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倾尽天下(1)

　　杏花春雨江南

　　画堂红袖倚清酣，华发不胜簪。几回晚直金銮殿，东风软花里停骖。书诏许传宫烛，香罗初剪朝衫。

　　御沟冰泮水拖蓝，飞燕又呢喃。重重帘幕寒犹在，凭谁寄金字泥缄。为报先生归也，杏花春雨江南。

　　——元·虞集《风入松》

　　【烟雨江南】

　　人间三月，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烟雨如诗如梦。那是谁的一袭春衫，掠过江南的小镇。白衣白马，风姿飒飒。

　　檐前的紫燕在衔泥筑巢，他们比翼双双，飞舞翩翩。庭外的花朵在含苞待放，缕缕馨香，似乎在酝酿一场巨大的花事盛放。你轻轻地飘过我的眼前，宛如春天的一阵风，过西厢、绕回廊，温柔无限，惹人断肠。画堂西畔，那是谁的水袖飞扬，羞涩眸光，一转身，花落纷纷，情意绵绵。

　　【剑舞飞花】

　　十八年前，我也曾是那逐花的少年。马踏飞燕，衣染花酒，长醉在江南。

　　在扬州的古渡口，与那吹箫的玉人，剑箫合奏，醉赏了两分明月的风流。廿四桥畔，那箫如落花，悠扬低沉，夜夜游荡在古城人家，惹得多少闺阁女子，辗转不眠，愁肠寸结。

　　在金陵的媚香楼，与那多情的丽人，挥毫过多少翰墨的温柔。书卷和诗剑，秦淮河畔，那藏头诗写成的红笺，像三五之夜的灯谜一般，挂满人家的朱楼画舫，费尽了多少思量。

　　在杭州的西子湖畔，散发放舟，诗写陌上花开的风流。烟波浩渺，春水迢迢。谁在弹铗而歌，那满载的诗酒，在莲叶无穷碧的湖心亭外，惊起了多少鸥鹭，又醉饮了多少梅花。

　　你说我们要踏月而歌，诗写梅花，将相知相思，写成风月童话。

　　【相思为凭】

　　烟雨江南，泼墨如画。谁的豆蔻，谁的蒹葭，我又打马走过那有你的江南。

　　竹西佳处，那卷上的珠帘，依然有人顾盼；桃花渡口，那月照的朱楼，依然迷离香透；那西泠桥下，依然歌唱不断。风吹佩兰，一剑飘香。你的气息、你的芳醇，几千年后，依然如春天的花朵一样，氤氲不散。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不知过了多少春秋，卷帘人说那天的海棠依旧。

