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优雅(3)

　　幸运的是，我的务实而富有同情心的妹妹始终站在我身边。她和格里夫医生容忍我大哭，直到我平静下来。格里夫医生给了我很多鼓励。他告诉我，生育问题实际上不是千篇一律的。“你不代表群体，你是个个体。换句话说，群体是指导性原则，不是预言。”他提醒我还有很多选择，并表扬我在年龄允许还有很多其他选择的时候，及时去拜访了他。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格里夫医生所做的工作，其实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他告诉了我他自己和妻子为生育努力争取的经历。“我的个人经验就是我曾得到的最好教育，”他说，“我发现与患者分享这些经历非常有实际帮助。我也是克服困难过来的，非常能够设身处地理解你的心情。”

　　格里夫医生和第一任妻子有三个孩子。十七年后，他们离婚了。几年后，他再婚了。他的第二任妻子安妮，当时四十岁还没有生过孩子。实际上，她患过乳腺癌，和前任丈夫一起去接受过生育治疗。因此，她和格里夫在决定要孩子时，直接去做了试管受精。

　　不幸的是，格里夫医生和他妻子经历了一个艰难的过程。安妮四十一岁时，他们尝试了一次试管受精，但当时她的乳腺癌复发了，发现后就去做了乳房肿瘤切除手术和化疗。但在治疗期间，医生并不能处理她的生育问题，因此她在四十三岁时，又做了一次试管受精。可惜并没有成功。

　　最后，这对夫妇决定使用格里夫的精子和匿名捐献的卵子。他们选择了卵子捐献者之外的另一名女性作为代孕，这样让各方感情都尽可能少地卷入其中。

　　九个月后，他们很幸运地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婴，后来，他们用同样的方式有了第二个孩子。格里夫医生谈到这里，他的眼睛湿润了：“第一个孩子降生时，我们在产房外。当我们把她抱在怀里时，我妻子说：‘这不是我的卵子，她没有在我的子宫里长大，但她确实是我的孩子。’”他停下来擦掉眼泪。“我妻子是世界上最让人惊叹的女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做到她那样……她是我的英雄。”格里夫医生这样总结自己的经历：“我们都把自己生育孩子的权利视作理所当然。我们没有想过，这其实是多么大的恩赐。”

　　我不敢相信，我的生育医生在谈及自己不育经历时，居然泪眼婆娑。这让我也不能自已。这就是我想要的战友，帮助我突破难关。他完全做到了这一点，不仅作为一个医生，更是作为一个人。他能看出我不安中的焦虑和希望。

　　我告诉格里夫医生自己准备再接再厉，他提出了一些选择供我参考：

　　1. 同现在的一个朋友，或是一个单身的父亲生育一个孩子，即使你不能确定他可否作为终生的伴侣。

　　2. 现在开始一段感情，并准备明年怀孕。

　　3. 将自己的卵子冷冻起来，以备试管受精时用。精子要么来自自己的伴侣，要么来自精子捐献者。这也能为自己赢得一段时间，去认识伴侣，或是做好单身母亲的准备。

　　4. 甚至可以使用伴侣的精子和捐献者的卵子（像格里夫医生一样）。

　　5. 收养。

　　6. 无需做任何事情，接受你将或许不会有自己血缘意义上的孩子的想法。

　　他最后说：“今天结束时，如果你想要个孩子，你就会有个孩子。只不过不是你之前计划的方式。但这不要紧，孩子仍是你的孩子，无论如何，你会为生命中有这么个小生命而激动。”

　　我望着他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格里夫医生说：“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你必须为自己做决定。我们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你怀孕或许一帆风顺，也或许会遇到麻烦。你可能下个月就遇见某人，然后直接怀孕。你可能四年后遇见某人，然后决定一起生个孩子，那时你冷冻的卵子会比四十一岁时卵子的状态好得多。但是我仍然推荐，如果你是非常认真地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你应该立即着手解决这个问题。这样你就保留了更多可能性。”

　　我望着妹妹，她平静地接受了眼前的现实，这让人感到安慰。她没告诉我该怎么做，而只是说：“太好了，你有了选择的机会！”

　　我询问接下来能够采取什么步骤。格里夫医生告诉我，首先，不论我是否决定冷冻卵子，都应当做一下生殖体检。他需要确定是否我的所有器官都运转正常，荷尔蒙水平是否健康。如果没问题，接下来一年中，我将可以有机会怀孕，如果我决定立即开始的话，我有可能排出很多有活力的卵子用于冷冻。几小时后，我离开格里夫医生的办公室，感觉自己比起几个月前已经平静许多。我得继续生活：我正在重新掌控自己的生活。

　　我们从他的办公室走回地铁，正赶上纽约的大风天，安迪和我继续交谈。我似乎应当冷冻自己的卵子。当然，这花费不菲，要一万多美元，但这看上去很值得。我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因此，保留选择机会的办法对我颇具吸引力。我觉得这样也能大大缓解自己遇不到真命天子的焦虑。

