗澡,然后才肯依我。

晚上吃过饭要出去了,母亲叫我先穿上毛衣,然后对着镜子给我梳头。那时头发过肩,还来不及干,微微有些湿漉。于是母亲就叫我放下长发。她看着镜子里的我,眼睛水灵,下巴尖尖,小巧的身子裹在雪白的毛衣里,笑着说:“真像极了小白兔!”

我拿着旱冰鞋一路跑下楼,大家都已等在那里。阿极见我慌慌张张的模样正要取笑,却忽然收了声,脸色怪怪地嘀咕:“还穿什么新衣服啊!”我有些不好意思,涨红了脸。再偷偷看看扬,他的心情倒是显得很好,只是望着我一个劲儿抿着嘴笑,眼里闪着奇妙的光。

一行四人来到学校的灯光操场上,我开始害怕起来:“会不会得跌很多跤啊?”阿极见我畏畏缩缩,骂道:“摔不死你!”扬则鼓励我说:“有我们在旁边呢,不要怕!”于是我只得硬着头皮穿上冰鞋,然而独自捣腾许久,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这时,一只手伸到我面前。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阿极,立刻委屈地抱怨:“阿极,我站不起来!”他这次倒积了口德,没有嘲笑我,只是说:“我拉你起来吧。”于是我在他的帮助下终于能够直立。刚大大松了一口气,却看到扬默默站在一旁,也不玩耍。我没好气地叫他:“干什么呢?还不快来教我!”他倒是听话,立刻笑着滑过来,速度飞快。

我正怀疑这人是不是有自虐倾向,他已经来到我身边,轻轻说:“把手给我。”我不明所以,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有点窘,解释道:“这样我才可以带你啊!”我恍然大悟,就乖乖将手伸出去。

那是我第一次和男生牵手,当时只觉得扬的手指纤长,掌心温暖。我被他拉着在操场上慢慢滑行,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映得一会儿交叠,一会儿分离。风轻轻拂过我的面颊,隐约带来少年的气息。我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像是穿梭在一个甜美的梦境里。

“哎,你的手怎么那么大啊?”我突然发觉自己的手和他相比,不知道小了多少号,就傻傻地问。他回头低低一笑:“谁叫你比我矮!”柔和的灯光映着他的侧脸,俊美得好似希腊雕像。我看得直发怔,一时没注意脚下地面有凸起物,“啪”地绊倒在地上。等我摔醒了,才发现自己连累扬也跌了一跤。我俩傻傻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相对无言。

“你干吗不先放手?”我瞪他一眼。他笑了:“为什么要放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气呼呼别开脸。他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划破寂静的长空,给寒冷的冬夜平添了几分温暖。

扬,那时我们真的玩得很开心,对不对?可是,你跟我都没有留意到,那天和我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扬,冬天好冷啊!我害怕寒冷。

我再也不要回到十四岁的冬天!

母亲总是对的,那天过后,果然下雪了。

因为大雪在这里不是太多见,好心的语文老师就放了我们一节课假——要我们先去操场上赏雪,然后回来补交一篇作文。

大家欢呼着冲出教室,来到户外,都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各自打闹起来。雪景实在太漂亮,我东看看,西瞅瞅,一会儿拨弄树枝上的残雪,一会儿跳起来敲打屋檐下的冰柱。老师见我不安分的模样,就笑着问:“卓忧,你知道雪花是什么形状的吗?”我眨眨眼:“不是六角形的么?”

“不对,是八角的!”祁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忽然冒了一句。这下炸开了锅,周围的同学都开始唧唧喳喳争论起来——“六角!”“四角!”“八角!”老师温和地笑,也不急着评判。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道:“又下起来了,大家自己看看吧!”

果然,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起了小小的绒雪。好些人慌忙用手去接,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雪花就融化了。大家正懊恼着.老师笑嘻嘻地说:“来看看直忧头上,好多雪花呢!”于是大家都跑过来围住我,气氛再度热闹起来:“六角的嘛!”“就是八角!”“我说是四角”..

我屏息站在人群中,生怕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头上的雪花融化了。安安静静地看着同学们,我忽然觉得只要被大家的气息包围住,冬天也可以很温暖。

“哎,你们看!卓忧的头上像不像撒满了白糖?”苏婧突然叫了一声,大家都笑起来:“卓忧是偷白糖的小偷!”我抬起头看向苏婧,她的小脸冻得通红,笑脸娇媚动人,窈窕的身影在雪地里显得楚楚可怜。

我任他们开玩笑,还随着一起笑。这时,我忽然眼尖地发现前面教学楼上的窗户里,也挂着一张笑脸。定睛一看,原来是扬。他似乎根本没有在听课,一直托着下巴,望着我们这边笑,满脸阳光灿烂。

扬,那真是极漂亮的笑容!可是,我想知道,那个时候的你,到底是在凝视着人群里的谁呢?

