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胜负与对手(2)

　　综合种种迹象来推测……莫小玲有百分百的信心断定，秦沐风中午假借打球之名跑出去，实际是躲去美术教室偷偷画设计稿！推理出这个靠谱结论后，莫小玲重重哼了一声，心里暗骂秦沐风小肚鸡肠、好胜心强，为了取胜居然像防贼一样防范自己！全然忘记自己才是不择手段试图窃取情报的那一方。

　　第二天中午，秦沐风前脚刚出门，莫小玲后脚就跟了出去。她拿着自己快画完的文化衫，走进美术教室找了个空木架，趁着到颜料筐挑颜料的机会飞速搜寻教室，打算找到秦沐风抓个“人赃并获”！可她把屋子里十几个人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也没找到应该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那个身影……

　　磨磨蹭蹭上了二十多分钟的颜色，莫小玲终于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难道……又被秦沐风那个浑蛋耍了？仔细回想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巧合，她不得不怀疑秦沐风已经识破了自己的意图，然后将计就计故意透露口风、露出马脚，引诱自己上当受骗！

　　想到秦沐风这时候说不定躲在哪里看着被骗得团团转的自己偷乐，莫小玲不禁恼羞成怒，立即中断这场失败的跟踪战略，抓起文化衫返回教室。然而，穿过连体教学楼二楼办公区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与办公区接壤的露天平台上传来秦沐风的笑声，于是鬼使神差般悄悄伸长耳朵去偷听……

　　秦沐风这天中午本打算继续到美术教室画文化衫，结果被哥们儿硬拖去打球，打累了也不愿回教室闷着，便跑到自习室上面的二楼平台上来侃大山。

　　“哎，秦疯子，听说你开始玩什么时装设计了？”外号瘦猴的侯思南问道。

　　秦沐风眼皮一挑：“你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我那八卦同桌呗！守着那么一个Gossipgirl，还有什么消息能瞒过我的耳目！”瘦猴扬扬得意地说，然后继续好奇地打探，“莫小玲这几天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你身上，是为了你们比赛的事，还是她暗恋……”

　　“别瞎说八道！”秦沐风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瘦猴吐吐舌头：“好吧好吧，不愿说就别说。只是哥几个开始都不相信你还有那种艺术细胞！哎，对了，等你混出名堂见了活的设计师？帮我看看他们是不是真像电视里那么娘娘腔？”说着，他还比画了一个兰花指的动作，逗得几个男生哈哈大笑。

　　秦沐风反感他们的调侃，更不愿他们也把自己跟娘娘腔画上等号，于是下意识地想撇清关系：“我对那种东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是为了跟莫小玲较劲儿才随便玩玩的。”

　　“为什么要跟她较劲儿？”

　　“她之前骂我没艺术天赋。”秦沐风靠着栏杆，双手插兜，语气颇为随意，“所以我要用事实教训教训她，让她明白我不做设计师只是因为没兴趣，而她做不成设计师才是真正因为没天赋！”

　　话音刚落，在几个男生夸张的喝彩叫好声中，秦沐风眼角余光瞥到平台梯口处有个熟悉的身影闪过，一晃就消失了。糟了！好像是莫小玲！他突然意识到刚才那番刺伤人的话，很可能被这几天莫名其妙喜欢上跟踪的莫小玲听了个八九不离十，急忙追过去想解释，但跑过去左右张望半天也不见个人影，以至于他也不敢确定刚才是不是眼花……

　　下午上课的时候，他故意找各种借口跟莫小玲说话，一会儿借笔记抄，一会儿借橡皮尺子，反复试探她的态度。而莫小玲的反应则是一律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语气不紧不慢，态度不冷不淡——这种看似正常却又处处透着古怪的反应，彻底把秦沐风弄糊涂了，他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智商变低了，否则为什么连一个人是不是在生气闹别扭都看不出来？

　　第二天，秦沐风像往常一样踩着早自习预备铃走进教室，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同桌居然换了人！他放下书包，推开瘦猴凑过来耍贱的脑袋：“你怎么坐在这儿？快滚回座位去。”

　　“我倒想坐回去呢！你问问那姑奶奶肯吗？”瘦猴朝着强占自己座位的幕后主使努嘴，解释自己也是无辜受害者，“今天那姑奶奶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硬逼着我跟她换座位，我不肯，她就用冷暴力折磨我！”

