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美国“隔山打牛”给谁看？ (1)

　　此处无声胜有声

　　1950年6月的最后一个周末，热浪袭击了美国，气象台公布的数据说，最高气温已经达到了华氏一百度（38℃）。在这样的天气里，能够离开家里电视荧屏的人，都跑到有冷气设备的商场里躲避高温。风吹日晒的产业工人，因为气温太高意外地获得了假期。他们没有钱和家人一起到海滩度假，却可以和家人一起躲避酷暑，不能不说是天赐之福。念了大学的那部分退伍军人，现在也到了快要毕业的季节了，政府给他们提供了免费的教育，但是能不能毕业，要看他们的成绩，在这个酷暑，那些习惯了舞枪弄炮的小伙子泡在窗明几净的图书馆享受时光——他们的确需要弥补战争使他们失去的知识。

　　马里兰州的一个小院子里，美国国务卿迪安·艾奇逊正在给自己家的菜地浇水，即使不是为了打发下午的时光，至少这个老头的思想还很清静，以至于吃完午饭，国务卿还能够躺在椅子上小憩一会儿。如果不是在他家的院墙外，有几个便衣特工神神秘秘地晃悠着，恐怕不会有人想到，这位像农夫一样的老头就是美国国务卿。艾奇逊的保卫之所以被强化，与参议员麦卡锡有关。因为激烈地反对共产党和共产主义思潮，麦卡锡参议员如今是风云人物。艾奇逊则强烈地批评麦卡锡，说他听风就是雨，故意夸大共产主义对美国的威胁，国务卿因此收到许多恐吓信。

　　同一时间，杜鲁门总统主持了巴尔的摩国际友谊机场的开幕式。那是总统最不喜欢的活动之一。在强打精神参加完这些活动之后，杜鲁门总统乘坐他的“独立号”专机飞往家乡密苏里州的堪萨斯机场。他希望把这个周末剩下来的时间和他的兄弟维维安一起处理一些家务事，和一些朋友们叙叙旧。白宫的记者们已经接到通知，星期一之前总统没有任何政治活动，总统的周末活动将不允许记者报道。

　　华盛顿的这个下午如此平静，以至于太平洋西岸的美国人民几乎忘记了，在太平洋的另一侧，在距离美国西海岸一万英里之外的太平洋东北部，还有一个朝鲜半岛。事实上，就在产业工人、退伍士兵和总统、国务卿等人一起消受私人时光的同时，朝鲜战争已经爆发了。

　　战争是在美国东部时间6月24日下午2时——朝鲜半岛一个大雨滂沱的深夜——打响的。那一刻，杜鲁门总统的专机刚刚侧着翅膀穿过云层，转入正常角度准备滑行下降。七个小时后，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杜鲁门接到了国务卿艾奇逊的电话：“总统先生，我要报告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虽然艾奇逊的声音显得很平静，但是杜鲁门在获悉朝鲜战争已经爆发的消息后仍然十分冲动，他告诉国务卿说他要立即回到白宫去。但艾奇逊希望他好好睡一觉，他告诉总统，现在除了让联合国这个机器转动起来之外，美国还不能采取什么具体的措施。他说他正和国务院的外交官们一起等待来自朝鲜方面更多的情报，他会在明天早上再打电话向总统报告。艾奇逊同时告诉总统说，他已经指示美国驻联合国大使欧内斯特·格罗斯，要求联合国秘书长特里格夫·赖伊主持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朝鲜问题。

　　美国要打的不仅仅是朝鲜

　　所谓朝鲜问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其实并不存在，它充其量是中国问题的延续而已。根据中国汉朝史学家司马迁的记载，大约在距离今天3000多年前，中国周朝的一位大臣在被朝廷冷落之后来到了今天的朝鲜半岛，并带去了中国的语言、文字、风俗和文化。此后，不断有来自中国东北和北方地区的移民进入朝鲜，中国文化在朝鲜半岛扎根、发芽、繁衍和嬗变。同一时期，中国长江以南的部分移民，也经过山东半岛前往朝鲜，和在那里生活的中国北方移民以及朝鲜本地的土著居民不断融合，成为今天朝鲜民族的主要构成部分。据考证，今天通用的朝鲜语言和语音，主要是由不同时期中国北方的汉民族、北方少数民族和南方沿海一带居民的口音融合而来。朝鲜文字，则受中文和日文影响最大。自中国周朝至明朝初期的2000多年间，中国和朝鲜半岛一直保持着十分密切的往来，其中有相当长的时期，中国是朝鲜的宗主国，朝鲜统治者以向中国政府称臣纳贡的名义，换取中国对其领导地位的承认和保护。