雪一连下了好几天,我没有什么事可做,就在自家的花盆里堆了个小雪人。刚堆完了就跑到祁维家向他献宝:“我有个小雪人呢!”

他看了看我的作品,诧异地说:“你怎么有空啊?你不是天天和史云他们混在一起吗?”

“哎?”我一愣,“他们这几天都没有约我啊!可能是因为下雪吧,大家都没有心思出门。”

“屁!”祁维一边摆弄我的雪人,一边心不在焉地说:“我这几天每天都看到他们在公园里玩得高兴,就差没发疯了。”

“你刚刚说‘他们’?”我呆住,小心翼翼地问,“‘他们’都有谁啊?”

“还能有谁?不就是以前每天都和你一起玩的那三个!”他一边拔着雪人的鼻子,一边不耐烦地回答,“啊,对了,好像还有个女生,个子很高,一副很拽的样子,叫……叫顾……顾什么来着?”

“顾婷。”我看着雪人的鼻子被他拔出,很冷静地说。

“哎,就是她!就是她!”祁维叫着,又开始动手拆起雪人的眼睛。我一把夺过花盆,转身就想走。仔细思量了一下,还是对他口气慎重地说:“祁维同学,今天你骂了脏话。作为一个班干部,我有必要在你的操行簿上扣一分!”说完扭头扬长而去,留下还在原地莫名其妙的一个人。

回到家,我觉得背脊发冷,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可能被忽略了。“不怕不怕,他们可能只是觉得你身子弱,怕你在雪地里待久了会感冒,所以才不叫上你的。”我这么为他们找了个借口,拼命给自己打气。可是,心里某个角落,却愈发不安起来,事情是不是真的如此简单呢?

这时,母亲下班回来了,她见我闷闷不乐,问道:“怎么不出去玩?我见着史云他们都在公园里呢!”

我只觉得胸口似乎被人重重一击,立刻揪起来,于是小声说:“我不知道他们在外面玩呀!”母亲奇怪地瞅我一眼:“你现在不是知道了?自己出去找他们吧,做人要主动一点!”

我穿上棉衣,慢吞吞走出了门,一路上只觉得双腿有如灌铅——要怎么和他们打招呼呢?是若无其事装作偶遇,还是直接冲上前去质问:“哎,你们怎么不叫上我?”正思量着,远远已经听到云的笑声。她正和阿极、顾婷打着雪仗。大家都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唯有扬不见了踪影。

我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云已经发现了我。可我看见她装着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反而转了一个方向继续玩。顾婷察觉到了,目光立刻向我投来。我看到她先是瞟了云一眼,然后朝着我古怪地笑起来。我顿时觉得全身发寒,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阿极也看到了我。

“哎呀,忧忧!”他先是一怔,然后又热情地招呼起来,“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一起玩!”云这时好像才回过神来,也转身向我盈盈地笑。我擦擦自己的眼睛,看到面前三人都是一副“你怎么才来”的嗔怪表情。

“啊,我路过,所以……”我有些发窘,阿极已经跑过来把我拉到大家身边去。“我们怕你的手受不了冻,所以就没有叫你。”他边走边低低地解释着,“你可千万不要多心!”我见他这么一嘱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慌忙回答:“不会不会!”他听了,吐了一口气,又笑起来。

大家玩了一会儿,就打算各自回家吃饭,顾婷和我成了同路。我怎么也想不透刚才发生的事,就一直皱着眉头。她忽然神秘地对我说:“陆西扬今天有篮球队训练,所以没来。”我见她这一句没头没脑的,就诧异地盯住她看。她轻轻笑起来:“哎呀,你刚刚不是正为这个发愁吗?”我呆了一下,说:“不是,我只是觉得今天气氛怪怪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顾婷笑得更诡异了:“你想知道原因?”

“当然啊!”我望着她。她盯着我的眼睛,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问过你,陆西扬和史云分手的原因?”

“记得,不是因为个性不和吗?”我迷迷糊糊地问。

她冷冷发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装什么装!罪魁祸首,还不就是你!”