　　秦沐风不理会他说的什么冷暴力，只看着那个跟自己隔了好几排的腰杆挺得笔直的背影，感觉心里闷闷得有些憋气。他知道，这次自己大概真的触到了莫小玲的底线，彻底把她惹怒了……

　　体育课上，丧心病狂地绕着操场跑了两千四百米，莫小玲腿脚发软全身散架般地疼，在殷蓝的搀扶下回到教室，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连手指头都懒得动，愤然控诉这种违背“生命在于静止”这一科学生存状态的野蛮行为。

　　“分明是生命在于运动。”殷蓝拿课本给她扇风，“你呀，就是平时太宅不爱动，体力才会这么差！以后应该多锻炼锻炼，对身体有好处。”

　　“千年王八万年龟，你看哪个爱动？”莫小玲伶牙俐齿地反驳。

　　殷蓝失笑：“你这是把自己比作什么啊……”

　　“呸！举例说明生命在于静止而已，谁拿自己去比了！”莫小玲佯怒，正要伸手袭击殷蓝腰侧的痒痒肉，突然见自己桌上多了一瓶康师傅绿茶。她眨眨眼看着凭空冒出来的绿茶，瓶壁上还挂着凝成小滴的霜气，看起来冰镇解渴煞是诱人！

　　秦沐风见莫小玲只是看着没动作，赶紧殷勤地把绿茶又朝她推了推：“已经帮您拧开瓶盖了，您请用。”

　　莫小玲抓过绿茶，毫不客气地“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终于觉得从内到外都凉快下来了。

　　“不生气了？”秦沐风大喜，“你什么时候跟瘦猴把座位换回来？我帮你搬书！”

　　“谁说我要换回去的？”莫小玲挑眉瞪他，“我觉得跟殷蓝同桌挺好的，起码她不嫌我天赋低没智商。”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智商……”秦沐风话说到一半，便在她凌厉的眼刀下识趣地收声，心里拼命腹诽她的蛮不讲理，面上却努力维持诚惶诚恐的歉然，“那天都怪我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小玲你……”话没说完，“丁零零”的铃声徒然响彻整栋教学楼，轻而易举将他后半段的低声下气演变成了无声唇语。

　　可惜莫小玲读不懂唇语，待铃声响过之后，伸手做了个“请回”的动作，冷淡地将他拒于千里之外：“上课了。”

　　秦沐风大为受挫，抬头看见班主任白媛已经踏着铃声昂首挺胸迈上讲台，只好灰溜溜回到后排座位上。

　　趁着白媛翻开随堂成绩单准备抽查文言文背诵的时候，殷蓝在课桌下悄悄戳莫小玲，小声问：“你真的不原谅他了？听说他要放弃参赛呢。”

　　“他的事情他自己做主，我管不着。”莫小玲翻开课本，随口答。

　　四十五分钟后，莫小玲这句硬邦邦的回答一字不差地传到了秦沐风耳朵里。

　　秦沐风噎了好半天，才幽幽长叹一口气：“之前又不是没吵过架翻过脸，怎么这次就哄不好呢……”

　　“谁让你非一脚踩进她雷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多热爱时装设计。”殷蓝纵使耳根子软耐不住人央求，答应当和事佬帮他劝莫小玲，却还是忍不住怨他。

　　秦沐风苦笑：“我哪儿知道那么巧就被她偷听到了……”

　　“不过不管怎样，这次阴错阳差也算你帮了她一把。”殷蓝不忍看他懊悔，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多亏你的羞辱激发了她的好胜心，现在她像打了鸡血似的拼命修改设计图，的确一稿比一稿完美有灵性了。”

　　“对了！好胜心！”秦沐风眼前一亮，像是突然找到对症良药般欣喜。

　　殷蓝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无缘无故兴奋些什么。

　　“莫小玲发脾气其实只是她的好胜心在作祟，所以才对曾输给我的事情那么耿耿于怀。”秦沐风把自己的分析讲给殷蓝听，“那么只要决赛让她赢过我，自然也就消气了。”

　　“你要放水？”殷蓝不由得吃惊，她万万没想到秦沐风为了哄莫小玲消气，居然肯放弃唾手可得的新人赛奖项，那可是任何初入时装圈的新人们都梦寐以求的荣耀！

　　秦沐风坚定地点头，反正他本来就对时装设计不感兴趣，根本无所谓输赢。

　　殷蓝隐隐觉得事情不妥，却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只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对莫小玲保密。