　　我告诉安迪，只有一个问题：我不确定自己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能有时间和毅力去接受荷尔蒙注射和小手术，因为我过去一直参加着三项全能运动训练。她看着我，仿佛我疯了：“莎拉，你在谈论的是生一个孩子，难道你没想过为此暂停两个月的三项全能运动员生活？你在为自己的终生幸福做投资！哪个对你更重要，实现成为母亲的梦想，还是暂时满足你的自我？无论如何，如果你有个孩子，一切都会改变。错过你的三项全能运动训练将是你最不用担心的事情，相信我。当然，哪个优先，还是要由你自己决定。”我马上意识到安迪是对的。我应当尽可能早地去冷冻卵子。

　　在那个时候，最让我担心的是该如何向父母说明这个问题。我安排了一次安迪、她的丈夫和母亲在下周三晚上的聚餐（父亲不可能接受这个方式的）。在我们吃完之后，我说：“我打算冷冻自己的卵子，我可能会在几年内以自己的方式生一个孩子。”妹妹和她丈夫当然表示同意。甚至母亲都毫不迟疑地给出了积极反应。第二天，她告诉了我的父亲，他也表示了对我的决定的支持。我感到，有这么可爱的家人开明的支持，自己真的非常幸运。

　　当我决定做某些事情时，我会立即着手去做。在荷尔蒙注射一个月后，我在格里夫医生办公室进行了手术。当他确认取得了大量健康的卵子时，我们都非常高兴。

　　我立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的思维方式也彻底转变了。我不再疯狂地寻找伴侣，不再是自己逐渐衰老身体的受害者。我拥有了时间和选择。我注意到自己行为上的变化，和约会的每个家伙相处时不再感到很有压力。我更加谨慎，也有了更好的判断力。从这以后，我鼓励很多女性去做卵子冷冻。我认为这个经历是我能与她们分享的最好礼物。我建议女性以最大的真诚去面对自己，教育自己去对待选择机会。

　　如果这一经历对你有启发，我想谨慎地多说一句。当我寻求自己的选择机会时，似乎我生活中每个人都有发表意见的强烈欲望，并且非常热切地要与我分享。妹妹安迪一直在冷冻卵子的问题上与我保持相同的立场，姐姐詹妮弗的第一直觉是“收养”，我的母亲则表示了我可能不会有个孩子的担忧。

　　我有脊柱侧凸的问题，我知道他们只是想让我幸福。但是我听了一会儿后，客气地让他们保留了自己的想法。我发现，要坚持自己的意见，而不被别人的意见所左右，这是非常重要的。

　　单身妈妈不孤单

　　社会准则在变化。几十年前，离婚的女性饱受责难。今天，有孩子的家庭当中，单身母亲占到四分之一，而且许多母亲从未结过婚。然而，从一开始就决定成为单身母亲，相对而言仍属新鲜事物，女性主动选择无须父亲作为家庭的另一半，仍然会遭受很多偏见。

　　让我们结束这个偏见。我所知的已经选择生育自己孩子的绝大多数女性，都想要找到伴侣；她们只是还没成功而已。她们在同自己的生物钟竞赛。每个人仍然希望尽快遇见一个可以共建家庭的男人，不论他有没有自己的孩子。为什么我们对选择这条道路的女性指手画脚？她们同样在实现自己的梦想。

　　****

　　金· 艾伦，四十四岁，黑头发，有雀斑，经常面带微笑。她在一个传统的中西部家庭长大，总是梦想着组建自己的家庭。她的父母在小学就认识，高中开始约会，二十二岁结婚，从此后一直生活在一起。当他们把她送入大学，她的母亲哭了：“你会恋爱，并遇见你的丈夫。”但这并没有在金身上发生。完成研究生学业后，她去了波士顿和洛杉矶，开始了在广告界成功的职业生涯。旅行、买房子、和朋友们享受富裕的生活。然而，她并没有遇见生命中的真爱，更没能结婚生子。

　　三十九岁，金结束了与男友的关系，男友告诉她：“我爱你，但是我不打算和你一起组建家庭。”她发现自己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而不需要伴侣。“这很疯狂，”她说，“我一直在想，我是怎么想到这个的？但是别人的确这么做了。”她的妇产科医生建议她去看生育专家。和我的情况很相似，金说她没觉得自己已经三十九岁了。但是当她看到那些统计数据，并意识到自己成功怀孕的概率在迅速降低，便决定去冷冻几个胚胎，使用匿名捐献者的精子，而她梦想的丈夫并没有到来（之前，卵子冷冻技术已经非常完美——现在和冷冻胚胎一样安全可靠。）。她给了自己两年时间去遇见合适的人。

