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飞来桂冠

　　其余三岛的少爷小姐们也陆续驾到，加起来共是六个女孩儿、两个男孩儿，分别是蓝眼睛玛丽岛莫扎特子爵府的杰奎琳和菲茨、迷迭香岛罗斯马利男爵府的双胞胎罗莎蒙德和玛戈、剪秋萝岛林赛伯爵府的卡梅拉和卡罗兰、金雀花岛戈登男爵府的独生女萨拉，以及本届网球比赛的小东道主——红缬草岛克劳德侯爵府的芬奇。

　　这次见面距离上次分别还不到一个月，对于少年人来说，已经是很长时间，大家都很高兴。

　　小憩之后，大家到球场练球。

　　五岛少年网球赛举办了近百年，赛制却相当潦草，不限男女，抓阄捉对厮杀，直至决赛。

　　杰奎琳本来还担心自己球技欠佳，成绩太糟糕，给莫扎特子爵府抹黑，练球时才发现，别的小姐们怕烈日晒黑皮肤，对网球运动也不甚感兴趣。之所以来参赛，都是被父母逼迫。

　　球技最好的居然是莉妲，把两个男孩儿——菲茨和芬奇——都打得落花流水。可惜她不是贵族出身，没有参赛资格。

　　“太不公平了。”芬奇为她抱不平。

　　“很公平。”迷迭香岛的罗莎蒙德说，“观众看的不是比赛，而是我们，如果村姑甲和村姑乙打比赛，谁感兴趣？”

　　玛戈难得赞同一回姐姐：“是的是的。”

　　莉妲仍旧笑嘻嘻的，不以为意，邀她们姐妹一起上场，以一敌二，大比分得胜，一只球还打在罗莎蒙德的脸上，好像是惩罚她的嘴巴。

　　在球场消磨了两个钟头，大家带着一身尘土一身汗回到木屋，忽然发现一个问题：木屋里只有主人，没有仆人（除了莉妲）。这可是个大问题。没有仆人意味着没人服侍。少爷小姐们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完全不能忍受这种缺失。

　　卡罗兰好奇地问：“芬奇，你家仆人都到哪里去了？”

　　芬奇微微一笑：“从我记事起，这里就没有仆人。带我的保姆算吗？我七岁时，她就辞工了。”

　　“那家务谁做呢？”

　　“爸爸和我呀，这几年主要是我，爸爸工作太忙了。”

　　“伯爵家的少爷亲手做家务？”玛戈觉得不可思议，“你爸爸好吝啬，那么有钱，连仆人都舍不得雇。”

　　芬奇笑着爆料：“我妈妈因为这个，赌气和他离婚。”看看腕表，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得准备晚饭了。”

　　“等等。”萨拉举手提问，“你说‘咱们’，是说我们也要帮你准备晚饭？”

　　“如果你愿意帮忙。”芬奇说。

　　“我不愿意。”她倨傲地说，樱唇抿得紧紧的。

　　“那你就待在这里看电视吧。”芬奇也不勉强，问其他小孩儿，“你们谁会做饭，可以来厨房帮我哦。”

　　结果，只有菲茨和杰奎琳表示愿意帮厨。

　　芬奇在厨房里小声笑话那帮娇小姐：“让我爸爸看到她们，又要讲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大道理了。”

　　他做的是意式海鲜焗饭。做法并不难，是他的拿手好菜，可是做出十人份的话，工作量可不小。红缬草岛是海岛，海鲜品种多，新鲜丰美，光看原料，就已经把菲茨和杰奎琳馋得口水滴答。

　　菲茨没有厨房经验，被打发去榨果汁，一部榨汁机开得“嗡嗡“响。

　　杰奎琳负责切蔬菜。幸亏在家时，她是妈妈做饭的小帮手，否则要给侯爵家的少爷笑话了。

　　芬奇掌勺，颇有大厨风范。

　　“芬奇，你经常自己做饭吧？”杰奎琳一边热火朝天地干活，一边问他。

　　芬奇和她熟悉了，也变得健谈起来：“实话和你讲，我是我们家的厨子，一日三餐都是我搞定呢。爸爸喜欢肉罐头，方便面和速溶咖啡，因为那些食物价格便宜，还节约烹调时间。可是我喜欢自己做家常菜。”