扬,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还不能全心全意去信赖一个人。也许,只是为了那时,受过伤的原因。

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冻得我手脚发麻。周围一下子似乎变得寂静无声。扬,我终于知道,当云得知分手的消息时,要有多努力,才能做到表面的波澜不惊。

“你说什么?”我看着她,安安静静地问。

“你还不明白?”她似乎很不满意我的反应,加重了语气,“就是说,你是第三者!就是因为喜欢上你,他们才会分手的!”末了,她又喃喃自语道:“我说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分了,原来是有个小妖女……”

“你听谁说的?”我直直盯住她,悄悄握紧手心。

“谁?”她回过神来,笑得更欢,“还能有谁?不就是你的好朋友史云!她可是逢人就说呢!”

我再一次呆住:“你……你骗人!”云是不会那样误会我的,我们是十四年的朋友,彼此的脾性还会不清楚?

“哼!”顾婷轻蔑地看我一眼:“你要是不相信,自己去问问鲁阿极!反正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

对了,阿极,还有阿极啊!他可以为我作证!我立刻转身向阿极家跑去。阿极,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扬,要是换作其他人,她们一定会很高兴听到顾婷的话吧!能得到你的肯定,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我那个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要,千万不要是真的!”

原谅我吧,扬!爱情,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东西。

“顾婷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用发抖的声音,询问着阿极。

他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史云也是气糊涂了,乱讲的,你不要在意。”

“这么说,顾婷没有骗我?”我只觉得泪水就要涌出眼眶,视野里一片模糊。

“不是!不是!”阿极见我这样子,开始手忙脚乱起来,“史云也只是怀疑,她还没有向西扬求证。哎呀,你也知道,她刚失恋了没面子,当然要找个借口对不对?大家都是朋友,你就忍让她一下嘛……”

“刚失恋?”我气得全身发抖,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反驳道,“他们早分手了!凭什么现在跑来怪我?空口无凭,你们也由着她伤害人!鲁阿极,我虽然平时迷糊,但也不是傻子!你们就都袒护她吧,我也不稀罕!”

我冲出阿极家,脸上早已是泪水满面。虽然平日里我胆小怕事,但骨子里还是极要强的人,加上一向是老师的宠儿,父母的宝贝,哪由得别人这么阴着联合起来对付?我越想越气,就调头匆匆往学校跑去。

学校操场上,篮球队还在加紧训练。扬正和一群队员打着练习赛:防守、进攻、转身、投篮,动作漂亮潇洒,配合完美无缺。若是平时,我早要鼓掌呐喊起来,可惜那时早已气得咬牙,哪里还懂得欣赏这些!

“忧忧?”扬转身看到我,有些惊喜。他朝同伴打了个招呼,立刻向我走过来。“怎么有空来看人练球?”他本来笑意盈盈,很是温柔,待走近了才发觉我的不对劲,“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语气倒是显得十分紧张。

我打量他:身材挺拔,骨架匀称,浅麦色肌肤在阳光下微微闪光。可恶!这家伙即使在运动的时候也这么好看。怪不得别人说“红颜祸水”,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做了那因此亡国的皇帝!我越想越委屈,终于一下子哭出声来。

“都是你!都是你!”我像小孩子一样撒起泼来,泪珠大颗大颗往外滚,“都是你害的!”扬见我哭得凄惨,很是惶恐:“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瞪大眼睛,恨恨地说:“你说,你到底为什么和史云分手?”

他没料到我提这个问题,一下子怔住不语,只得低头看着手中的毛巾。

“你也合着他们欺负我!”我见他迟迟不做声,刚止住的眼泪又冒出来。

“没有没有,”他慌了起来,然后盯着地面,轻轻说,“我……我……我不喜欢她的性格。”

我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就抽泣着说:“你倒是要向所有人解释清楚啊!他们全都以为是因为我你们才分手的!”

扬一下子抬起头来,脸上写满震惊:“他们……他们 是这样跟你说的?”

我赶紧点点头:“不然我干吗来找你!”

“那,你也是为了这件事哭的啦?”他别过头,望着篮球场,声音小得几乎不能分辨。

“当然呀!”我一想就来气,哭着威胁他,“你赶快去跟所有的人说,你没有喜欢上我!”

“要是我不说呢?”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转头向我,目光炯炯地问。

“那我就恨死你!”我哭着咒骂他。

他又慌了,连忙哄我:“好,好,我马上去说!”

“那我可等着。”我也哭累了,就起身往回走。 “对了,”我忽然定住,因为想起自己还有一句话要对他说

“陆西扬,管好你自己的前女友和拥护者!”

回家的路上,虽然得到了承诺,可我并不觉得开心,反而心乱如麻。为什么呢?答案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那时雪已经开始融化了,路边还有人在哼歌:“又是一年春来到……”我茫然地看着天空,阳光真是刺眼。我在想,卓忧,你是不是已经与春天擦肩而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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