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朋友与秘密(1)

　　新年过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莫小玲坐在考场靠窗的位置，提前十分钟写完英语作文后，她就托着腮帮子看覆满皑皑白雪的操场，心里痒痒的想跑去踩上第一串脚印，踩出“咯吱咯吱”像小老鼠叫似的声音。

　　这个愿望实现得太过容易，当英语试卷叠放整齐被监考老师拿出考场的时候，班里不知谁高呼一声“期末考试结束啦，出去打雪仗啦”，立刻一呼百应，一大帮人立马全副武装冲向操场。

　　莫小玲跑得慢再加上技不如人，很快就被人拎着脖领子从后面塞进一个雪球，正被雪渣冻得脖子后背生疼生疼“哇哇”乱叫的时候，接到了新人赛组委会打来的电话。客服姐姐温柔动听的声音让周围乱糟糟的喧闹徒然变得安静下来，莫小玲只觉得四周静到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挂掉电话，她跑进混战中拉出殷蓝，分不清是冻的还是开心的，声音都在打战：“决赛有结果了，我进了前十强！是第六名！”

　　“太好了！”殷蓝喜得拍掌合十，一双大眼睛笑弯成月牙。

　　莫小玲满心喜悦，一时间忘记正在和秦沐风冷战，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正侧身接听电话的修长身影，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的成绩和名次！

　　像是心电感应般，秦沐风挂掉电话，眼角余光刚好扫过来看到了莫小玲，视线相接，一笑泯前仇。即使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秦沐风也看出她藏在眼睛里的期待和疑问，于是笑着冲她伸出两根手指，比画了一个“Yeah”的手势。

　　莫小玲眼睛倏地亮起来，“噔噔噔”跑到他面前，仰起脸问：“你真的得了第一名？”

　　秦沐风从容笑道：“第二。”

　　“那你比画什么Yeah！”莫小玲翻白眼。

　　“我比画的是数字2。”秦沐风无辜辩白。

　　莫小玲微怔片刻，无比诧异：“如果你是第二，那得了第一的是什么怪物？”

　　两个星期前，秦沐风赶在deadline完成参赛作品后，特意扫描出来微信发给她以证自己确实全力以赴没半分敷衍，所以，她完全不能想象那么灵气逼人的设计作品居然仅得第二名！能够超越那种设计水准的……绝对是披着新人外皮的怪物！

　　喜欢刨根问底的习惯折磨着莫小玲，她翻遍新人赛官网想找到那只怪物的信息，最后也只在获奖名单里找到一个叫季辰的名字，没能看到获奖作品展示。

　　殷蓝实在看不过去莫小玲拿手机拼命刷官网的样子，安慰她：“别心急，等红毯派对的时候，就能见着了。”

　　“那还要等到半个月后呢……”莫小玲是猫爪挠心的急脾气，哪里忍受得了那么长时间的悬念。她又不死心地抱着手机百度了一会儿相关新闻，突然回味过来不对劲的地方，抬头问殷蓝：“你怎么知道还有红毯派对？”她记得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件事。

　　“被你强拉为队友，我当然也会做些功课的。”殷蓝无奈地摊手，“随便百度搜一搜，就知道红毯派对是历年传统了。”

　　莫小玲还惦记着人肉搜索“神秘第一名”，没注意殷蓝刻意低头躲闪的神色，对这个再平常不过的解释没起丝毫疑心：“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三天后，杀入决赛前十强的莫小玲和秦沐风都收到了来自华雅集团的邀请函，受邀出席十天后华雅集团为新人赛闭幕举办的红毯派对。

　　华雅集团作为国内时装界龙头老大，具有引领时尚风向标的绝对导向地位，每年都会从新人赛中选取优质人才加以培养，将有才华有实力的新人设计师纳入自己的设计团队储备力量中。以新人赛闭幕名义举办的红毯派对，其实是华雅集团为拉拢新人设计师布置的豪华舞台。

　　派对当天，莫小玲穿着从殷蓝衣柜里借来的正装礼裙，强忍着想把磨脚的亮晶晶坡跟小皮鞋脱下来扔掉的冲动，装作矜持淑女的样子踩着红毯迈入会场，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当众露怯出丑，败坏自己出道路上的完美第一步。

　　殷蓝一路挽着莫小玲的胳膊，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的僵硬不自在，于是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凑到她耳边再三保证：“别怕，我会一直跟着你，一会儿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听我的就行。”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莫小玲大为惊讶。