　　公元1392年，朝鲜的当权者派一位叫做李成桂的将军进攻中国东北，试图以此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但是李成桂将军仰慕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无意与中国为敌，他在战场倒戈，率部返回朝鲜，囚禁了委派他进攻中国的执政者，并自封为王。为了求得当时的明朝皇帝支持自己的政权，李成桂有意按照中国的传统和文化确定自己国家的名称。当时的中国统治者是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他有铁的手腕，也有怀柔天下的宽广胸襟。朱元璋认为“朝鲜”的国名出自于“朝日鲜明”，意境相当优雅。而且“朝鲜”这个名字本身也有相当的历史，代表了朝鲜悠久的文明，朱元璋因此建议李成桂仍然使用朝鲜作为自己国家的名称。在承认李成桂领导地位的同时，朱元璋还派出优秀的将领前往朝鲜，协助他训练军队，镇压内部的叛乱，抵御外地的入侵。此后，朝鲜事实上始终处于中国的保护之下，是中国无可争议的藩属国。

　　16世纪，随着日本国内力量的不断壮大，日本开始向海外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但是日本的海外扩张注定是个悲剧，因为在它的东面和南面，是浩瀚无垠的太平洋，在它的西面和北面，则被强大的中国和俄罗斯包围，它唯一可以侵略的目标，就是与它隔海相望的朝鲜半岛。

　　公元1591年，日本的实际统治者丰臣秀吉派出20万大军进攻朝鲜，一度占领了平壤和汉城，朝鲜紧急向自己的宗主国中国求救。当时的明朝万历皇帝是一个特立独行的皇帝，不喜欢亲自处理朝政。但是在援助朝鲜抵御日本问题上，几次重要的调兵遣将却都出自万历皇帝本人。1598年，中国和朝鲜军队在海上与日军决战，中国军队的两位主帅战死，却取得决定性胜利，日军被赶回到日本列岛去。

　　日本虽然退回了本岛，但是它觊觎朝鲜半岛的雄心壮志并未消亡。日本的战略家卧薪尝胆，小心隐藏对朝鲜的意图，以期卷土重来。19世纪中叶，日本开始了影响深远的明治维新，逐步走上了国富民强的道路。同一时期，中国清朝政府闭关锁国，关起门来自称天下第一，在与日本的竞争中，出现了此消彼长的情况。这引起了晚清政府中那些富有理想的肱骨大臣的担忧。内阁总理大臣李鸿章恳请清政府拨款建设强大的海军，防范日本——也包括俄罗斯的可能的侵略。清政府接受了李鸿章的建议，但是统治者慈禧皇太后挪用这笔海军建设经费为自己建设了一个皇家园林，这就是今天位于北京西郊风景秀丽的颐和园。

　　由于颐和园的建设占用了海军建设的拨款，号称当时亚洲第一的清政府北洋海军徒有虚名。1894年至1895年间，中国清政府的军队和日本海军在黄海和日本海展开决战，北洋海军全军覆没，中国被迫和日本签订了《中日马关条约》。根据《马关条约》，中国将台湾岛割让给日本，同时承认朝鲜的独立。朝鲜政府随即宣布，终止与中国清王朝的册封关系。

　　在中国势力被挤出朝鲜半岛后，俄罗斯的力量开始介入朝鲜半岛，试图取代中国留下的权力真空。在朝鲜终止与清政府册封关系的第二年，俄罗斯扶持朝鲜王朝的残余势力成立大韩帝国，朝鲜改称韩。但是俄罗斯对朝鲜半岛的染指遭到了日本的激烈反抗，日俄两国遂于1905年开始了战争。在对马海峡的战役中，日本取得了对俄罗斯的决定性胜利，俄罗斯在朝鲜的势力逐步被日本清除。1910年，日本迫使大韩帝国签订《日韩合并条约》，正式吞并了朝鲜。紧随其后，日本在朝鲜设立总督府，封朝鲜国王为日本贵族，恢复了朝鲜的国号。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朝鲜作为日本的藩属国，基本上是日本的战略后方，不少朝鲜女性还被迫充当了臭名昭著的日军慰安妇，但是朝鲜的抵抗力量趁机掀起独立运动，抵抗日本的占领。他们中，就有后来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领袖金日成。

