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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文学的散文 (2)

  虽说上海现今还有上千幢这种式样的石库门房子,然而,兴业路76号却成为万众景仰的革命圣地——墙上高悬大理石铭牌,上面刻着金色大字“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会址”。

  中国现代史上划时代的时刻——1921年7月23日晚8时,在这幢房子底楼那间十几平方米的餐厅里,15个人(注:其中中共“一大”正式代表13人)围坐在长方形的餐桌四周,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就这样开始。

  穿长衫的,穿对襟中式纺绸上衣的,穿西式衬衫结领带的,留八字胡的,络腮胡子的,操英语、俄语的、讲湖北、湖南话的,聚首在这幢石库门房子里。

  为了写《红色的起点》这部关于中国共产党诞生历史的长篇,我追寻着那围坐在大餐桌四周这15个人的足迹。

  我揿着电子计算器上的按键,计算着代表们的年龄。我发觉,他们是那样的年轻,15个人的平均年龄只有28岁——正巧等于毛泽东的年龄!

  在他们之中,最为年长的是“何胡子”。他,45岁,长沙共产主义小组代表何叔衡,因为留着八字胡,得了“何胡子”的诨号。最年轻的是北京大学英语系学生刘仁静,19岁,担任大会的翻译。

  我查阅着代表们的履历档案。我发觉,北京大学跟代表们有着很深的渊源。在代表之中,在北京大学学习或工作过的占了5位——毛泽东、张国焘、刘仁静、包惠僧、陈公博。此外,由于公务繁忙未出席大会而被人们一致认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的“北李南陈”——正在北京的李大钊、正在广州的陈独秀,都是北京大学教授。北京大学与中国共产党有着那么密切的联系,因为北京大学是五四运动的先锋,而五四运动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准备了条件。

  在15位代表之中,有两位外国人——荷兰人马林和俄国人尼克尔斯基。我细阅着关于他俩的种种档案。

  38岁的马林,身材硕壮如同工人,而那副金丝眼镜表明他是知识分子。他是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委员,直接受共产国际名誉主席列宁的委派,从莫斯科经奥地利穿过苏伊士运河,坐远洋海轮来到上海。他带来列宁对中国共产党人的关怀。他是共产国际的正式代表。尼克尔斯基却是那么的年轻——23岁。他接受设在西伯利亚腹地伊尔库茨克的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的委派,经东北坐火车来到上海。他的任务也是帮助中国共产党人建党。

  大会的组织者是“二李”——李汉俊和李达。“二李”是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的代理书记(书记陈独秀当时在广州)。从档案中,我发觉“二李”有许多共同之处,他俩同岁——31岁,都曾去日本留学,李达懂日语、英语,李汉俊懂日、英、德、法四种外语,正是从一本本外文马克思主义著作中,坚定了共产主义信念(当时中译本甚少)。

  李汉俊是兴业路76号的主人。他和哥哥李书城住在一起,人称“李公馆”。李书城乃同盟会元老。李书城夫人薛文淑健在,我请她留下珍贵的回忆。她说:“汉俊性格刚直。汉俊的朋友很多,在一起时经常发生争论,有时像在吵架,我以为一定是闹翻了,可是第二天这些人还是照常来,从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不愉快。……”

  李达是学者型的人物。我在北京寻访九旬高龄的李达夫人王会悟。她感慨忆当年:“中共‘一大’是秘密召开的。李汉俊家在法租界,法国警官和密探监视着那座房子。在闭幕式那天,幸亏马林警惕性高,发现情况异常,叫代表们迅速离开。几分钟后,法国警察和密探就闯进了李公馆。后来,我建议改在我上中学的地方——嘉兴南湖举行,那里僻静,可以躲开密探的眼睛……”

  中共“一大”本应由陈独秀主持。陈独秀缺席,“二李”又不擅长交际,便由十分活跃的人物——24岁的张国焘担任主席。会议的记录是毛泽东和周佛海。

  马林在1935年8月19日接受美国教授伊罗生的采访时,曾谈及:“有一个很能干的湖南学生,他的名字我想不起来了。”这个“很能干的湖南学生”,便是毛泽东。这位28岁的湖南青年,在中共“一大”上,很认真地听取别人的发言,做着记录。虽然他言语不多,只作了一次发言,介绍长沙共产主义小组的情况。然而,他的“能干”,已引起了马林的注意——尽管在当时他还不是“主角”。