　　“看多了就记住了。”殷蓝含糊回答。

　　莫小玲以为她是从电影电视里学来的，想了想觉得不管靠不靠谱起码应急应该没问题，也就稍微放下心，不再紧张到手脚冰凉。

　　等到嘉宾陆续到齐，莫小玲才发现，这场红毯派对真是足够大手笔，很多国内有名气的大牌设计师都被请到了，相比之下，他们这些新人赛选手反倒更像陪衬。

　　大冬天穿着好看不保暖的礼裙，即使打车到门口也着了凉，莫小玲进入暖气十足的宴会场没多久，就开始喷嚏不断，拉着殷蓝缩到角落里去擦鼻涕，然后就像蘑菇似的扎根不肯动了。

　　“大家都趁这个大好机会结交认识前辈呢，你躲在这里当布景吗？”殷蓝看着她怯场的样子觉得好笑，想拉她出去转转混个脸熟，“我花费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把你打扮得这么漂亮，你就打算这么浪费我的心血？”

　　莫小玲瞪了殷蓝一眼，刚动动嘴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张嘴就又是一个大喷嚏：“阿——阿嚏！”于是，她赶紧抽纸巾擤鼻涕擦眼泪，声音里像是带了委屈的哭腔：“又流鼻涕又流眼泪……万一聊着聊着，一个喷嚏把鼻涕喷人家脸上了怎么办？我真是倒霉透……阿嚏！”

　　殷蓝拉开她捂着鼻子的手，仔细看她鼻头擤得红红的，连带着眼圈也红红的，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儿，忍不住担心地问：“你是不是对这里什么东西过敏？感冒不可能一下子这么严重。”

　　“不知道，以前我从没过敏过……”

　　心疼她皱着鼻子可怜巴巴的模样，殷蓝想了想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借件外套，然后送你回去。”说完不等莫小玲反对，就匆匆跑开。

　　莫小玲站在原地等了半天也不见殷蓝回来，脚底和小腿都被坡跟小皮鞋折磨得酸痛，饥肠辘辘的肚皮也开始被宴会厅里弥漫的香喷喷餐点味道勾得“咕噜噜”叫唤。稍微琢磨了一下，她寻思反正今天已经足够糟糕的了，不如敞开肚皮好好犒劳下自己，也算是没竹篮打水一场空！

　　打定主意后，莫小玲跑到冷餐区，专挑鲜白嫩滑的雪蟹腿大吃特吃。嘴里塞满蟹肉又想打喷嚏，莫小玲不得不硬憋着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结果被呛到，咳嗽得满脸通红几乎背过气去，赶紧随手抓了杯饮料灌下去。

　　“噗——咳咳咳咳咳！”莫小玲根本没想到那杯酷似薄荷味饮料的东西竟是用伏特加调制的，才咽下半口就忍不住“连汁带料”把嘴里的东西全喷出来了，弯腰咳得更加惊天动地，辛辣呛鼻的酒精再次把她刺激得眼泪鼻涕齐飞。

　　糟了糟了糟了！莫小玲捂住嘴巴拼命止住咳嗽，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眼前溅满蟹肉渣和酒渍的半截白袖子，心底默默哀号——我靠！今天是命犯灾星不宜出门吗！居然碰巧有人这时候伸手过来端酒杯？

　　“你没事吧？”

　　温和悦耳的声音打断了莫小玲短暂的呆滞状态，她抬头看向那半截脏兮兮袖子的主人，奇怪他为什么不但不生气，反倒笑得那么温和好看。

　　“季辰！”穿着玫瑰色礼裙的女孩子冲过来，看清他袖子上的污渍后，一把推在莫小玲肩上，竖起眉毛冲她嚷嚷：“你怎么回事！眼睛瞎啦，专往人身上吐？”

　　莫小玲惊讶地看着对自己发火的女生，和殷蓝同样的容貌不同的着装，同样的齐刘海长发不同的螺旋烫发，难道殷蓝在这么短时间内换了衣服烫了发？

　　见莫小玲不道歉还直勾勾盯着自己，女生眼底流露出的厌恶越发明显。

　　“殷嫣，别难为她了。”季辰抬手按住她的肩膀，淡然开口，“衣服脏了换一件就好了。”

　　“可是……”殷嫣扭头还想争辩些什么，却在触及季辰目光的刹那倏然住口，不甘心地重重哼了一声。就算心里再生气，她也不愿当面惹季辰不高兴。

　　殷嫣？莫小玲更加好奇地打量对面的女生，心里已经断定她是殷蓝的双胞胎姐妹。正琢磨着殷蓝怎么从没提过这个双胞胎姐妹的事情，一件厚实的长羽绒服突然披到自己肩膀上，身侧传来熟悉的轻柔声音：“小玲，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好久。”

