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今日落大雨(1)

　　灯火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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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落大雨。

　　这是莫子聪第一次见暖暖时天气预报员说的。

　　暖暖手里握着快要融化掉的草莓冰激凌，淡紫色的奶油从冰激凌的顶端往下滑，凉气就在冰激凌上升起来满满地裹住整个盛夏的热，暖暖有一颗草莓冰激凌般甜软的心。暖暖都记不清这是夏天到来后她吃的第几个草莓冰激凌了，好像在夏季的指针“咔嚓”一下跳过来的时候，暖暖的手里就握着草莓冰激凌了。糯软的甜蜜凉凉地漫过暖暖的嘴唇，像是有一枚甜蜜的吻在她唇上滑过，而后整个嘴唇就都满怀着期待了。

　　2

　　莫子聪当然记得第一次见暖暖吃冰激凌时她的样子，莫子聪当然也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场瓢泼的大雨。

　　那天同样是这样的雨天，雨是突然而来的暴雨，像是天突然缺了个口，倾盆的大雨就可劲地往下落了。那时，莫子聪正在操场上打篮球，天气就突然变了色，黑压压的乌云迅疾地占领了操场上空的天，操场边的香樟在风里抖动着浑身的枝叶。人群纷纷开始向可以避雨的地方跑去了，莫子聪和崔浩也赶紧跑到篮球架旁拿起放在那里的手机，然后缩着脑袋往学校超市跑去。他和崔浩每次在打完球后都会习惯性地跑去超市买一根草莓冰激凌，而今天该莫子聪买了。莫子聪去冰柜拿冰激凌的时候，崔浩正站在超市门口接电话，等莫子聪给完钱在等着服务员找零的时候，崔浩朝着莫子聪挥了下手，说道，有点急事，我先走了。莫子聪的“哎”还没喊出口，崔浩的身影就消失在茫茫的雨中了。

　　他们往超市跑的时候，雨还只是淅淅沥沥的刚起势，等莫子聪买完冰激凌站在超市门口时，雨已经砸得超市门口的顶棚震天响了。香樟被大雨淋得枝叶都耷拉下来，它们的身影也像是隔着一个世界般的遥远，透过茫茫的雨丝望过去，空落落的学校广场不见一个人影，近处的水道被湍急的水流埋没、涌灌，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雨滴砸顶棚的声音掩盖下去。莫子聪手里握着两根草莓冰激凌愣了神。

　　暖暖就是那个时候打着雨伞从食堂往超市走来的，因为是倾盆大雨中唯一的人影，莫子聪就盯着她的身影看。暖暖撑着一把鲜红色的伞，这让她在雨中仿佛一颗遗落的樱桃，这也让莫子聪想起《四月物语》里女主角那把雨中的红伞。

　　走进顶棚后，暖暖把伞收起来，脚上的球鞋已经被雨水濡湿了，暖暖抬头看到一个男生正站在超市门口望着她，暖暖注意到他手里的两根草莓冰激凌，突然觉得很亲切，她就朝着那个男生笑了下。莫子聪看到她收起了伞，他注意到她的长睫毛就像雨刷一样扑闪，然后，她就向莫子聪笑了下，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暖暖从莫子聪的身边走过去，莫子聪闻到她身上亲切而又熟悉的香味，他们用的是同一款香水，莫子聪想，莫子聪扭过头，继续看她。

　　草莓冰激凌没了吗？暖暖朝着收银台的服务员问道。

　　另一个服务员朝着暖暖走过来，边走边说，不会这么快就没了吧！

　　莫子聪知道他打开冰柜找的时候确实就剩下两根了，他就对暖暖说，嗯，就剩两根了，说着，他举起手里的冰激凌向暖暖示意道。

　　哦，食堂里也没了，我才跑到超市来买的，说着她无奈地望了下莫子聪。

　　雨越下越大，你甚至觉得络绎不绝的雨丝已经嘈杂地把天地间塞满了。路面上激起大朵的水花，它们也嚷嚷着相互推挤。

　　暖暖失望地朝超市门口走过来，弯腰拿起立在超市门口的伞，伞尖在地上留下了一摊水。在暖暖正准备打开伞的时候，莫子聪举起右手里的那根冰激凌朝着暖暖递过去，他说，这根给你。

