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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还我青春火样红(2)

  这句话,家人一定要深深反省。

  尤其是对患了末期癌症的人,受那不堪的痛苦折磨,家人还不许医生打麻醉针,说什么会中毒,反正要死了,还怕什么中不中毒?

  如果你问十个人,相信有九个是不想在医院死的,但他们还留在医院,一方面也顾虑到家人的感受,不想给大家增加麻烦,而绝对不是自己所要的。

  我劝这种人不必想太多,要在家里终老就在家里终老,反正这个家是你的家,你想怎么样做,也没人可以反对,而且可以省掉他们整天跑到医院来看你。

  虽然说医院有种种设施,但那是救命用的,你不想救,最新最贵的仪器又有什么用?

  在家静养,请个护士,所花的钱也不会比住病房贵呀。找个相熟的医生,请他替你开止痛药、医疗麻醉品等等,教教家人怎么定时服食和打针,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孤单老人又怎么办?有一条件,就是得花钱。反正是带不走的,这个时候不花,等什么时候花?护士还是要请的,这笔钱,要在能赚时存下来,所以说死,也得准备,千万不能等。

  香港人多数有点储蓄,买些保险留给后人,大家想起老人早走,也可以省下一点,也就让你花吧。

  在痛苦时,最好能以吗啡镇静。从前,吗啡被认为怪兽,说什么服了会精神错乱,愈吃愈无助,最后变成不可控制的凶手。

  但这都是早期医生的临床实验不够,恐怕有副作用,没有必要时不打针。当今事实已证明,药下得恰当,根本就比吸毒者自己乱服安全得多。

  有些人讨厌打针或喝药,也有膏贴的吗啡剂可用,总之不会是愈用愈没劲,不必担心。

  我最喜欢看的一部电影,叫《老豆坚过美利坚》(The Barbarian Invasions),名字译得极坏,其实是一部怎么面对死亡的片子,得过最佳外国影片金像奖,讲的是一个老头得了癌症,离开他多年的儿子来看他,一看父亲被一群老朋友围着谈笑风生,又拼命吃护士的豆腐。

  儿子问老子能做些什么,老子说最好替我找些毒品来服服,儿子被吓呆了,后来才发现父亲的乐天个性,并了解人生最终的路途,完成了父亲的愿望。

  这些被一般人认为最野蛮的思想,是最先进开明的,片子的原名叫《野蛮的入侵》,其实就是这群快乐的人。

  最坏的打算,已安排好。万一侥幸能够活到油枯灯灭,那就最为幸福,我母亲就是那样走的。也许,可以像弘一法师一样,回到寺庙,逐渐断食,走前写了“悲欣交集”四字后,一笑归西。

  葬礼可以免了,让人一起悲哀,何必呢?死人脸更别化妆给人看,那些钱,死前花吧。开一个大派对,请大家吃一顿好的,有什么好话当面听听,才是过瘾,派对完毕,就跟着谢幕好了。

  骨灰撒在维多利亚海港,每晚看到灿烂的夜景,更是妙不可言,你说是吗?

  赌马

  人生总是漂浮不定的,我们为什么能够稳重呢?好像船上有一个锚,我们有最传统的信条,就是很简单的,父母教的:孝敬父母,对朋友好一点,对年轻人要好好教导,遵守诺言,遵守时间。我们遵守了之后,人生的目的就很清晰了。很难,但是要做到。(蔡澜语录)

  来香港那么久,马场进去过两三次,都是被人请客,到餐厅而已。

  澳门的只进过一次。有位开餐厅的朋友生意愈做愈大,到那边去当了马主,带我去,说已经买通了,一定赢。

  “天下哪有一定赢这回事儿?”我问。

  “输了我还。”他说。

  买通的人被别人买通,结果当然是落空,他也没有实现诺言,不还钱给我,我损失了十块钱。

  到现在,我还搞不清什么叫TQ、孖宝。这些名词,听起来比爱因斯坦的理论更复杂。

  第一步踏入香港,就看到很多人看报纸,茶楼、巴士上等等都有人阅读,以为知识水平甚高,原来是刨马经。

  不懂香港人喜赌马的心理,但也不反对,那么多人喜好的东西作出反对?想死吗?连大陆也说“马照跑”了,我反对些什么?你赌你的事,你输你的事。反正赢了才会告诉人,我从来没听过有人赌输,以致他们倾家荡产,才从友人口中传出“赌输了整个身家”的话来。