　　我从书卷里寻你，在往事的渡口，你的温柔依旧。你的箫声悠扬，你的朱砂深婉，你的梅妆风雅。

　　我仗剑策马，盘桓不发，我停下所有的步伐，只为践你我前世今生的约：相知相依，不分不离。

　　剑舞飞花，月落平沙。多少流年暗换。桥下红药，年年知为谁发。

　　今夜，窗外细雨沙沙。不知那亭下的梅花，又为谁盛开无瑕？

　　此生不换，三世情缘

　　一箫一马，谁在吟赏江山如画，云树绕堤沙

　　一琴一纱，谁在浣洗前世的纱，惹十里桃花

　　万里飞沙，白马轻踏了长亭短亭繁华

　　千里烟霞，黛瓦蜿蜒了小桥流水人家

　　你低眉浣纱，水袖飞扬，临水照花

　　我信马由缰，马蹄嗒嗒，风流潇洒

　　江南的云霞，飞上了谁的脸颊，灼灼如三月的桃花

　　长安的月色，缀满了谁的衣袂，翩翩如蝴蝶恋飞花

　　月落平沙，四海为家，一曲歌罢，多少相思韵押

　　公子无双，剑舞飞花，一声笛箫，皎皎明月天涯

　　那一刻啊，谁的纯真无邪，像诗写的蒹葭

　　那一天啊，谁的眉眼如画，像歌尽的桃花

　　绝代芳华，不及你倾城一顾，疏影横斜，三叠梅花

　　温婉无瑕，你是前世的蒹葭，缥缈空灵，染尽烟霞

　　长安的栈道、满楼的红袖，谁的白衣白马，冶游了天下

　　江南的烟雨、古镇的人家，谁的山明水秀，如菡萏初发

　　那天的云很低，被我收进了锦囊，泡成前世的茶

　　那天的水很暖，被你洗过的云纱，织成今生的花

　　我爱你静若桃花，开在三千软红的盛世繁华

　　你说我风流不假，此生就要赏你的灼灼芳华

　　描一幅江南，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美景如画

　　奏一曲长安，九天阊阖，歌吹暗闻，盛世繁华

　　水袖啊桃花，三五的月圆，惹了谁夜夜的牵挂

　　白马啊年华，今生的情缘，又被谁在红笺书下

　　团团圆圆，我要与你相携走天涯，看五湖月明四海为家

　　密密麻麻，我要与你把风景看透，看细水长流绵绵花开

　　荣华也罢，富贵也罢

　　千秋功名不过一盏茶

　　怎敌你的眉目如画，皎皎无瑕

　　恋你三世桃花，惹我一生牵挂

　　春江水暖，花好月圆，我贪恋着你的耳畔呢喃，温软情话

　　盛世长安，碧瓦飞甍，谁醉赏了你的芙蓉出水，玉肌香滑

　　一生的功名，不过三尺尘与沙，转眼成渔樵旧话

　　我要携了你这美丽的娇娃，放舟散发，行遍天涯

　　从此风花雪月，吟诗赏霞，不离不弃，山水为家

　　断章，是春天的伤

　　一

　　仿佛还是小轩窗，明月，斜挂西厢。

　　镜中的眉眼，梦里的沧桑。

　　是三月的桃花，难掩曾经的，明艳？

　　是人间的四月天，还留在手心里的，温暖？

　　这一刻，琴声缭绕，纤手香凝。

　　谁在低按小秦筝，

　　帘卷了西风，向香软小令，听莺歌，

　　在花间婉转着，升腾？

　　我看见，满楼的淡月，正书写了婵娟；

　　我看见，闺阁的女子，丹砂描画了，蛾眉；

　　我看见铜镜里，三月的桃花，

　　正一瓣一瓣，舒展……

　　二

　　春去春又来，谁依小窗，浅画了蛾眉？

　　栏外的花还在沉睡，西厢的明月，偷窥了，她眼梢的媚。

　　檐下的风，轻抚，她唇角的醉。

　　填一阙花间小令，婉转她的莺歌。

　　小窗下，你画的眉。

　　我研的朱砂，还在回味，

　　你的媚，我的醉。此生不愿醒来的爱与媚。

　　三

　　我看见，三月的风，吹过。

　　你眸角，涟漪的醉。

　　是谁将弯月，偷偷剪裁，

　　染上了醉人的粉黛。

　　那些旧时的紫燕，仿佛还记得，

　　去年檐下，你写的情事。

　　它们不停地盘旋，不停地呢喃，

　　是你吗？那个敷粉的少年，墙头马上的窥探。

　　隔窗的花影，还在摇曳，

　　是你的香囊吗，暗藏了心结，

　　在风竹下纠缠着，跃跃欲试。

　　四

　　我记得，那个时候，红烛将残，

　　西楼的更漏，床前的明月，

　　还有花下的两只猫，在互相依偎着，取暖。

　　我记得喔，

　　我听到屋外的风声，拉紧了思念，

　　是从喉底发出的，呻吟，迷离，

　　低沉，却又有着不可名状的质感。

　　我感觉到你的热情，像是一股暗潮，汹涌。

　　它们时而蛰伏着，时而盘旋着上升。

　　门外的风声，

　　窗前的月影，你在我的左右，

　　是一道温柔的藤，

　　在你的掌心，我是一朵化不开的宠。

　　生生世世，都要纠缠着你，

　　映射着你，包围着你，

　　蚀化着你，直到两个人，醉了。

　　化了。化为一声云雀，一缕青烟，

　　一盈春水，从此不分你我。

　　你不来，我怎敢老去

　　璧月初晴，黛云远澹，春事谁主。禁苑娇寒，湖堤倦暖，前度遽如许。香尘暗陌，华灯明昼，长是懒携手去。谁知道，断烟禁夜，满城似愁风雨。

　　宣和旧日，临安南渡，芳景犹自如故。缃帙流离，风鬟三五，能赋词最苦。江南无路，鄜州今夜，此苦又谁知否。空相对，残釭无寐，满村社鼓。

　　——宋·刘辰翁《永遇乐》

　　曾经的曾经，青灯与睡莲重逢，将一地月光打碎，揉入满腔的柔情，照我来时的途径。有箫音如诉，低低萦绕月色倾城的夜晚。

　　有你，等我，等我踏歌而来，于水湄间共舞一个传奇。

　　那些灵性彗黠的字眼，也次递醒来，她们在我清纯如水的眸中，熠熠生辉。而你可知，那就是前生刻下的印痕，此生注定在唐风宋雨里重逢，携了前生的古韵，目光越过层叠的山峦。杨柳堆烟时，用我飘飞的裙裾，暖你来时的路。