  我还对“兴业路”这路名发生兴趣。我知道在中共“一大”召开的时候,那条马路叫“望志路”。我猜想,一定是在解放后,为了纪念这革命摇篮,改名兴业路——大业兴起之处。我向上海市以及卢湾区的地名办公室请教,这才查清楚:望志,原是法国上海公董局总工程师的名字,最初用他的名字来命名——望志路。因为这条马路当年在法租界之中。后来上海收回租界,改名兴业路,那时上海一般采用中国各地地名来命名路名,兴业是广西一个县的名字。与兴业路相邻的马路叫兴安路。兴安也是广西一个县的名字。虽说是偶然的巧合,兴业路这路名却给那历史性的会址增添了纪念色彩。

  我沿着中共“一大”代表们的足迹追寻,一直追寻到他们人生的终点。当年最年轻的代表刘仁静,最后一个离开人世——1987年8月5日清早,86岁的他持剑穿过马路,照惯例到对面一所大学里舞剑,被一辆疾驶而来的公共汽车撞倒,当即死亡。

  在这15个人之中,壮烈地牺牲于刑场的是山东代表邓恩铭烈士(水族)和湖北代表陈潭秋烈士。李汉俊虽然后来脱党,也牺牲于敌人的屠刀之下,何叔衡在战斗中牺牲于战场。马林死于德国法西斯刑场。没有到会的李大钊,是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者,他在“中国共产党万岁”的口号声中壮烈地倒在刑场上。

  山东代表王尽美为党工作,过度劳累,肺病不愈,年仅27岁便死于医院,是第一个离开人世的中共“一大”代表。

  毛泽东在1935年遵义会议上,确立了他在中国共产党的领袖地位,他领导中国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建立了新中国,开展了波澜壮阔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虽然他在晚年犯了严重错误,但他永远是中国共产党人缅怀的伟大领袖。他的战友、湖北代表董必武,也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建立了丰功。

  人是变化着的。就连后来犯了严重右倾错误,被开除出党的陈独秀也说:“千真万确,一点也不奇怪,人要叛变,就像女人要嫁人一样是阻止不住的。”他的比喻并不确切。不过,在炼钢的过程中要不断除渣却是真理。张国焘后来叛党,成了国民党特务,最后冻死于加拿大多伦多养老院。陈公博、周佛海堕落为汉奸头子,一个被杀,一个死于狱中。

  尼克尔斯基回到苏联后,则死于冤案,后被苏共中央平反昭雪。

  中共“一大”宣布了中国共产党正式成立。

  7月1日定为中国共产党的诞辰,是由于当时在延安的两位中共“一大”代表——毛泽东和董必武,都记不清“一大”开幕的确切日期,便用7月首日作党的生日。

  现经党史专家多方面考证,查阅原始文献,已确定中共“一大”开幕之日为1921年7月23日。但“七一”沿用已久,现仍照惯例在7月1日庆祝党的诞生。代表们在离开兴业路那张大餐桌之后,各奔东西,走着不同的人生之路,最后的结局也各不相同。然而,中国共产党却在战斗中成长,在战斗中壮大,由最初的50多位党员发展到今日8000多万党员。中国共产党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执政党,是中国人民革命事业的领导核心。

  我漫步在兴业路上。我常想,历史是一面镜子,它会给人以深刻的启示……

  一顶红星帽

  写作背景

  《一顶红星帽》是1993年我去美国时写的,收入1994年7月上海画报出版社出版的《星条旗下的中国人》一书。

  任弼时夫人陈琮英,是一位老红军。在改革开放的时代,各种各样时髦的帽子向中国涌来,她却如此钟爱当年的红星帽。这是因为她“漫长而曲折的一生,是在红星照耀下度过的”。她爱闪闪的红星,爱灰色的红星帽,这一细节正是集中体现了她的强烈的革命情愫。

  那胶卷才拍了一半,我就去美国了。在美国,又继续拍下去,直到把这一卷拍光。一冲出来,那几张在上海东湖宾馆拍摄的照片,引起美国朋友莫大的兴趣。“她是谁?你们中国现在还有人戴红星帽?”美国朋友们几乎都这样问。