  “快活谷”真正快活吗?最快活的是马会吧?我虽不爱赌马,有两年也跟人家到跑马地租了一间房子住,去附近的菜市场去买菜,青红萝卜各一个,想煲牛展,小贩说蔡先生,盛惠二十八块。疯了,疯了,那两个又黄又枯的饲料,在九龙城街市,最多是六块钱,而且新鲜饱满得不得了。有了此役,我还是乖乖搬回九龙城区。

  小赌怡情,是件好事,跑马的人觉得紧张刺激,可以医老人痴呆症,马会做善事,应该派些免费马票,让老人拿到马场去投注。

  中国人赌性重,能理解,但不在自己手中控制的赌博,赌来干什么?我也爱赌,打打小麻将,至少自己可以摸到。

  幸福

  任何事物,一经搜索出现了数不清的情报,要看什么书有什么书,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全世界的博物馆在家中都能看遍,一切是手指间的距离。(蔡澜语录)

  “我们这一辈子的人真幸福,看到柏林围墙被拆烂。”友人说。

  其实任何苛政,从历史来看,不过是短暂的一刻,都要倒下的。我没反对他的看法,但是对我们这辈子,有另一个角度观察。

  一百多年前发明了电话,故事中的顺风耳实现了。记得小时讲长途时,还要大声喊。当今的手机,是古人在童话中也创造不出的奇迹,我们人人有一个,而且有的还可以看到对方的尊容,带来了方便和不方便。

  对我们这些写作人,传真机的发明是恩典,写完稿一按钮就发出去,羡慕死乘的士过海交稿给报馆的老作家,当今有些作者更在计算机上输入中文直接传送,但我们这种老顽固还坚持手写,不是学得会学不会仓颉的问题,只是不肯去学罢了。

  更令电影迷高兴的是把那十卷又厚又大的菲林缩成手掌般大的DVD,家中是一个电影院,得到无比的欢乐。

  这些都是历史上人类从来都享受不到的小小例子,我们得到的多,失去的也不少,像新鲜的空气,没有农药的蔬菜,不经养殖甜美的鱼虾,等等等等。

  我们这一辈子的人最得益的事,应该是无穷的智识泉源,那就是计算机中的数据库了。任何事物,一经搜索出现了数不清的情报,要看什么书有什么书,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全世界的博物馆在家中都能看遍,一切是手指间的距离。

  至于下一辈子的人什么最幸福?

  九月一日开学那天,遇到街上的学童。背着沉重的书包,愁眉苦脸。这证明天下的教育制度完全失败,有哪一个老师聪明过计算机呢?

  有一天如果那个鬼制度被打破,儿童到学校去只是认识新朋友,大家一起唱歌游戏,那才是他们真正的幸福。

  走远

  多一个零和少一个零,对你的生活没有影响吧?既然没有影响,那么一百块欧罗,当成一百块港币来用,日子就会好过的。(蔡澜语录)

  在欧洲旅行时,遇到一个香港人,有头有脸,是个富翁。

  “欧元那么高,东西那么贵,我住的那三流旅馆,你知道要多少钱?港币三千呀!”他向我诉苦。

  “你那么有钱,算得了什么?何必斤斤计较?”我笑着说。

  “哈,不斤斤计较,怎会有钱?”他反驳。

  唉,话不投机,我转头就走。他把我叫停:“人家都说你是一个活得潇洒的人,教教我怎么花钱吧!”

  我敷衍几句:“你银行有多少钱,自己也算不清吧?”

  “我当然有钱得数不清罗!”他自豪地说。

  “那么多一个零和少一个零,对你的生活没有影响吧?既然没有影响,那么一百块欧罗,当成一百块港币来用,日子就会好过的。”

  “咦!”他大叫,“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是说笑,说真的,”我说,“我住的这间八百欧罗,我当是八百港币,便宜得很。”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八百欧罗,是八千多一晚呀!怎么可以住那么贵的?”

