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运气与实力(2)

　　见莫小玲依然犹豫不决，秦沐风事不关己似的抱臂站在旁边，悠悠然地随口问：“莫小玲，你该不会是临阵退缩不敢逃课了吧？所以才拼命拿殷蓝做借口，如果是这样我们也不勉强……”

　　明知是激将法，莫小玲还是不愿在秦沐风面前服软落下风，五分钟内就收拾好东西跟他一起溜出学校，提心吊胆踏上有生以来第一次逃课征途！

　　两个人按照查好的乘车路线赶到金悦国际会展中心的时候，已经两点二十五了，刚好错过了红毯亮相和开幕致辞环节。一群站在世界时装潮流尖端的设计大神中间突然冒出两个穿校服的学生，莫小玲和秦沐风立刻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堆好奇探究的目光。

　　“早知道应该换了衣服再来……”莫小玲不自在地摸摸脖子，小声对秦沐风嘀咕。

　　嘀咕完半天没等到回音儿，她扭头发现身边早就没了秦沐风的踪影，立刻踮起脚尖往人群中张望，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肩膀，她顿时松了口气：“你跑到哪里……”

　　当她转身看清站在自己背后的人时，说到一半的话猛然顿住，娇嗔埋怨的表情霎时退得干干净净，很想假装没看见掉头走开，但转念一想请柬是人家送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实在不好意思过河拆桥，当众让笑面虎难堪，只好木头人似的站着，做好以不变应万变的准备。

　　“你要找的人在那边。”季辰好意帮她指了指正在跟两个青年谈话的秦沐风，“今年秋款新装刚上市，他设计的几个系列全蹿红了，一夜之间‘秦沐风’这三个字已经成了圈里的天才神话。”

　　莫小玲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浓浓妒意，想起他曾给自己设下的骗局，忍不住出言讥讽：“所以季大少爷又打算施展什么手段，磨灭秦沐风这颗闪闪发亮的小星星啊？”

　　季辰匆忙掩盖住眼底涌动的锐意锋芒，觉得没必要再在识破自己真面目的莫小玲面前费力伪装，干脆撕下惯常所戴的温文尔雅的假笑面具，恢复近乎于冷漠的性情：“我今天让你来，不是想跟你翻旧账吵架的。”

　　莫小玲心里“咯噔”一声，心说来了来了，表面装作无比淡定地问：“你之前说要在这里告诉我的，究竟是什么？”

　　季辰难得没有兜圈子：“我想劝你答应华雅集团提出的版权转让协议。”

　　莫小玲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件事情。这几天，她一直在考虑华雅集团提出的条件，“蜜味少女与花”系列凝聚了自己的无限心血，可一旦放到“未来”和“梦想”的天秤上，这点辛苦和付出就显得无足轻重……

　　尽管心里的天秤已经偏向华雅集团开出的条件，此时听劣迹斑斑的季辰这样劝自己，莫小玲不禁心生疑虑，怀疑这又是他和殷嫣联手设下的圈套。

　　像是没察觉到莫小玲眼神中的防备和不信任，季辰指着立在展会入口红毯尽头的那面签名墙问她：“作为设计师，你也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在这种国际化舞台上，披着镁光灯和闪光灯走过红毯，把名字签在那块板子上吧？”

　　“废话，难道你不想吗！”莫小玲乜斜着看他。

　　“所以我建议你抓住这次机会，攀上华雅集团这个绝佳平台。”季辰将视线落回到莫小玲身上，唇边隐隐浮现出自嘲的笑意，“将来以华雅集团作为平台跳板，才有机会触到顶峰。”

　　从他的古怪表情里，莫小玲恍然意识到什么，试探地问：“难道你也只是利用殷嫣……”

　　“我不会放过任何唾手可得的机会。”季辰既没反驳也没承认，眼底流露出几许真诚，“你信我一次，用攥在你手里毫无用处的版权，作为筹码换取华雅集团的承诺，踩在华雅雄厚的财力和人脉资源上开拓属于你的未来。”

　　莫小玲悄悄用指甲狠掐掌心，拼命告诫自己决不能轻信眼前这个家伙，可还是没办法阻止他的声音一字一句敲打在自己茫然无措的心缝里，此时此刻，他所说的一切，她都曾在睡不着的夜里反反复复思量过……

　　看出她的犹豫和动摇，季辰意味深长地拍拍她的肩膀：“这样的好运气可不是随时都能遇到，说不定是你跨入国际时装界唯一的机会，别让自己后悔一生。”

　　莫小玲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只手突然从旁侧伸过来抓住季辰的手腕狠狠甩开，紧接着一个宽厚的背影闪过来挡在她面前，声音冷淡得出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对于你这种半吊子水平来说，这种运气当然难得一见，但莫小玲却有实力让这种‘运气’随时出现，用不着你瞎操心。”

