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谁记下那段艰难的小时光(2)

　　就像是钥匙顺时针旋转半圈后，某道阀门被迅速开启。原，来，是，这，样。原来接近我只是为了和韩眀娴有交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也只有韩眀娴一个所谓的朋友。那么，微笑也就只是他优雅的习惯？原来在自己以为对方是支撑自己勉强存活的唯一支柱的时候，对方却把自己当做踩踏用的桥梁。

　　——137734097××。

　　一下一下地敲上这个号码，心像是一点一点地被敲击声震碎掉。

　　然后安知路就匆匆地下了。女生半晌才回过神来，蓦然发现自己一失神留下的竟是自己的手机号码……一遍又一遍地幻想对方问自己的手机号，犯下这样的错误也是能够理解的。

　　她迅速留言说抱歉自己记错了，韩眀娴的手机号码是137052745××。可是这对已经下线的安知路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关掉电脑，甚至关掉了灯，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后来手机屏幕忽然映亮了一片，拿起来看，陌生的号码，明明知道是安知路可木昕还是按了发荧光的接听键。

　　“喂？”

　　熟习的声音，撇去了对方的笑貌，声线温柔得愈发明显。

　　“……”

　　“韩眀娴，在一起吧。”

　　“……！”

　　迅速挂掉了手机，大脑中一片真空，就连思维都停滞了。家里面没有除自己以外的人，所以四下里一片没有生命的寂静。而自己是孤独的活物——还是呼吸着的。

　　木昕莫名其妙就注意起了自己呼吸的声音，想要研究自己的呼吸是不是匀速的。可是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动作上的时候，平时在不经意间就默默完成的动作变得需要刻意地去维持。

　　吸——

　　呼——

　　再吸——

　　再呼——

　　……

　　六

　　韩眀娴，我们在一起吧。

　　女生是被这样起伏的声线引入梦境的。像是处在微咸的水域，洇出安知路含糊的脸，然后任由记忆被倒带。

　　是夏天晴朗的午后。木昕带着哭腔拨通电话查询。

　　——您好，欢迎使用××××家校通，现在是009号为您服务。

　　温柔的声线。一个男生。

　　——……你好……请帮忙转接××中学原初三八班的陶静……谢谢。

　　女生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抽泣着。妈妈强行没收了爸爸给她的手机，恶狠狠地摔在地上骂道送他情妇未来的儿子好了。然后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强行让自己从此与原来的世界断绝了联系。

　　——呐，陶静是吗？哎，陶静的爸爸叫什么名字啊？

　　——……我怎么知道……

　　——呃不是，呵呵不好意思，我看见她爸叫陶伯虎，啊哈哈很有意思啊所以才问的。好了帮您转接家庭电话。

　　女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嘟的一声电话就被转接了……

　　后来凭着记忆想起男生的编号，009，莫名其妙地产生出情愫，然后疯狂地去打电话询问，向内部的人打听，最后终于知道男生叫做安知路，初中毕业来他妈妈手下的公司实习的。

　　后来木昕随妈妈搬到了城北，开始了高中生活，从此与过去断掉了链接。现在的女生，像是哑巴一样待在人群里，老人样的抑郁，与年龄不符的迟钝，与曾经的元气少女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好在还有安知路的存在能够让自己有一个念想，能让她在将美工刀架在腕上的时候有一个放下的理由，有的时候她发现有一个人能够喜欢真的是件积极的事情。

　　看到安知路的本人是在新生代表发表讲话的时候，阳光为他镶上边，然后又绕过他投射到木昕的眼睛里。凭着超优的成绩和丰富的社会实践经历安知路成了学生会会长——也正是因为这，寡言的她才会报名管理学生会的奶茶店……

　　于是三年，这个天神一样的男生，一直被木昕当做衔接曾经与现在的环，然后死死地抓住。

　　……含混的梦境逐渐氤氲，消散。黑暗中女生用手臂抵住了匿藏泪水的眼睛。她害怕，流出来的会是抑郁黑色的绝望。

　　七

　　一个个日子排着队在木昕的面前匆匆走过，就像课本上的黑字，一节节像车厢那样从眼下开过。转眼树就从原先含糊的嫩绿长成了郁葱的深绿色，这一点是女生偶然间抬起头望向窗棂上某只停息的白鸽时意外发现的。

　　奶茶店的业余任务没有辞掉，一切像是没有变，倒是夏姓的男生莫名其妙也挤进了奶茶店做起了无偿兼职。

　　有了美男子的倾力加盟，再加上天气回暖，奶茶店的生意日渐忙碌。木昕发现男生除了有点不拘小节以外，整体来说还是温柔的。他会微笑着给顾客递上奶茶，脾气也很好。木昕想——就像自己和安知路的偶遇一样，他的举手投足不知道会在多少女生心底萌起种子——可惜“多少女生”之列貌似一直都是排除不合群的自己的。

　　木昕埋头做掉了一整摞高考冲刺的习题后，安知路和韩眀娴也从牵手到分手。

　　星期四的晚上照常轮到木昕打扫卫生，她打开教室外洗拖把的水龙头以后水哗哗地流出来，周围是已经逐渐绿起来的草，中间由于长期的流水导致冲刷出一小片汪塘，映出了月亮，而正在自由落体的水也在月光下被晕染出了银白色。

　　她发了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停，于是水龙头旋转的圈数太多竟然被拧坏掉了，水失去了控制，山洪暴发一般喷出来，溅了木昕一身。她一下子跳开脚去。而一个身影却走去从容地关掉了水龙头——会拧过是这水龙头的老毛病，但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只要将水龙头再回头拧同样的圈数就可以了。