  “你今年多少岁了?”我问。

  “六十八。”

  “儿女需不需要照顾。”

  “都大了,老婆也死了。”

  我想说,那你也死吧!但没说出口,瞪了他一眼,走远。

  农场

  转眼已步入黄昏。有了钱,老了并不能大鱼大肉,躯体已没有条件让你过分运用。较为清静安详的生活,并不需大量的存款。任何年纪,都有生存下去的能力,积谷防荒,只增加思想的老化。(蔡澜语录)

  都市的儿童,没看过农场。经历了,毕生难忘。

  我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前去过,上一次是在北海道,兴奋的心情,就和小孩子一样。

  先去挤牛奶,切记一定要坐在母牛的侧跟,后面的话怕它一发脾气,来那么一脚,就把你踢到“加拉巴”(雅加达)、吕宋去。

  抓紧奶袋下的那四根像手指的乳头,往下拉,咦?怎么不像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么容易,挤出的是空气。

  力度要用得恰好,不可太大力或太轻,指导的农场主人说完,又示范了一下,像在笑说那么简单的事怎么做不来?

  你挤得出,我也挤得出呀!不服,再把乳头乱拉一通,还是没有效果。气起来,左挤右挤,忽然,奶汁喷出,射得一脸皆是。

  农场主人哈哈大笑,我尴尬收场。

  把一桶桶的牛奶提入工场。主人解释什么叫全脂奶,什么叫脱脂奶。如何杀菌,高低温的处理有什么不同,听得津津有味,但恨不得马上喝它几口试试。

  像知道我的心意,农场主人说:“新鲜挤出来的味道最好,不过,要你肚子适应才行,它有微泻作用。少喝点没问题。”

  试了一啖,又香又浓,岂可罢休?整大瓶吞了下去。

  接着示范做牛油,把牛奶装入特制的玻璃瓶中,拼命摇之。摇久了,脂肪由乳液分离出来,凝成一粒黄色的乒乓球,真是好玩。

  做牛油用的就是这个道理,制造芝士,又是另外一套学问。芝士分农场做的和工厂大量生产的,当然是前者好吃。

  又将芝士烟熏,味道更佳。

  回程在巴士上肚子叽里咕噜,好在半路找到的洗手间,都很干净。

  讣闻

  死亡是人生的一部分,接触愈多,看得愈透彻。向外国人学习,墨西哥人穷困,死亡一直陪伴着他们,所以有死亡节日的嘉年华会,大放烟花,小孩子买做成骷髅形的白糖来吃,和死亡为伍,惯了,就不怕了。我们中国人总是不去谈它。太怕死了,不是好事。(蔡澜语录)

  从年轻开始,一直喜欢看讣闻,也不是一件什么奇怪的事。

  名人去世,有大篇幅的图文并茂报道,非我所喜;爱看的,是一些寂寂无名的人,过着怎么样的一生。

  记得抓到侯赛因那一天,大家争着读详情,我却在讣闻栏中注意到一位叫弗朗茨·舒伯特(Frank Schubert)的走了。他不是音乐家的后代,只是美国最后的一个守灯塔的人。

  去世时八十八岁,守灯塔,守了六十六年。守灯塔是多么浪漫的一件工作!所有诗歌小说戏剧都赞颂,但没有多少人肯做。

  枯燥吗?不见得,他守的是纽约的灯塔,见证所有最大邮轮出入这个港口。在一九七三年,一艘货轮和油船于浓雾中相撞,也是由他看到了报海警,结果十个船员死亡,六个失踪,救起了六十三个人。

  我们的印象之中,所有的美国老人都是捧着一个巨大的啤酒肚,但好彩在讣闻中读到,他是一个又瘦又高,谈吐斯文的人。

  当然有教养,他在孤寂中读了无数的书。其他嗜好也不过是钓钓鱼,从来没有放过一天的假,他说:“我不要退休,我太爱海了,我太爱我的工作。”

  爱海的人,可以当船员、渔夫,但这一些工作都是动的;看海的静,有什么好过当守灯塔的人呢?

  灯塔由燃油到用电,一切自动化,但那一万火的灯泡坏了还需要人来换。不过当今的人造卫星导航,灯塔,只能当明信片的背景。

  站在舞台上,被千万的灯光照耀,和死守着一支灯,都同样要过。人生,看你如何选择和被命运安排罢了。

  他说过:“我每天看灿烂的黎明和日落,背后还有无数的曼哈顿灯火,一生何求!”