　　季辰似笑非笑地偏头绕过障碍物，对莫小玲说：“言尽于此，好自为之。”说罢，转身扬长而去，自始至终将秦沐风视作空气般对待。

　　直到亲眼看着季辰滚远，秦沐风才转身抓住看似若有所思的莫小玲的肩膀猛摇：“你清醒一点儿！别人家随便说几句你就被洗脑了！”

　　莫小玲推开他的双手，叹气般地低喃：“咱们回去吧，这里太吵了……吵得我有点儿头痛。”

　　说完不等秦沐风同意，她扭头就朝外面走去。

　　秦沐风猜到她突然情绪低落的原因，却笨口拙舌不知怎样安慰女孩子，只好陪她一路沉默地返回学校。不到四点半，两个人就从教室后门溜回了座位。

　　殷蓝把偷偷预留出来的英语考卷传给他俩，见莫小玲没回头冲自己做出任何搞怪表情，立刻低头发短信问秦沐风：你们怎么进来的？小玲不开心？

　　没过几秒钟，屏幕一亮显示回复：翻墙。一言难尽，稍后详说。

　　放下手机，殷蓝抬头看着莫小玲低头安静做题的侧影，不禁担忧叹气——唉！自己才一眼没看住……到底又出什么问题了！

　　在被高考压力逼迫到近乎窒息的高三，任何节日都可以被拿来当作祭奠青春的狂欢日。万圣节来临前，殷蓝找班长稍微商量了一下，立刻敲定周六晚上来一场百鬼夜行烧烤PARTY！

　　“明天我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周五晚自习结束，莫小玲扶着一瘸一拐的殷蓝走出校门，在殷蓝即将坐进私家车的时候，低声告诉殷蓝。

　　殷蓝抵住车门，惊诧地扭头看莫小玲：“为什么？”

　　就因为知道莫小玲向来喜欢凑这种热闹，殷蓝才假公济私找班长筹划这次万圣节活动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想借个机会玩玩闹闹，让连日来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莫小玲打起精神。

　　“我……”莫小玲本想支吾糊弄过去，转念一想反正她早晚会知道，与其让她从别人口中听到，还不如由自己坦白告诉她，“明天我约了华雅集团吴总监，准备签署版权转让协议。”

　　殷蓝确定自己没理解错她的意思后，不敢置信地瞪圆眼睛：“你疯了吗！居然真的听信季辰的鬼话！你明知道那家伙……”

　　“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莫小玲打断她，平静地说出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想过了，拿一份设计稿换一个无限延伸的未来，绝对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殷蓝气得厉害，习惯性跺脚准备反驳骂醒她，结果忘了自己右脚踝还肿着，重重踩地后疼痛钻心，单脚跳着抱起右腿“哎哟”喊痛。

　　“哎呀，你小心点儿！”莫小玲赶紧扶重伤员坐进车里，正打算小心抬起她的脚平放在后座上，冷不丁却被使劲儿拽了一把，身体失去平衡压着殷蓝栽在后座上。

　　殷蓝忍痛挣扎着探身关上车门，吩咐司机：“锁门，开车。”

　　轻微的“咔哒”两声，两侧后车门落锁，车身随着一脚油门飞驰而去。

　　“殷蓝，你干吗！让我下车啊！”莫小玲狼狈地爬起来，整整弄乱的衣服头发，伸手去扣根本打不开的车门。

　　“绑架你。”殷蓝语气异常坚定，“我是不会允许你明天去签什么鬼协议的！”

　　“殷蓝，你别闹了……”莫小玲疲惫地看着她，“就算你阻止得了明天，也阻止不了后天。”

　　“我可以。”

　　殷蓝一意孤行，强行把莫小玲带回半山别墅，打算等第二天万圣节烧烤PARTY时，再跟秦沐风一起说服她，彻底打消她的糊涂念头。

　　本以为莫小玲会跟自己大吵大闹，说不定还要费一番力气才能阻止她深更半夜掉头徒步回市区，没想到她神色如常地向为她准备好客房的桐叔道过谢后，头也不回地对自己说了晚安，然后就钻进客房反锁上门。

　　见她这样安分配合，殷蓝反倒越发不放心，犹豫再三敲敲房门：“小玲，我不是想强迫你什么，只是不愿你冲动之下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你开门，我陪你聊聊。”

　　过了半晌，隔着门板传来疲惫虚软的回应：“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再好好想想。”

　　殷蓝没办法，只好暂且放任她躲起来钻牛角尖。

　　第二天下午，秦沐风带着几个男生拎着几大袋羊肉、鸡翅、鸡心和玉米棒，扛了三箱饮料风风火火赶来，连别墅大门都没进就直接累瘫在院前石子路上，一个个汗流浃背满腹牢骚：“殷蓝，你早说你家距公交车站三公里远啊，我们也好打个车过来……扛这么沉的东西简直坑死爹了！”