  照片上的她,确实太与众不同:瘦瘦小小的个子,身高不到1.5米,不及我的肩膀,却头戴一顶灰色的八角帽,帽子正中,是一颗红色的五角星。帽子下方,露出两绺灰白色的头发。

  她戴的那顶红星帽,亦即红军帽。在那些描述井冈山斗争的影片中,

  在那些关于长征的影片中,常可以见到红军将士戴着这样的红星帽。

  美国记者斯诺,曾给毛泽东拍过一张流传甚广的照片:毛泽东穿了一身灰布军装,站在延安窑洞前,微笑地看着前方。毛泽东的头上,也戴着这么一顶红星帽。

  毕竟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女士们风行戴假发或者巴黎草帽,没有谁去戴红星帽。

  大约也正因为这样,那位老太太戴上了红星帽,引起了一片诧异声。

  其实,当我和她在上海东湖宾馆合影时,我也颇为惊讶。记得,就在我拿出照相机的时候,她忽然说:“等一下!”然后,她从客厅进卧室去了。我想,如今,即便是老太太,大约也要略施粉黛吧。一会儿,她居然戴着一顶红星帽出来了。她指着帽子道:“现在可以拍照了!”

  看得出,她对那顶红星帽充满深情。她即便在羁旅之中,仍带着这顶心爱的帽子。

  她是从北京来到上海。那时,我正忙于准备远行,过一个星期便要飞往美国洛杉矶。就在这时,我接到中共上海市委办公厅的电话,说是她来上海了,有些事要跟我谈。

  她叫陈琮英,这名字并不是人们很熟悉的;然而,她的已故的丈夫任弼时,却是大家所熟知的。中共“七大”所确定的“五大书记”,便是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任弼时。只是他由于过度操劳,1950年10月病逝于北京,年仅46岁!

  我问她的年龄,她说比任弼时还大2岁。如今年已九旬的她,行动十分灵活,视力、听力也都不错。

  我问起她跟任弼时的结合。她说,那是“娃娃亲”哪。原来,任弼时的父亲和原配夫人陈氏感情甚笃,只是陈氏在婚后1年便去世了。父亲怀念陈氏,后来,给儿子任弼时订了“娃娃亲”,那对象便是陈氏的亲戚陈琮英。陈琮英12岁时作为童养媳来到任家,那时任弼时不过10岁而已!

  此后,随着任弼时走上了红色之路,这位来自农村的姑娘也随他奔波,经历了风风雨雨。他们的爱情之路是那么的不平常:

  当17岁的任弼时去苏联莫斯科接受红色教育,陈琮英则在长沙老家半工半读了4年,终于摘掉了文盲帽子;

  任弼时回国后,在上海已经买好船票准备去接陈琮英来上海,突然接到党组织通知要他去北京,他立即遵命。这样,陈琮英又等了2年,才算和阔别6年的任弼时结了婚;

  2年后,任弼时在安徽被捕,陈琮英赶去营救。好不容易,任弼时总算出狱。可是,他们的长女却在风寒中死去;

  她跟随任弼时在上海从事秘密工作。1931年3月,陈琮英即将分娩,任弼时却奉命前往江西红区。任弼时走后才7天,陈琮英生下一个女儿,没多久就被捕入狱,关押在龙华;

  坐了三个多月的牢,经周恩来派人营救,陈琮英这才出狱,秘密前往江西红区,终于第一次戴上了红星帽;个子娇小的她,戴着红星帽,艰难地走完长征之路;在红都延安,她戴着红星帽,双手不停地摇着纺线车,成为大生产运动中的能手;她随着任弼时转战陕北,经过千难万险,终于以胜利的步伐迈入北京城;她正要过几天安定的日子,任弼时却因脑溢血离开了人世;她抹干了泪水,带着女儿远志、远征,儿子远远,继续在红色的道路上前进……

  每一个时代,都给每一个女性打上深深的时代烙印。陈琮英漫长而曲折的一生,是在红星照耀下度过的。正因为这样,她深情地爱着那颗红星,爱着那顶红星帽。也正因为这样,当我拿出照相机时,她拿出了红星帽。

  在旧金山,《星岛日报》的记者来采访我的时候,见到了那几张戴红星帽的照片,露出惊奇的目光。当他得知她是任弼时夫人时,立即问我能否送他一张,没多久,这张照片就出现在《星岛日报》上……

  历史性的握手

  写作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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