  折磨

  学会了尊重,要尊重人家的生活方式;也学会了礼貌,以礼待人很多事都可以解决;要谦虚,做人不能太自大,再厉害也一定有人比你更强;要宽容,真的有很多很多人比你不幸,对人要宽点。(蔡澜语录)

  大家都在喊:“欧元那么高,到巴黎什么也买不下手。”

  “日币高企,现在去了东京,什么都觉得贵。”又有人那么说。

  东南亚的游客也说:“香港虽然便宜了一点,但东西比起我们的都不便宜。”

  这是一个相对的问题,我们住惯了香港,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其实,香港是全球物价最高的都市之一,我们自己不觉得罢了。

  我一生好彩,住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的东西都贵。一到外国,钱花得轻松,像我在日本吃鱼生,就一直笑。

  名牌东西,日本较贵,这是一般的理论。但是近年税减轻了,价钱已和香港所差无几。他们的办货人眼光较高,进的货花样有品味,就算贵了些,还是值得去买的。

  一向主张,可以花多少就花多少,这一笔是辛苦赚来,用个十巴仙不算过分,不用了反而没有赚钱的动力。以这十巴仙当预算,别一一计较,花光了算数。每一次用钱心痛一次,干什么?从大数目着想,换成外币之后,把计算器丢掉就是。

  你不是这种个性?那也不要紧,欧洲日本都不要去,到柬埔寨和缅甸吧!那边一块美金千千声,你一抵步即刻成为百万富翁,花个痛快!

  当今钱用得最舒服的有泰国、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一切物有所值,街边吃碟面也不过十多块港币,味道好得很。

  你也不舍得?

  躲在家里数钞票吧,各有所好,不勉强。

  我不会自认清高,认为钱是罪恶的。身边留几个是要的,其他的花掉。

  钱,是我的奴隶。

  折磨,折磨,好过瘾。

  活过

  像一个战士,最光荣的莫过于死于沙场。站在舞台上,听大家的喝彩,那区区的绝症,算得了什么?(蔡澜语录)

  艺人走了,大家惋惜:“那么年轻,活多几年才对呀!”

  活多几年?活来干什么?等人老珠黄?待观众一个个抛弃?

  只有娱乐圈中的人,才明白蜡烛要烧,点两头更明亮的道理。一刹那的光辉,总比一辈子平庸好。

  人生浮沉,艺人是不能接受的,他们永远要站在高峰;要跌,只可跌死。

  当事业低迷的时候,艺人恐慌,拼命挣扎。这时,好友离去,观众背叛,他们陷入精神错乱。这也是经常见到的事,因为他们不是一般的人,他们是艺人。

  就算一帆风顺,艺人也要求所谓的突破,换一个新面孔出现。但大家爱的是旧时的你,喜欢新人的话,不如捧一个更年轻的。

  更上一层楼,对艺人来说,极为危险,也只有走偏锋,才有蜕变。突破需要很强的文化背景,可惜一般艺人读书不多,听身边的猪朋狗友的话,一个个像苍蝇跌下。

  曾经有人对艺人作一个结论:天才,一定要有,但是运气,还是成功最重要的。

  艺人以为神一直保佑着他们。失败是一种考验?他们的宗教之中,是不允许有人对他们有任何的怀疑。

  明明知道是错的,可是没有人能阻止他们。艺人像瀑布,不停冲下,无休无止,一直唱着《我行我素》之歌。

  艺人并不需要同情,他们祈求的是你的爱戴。劝他们保护健康,是多余的。

  像一个战士,最光荣的莫过于死于沙场。站在舞台上,听大家的喝彩,那区区的绝症,算得了什么?

  燎原巨火,燃烧吧,只要能点亮你的心,艺人说:“我已活过。”

  聪明

  你想做一辈子IQ平均数都是一样的人,移民到温哥华去吧,在那,你会慢慢退化,聪明与否,再也不重要了,到最后,你的记忆只剩下一碗在香港吃过的云吞面。(蔡澜语录)

  回到香港,习惯上把旧报纸一口气通宵刨完,是最大的乐趣。

  看完头版上登的,香港人的IQ,全球最高,为香港人感到骄傲。

  IQ这种问答题,我也试过,总是似是而非。典型的是树枝上有十只鸟儿,开了一枪,打死一只,剩下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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