　　“话虽如此，你爸爸一定很喜欢吃你做的饭吧？”菲茨问。

　　“嗯嗯。”芬奇笑着说，“一边说好吃，一边说‘浪费这许多时间围着锅台转，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

　　“你爸爸真可爱。”杰奎琳被逗乐了。

　　芬奇正在焯海鲜，闻言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是第一个说我爸爸可爱的人，哈哈！”

　　第十五世克劳德侯爵在开饭前赶回。

　　芬奇长相平凡普通，他的爸爸倒是个稀见的美男子，穿着深色细条纹西装，很像广告里的商界骄子。作为赫赫有名的克劳德集团的首脑，侯爵的气场十分强大。不过在小客人面前，他努力做到平易近人，和他们一一握手。

　　“你是菲茨？”轮到菲茨时，他问。

　　“是的，先生。”菲茨恭谨地回答。

　　“海伦·莫扎特的儿子？”

　　“是的。”

　　“我认识你妈妈。”侯爵说，“小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还一起参加过五岛少年网球赛。”

　　“我妈妈也经常提起您。”

　　“她现在好吗？”

　　“挺好的。”

　　侯爵回忆起少年故友，有些动感情：“好多年没见过海伦了，有机会一定要聚聚。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你们都十五六岁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孩子们，请多多珍惜青春芳华呀。”

　　见礼之后，他在主位上坐下来，很享受地开吃，还殷勤地劝让：“来来，大家都尝尝我儿子的手艺。”

　　小客人们都面面相觑，芬奇做的海鲜焗饭虽然鲜美无比，可是作为款待贵客的席面，还是显得寒酸了些。

　　芬奇不敢贪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手艺，菲茨和杰奎琳都帮忙了呢。果汁是菲茨榨的，杰奎琳帮我切的蔬菜，还烘制了葡萄蛋挞。”

　　“哦。”侯爵赞许地看杰奎琳和菲茨，“你们真是有出息的孩子。”

　　“会做饭就有出息？”罗莎蒙德冷笑。

　　侯爵笑着说：“我敢和你打赌，勤快的孩子通常功课也好。”

　　“是吗？”罗莎蒙德问菲茨和杰奎琳，“你们俩上学期期末考的成绩，能分享一下吗？”

　　“五优一良。”杰奎琳答。

　　“全优。”菲茨答。

　　罗莎蒙德不言语了。

　　侯爵问她：“你的成绩呢？”

　　遇上出卖罗莎蒙德的机会，玛戈当然不能放过，代她回答：“四丙二乙。”

　　“也马马虎虎啦。”侯爵低着头说，还是看得见他嘴角的笑意。

　　罗莎蒙德气愤地瞪玛戈一眼：“你把我的成绩张扬出来，我也展览一下你的成绩吧。三丙二乙一丁，比我强很多吗？”

　　侯爵笑着总结：“所以我说，优秀的小孩儿各方面都出类拔萃，没出息的小孩各方面都一塌糊涂。你们有没有发现，贵族家的小孩儿特别容易没出息？原因很简单。他们引以为豪的东西，像爵位啦、财富啦、血统啦，都是从祖上继承来的，不是通过自我奋斗获得的。久而久之，他们就会觉得不劳而获很光荣，反而鄙视那些通过诚实劳动养活自己的人。”

　　“侯爵伯伯，”玛戈娇声抗议，“你对我们冷嘲热讽，可不是待客之道哎。”

　　“好好，”侯爵从善如流，立刻检讨自己，“是我不对，那我就说件让你们高兴的事。”

　　“唔。”一桌子的小孩儿都支起了耳朵。

　　“历届的网球赛，只有奖杯，没有奖金，影响参赛选手的拼搏精神。这次我打算设立奖金，前四名都可获得奖金。”

　　卡梅拉瞪大眼珠问：“奖金是多少？”

　　“第一名四万块，第二名三万块，第三名两万块，第四名一万块。”

　　“哇哦！”萨拉惊呼，“我感觉我的拼搏精神已经回来咯。”

　　罗莎蒙德皱着眉头想了下，说：“侯爵伯伯，我觉得网球比赛的赛制很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

　　“比赛不分男女，我们女孩儿很吃亏。”

