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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要复兴孝慈,并制民之产,使仰足以养亲,俯足以育幼,与朋友急难,邻里互助的文明之世,把工商业体制化的养老院、托儿所,与社会保险、国营团地住宅等造作来解除了,可以生出新的简静的产业体制。现代人的收入不够养父母妻子与接交朋友,能自建住宅者越来越少,此点是因为社会的浪费,以及重税,都应当改正的。

  三、再建以农业与手工业为本位而以机器工业为辅佐的产业体制

  机器工业在今日与将来都是绝对必要的,但是有它的限度。机器工业只是可以满足生活的需要,但文明是在需要以上,要“衣食足而知礼义”,与器物之美。器物之美是在其有生命的创造性。

  水石亦有生,但是不能由生更演绎而为命。要到了菌类与动植物才是有生又有命。菌类与动植物皆能取外界的光、空气、水、食物等异己之物,而以之为体内的细胞组织,此是最初的创造。到了人类,更能创造体外的生命,如宫室、衣裳、器皿、绘画、音乐与文章,好的作品里有大自然的意志与息,即皆是有生命的。这是更高级的创造。而文明的极致是觉,悟得其所以然之故。可是机器制品没有生命,极端的例是塑料品。如果都是机器制品掩盖了生活的全面,即是人类对大自然的意志与息隔绝,创造性萎死,历史上的文明也就至此而临终了。

  天生万物,地育万物,惟人参与天地之造化,手工业能创造生命,而农业则育成生命。所以求产业性情之正,还是要以农工与手工业为本位,而机器工业则只可以为助手。此与今人把手工业被淘汰与农业人口的比例减低看作进步的俗观念、恰好相反。

  譬如日本人,他们的已不是衣食器物不足的问题,而是衣食器物要好的问题。他们知道以手织物,手制料理,手制陶器等,与近于自然栽培的农作物为珍贵。在日本,此种手工业与农作物今是应于要求量的扩大,而在部分的复兴。现在西洋的工业先进国多已有这样的余裕,只是西洋人不像日本人的懂得人情物意之美。可是日本人他们过去的历史上缺少自己创造政治与产业制度的经验。所以这个新主意只得由我们中国人来出。

  中国今来说复兴农业手工业本位,机器工业为副的话,似乎还太早;但如孙先生他当中国尚在民族革命,已同时提出世界大同,当中国尚在要发展新产业,已同时提出节制资本,国家定政策要为百年之计,立制度要为千年之计,宁会太早!

  如今工业国家是资本与劳动力都过剩,而被用于生产浪费品,如有智者,正可以把这过剩的资本与劳动力用来从事农业与手工业。农业要培养益虫以代替农药,发展绿肥以代替化学肥料。作物要依季节,亦不可只求肥大。牧畜要与农业相接,农作物与养鸡畜豚皆不可太违反物性。手工业是要使家家都有一台手织机,并复兴手工的陶器瓷器、漆器、竹木器、金属器、乐器、与植物染料。

  而若遇有手工业不足供应需要时,则可由机器工业来补足。为此机器耕作的大农场及机器纺织工业要保持相当的数目,还有是电气、光学、力学,与开掘、运输及研究原子与太空等技术用的机械要保持。

  但就全体的产业来说,则是要以农业与手工业为主体,而机器工业则只是辅佐。人口的比例,农业应占百分之五十以上,手工业约占百分之二十五,机器工业占的百分之十五,此与现在所谓进步的人口分业比例观念恰好相反。其他尚有是不事生产作业,而从事政治与文化的人数。

  现在产国主义的经济已趋向萎缩,惟有实行此改革案,重整产业的性情,产业始可又有新的活泼进行。是要使国民皆有享用手工业品的余裕,才是真的富足。

  政治改革案

  孙先生对西洋的权力政治提出知性的政治。依于孙先生的这个启发,我们要来复兴中国向来的礼乐制度,即是祭与政一体的制度。

  这里我们先要从西洋史上的教廷政冶与其后政教分离的褊狭事实解放出来,重新考察世界史上古文明国的祭政一体。世界的古文明国如美索波达米亚、埃及与中国,皆是祭政一致,故能历世久长。那是祭神而不是宗教。而其后是西方出现了奴隶制度与被蛮族的征服所污染,才有了宗教,变得教廷政治亦不好,政教分离亦不好。惟独中国保持原来的清明的祭政一体,此在《周礼》里记载得很详细。事实上是一直到清朝还实行着,如北京天坛的皇帝郊天,而自然到使人不发生与欧洲的政教问题的联想。中国之外,惟有日本直至败战前保持着祭政一体。