　　在二战即将取得胜利之际，同盟国在苏联远东城市雅尔塔召开会议，商议瓜分世界的方案。作为战败国，日本在亚洲的利益自然也就在瓜分之列。不过那时美国和英国的主要精力都在欧洲，为了换取苏联在亚洲对日本作战，罗斯福和丘吉尔商议牺牲中国来满足斯大林，那就是允许中国实际控制的蒙古独立，同时将中国东北的部分利益转移给苏联。至于朝鲜问题，雅尔塔的那三位巨头认为“高丽人没有自治能力”，决定由苏联、美国、中国和英国实行国际托管。实际上，按照战胜国利益优先原则，朝鲜的权利本应该由中国继承，但是蒋介石自顾不暇，他连本属于中国版图的蒙古独立都坐视不管，哪里还有工夫顾及朝鲜呢？

　　1945年8月，根据雅尔塔会议精神，苏联要出兵中国东北，打击盘踞在那里的日本关东军。作为苏联远东的出海口和路上交通要道，苏联从与自己毗邻的朝鲜北部进入中国战场，这从逻辑上和战术上都是可以理解的。日本投降后，苏联在从中国撤军的同时，顺便就把从中国撤回的军队和军事装备留在了朝鲜，将他们转交给信奉共产主义理想的金日成将军。也就是说，苏联名正言顺地把自己的武装力量放在了朝鲜。而在雅尔塔会议上，罗斯福和斯大林并没有就在朝鲜半岛上驻军达成一致。

　　当苏联的6000人军事顾问团开始训练金日成的军队时，麦克阿瑟的军队还在距离朝鲜千里之外的日本冲绳，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肃清日本的残余势力，准备完整地接收日本，无暇顾及朝鲜半岛。但是苏联在朝鲜的行动引起了美国的警觉，美国们决定按照雅尔塔协定的权利，参与瓜分朝鲜。但是对于怎么瓜分朝鲜——包括如何占领朝鲜，麦克阿瑟手下那些参谋军官没有概念，于是这些不负责任的军官——他们中有后来的国务卿迪安·腊斯克等人——就拿起一张朝鲜地图，沿北纬38度线画了一条横贯朝鲜的分界线，将朝鲜分为南北两部分。北部因为毗邻中国和苏联，就交由他们去解除日本的武装；而南部因为接近日本海方便美英军队登陆，就由美国和英国来接管权力。这符合雅尔塔会议的决议，斯大林同意了。9月，美军在朝鲜南部登陆，两个朝鲜的局面形成了。

　　1948年8月15日，美国主持了朝鲜南部的选举，70岁的保守政治家李承晚博士被选为总统。他恢复了俄罗斯时期的国名，称自己的国家为大韩民国，首都在汉城今韩国首都首尔。。韩国成立后，联合国和美国等主要西方国家立即予以承认。9月9日，朝鲜北部也举行了选举，在莫斯科的支持下，36岁的金日成将军当选为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内阁首相，首都在平壤。

　　平壤政权和汉城政权的成立，意味着一个统一的朝鲜半岛被分裂了，而这在朝鲜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从民族主义的情感出发，南北两个政权当然都希望由自己来统一自己的国家，他们建立政权的目的看起来也都是统一国家的必要步骤。但是他们统一国家的热情注定要被浇上一盆冷水，因为冷战的气氛已经很浓了，而他们各自政权的背后，恰恰是两大互相瞄准的阵营。必须承认，无论由哪个政权来完成半岛的统一，都符合朝鲜人民的利益，也都符合普世的价值。但是在20世纪50年代，普世的价值被冷战绑架了。因为任何一方的支持者完成了国家的统一，就意味着另外一方的失败。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是一个看起来很美的脆弱而虚伪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