　　那时，你醒来，夜寒渐重，锦衾犹薄。怜惜、薄嗔开始绕成笔端的婉约，轻启唇，泄露所有前生的秘密。

　　只一个眼神，一个回首的凝眸，便将那碗汤的药力，一一解去。在心灵的底层，开始确信，有一种缘，叫前生注定；有一个你，此生寻觅。

　　我浅笑如风，软软地看着你将名字握在手心，似乎就握了前世今生的妩媚。心，还是疼了。

　　纵便如此，我仍然微笑着看着你，看你将千丝万缕的念想，折叠成诗，那些字句在一张纸上繁茂。月华如练，照着思念的千山万水，重重叠叠的幽叹，老了韶华，转眼，逝了流年。

　　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感叹在句子里衍生：生命经不起等候。那些披霜如衣的独守，让对月的窗憔悴成画中的景致，再也不知月圆几时，月缺何昔？

　　静夜，等你来。一盏淡酒，一阙清词，一曲宫商。秦时明月汉时风，都在那一刻齐聚，只等，你来。

　　等你，我束发添衣，想以酒填词。独记得你，忘了平仄间的韵律。写了你的名字，绾成结，悬于心间。怕只怕，终成琥珀，千年后若再逢，打开，依然如是。若唤，月华如水，水面花开，也会有疼痛漫过遗失的水月，渐次清晰的是心底那个名字。

　　伸手，琵琶弦上说相思，却在一声天崩地裂的清脆里，戛然而止。你不知，明月玲珑如你，也不知，那些流淌于指端清泠的音律，于笔底迷离的字句，都是我心底的泪迹，点点滴滴。清夜独守，该如何能够，了却辗转，让相思无痕？

　　可，你不来，我不敢老去。对镜贴花黄，日渐消瘦的青春，被流光暗抛。零落一地的守候，只能以袖遮面，暗叹：奈何！奈何！

　　残桥寂寞，孤枕妒红，满目败嫣衰翠。

　　素袖疏容，几许墨难成卷。

　　待凝眸，冷月清风影。

　　对旷景，伤怀念远，一肩落叶红遍。

　　泪撒人千里。

　　感絮伴风旋，孤词独曲。

　　俯首荷池，镜见暮香苦掩。

　　锦衣薄，春与空房度。

　　语尽诉，离肠万种，奈何花谁送。

　　仿佛只一眨眼，初春的景象已在一阕长短句里散去。春末的记忆，氤氲而至，有蝶双飞，一剪梅的花影，窈窕了谁的几许春愁。露浓花瘦，昼短夜长，任向往于暗夜里疯长。我想执手，举一轮明月，照亮你来的路途。却不料，乱红飞过，心事随花零落，辗作尘，香，已然不能如故。

　　四月的天气，充盈着华美的温柔，那是你文字里十指相扣的缱绻。宛若生命里一场极尽奢华的相逢，极致的妖娆，魅惑我夜夜不停的想念。伸出手去，接住窗外的月华，满手皎洁，一如我盼你来的心情，透明而清澈。

　　无需看我，便将一切的温柔描摹，只因，彼此心间有着那般不能言说的相契。

　　原以为，这世间，尘缘如梦，纵然写就香笺，能与谁寄？然，有你，能于这万丈软红里，读懂我心底最纤细的呢喃。不忍说破，只是遥寄这迢迢相思。刻一个字在心上，独与——你！

　　五月的雨，说来就来了，泥泞了向往的路途。故事里的情节，开始跨过虚拟，期待相拥。我知，那朝朝暮暮的相守，终会让一场盛世的繁花，零落成世间最普通的泥。冷香，或许会穿透岁月的尘埃，一一回旋。直到彼此再也无法老去，也能拥着此生的缠绵，安然睡去。

　　是因不忍让那份纤尘不染的情感，在尘世里流连，沾了俗气；还是那情感里的奢华，无法在世间圆满？或者，只是你走得太急，路旁的荆棘，让我在陌生里遍体鳞伤，已经赶不上你前行的步履。匆匆，太匆匆。回首，就能看见，我将秋水望穿，只想找寻你来去的路途。

　　你已走过，还是不曾抵达？在更深的夜里，我独自暗忖。心，在隐隐作痛。日子里的繁华，于一场痛里遁去，似乎从来就不曾有过一般。独剩这凄凉如水的夜，如水的思绪，如水般不息的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