　　暖暖愣了下，然后就伸手去接莫子聪递过来的冰激凌，眼睛弯弯地笑起来，说，谢谢你啊！她撑开手里的伞，然后把手臂举高，示意莫子聪钻到她的伞下来。

　　莫子聪伸出右手拿过了暖暖手里的伞，接的时候莫子聪的手指触到了暖暖的手，一股凉凉的暖意从指肚上透过来，莫子聪朝着暖暖略显尴尬地笑起来。

　　伞在雨中隔出一个空荡荡的凉意弥漫的世界，暖暖在伞下一口一口地咬着草莓冰激凌，莫子聪闻着她身上轻淡的香味。

　　她说她叫暖暖。他说他叫莫子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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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激凌干杯，暖暖学着《不能说的秘密》里桂纶镁的样子对莫子聪说，而后闭上一只眼，用睁开的那一只斜睨着莫子聪。

　　莫子聪把自己的胳膊从暖暖的胳膊里绕出来，笑着说，交杯冰激凌，干杯。

　　可是，可是，如果没有遇见你，我还会继续习惯性地吃草莓冰激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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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暖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孤身一人跑到食堂或者超市去买草莓冰激凌了，而后，她拿着顶端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激凌往学校植物园里走，打开MP3里唯一的陈奕迅的《好久不见》，听着歌一口一口把整个冰激凌细细地品完，当歌曲循环到第二次播放结束的时候，暖暖就把整个冰激凌吃完了，然后，关掉音乐，走出植物园，开始下午的生活。

　　刚开始的时候，她每次吃冰激凌都是一边吃一边不停地掉眼泪。不久前，她身边还有一个人陪着她一边聊天一边吃冰激凌，冰激凌吃起来也是甜蜜糯软，而那一切现在都消失无影了，只剩她一个人在这掉眼泪，也只留给她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那个时候，夏日的阳光从树枝罅隙里漏下来，风一吹，光斑就在地上蹦跳起来，有时候还会跳到暖暖的脚上，热就在暖暖脚面上晕开了。暖暖接过路也递过来的冰激凌，迫不及待地掀掉冰激凌上的盖子，舌尖探进去，凉意就仿佛电流一样顺着她的舌尖往上爬了。路也就用左手握住暖暖空下来的右手，然后边吃边笑着看暖暖把整个冰激凌一口一口地吞进肚子里。夏季里的燥热就被冰激凌慢慢地敲开了外壳。

　　暖暖想：爱一个人就会慢慢变得和他有一样的习惯，真是奇妙。

　　路也是暖暖的高中同学。那时候他们互相之间就有了好感，不需要开口，一个眼神就足以说明一切。他们为着同一所大学而努力着，暖暖的成绩相对好些，她就在学习中尽自己最大能力地帮助路也，最后的高考他们也如愿进入了同一所大学。升入大学后，他们的闲暇时间更多了，而每天中午一根草莓冰激凌则成了他们的习惯。也因为彼此的优秀，很多人在都知道他们是情侣的情况下，却还是向他们表达自己的爱意，当然，他们是最登对的，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是的，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除了死亡。暖暖在路也死后每次想到这句话就心如刀绞。那天，如果自己能任性点让路也陪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暖暖闷在被子里哭的时候就一遍又一遍地假设、假设、假设。

　　那天，是周末的时候，路也作为文学社社长带领他们社出去活动。因为头天晚上暖暖洗完头多吹了会儿风，早上起来后就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发热，拿体温计一测385度，路也准备不去参加活动了，留下来陪暖暖，可是暖暖不同意。

　　暖暖说，你是社长，你不去这活动还怎么进行啊，我没什么事，去打一针吃点药很快就好了，你不用担心我啦， 我这么大了会照顾自己的。

　　傻丫头，会照顾自己还让自己生病了？那好，我走了，你快去医院，说完，路也抱了下暖暖，笑着向她挥了挥手，然后走了。

　　让暖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竟然是路也最后一次对她说话，最后一次抱她，当他再次面对暖暖的时候，他再也不能对暖暖说一个字，而那一挥手竟然是此生的永别。

