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抄袭与舆论(2)

　　仰头看着依旧丰神俊朗的Allan，莫小玲几乎怀疑，这几天折腾得自己寝食难安的抄袭事件是场子虚乌有的噩梦，否则为什么从眼前这个人脸上，连半点心虚歉疚的愧意都看不出？

　　“我来是想问你……”莫小玲话没说完，忽见Allan眉头一紧，一把扯过自己甩到身后。紧跟着，周围亮起“咔嚓咔嚓”的闪光灯，甚至有两三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匆匆朝着自己跑过来，举着麦克风塞到自己嘴巴下面。

　　“请问您是‘蜜味少女与花’系列的设计师莫小玲小姐吗？”

　　“莫小姐，关于‘蜜味少女’抄袭Allan大神新作的传闻，您有什么看法？”

　　“听说抄袭事件曝光后，‘蜜味少女’销量大幅上升，我们是否有理由怀疑，这是您为了提升知名度故意炒作呢？”

　　“莫小姐，您跟Allan只是单纯的‘昔日师生’关系吗？为什么您可以接触到Allan的秘密设计图纸？”

　　“莫小姐……”

　　连珠炮似的提问一股脑涌过来，从未见过如此凶猛阵势的莫小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本能地向后退缩。正惶恐不知所措时，一只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替她挡开所有麦克风，略带笑意的醇厚声音不慌不忙地斜插进来：“她知道我今晚就要飞回意大利了，特意赶来向我道歉，希望能求得我的谅解。你们个个身经百战的，气势汹汹冲过来都吓坏人家小姑娘了。”

　　一番玩笑话逗得现场娱记们哈哈大笑，自然而然将关注力转移到旁边这位素来以好脾气著称的大牌天神身上，称赞他的气量，询问他的行程，打探他的八卦……

　　莫小玲被挤到一旁，透过人群看他侃侃而谈“新人设计师年轻不懂事可以原谅，应该给犯错的年轻人一次改过机会”，像是看一场令人作呕的戏剧表演。

　　如果这个人投身演艺圈的话，大概奥斯卡小金人也会毫无悬念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吧……莫小玲迷迷糊糊地想，明明是卑鄙的偷窃者，却能够如此正义凛然地坦然面对镜头颠倒是非，向全世界撒下弥天大谎。

　　他的才华、他的笑容、他的风度……她不知道自己曾经深深仰慕迷恋过的这些东西，究竟还有多少是浮华的海市蜃楼，盈盈脆弱得不堪一击。

　　遥遥望着镜头前完美依旧的设计天神Allan，莫小玲只觉得自己所有的信仰在这一刻轰然坍塌，隆隆作响的坍塌声震得她的耳膜发疼，让她再也听不见周遭任何声响……

　　元旦前一天学校只上半天课，下午预留半天为元月4号的会考封考场贴名条，中午十二点左右，整个教学楼基本已人去楼空，只有高三年级教室里还剩下晃来晃去的几个人。

　　莫小玲目不转睛地看完“时尚前沿”播出的最新情报资讯，扭头笑着对殷蓝讲述当时的状况，说那些娱记太阴险了，之前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犹如天降神兵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害得自己面如菜色丢脸丢到全中国去了。

　　殷蓝实在觉得她的笑容委屈得让人心疼，抚着她的后背轻轻劝：“小玲，你别笑了，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莫小玲摇摇头，她并不难过。

　　被教务处记旷课警告处分，被挂在论坛微博骂抄袭，走在学校里被指指点点地议论……这些都不曾让她感觉难过，只让她心灰意冷。

　　“其实咱们可以利用时间证据反击。”殷蓝分析说，“‘蜜味少女’是咱们去年上架的，淘宝后台可以调出销售记录，比巴黎时装节早了整整一年，很明显是Allan他……”

　　“没用的，设计师提前一年筹备秀展很正常，他也可以反过来说是那个时候丢失的创意图。”莫小玲摇摇头，早有“蜜味少女”的真爱粉举出这点证据，结果依然被黑粉们喷得体无完肤。

　　见殷蓝还拧着眉头似乎在冥思苦想有利铁证，莫小玲站起来扣起食指轻弹她的脑门：“别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了，还是好好想想元旦后的四门会考怎么拿优吧！”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莫小玲打断她，“热门话题就是一阵子新鲜，过段时间大家的关注点就会被引到其他事情上了，所以，这段时间我最好的应对措施就是忍耐，不主动给他们添柴加料。”

　　说完，她抱起从课桌里收拾出来的课本试卷，准备往楼道储物柜里搬，顺便催促殷蓝：“你收拾干净课桌了没？下午学校就封考场了，到时候东西被当垃圾丢掉可没人赔。”