　　不等莫小玲开口解释，殷嫣抢先明嘲暗讽：“原来是有殷大小姐罩着，我说她怎么敢在华雅集团的地盘上横冲直撞呢！”

　　“嫣嫣，别闹了。”殷蓝微微皱眉，语气里透着三分忍让七分无可奈何。

　　“哦对！我差点儿都忘了，凡是跟殷大小姐起了争执，不论青红皂白都是我不对！”殷嫣尖酸讽刺起来毫不留情面，“哪怕是殷大小姐的朋友吐了季辰一身，害他待会儿只能浑身臭味上台致辞，也算他活该倒霉，不该奢求殷大小姐的朋友能说声对不起！”

　　听到“致辞”两个字，莫小玲猛然想起新人赛官网上排在获奖名单最前面的那个名字也是季辰！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倒霉蛋吧……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抬眼瞧了瞧这个打败秦沐风的天才设计师，没想到正巧撞上他的视线。

　　既然偷窥被抓个正着，莫小玲干脆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莫小玲，也参加了新人赛。不好意思，刚才把你的袖子弄脏了，要不我赔你干洗费？”

　　季辰笑着伸出右手，没想到还没碰到莫小玲的指尖，殷蓝已经迈出半步侧身拦在自己面前，握住莫小玲那只手拉着她往外走。

　　“喂，他……”莫小玲扭头看了看季辰尴尬地停留在半空的手，露出迟疑之色，不知是否该跟殷蓝一走了之——把人家这么晾在一边……似乎不太礼貌吧？

　　“不用管他。”殷蓝头也不回，语气冷硬地甩出一句“华雅集团不会穷到连力捧的新人设计师的一套衣服都供不起”后，生拉硬拽把莫小玲拽出了会场。

　　站在旋转玻璃门外，二月寒风吹得衣着单薄的殷蓝狠狠打了个冷战，心里的不痛快随即散了一半，她长长舒了口气，转身替依旧喷嚏不断的莫小玲拉紧羽绒服的领口：“我先送你回家吧。回去喝点儿感冒冲剂，快过年了，如果发起烧来就麻烦了。”

　　莫小玲本想让殷蓝先回暖和的会场，等她叫到出租车再出来，结果连续几个喷嚏迫使她只能用纸巾捂住鼻子，半个字都没机会说。

　　这时，一辆深蓝色SUV驶过来，平稳地停在她们面前，驾驶座上下来的男人走到殷蓝面前，恭敬地说：“大小姐，董事长吩咐我送您和您的朋友回去。”

　　莫小玲目瞪口呆地看着西装革履的司机替她们打开车门，连谢谢都忘了说。

　　“还愣着干吗，快上车。”殷蓝适时在莫小玲背上推了一把，催促她赶快钻进车厢。

　　SUV平稳地穿过市区，莫小玲怕殷蓝会冷，脱下羽绒服凑过去和她一起盖着，小声说：“你家好厉害啊，还有专职司机！平时大家都开玩笑叫你大小姐，没想到你竟然真的……”

　　“小玲，这件事情麻烦帮我保密，我不想让大家知道。”殷蓝打断莫小玲的话，随即将视线转移向窗外的车水马龙，摆出明显拒绝交谈的态度。

　　莫小玲被噎得好半天说不出话，闷闷地缩进真皮座椅不再作声，甚至下车的时候也没有对殷蓝说再见，默默地把羽绒服留在后座上就匆匆跑进了单元楼。

　　因为感冒加上不明过敏原由引起的呼吸道过敏，莫小玲回家后大病了一场，被妈妈痛骂一顿后只得乖乖待在家里休息养病，直到开学前都没有再跟殷蓝联系过。

　　开学前一天，莫小玲意外接到了季辰打来的电话。

　　她趴在床上抱着抱枕，歪着脑袋听季辰给自己讲述殷蓝和殷嫣两姐妹的事情。季辰说，殷蓝从小乖巧懂事，即使一手创办华雅集团、待人处事极为苛刻严明的董事长妈妈都对她宠爱有加，这点惹来了双胞胎妹妹殷嫣的深深忌妒，所以殷嫣从小就跟殷蓝处处作对，而殷蓝性格温和处处忍耐殷嫣，高中后就以锻炼独立生活能力为由单独租房子住。

　　“所以呢，为什么特意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是小蓝很重视的朋友，我想拜托你帮忙化解她们姐妹的矛盾，或许小蓝会听你的搬回家住，她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太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