　　可惜纸包不住火，这件机密事件还是被殷蓝不小心说漏了嘴。

　　当时，莫小玲端端正正坐在殷蓝柔软的大床上，一颗接一颗吃着特大特甜的进口车厘子，边吃边拉着殷蓝商量最终正式提交的复赛稿，研究着究竟要选自己两件得意之作中的哪一件。

　　“莫大小姐，无论我选哪个，你都能絮絮叨叨说出这个的一大堆缺点，另一个的一大堆优点，同样的对话咱们都重复多少遍了，有意思吗？”殷蓝无可奈何地说道，她已经快被莫小玲搅晕了，甚至都开始质疑自己的审美能力了！

　　“来来来，咱们再认真仔细研究下。”莫小玲笑嘻嘻地往殷蓝嘴里塞了个车厘子，“挑选参赛作品是最重要的事情啦，胜败在此一举，绝对不能当儿戏的！”

　　殷蓝忍不住嘟囔：“反正无论你选哪个，都铁定能赢秦沐风的，何必……”

　　话到半截猛然停住，殷蓝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莫小玲已经瞬间绷起脸：“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那个秦沐风整天吊儿郎当的，也没见他把心思花在这上面，所以……”殷蓝小心谨慎地措辞想把莫小玲骗过去，却心虚得撇开目光，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别骗我，我看得出来你是在撒谎！”莫小玲直截了当地戳穿那蹩脚的谎言，凌厉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殷蓝的眼睛，不给她避闪的机会，“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殷蓝拗不过她，只好如实交代了事情始末，告诉她秦沐风为了哄她开心，准备在决赛中故意输给她。等殷蓝说完，才发现莫小玲满脸通红，甚至连眼圈都是红的，以为她感动得要哭，正想安慰安慰她，却突然见她腾地站起来去书包里翻手机。

　　“你要打给秦沐风？”殷蓝猜测。

　　“废话！”莫小玲气得手直发抖，翻通讯录的时候几乎按不准位置。

　　长达十几秒的通话等待后，电话终于被接通，秦沐风似乎还没睡醒，声音迷瞪而慵懒：“喂？莫小玲？”

　　“秦沐风，你这个大浑蛋！你别给我太嚣张了！”莫小玲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声调因为愤怒变得尖锐而颤抖，“居然敢说什么故意输给我？你把新人赛当成什么了？你打心眼里瞧不起我，觉得我不可能赢过你是不是！你浑蛋！我告诉你秦沐风！如果你敢在决赛里故意输给我，这辈子都别想让我原谅你！马上友尽绝交！”

　　一股脑吼完，莫小玲甚至不等秦沐风说句话，直接挂断电话扔到床上，然后自己坐在床边低头生闷气，不管手机铃声接二连三响过一遍又一遍，都赌气不去看。

　　殷蓝呆在一旁吓得半死，虽然莫小玲这通怒火不是对着自己发的，但她总觉得里面至少有一半是冲着自己来的，毕竟自己也算是那个“浑蛋秦沐风”的帮凶……她鼓了鼓勇气，刚想试探下莫小玲的态度，自己的手机就突兀地唱起歌来。

　　“是秦沐风。”殷蓝看了看来电显示，估计他是打莫小玲电话不接，才打到自己这儿来的。

　　“接。”莫小玲刚才气急败坏吼过一通，这时声音有点儿嘶哑，“告诉他截止时间是圣诞节，让他自己看着办。”

　　殷蓝不敢怠慢，赶紧如实转达给秦沐风，当着莫小玲的面她不敢多说什么，只随便应付几句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她又向大发脾气的莫姑奶奶如实汇报：“他说他会全力以赴的。”

　　莫小玲“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殷蓝观察她的脸色似乎和缓一点儿了，便大着胆子走到她旁边坐下，状似随口问：“你还嫌对手不够多吗？如果秦沐风不参加的话，就大大提升了你的获胜概率啊。”

　　莫小玲依然低着头不说话，就在殷蓝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才听她轻轻叹气说：“胜负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我要的是在战场上从对手手中夺来的胜利，而不是被施舍的胜利。”

　　“那如果秦沐风参加了……”

　　“他一定能赢的。”

　　尽管不愿承认，但秦沐风与生俱来的天赋实在太过耀眼，耀眼到哪怕她闭上眼，都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横溢才华，如同锋利的宝剑般，未经打磨，却已难掩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