　　侯爵却说：“你看社会上的竞争，不管是学业还是工作，人家会因为你是女孩儿就给你特殊优待吗？我一向主张男女平等。”

　　“可是……”罗莎蒙德愁眉苦脸地说，“我们真的打不过男孩子哎。”

　　“也不是吧，”芬奇说，“莉妲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呢。”

　　“哦？”侯爵笑着看莉妲，“你那么厉害？身手这样好，你也参加比赛吧。”

　　“好呀。”莉妲的俏脸上绽开一朵慧黠的笑容，好像第一名的四万块奖金已经被她收入囊中。

　　这天晚上，大家不幸都没有睡好。

　　玛戈怪罗莎蒙德乱提傻问题，导致莉妲参赛。罗莎蒙德被她唠叨得不耐烦，怒扇她一巴掌。玛戈自然不肯吃亏，一把揪住双胞胎妹妹的头发。两姐妹扭打起来，从卧室打到走廊，从走廊打到楼梯口，骨碌骨碌滚下楼梯，到了二楼起居室，仍然打得难解难分，把侯爵都吵醒了。

　　罗莎蒙德大哭着宣布“退赛”。

　　侯爵倒松了一口气：“我正发愁九个选手没办法分组呢，这下好了。”

　　次日早上六点半，杰奎琳准时起床，到厨房找水喝，发现芬奇系着围裙，已经在灶台前忙碌。

　　“要我帮忙吗？”她立刻问。

　　“不不，”芬奇摆手，“区区早饭我一个人还应付得来。”

　　说话之间，莉妲打着呵欠进来。

　　芬奇表示惊讶：“艺术家也早起吗？”

　　莉妲说：“杰奎琳小姐要我陪她练球，吃过早饭就去球场。”

　　芬奇于是更加惊讶地看杰奎琳：“罗莎蒙德都绝望地退赛了，你还有兴致练球，真是其志可嘉。”

　　杰奎琳说：“就算前三甲无望，我还可以为第四名奋斗一下下嘛，一万块也是很闪光的数字呢。”

　　然后，侯爵和菲茨跑步归来，联袂走进厨房。

　　“大家都好早哦。”侯爵说，“我再大胆预言一次，今年五岛少年网球赛的前四名都在这个厨房里。”

　　“那就借你吉言啦。”几个小孩儿齐声说。

　　侯爵是个大忙人，把网球赛的筹备和举办交给首席助理的第二秘书。不过，他每天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到球场观看比赛。当莉妲、菲茨、芬奇和杰奎琳打败各自的对手，晋级下轮比赛时，他在看台上张牙舞爪地大叫：“我的预言真是无敌准啊！”

　　第一轮比赛抽签结果如下：

　　莉妲VS卡梅拉；

　　菲茨VS萨拉；

　　杰奎琳VS卡罗兰；

　　芬奇VS玛戈。

　　第二轮比赛抽签结果如下：

　　莉妲VS菲茨；

　　芬奇VS杰奎琳。

　　比赛结果很逗，莉妲和杰奎琳胜，晋级决赛，两个男孩儿只能去角逐三四名。

　　菲茨输给莉妲不奇怪，早在练球时，他就败给这个女悍将无数次。芬奇居然打不过杰奎琳，让许多人大跌眼镜。

　　侯爵尤其不能理解，私下问儿子。

　　芬奇很老实地承认：“我故意输给杰奎琳。”

　　“为什么？”

　　“我也觉得男孩儿有体力优势，和女孩儿打比赛，对女孩儿不公平。第一轮比赛时，我就想输来着，可是玛戈太讨厌了，不想输给她。第二轮输给杰奎琳，我就很乐意，很开心了。”

　　侯爵无语地望着他：“为什么我会有你这种儿子？”

　　芬奇晓得爸爸一直对自己不满意，不怎么在乎，反而兴致勃勃地说：“爸爸，我也有个预言，杰奎琳最终夺冠。”

　　“不会吧，莉妲连男生都横扫，会输给杰奎琳？”

　　“莉妲和我一样，也乐意输给杰奎琳。”芬奇十分笃定地说。

　　莉妲确实有故意输掉比赛的打算，而且在决赛前就告诉了杰奎琳。

　　“你没必要那样做。”杰奎琳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我乐意。”