　　“快闭嘴吧你们！”殷蓝迎出来，开玩笑地鄙视他们，“小玲早就带着女生们在后院搭好烤架了，还不如女生能干，你们丢不丢人啊！”

　　趁着大家乱哄哄冲去后院撸胳膊挽袖子找回男子尊严的时候，秦沐风低声问殷蓝：“你跟她谈过了吗？她改变主意了？”

　　殷蓝摇摇头，担忧地望了眼正指挥大家分组把食材穿在木把铁签子上的莫小玲：“今天早上她就像没事人似的活蹦乱跳了，只是不肯单独跟我说话，绝口不提签约的事情。”

　　秦沐风点头表示了解：“先去帮她们穿肉串吧，省得晚上烧烤时被骂不劳而获。”

　　按照计划，百鬼夜行烧烤PARTY开始于夜幕完全降临后。

　　别墅后院支着烧烤架，烧得旺盛的炭火上烤着成排的羊肉串、鸡翅串和玉米串，披着吸血伯爵斗篷的班长大人发挥舍己为人的精神守在烤架旁，蘸刷调料翻动烤串，替大家料理晚餐，其余十几个化妆成妖魔鬼怪的男生女生们挤在与后院一扇玻璃门之隔的小厅内，以全套环绕音效家庭影院播放的恐怖片为背景音，进行着轰轰烈烈的杀人游戏。

　　一大群人嘻嘻哈哈闹腾到后半夜，殷蓝领着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女生们挤进客房睡，桐叔抱来毯子给意犹未尽准备在小厅通宵打牌的男生们。

　　莫小玲不想睡觉也不想看男生们打牌，待在小厅里觉得热得发闷，悄悄起身走到院子里吹风。

　　十月底的夜风轻易吹透薄衫，带去多余的体温，却消不退心头的烦闷。莫小玲坐在秋千架上，漫不经心地摇晃着双腿，低头想着自己今天莫名爽约放了吴总监鸽子，不知道他会不会恼怒之下提前结束自己的半年考虑期，又想着如果对方反悔也不错，起码自己不用再这样患得患失举棋不定了……

　　“听殷蓝说你打算答应华雅的要求？”

　　莫小玲差点儿被突然如鬼魅般从背后飘出的声音吓得跌下秋千架，回头怒瞪秦沐风：“刚才一连看了七部恐怖片，你别挑这时候神出鬼没吓唬人好不好！”

　　秦沐风没如她所愿岔开话题，又重复问了一遍：“听殷蓝说你打算答应华雅的要求？”

　　莫小玲低头避而不答，晃着秋千荡了半天，见秦沐风仍如秤砣般待着不动，一副不问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气势，只好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为什么那么做？”秦沐风咄咄追问，“那是你和殷蓝共同打造的，现在你要单方面转让退出，你考虑过殷蓝的感受吗？”

　　秋千的荡幅明显降下来，莫小玲攥着扶链的手逐渐凸起苍白的骨节。

　　秦沐风放缓语气：“你根本舍不得‘蜜味少女’系列，何必违背自己的意愿去接受他们的霸权条款。”

　　“舍不得又怎样？”莫小玲像是被那温柔的声音蛊惑般，垂着脑袋倾诉出了盘踞在心底的自卑怯意，“我跟你和季辰不一样，我没有季辰那样好的家世资源，也没有你那样与生俱来的天赋才华，如果不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说不定将来真的连国际时装界的门槛也碰不到……顶多做个三流设计师，当个小裁缝……”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秦沐风打断她的妄自菲薄，转到她面前拉住晃荡的秋千，低头凝视那双倏然抬起的水润双眸，“你可以做到的。成为顶级时装设计师，登上世界舞台，你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做到这一切，你拥有将梦想变成现实的力量！”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莫小玲匆忙抬起手背蹭去莫名其妙渗出眼角的泪迹，“世界上哪有那种力量……”

　　“有的，当一个人拼命努力去做一件事的时候，自身会散发出一种让周围事物无法抗拒的引力，吸引全世界的力量来帮她达成愿望。”秦沐风一双眼睛闪闪亮亮，好似凝汇了漫天熠熠星辰，“你是我见过的最执着梦想的人，正因为看到你那么努力去实现梦想，才让我也开始相信梦想。”

　　深秋的清朗夜空下，清澈的月华浮光拂照在他身上，莫小玲仰头看着那张不知何时被岁月打磨出清俊轮廓的脸，不由自主地就相信了他所说的一切……

　　秦沐风看到她眼底重新凝聚起往昔的灵动光彩，知道她已经重新变回那个自信张扬的女孩，正准备功成身退回去睡觉，突然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秦沐风。”

　　“干吗？”秦沐风随口问，随即隐隐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不怀好意的危险光芒……

　　“你刚才说你也开始相信梦想，那你的梦想是什么？”莫小玲满怀期待地问。

　　“不告诉你。”

　　“嘁！小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