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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加尔的梦 柯罗连科(5)

他没有觉察这是怎样发生的。他知道该有个东西从他体内出来,便等着它快快出来……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意识到自己死了,因而静静躺着,一动不动。他躺了很久,简直躺得厌烦了。

天色一片漆黑,这时玛加尔觉得有人用脚碰了他一下。他回头睁开眼睛。

现在他头顶上的落叶松恬静而柔和,似乎对刚才的恶作剧表示惭愧。蓬松的云杉伸出积雪的巨掌,轻轻摇曳。空中轻轻飘着亮晶晶的雪花。

明亮而和善的星星从蔚蓝的天空透过茂密的枝叶向下窥视着,似乎在说:“看,一个苦命的人死了。”

站在玛加尔身旁用脚碰他的是老牧师伊凡。他的长袍、棉帽、肩膀以至长长的胡子,都沾满了雪花。最令人惊异的是,他就是四年前去世的伊凡牧师。

这是个善良的牧师,生前从不向玛加尔讨灯油费,也不向他索取施圣礼的钱。玛加尔随意支付洗礼费、祈祷费,现在想起来有时给得太少,有时干脆不给,觉得很惭愧。伊凡牧师并不见怪;他只要求一点:每次必须带一瓶酒。玛加尔缺钱时伊凡牧师便自己派人取一瓶,他们一起喝。牧师每次喝得酩酊大醉。不过醉后很少打架,要打也不厉害。玛加尔常把醉得动弹不得的牧师送回家,交给牧师太太照管。

对,这是个好心肠的牧师,但他却未得好死。一天家里人都出门了,剩下烂醉的牧师独自躺在床上。他想抽烟,他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烧得很旺的大火炉旁,想凑着火点烟斗。由于他烂醉如泥,一晃跌进了火里。家里人回来时,牧师只剩两条腿了。

人们都为善良的伊凡牧师惋惜;但因他只剩下两条腿,世界上没有一个医生还能救活他,大家安葬了他的腿。伊凡牧师的职位由另一个牧师接替。

现在伊凡牧师好端端地站在玛加尔身旁,用脚碰碰他。

“起来,玛加鲁什卡,”他说,“咱们走吧。”

“到哪儿去?”玛加尔不满地问。

他以为他一旦“完蛋”,他的任务就是静卧,他无须再在原始森林里茫无目的地徘徊。否则他干吗完蛋呢?

“咱们去见王爷大人。”

“我干吗去见他?”玛加尔问。

“他要审判你。”牧师说,口气悲哀还带几分同情。

玛加尔想起来,死后的确要受审判。他在教堂里听说过。看来牧师是对的。得起来了。

玛加尔站起来,喃喃自语地说:“死后也不让人安静。”

牧师在前面走,玛加尔跟随着他。他们一直走。落叶松静静侍立两旁,让出一条路来。他们向东走去。

玛加尔发现伊凡牧师走过后雪地上不留足迹,感到奇怪。一看自己脚下也没有足迹,雪像桌布那样洁白、平坦。

他想,现在偷看别人陷阱可真方便,因为谁都不可能知道;但牧师显然猜到了他内心的想法,转身对他说:

“别这样想!你不知道,有这种想法你会吃亏的。”

“噢,噢,”玛加尔不满地回答,“连想想都不许啦?你如今咋变得这么严厉?闭嘴吧!”

牧师摇摇头,往前走了。

“要走很远吗?”玛加尔问。

“很远。”牧师忧愁地答道。

“那我们吃什么呢?”玛加尔又担心地问。

“你忘啦,”牧师向他转过身来答道,“你死了,现在你不需要吃喝啦。”

玛加尔对此颇不高兴。断粮时能这样固然很好,但那就应该躺着,像他刚死时那样。可是现在要走路,而且还要走远路,什么也不吃,这在他看来真是毫无道理。他又喃喃诉苦了。

“别发牢骚啦!”牧师说。

“好吧。”玛加尔委屈地答道,但还在一个劲儿地发牢骚,抱怨这种规矩太坏:“逼人走路,却不许他吃东西!哪儿听说过?”

他跟随牧师走,一路老是不满。他们显然走了很久。虽然玛加尔还不见天亮,但从路程判断他以为他们已走了整整一个星期,因为他们多次翻山越岭、渡河涉水,还穿过了多少森林平原啊!玛加尔回头看时,他觉得暗沉沉的原始森林似乎自动在向后飞奔,白雪皑皑的高山也仿佛在夜幕里融化了,很快地隐没在地平线下。

他们好像越走越高。星更大更明亮了。后来从他们攀登上去的山背后露出了早已落山的月亮的边缘。它似乎急于走开,但玛加尔和牧师赶上了它,终于它又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他们来到一个平坦峻峭的高原上。

现在天色明亮,比入夜时明亮得多。这自然是因为他们距星星近得多了。苹果般大小的星星闪闪烁烁,而月亮宛如大金桶的底,像太阳一般耀眼,普照着整个平原。

平原上片片雪花都历历可辨,无数条道路,都通往东方某个地方。服装和模样形形色色的人们,或徒步,或骑马,在沿途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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