　　路也他们在郊外的灌河旁野炊，夏日里的灌河显得很安谧，水流得很慢，甚至察觉不到它深处暗藏的涌动，它平静得像是一个沉默不语的小男孩。不知道是谁提议在这炎炎夏日里应该跳进灌河里好好爽快一下，这个提议一说出来，就得到了很多人的积极响应，但是，大家都只是口头上说说，没有人真的有要下水的意思。

　　路也站起来说，没有人要下水吗？

　　我们都不会游泳啊，一个社员应和道。

　　是啊，我们都不会游泳啊！

　　呵呵，想也是，那会游泳的跟我来，说着，路也就扯掉了上衣，光着膀子朝灌河走去。他一跳进灌河里，果然就有一个人跟着他跳了下来。整个文学社四十多人，竟然只有两个人会游泳，路也想想都觉得应试教育真是可笑。

　　凉爽的河水像蛹一样包裹住他，路也就朝着灌河中央游去，那个人看着路也朝中央游，也就跟着他朝更深处游去。他只会“狗刨”，所以身后就扑腾起很大的水花，岸上的人都笑了起来，路也看着他游泳时的滑稽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慢慢地路也和大家的笑声就弱下去了。那个人沉了下去，起先大家都以为他是在潜泳，可是，一会儿他扑腾着浮上来时，他喊道：救命！路也就一个猛子扎过去，岸上的社员们也全都站了起来，挤在岸边，却又只能干着急。路也朝着他游过去，扯着他努力地往岸边拽，可是，他完全慌了神，就不停地对着路也挥拳扑腾，路也拽得很费力，突然，路也的后脑勺被他挥拳的手击中了，路也脑袋一懵，就沉了下去。他却扑扑腾腾地朝岸边游去了。大家就先把他拽上了岸，大家不知道路也怎么了，就愣怔怔地站在那里等路也游上来，等溺水的那个人把腹腔里的水吐完醒过来的时候，路也已经永远地长眠于灌河了。

　　暖暖见到路也的尸体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路也安静地躺在那里，脸变得乌青，耳朵、鼻孔、嘴里塞满了淤泥，黄昏的风吹过来，暖暖觉得很冷，路也临走时的那个笑明晃晃地亮在她眼前，暖暖伸手去握路也的手，他的手僵硬地空在那里，像隔着一个世纪那样冰冷，暖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了。

　　如果我发烧能到40度，如果那天我能任性地让他留下来，如果他们社没有组织那个活动，如果多一个人会游泳，如果……每次暖暖躺在被窝里哭着想这些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嘴唇咬得出血，可是，这许许多多个如果，却还是不能换回一个他爱的路也。

　　从那之后，她就很少再去笑了，总是一个人在校园里独来独往，很多人向她表白心意，可是，她都视而不见，她忘不了路也，任谁也不能走进她心里，而路也则成了她心上抹不去的一道疤痕，永远像一朵火苗一样烧灼着她的疼痛。

　　直到后来她遇见了莫子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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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遇见暖暖呢？莫子聪想，他是否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直坚持每天吃草莓冰激凌呢？即使后来吃草莓冰激凌慢慢变成了习惯，可是，谁能说习惯不会在某天早上醒来后消失呢？谁又能把爱坚持到永远不枯萎呢？

　　暖暖能，遇见了暖暖，什么都会永远下去。莫子聪想。

　　莫子聪和冉冉相爱了三年，从他们上高中的那一刻起，从他们走进高中校园看见彼此的第一眼起。爱情也许就是第一眼的感觉，就像李建在《传奇》里唱的：“只是因为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不管向左走还是向右走，不偏不倚，在那个时候，遇见彼此，不快一秒不慢一秒，转身的一瞬间，彼此就在伸手可牵到对方的地方，看见就会觉得安心，会不自主地喊对方的名字，不是因为什么，只是嘴唇轻轻地吐出那几个字，喊出来得到对方的应答就会安心，觉得知足，而感觉对了，世界也就对了。

　　莫子聪和冉冉的爱情一直平平淡淡，像黄昏里的落日一样让彼此觉得知足、安心。莫子聪一直觉得爱情就是细水长流，等到所有的风景都苍老、枯萎，彼此的手还不松不紧暖暖地握着，就是把全世界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人在身边，即使不见面，即使那么远，却仍又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