　　“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呢？”

　　“我答应过路易莎照顾你，就一定把你照顾得妥妥当当。你来红缬草岛是为了参加网球比赛，没有比夺冠更美好的结果了。”

　　“第一名的奖金比第二名——”

　　“别别。”莉妲递给她一杯绿茶，“快漱漱口。咱们都是清高的女孩儿，谈这个会败坏口气。”

　　杰奎琳心里很过意不起：“你为了勤工俭学赚学费，暑期都不能回家。”

　　“小姐，”莉妲的脸色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我勤工俭学，是因为我想用自己的双手，通过诚实劳动，赚取自己的生活所需。说来你可能不相信，自力更生比不劳而获要有趣得多。你会觉得自己聪明能干，很有用，很有价值。那种感觉比朝哥哥姐姐伸手要生活费好玩得多。所以，我只是享受赚钱这种活动，并不贪财。”

　　归航的渡轮上，杰奎琳穿着绿底白花吊带太阳裙，坐在藤椅上晒日光浴。椅边有一张小桌，汽水瓶、水果盘、冰激凌碗凌乱地摆在一起，其中还有她的水晶奖杯。她不时拿起欣赏，心情无比愉悦，好像忘记了莉妲的逊让，这只奖杯真是自己努力拼搏所得。

　　奖杯和一只普通的牛奶杯差不多大，上好的水晶质地，杯身有胜利女神浮雕，杯底镶着一块白金铭牌，上面用哥特字体镌刻着：

　　杰奎琳·布莱克，第八十一届五岛少年网球赛桂冠得主。

　　“不错的纪念品。”一旁的菲茨说。

　　“以后这就是我的喝水杯子。”杰奎琳庄严宣布。

　　“什么？”

　　杰奎琳偏着头问：“不可以吗？”

　　菲茨耸耸肩：“当然可以。你的奖杯，随便你处置。只是，我以为你会把它摆在书架上展览呢。”

　　“可它就是一只水杯的模样，设计者设计它时，应该希望它有实际的用处。”

　　“或许是吧。”菲茨若有所思地说，“设计者是侯爵伯伯挑选的。侯爵伯伯一向主张物尽其用，反对铺张浪费。”

　　“你好像很崇拜侯爵伯伯哦。”杰奎琳说。

　　“是的。”菲茨承认，“我钦佩他商业上的成就，渴望成为像他那样成功的人。”

　　“貌似侯爵伯伯也很喜欢你。”杰奎琳又说。

　　在红缬草岛上的一个礼拜，菲茨天天和克劳德侯爵一起晨跑，饭桌上也是这一老一少共同话题多。克劳德侯爵喜欢菲茨胜过芬奇，大概是因为菲茨雄心勃勃，渴望在事业上有所建树，更像少年时代的自己。相比之下，芬奇温柔敦厚，像只泰迪熊，缺乏野心。

　　“如果他是我爸爸，就好了。”菲茨轻声感慨。

　　杰奎琳隐约听希达太太提起过菲茨的身世。

　　菲茨的妈妈——也就是海伦大小姐——是个非常高傲的女人，瞧不起全世界的男人。后来嫁给菲茨的爸爸，纯属屈尊下嫁。生下菲茨后没多久，海伦就觉得再也无法忍受，毅然和菲茨的爸爸离婚。受妈妈的影响，菲茨从小就崇拜强者，对爸爸的感情也十分淡薄。

　　杰奎琳于是岔开话题，问他：“打算怎么处置你的奖金？”

　　菲茨击败芬奇，赢得网球比赛的第三名，也获得两万块奖金。

　　“还没想好。”他答。

　　“不如捐给我的渔民基金会吧。”杰奎琳趁机募捐。

　　“渔民基金会？”

　　杰奎琳说：“我打算用我的奖金成立一个基金会，资助生活陷入困境的鲨村渔民。虽然不多，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啦。”

　　“好吧。”菲茨答应了。

　　杰奎琳高兴起来：“这个基金会可以用你的名字命名。”

　　“多谢！”菲茨忍俊不禁，“不过还是用塔碧莎奶奶的名字命名吧。”

　　杰奎琳立刻表示赞成：“是的是的，用塔碧莎奶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