　　这身影弯下的腰重新直起来，看着拿着拖把呆若木鸡状的女生，温和地笑了笑：“呐，最近都不怎么上校内网了吗？”这个自己曾经迷恋的男生依然是英俊优雅的样子。

　　木昕咬了一下唇说：“学习忙啊，哪有你强，不用很认真成绩就很好。”

　　他说：“呵呵，努力吧。”然后伸出手揉了揉女生齐耳的短发。木昕却是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他，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势利和不堪，真是对不起他啊……

　　而此时站在过道的夏奕钦看着不远处安知路、木昕两个人一高一矮地站在那里，脚步停住，心中像是漫上了潮汐一般无法遏制的伤痛，于是掉转方向，背对他们，将自己的身影逐渐溶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近处女生在大脑迟钝地运转了很久以后，想起了什么似的，摆出认真的样子：“谢谢你。”

　　“啊哈？”

　　“——帮我拧好水龙头。”

　　男生就笑了下离开了。手随意地插进口袋里，让女生联想到“日渐成熟”这样的话。

　　木昕收回了目光，换了个拖把的握法然后蹲下身去，像是研究一样地看着夜色下被映得明亮的水塘。

　　莫名其妙泛滥的悲伤被心压向了每一根毛细血管，一瞬间难过得像是要窒住呼吸。呐，如果说水龙头拧过了可以通过回转的方式停止水的泛滥倾泻，那么悲伤情绪的阀门是否也可以这样转一圈，然后收住呢？——这才发现，比起无法遏制的难受来，还是麻木的状态最好。

　　地上有恍惚的树影，又轻又薄。如同多年以后关于这些的记忆。

　　八

　　逐渐升温的天气让毕业生的呼吸节奏逐渐急促紧张起来，窗外的树上窸窸的蝉鸣也渐次响起。不仅仅是木昕和韩眀娴生疏了，现在忙碌的程度已经达到原本打得再火热的朋友说话也开始敷衍了事。很多轮的复习像是生命的轮回，有一种无法摆脱厌倦感却又不得不承认受益匪浅。

　　木昕就在周末的下午做着选修的物理时，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校内网”这种东西的存在。

　　长期的疲惫让自己对感情已经看得很淡，况且对安知路的定义也只是“曾经暗恋”的男生了，明明不应该有任何的停顿继续埋头题海，可还是不受控制地打开了书桌旁那台键盘上都落了尘埃的电脑。

　　安知路校内的签名改成了，冲击清华。这才想起来原来不久后就要填报志愿了。于是木昕随意浏览了一下便退了出来。

　　学生会会长的人缘自然是很好，他的QQ理所应当的也加着夏奕钦。而后者看到他的签名，做了自以为聪明的决定，报考北京的大学。

　　——因为……你也一定会去北京吧。哪怕远远看着你也好。

　　这几天木昕发现了怪事，自从搬离原来的家就经常外出打牌的妈妈，居然好几天都早早待在家里，织不像样的毛衣，盘腿坐在卧室里看电视。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能听到老旧的电视喳喳作响的声音，进客厅的时候能看到炸鸡蛋热牛奶还有一些饭菜，木昕居然心中竟翻腾起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妈妈也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她自从离婚以后就很少和自己交流了。所以即使是母女俩说话也会觉得不太自在。可是木昕还是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动力。原来这个女人，还没有放弃自己。

　　即使一半的血液来自她最恨的人，另一半的血液却也无法避免是来自她的。

　　而自己对亲情的感觉也像是蒿草一样迅速地苏醒，譬如在QQ里有人让自己转发信息并且加上“不转发死妈妈”的字眼就会觉得特别惊慌，然后迅速地转发。接收到的一些网友大多数会笑自己的迷信。于是女生思索一下自己转发的真正原因以后，这样子回复——

　　对不起，我很爱我的妈妈。

　　九

　　摸底考，填报志愿，最后进行高考。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在呼号跳跃欢庆中告终。

　　十

　　回校拿毕业照的时候，夏奕钦在欢庆用的操场上转了好几圈，刻意“碰巧”看到以前的“同事”，有点随意地问女生考得怎么样。

　　“还好啦，虽然没有爆冷门，考上了第一志愿呢。广东的一所大学，以医学专业的强大实力著称，在国内外都挺有影响力的。”

　　男生还是下意识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广东？”

　　“是啊。”

　　“安知路好像考上清华了啊。”

　　“哪里有他强，清华的医科分数线可是很恐怖的。”

　　“……我是说，他去北京。”

　　“嗯。——不过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没什么。”

　　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不是浮上了苦涩的笑——原来自始至终，我都不了解你呐。

　　事实上木昕的父亲是医生，而一向敬重父亲的女生也从小就立誓学医，虽然后来发生了那么多混乱，可这一个梦想还是坚定不移……最后是妈妈来填志愿的，她选择了尊重木昕的选择。

　　——也许因为还是她曾经深爱过爸爸吧。

　　虽然木昕被冠以木头的称号，在平时得不到善良的对待，甚至经常被耻笑讽刺，可是最后结业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对她投以祝福的微笑。

　　还在人群中看到了韩眀娴。她那种人果然在任何时刻都是光线聚焦的亮点。她朝自己比划了一个加油的姿势，木昕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对方的脸就在路人中被湮没了。

　　都没有问对方未来的学校，可能以后就真的要形同陌路了。但是韩眀娴还是没有告诉她，她和安知路分手只是因为对方一句“木昕似乎……喜欢我”，也没有告诉女生其实自己是真的很不舍得她那样一个有点忧郁迟钝的“朋友”的。

　　阳光穿越香樟树叶间狭小的间隙，在地上投下漂亮的荧光小圆斑。而跨越过绝望得泛黑的那一季以后，我们的未来会很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