  原来太古时我们的祖先因渡洪水而豁然顿开了悟识,感得了大自然的意志与偶然的天幸,看天地日月山川就有一番新气象,看万物都有它的法姿,如此才创造了新石器文明。他们知道万物的秩序因于宇宙的统一意志,此意志之动与秩序之变化谓之神。神遍在于万物成象成形的生生之机。所以有祭祀。郊祀天地是人对大自然的感激如新,柴望山川是纪念建国开疆的欢喜,祭祖先是对历史的思省无尽。

  但变成宗教就有毛病。

  如基督教的原罪说,与西洋史上教廷政治的妨碍美术,妨碍科学,妨碍政治。到如今一般来说,凡宗教也还都是疏远政治,无视革命。但是西洋政教分离了,政治变成唯物质的事务,又是不好。

  神是超民族的,宗教却是民族的,中国文明有神没有宗教,所以我们可以来复兴祭政一体。

  祭政一体与西洋史上的教廷政治完全是两回事。

  《尧典》与《舜典》里,朝廷历象日月星辰,以授农时,允厘百工。祭祀是“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

  天子巡狩,是祀五岳,同时觐诸侯观政。祭是乐,政是礼,礼乐的人世是如此的与大自然为一。其制度详于《周礼》。

  《周礼·王制》:天子之下设天官与地官。天官司祭,下设几部,司音乐、数学、天文节气;司历史、卜筮;司民间风俗。地官司政,下分几部,司地政、财务、学校、法律、军事、工贾。首天官,次地官。天官做的是“知”的事,地官做的是“行”的事。

  周官制其后虽有变更,但大体不变,历汉唐一直施行到清朝,例如清朝尚称礼部为天官。毛病是后来做官的人被宋儒败坏了。宋儒言天理而疏于自然界,言道统而对历史无感兴,他们没有见识奉行祭与政。但就清朝还是祭政一体的制度,而没有人觉得不自然这一点来说,则我们今日要来复兴祭政一体也不该骇怪。

  日本是明治维新后尚设有神只官,其后虽因采用西洋的国会内阁制,神只官并入了内务部,亦天皇制仍然保持着祭政一体,所以日本的民风尚能淳厚,政治上天皇能以一人代表民族的智慧,办得到终战,比德国与意大利的结果好。

  日本是终战后天皇的地位改为象征的,政府亦不再照应神社了,这才祭政一体的传统完全中绝了,于是日本民族一下子丧失了自己,变成今日的乱样子,单是物质经济发达,历史倒下去时亦有何用?

  日本今于文部省之外更设有文化厅,管文化美术、民间风俗与历史古迹,及科学技术厅,管数学与自然科学的研究事宜,及环境保护厅,这些原来也可以说是属于《周礼》里“天官”一栏里的。

  然而现在日本的政治不涉祭祀。虽宫中仍在奉行传统的祭祀,但已被看作只是天皇家的私事,神社的例祭今仍相当盛大,亦被当作只是民间的信教自由,政府虽新设有文化厅等,只可称为半官半民的机关,仍是行政的,与日本的民族精神无关。

  日本近二十年来尽在说要改正宪法,国会也设有调查会,然而至今未有成绩,一则因为宪法不是文案上可改,要有革命或战争的302华学科学与哲学大行动才可以改得,二则改正宪法的画龙点睛是在恢复祭政一致,他们想不到此。倘若他们一旦有此觉悟,则要做也容易,因为日本民间对于祭祀的传统情操至今尚在。

  倒是我们中国人自五四运动以来,祭祀的情操几乎部被破坏尽了。惟幸中国人向来对于大自然的知性没有都被破坏,见于民间的每说天理人事。而且中国人有其自己创造政治制度的经验,现有孙先生的建国思想是一大启发,一旦明白了,要复兴祭政一体也不会是很难。譬如《周礼·天官》所做的事,并不是不可以径直由某一政党来做的。

  复兴祭政一体,是对产国主义社会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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