　　殷蓝看出她想息事宁人的态度，除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外，也只有叹气再叹气。

　　可惜世事往往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当拼命克制忍耐的情绪被压制到极限，一根多余稻草的重量也能让一切辛苦伪装出来的平静假象荡然无存……

　　元旦过后第四天，全市打乱考场进行为期三天的高中会考。殷蓝被分去了别的学校考点，莫小玲和秦沐风留在本校考试。

　　会考题目尽是些基础性知识，对于备战高考长达半年之久的高三生来说格外简单，莫小玲仅仅花了不到四十分钟就做完了全部试卷，正准备举手示意监考老师提前交卷，突然一个小纸团弹跳着落入自己视线，显然是附近有人作弊传条失了准头，恰巧扔到自己脚下了。

　　莫小玲低头踢了踢纸团，想让它离自己远一点儿，没想到刚抬起头就看见监考老师居高临下站在自己桌子前，像是捕捉到猎物的雌狮般踌躇满志：“你给我站起来！”

　　一声不轻不重的斥责足以惊动安静的考场，考生们纷纷住笔抬起头看热闹，顶着满背锋芒，莫小玲缓缓站起来，镇定自若地直视监考老师。

　　监考老师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团，伸手抄走她的试卷：“考试作弊，成绩作废，你可以离开考场了。”

　　“我没作弊，那个纸团不是我的。”莫小玲辩解。

　　“不是你的怎么会在你位子底下？”监考老师不信，拽着她的胳膊就要往外拖。

　　莫小玲甩开她，有些生气：“这么简单的考试我根本没必要抄！”

　　考场内的喧哗引来了走廊内巡视的监考主任，头发花白的监考主任探进头来问：“怎么回事？”

　　年轻的监考老师立刻抢先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人赃并获一口咬定莫小玲作弊。

　　莫小玲抬头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监考主任，真诚地解释：“那个纸团真的不是我的，我的卷子已经答完了，正准备提前交卷，怎么可能再让人传纸团给我？纸团是从前面弹过来的。”

　　监考主任示意她少安毋躁，伸手拿过纸团展开，又拿起她的试卷进行比对。

　　“那就是你打算传答案给别人呗，一样是作弊！”监考老师从旁插嘴，“嘁，设计作品都敢抄别人的，区区考试当然也不再话下了……”

　　莫小玲犹如被一盆带冰渣的冷水当头泼下，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监考老师，待看清监考老师眼底展露无遗的轻蔑和鄙夷时，强压至心底深处的愤怒与委屈瞬间冲破理智的禁锢。她的眼神徒然变得凶狠起来，像只被激怒的幼兽般愤怒：“你最好给我把态度放尊重点，我从来没有抄袭过任何人！”

　　年轻的监考老师正要拍桌子动怒，监考主任突然发话：“作弊的人的确不是她。嗯，你看，”说着，将展开的纸团和试卷对比给监考老师看，“纸团上的字迹不是她的，说明纸团不是她写的，纸团上的答案跟她写好的试卷也不一样，说明纸团不是传给她的。”

　　连日来独自背负着全世界的冤枉误解和恶意中伤，乍然听到有人温和地替自己辩解，一股无法克制的酸意涌上鼻子，莫小玲迅速低下头，徒劳地用手背拭去不受控制涌出的大滴眼泪。

　　“好了，别哭了，不好意思刚才冤枉你了。”监考主任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你还要提前交卷吗？”

　　莫小玲不愿丢脸地泄漏哭腔，只能飞快点头。于是，监考主任收去她的试卷，准许她提前离开考场。

　　莫小玲抓起准考证和透明笔袋匆匆离开考场，出门就撞上了像是特意等在自己考场门口的秦沐风，她呆愣地驻足看着他，脸上还挂着忘记擦干的泪水。

　　“我刚交卷，本来想回自习室，路过你们考场听见里面在吵……”秦沐风松开捏紧的拳头，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秦沐风……”

　　秦沐风耐心等着，等着眼前这个受尽委屈的女孩哭着向自己倾诉。

　　“没有人会相信……是Allan抄袭了我的‘蜜味少女’……”莫小玲哽咽着，终于说出了在心底盘踞呐喊了无数次的控诉。

　　不是不解释，是知道解释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任谁也不可能相信时装设计圈堂堂天神级人物会抄袭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说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秦沐风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按住她的脑袋，轻轻把那双流泪的眼睛按到自己的肩窝里，叹气般地呢喃：“我相信。”

　　他抬手轻轻拍着伏在自己肩膀上哭泣的女孩子，不由自主地想要给她更多温暖和依靠。

　　“别哭了，大庭广众的，你不嫌丢人啊！”

　　——我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你，无论任何时候。

　　“好了好了，去洗洗脸，回自习室准备下午物理会考。”

　　——我会撕下那个骗子的伪面具，替你把梦想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