　　但两年后，金仍然没有遇见合适的伴侣。在四十一岁时，她打算加入单身母亲的大军，并做胚胎移植。这时她遇见了一个非常棒的男朋友。他们约会了四个月，但最后还是不合适。金给了自己一段时间恢复正常。在过完四十三岁生日的一个月后，她意识到，她确定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她认为，“我非常明确地知道我是谁，我想要什么。我厌倦了去取悦那些能力不如我的人，这让我非常不快乐。”她移植了两个冷冻胚胎中的一个。

　　金的怀孕过程非常艰难——她不得不卧床六周——但她从不怀疑自己的决定。朋友们非常照顾她，让她意识到她不只是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她是花了几年时间，在发展一个有爱心的、互相支持的团体。她提前三周半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朋友和她的父母共同帮忙抚养这个孩子，他们都完全接受她的决定。

　　金对事情的发展非常兴奋。她告诉我，自从儿子出生以后，一切都不可思议地顺利。她甚至很庆幸她是依靠自己，而不是同一个勉强的伴侣生养了孩子。“谢天谢地，我没有同我四十一岁时约会的那个家伙生孩子，”她说，“我热爱新生活的每一分钟！”

　　实际上，当金的孩子六个月大时，她被当时的老板炒了鱿鱼，但她并不恐慌。她说：“我真诚地认为，这点儿职业道路上的颠簸不过是小挫折。我需要让自己进入下一个阶段的职业生涯。”有个小家伙在家等待，并把他放入自己的规划中，这让金远离畏惧，而在没孩子之前，她经常畏惧。“老实说，我觉得非常幸运，我能有更多时间和他在一起，”她说，“经历过全部以后，我感觉，让自己获益最多的，是那种朝着一直期待的方向前进的感觉。”

　　金提到了自己必须克服的几个障碍，比如当别人都有伴侣陪同的时候，她却单独参加抚养课程；或是第一次带着孩子坐飞机旅行。她想：“我不仅今天独自这样，我们俩会一直这样。不能否认，这也需要思想斗争。”不管怎样，金发现自己从怀孕后就一直充满了感激和幸福。

　　金这样总结自己的经历：“我从不想当然地建议别人该怎样对待自己的生育问题。如果你走这条路，你必须有准备，并制定一个计划。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为自己能跨越这步，几乎高兴坏了。我四十四岁，单身，但这没什么值得难过的……相反，如果我没决定成为母亲，我现在该是多么难过。这无疑是我做过的最好的决定。如果你真的想要个血缘意义上自己的孩子，这样做无疑是给自己最棒的礼物。”

　　金当然对遇见合适的人、拥有伴侣，并一起抚养孩子，抱有希望和憧憬；但是，如果没遇上，她也有充分的准备。“无论怎样，”她说，“从内心深处，我相信我的孩子会无所欠缺地成长。有这么多人爱他、关心他，他不是个孤独的孩子，他有光明的未来。我确信这是个光明的未来。”

　　优雅地选择

　　如果你是二十多岁、三十多岁，或者甚至是四十出头，你发现自己在是否要孩子的问题上处于两难的境地。你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还没有伴侣，或是你担心遗传缺陷，可要知道，你还有选择的机会，你应当感到安慰。四十多岁的女性也能成功怀孕，尤其在今天这个时代，有各种方式可供选择。

　　但是，如果你超过三十五岁，想要一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你一定得意识到生物钟的紧迫性，这是事实。你要么忽略这个年纪身体和卵子的状态（实际上，年龄每增长一岁，成功怀孕的概率就会降低一些），要么采取积极的措施。我建议你睁大眼睛，以四十不惑的心态，去面对自己的处境。

　　三、癌症带来的礼物

　　我三十五岁时得知高中同学安娜·罗比安可得了乳腺癌。这个消息很让我心烦意乱，不过我想，如果有人能从这病中幸免于难，那一定是安娜。大家都一致认为安娜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女性，她天生有一种力量，坚定、有主见。在高中时，我只是敬畏安娜。我对她的赞美是在成年之后，在与她联系中得知她在从事改善纽约市公共学校教育改革的工作。

　　我在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上看到了安娜。当时她的病情已有所缓和，与男友和两个孩子住在曼哈顿，她在哈勒姆的银行街大学教育学院工作。她已经做了两次乳房切除手术，又做了乳房修复手术。她也做了几个月的化疗，当时正在做放射性治疗。但她看起来一如既往，充满活力、勇敢，除了因化疗头发少了一些。在我看来这才是一向勇敢的安娜——你绝不会猜到她得病了。安娜看起来并不担心乳腺癌，即使在手术前癌细胞就已经扩散到淋巴。她谈到打算在冬天的中期骑自行车到斯隆-凯特琳接受化疗。

　　还不到一年，我得知安娜去世了。癌症报复性地卷土重来，扩散到了骨头里。她像一个英雄般地战斗——从不抱怨，没有受害者的精神状态——但是癌症最终赢了。安娜只有三十六岁。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想，上帝，癌症是最残酷的杀手。我之前一直知道它是个埋伏在身边的威胁，直到充满激情、坚强的朋友在乳腺癌冷酷的抚摸下倒下，我才意识到它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