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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第一场

和第二幕一样……农庄的起坐室,五年以后,十月末一天早晨大约六点钟光景。天还未亮,演出进行中,窗外的黑暗逐渐变成灰白色。

桌上有一盏煤油灯,玻璃灯罩上烟熏火燎的,就着灯光,可以看出屋里一副破落衰败的样子。窗帘又破又脏,还少了一个。书桌上积满了灰尘,成灰白色,好象多年不曾用过了。壁纸上都是霉迹,不成样子。旧地毯上,通向厨房和外门的那两段已经快磨破了。没铺桌布的餐桌面上留下许多碟印和倒出食物的污痕。一张摇椅的横木已坏,现在胡乱钉上一块白木板。没有刷过色的铁炉子生了一层黄锈。一堆木柴乱堆在炉子旁边墙跟前。

屋里的整个气氛,跟多年以前的完全不同,是一种习以为常的贫穷,已经穷到不以为耻,甚至到不能自觉的程度了。

幕启时,露斯坐在火炉旁边,伸出双手取暖,好象屋里空气又潮又冷。一条厚厚的围巾包着她的双肩,半掩着她身穿重孝的服装。她老得可怕。皱纹很深的苍白色的脸有一种麻木不仁的表情,好象对她这个人,一切都不存在了,她的感情能量已经枯竭了。她说话时,她的声音没有音色,低而单调。衣服邋遢,已经斑白了的头发乱七八糟,泥污的鞋子连后跟都踩倒了,这一切充分证明她对生活漠不关心。

她的母亲在炉子后边转椅中睡着了,身上裹着毯子。

后面卧室的门是开着的,从那里传来响声,好象有人下床。露斯朝那个方向转过头去,脸上带着沉闷的厌烦神色。过了一时,罗伯特出现在门口,把虚弱的身子靠在门上。他的头发长而蓬乱,脸和身子都消瘦了。颧骨上有几块鲜艳的红斑,他的眼睛因为热病正在发烧。他旁穿灯芯绒裤子,法兰绒衬衫,赤着脚,踏着毡子的破拖鞋。

露斯:(沉闷地)嘘……嘘!妈睡着了。

罗伯特:(费力地说)我不会吵醒她的。(他虚弱地走向餐桌旁边的摇椅,疲乏地坐下去。)

露斯:(瞪着火炉)你最好坐到火炉边上,这里暖些。

罗伯特:不。我现在热得象火烤似的。

露斯:那是发烧。医生告诉你不要起来活动。

罗伯特:(不耐烦)那个石头脑瓜!他什么都不懂。上床去,呆在那里,那就是他的唯一药方。

露斯:(无所谓地)你现在觉得怎样?

罗伯特:(精神活泼地)好多啦!很久以来都没有觉得这样好过。我现在真的很好……只不过很虚。我想,到了转折点啦。从现在起我会很快复原,快得使你吃惊……而且跟那个老庸医毫不相干。

露斯:他总是照护我们的。

罗伯特:你是说照护我们去死吧!他照护死了爸和妈……(语不成声)……还有玛丽。

露斯:(沉闷地)我想,他尽了最大的努力。(稍顿之后)好啦,阿安回来,会带一位专门医生来,那该使你满意了吧。

罗伯特:(尖刻地)你等了一通宵,就是为了那个?

露斯:是的。

罗伯特:等阿安吗?

露斯:(没有一点感情)总得有个人等。离开家已经五年啦,总得有个人迎接他才对。

罗伯特:(带着尖刻的讽嘲)五年呀!时间可长啦。

露斯:是的。

罗伯特:(有意地)等了五年呀!

露斯:(无所谓地)反正现在已经等到头了。

罗伯特:是的。已经等到头了。(稍停之后)他打来的两个电报在你手里吗?(露斯点头)让我看看,好吗?电报来的时候,我的头烧得厉害,我看不出头和脑来。(匆忙地)不过我现在觉得好了。让我再看看。(露斯从怀里掏出电报,交给他。)

露斯:拿去。先来的在上面。

罗伯特:(打开)纽约。“刚登岸,因要事逗留,事毕即返。”(他尖酸地微笑)生意第一向来是阿安的信条。(他继续念)“祝大家好。阿安。”(他讽刺地重复一句)“祝大家好!\\\"

露斯:(乏味地)他不知道你病了,我回电告诉他,他才知道。

罗伯特:(后悔地)当然他不知道。我真傻。我近来好发脾气。你回电里说了些什么?

露斯:(前言不搭后语地)我只好打了个收报人付钱的电报。

罗伯特:(不耐烦)你说我得了什么病?

露斯:我说你得了肺病。

罗伯特:(微微生气)你真傻!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我得的是胸膜炎。你好象弄不清楚,胸膜是在肺外面,不在肺里面!

露斯:(麻木地)史密斯大夫怎么说我就怎么讲。

罗伯特:(发火)他是个笨蛋!

露斯:(无味地)反正都一样。我总得告诉阿安点什么,是不是?

罗伯特:(稍顿以后,打开另一封电报)他昨天晚上发的。让我来看看。(念)“电悉。搭夜车回家。带专门医生为阿罗看病。从港口乘汽车回农庄。’(他计算时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露斯:总快六点了。

罗伯特:他应该很快就到了。我真高兴他带了一个懂行的大夫来。一个专门医生马上就会告诉你,我的肺没有毛病。

露斯:(生硬地)你近来咳嗽得很厉害。

罗伯特:(不耐烦)胡说!难道你自己没有得过重伤风吗?(露斯默默地瞅着火炉。罗伯特坐在椅子里心烦意乱。一顿。最后罗伯特的眼光盯在睡觉的艾特金太太身上)你妈真幸福,能睡得那么熟。

露斯:妈疲倦了。她跟我一起守了大半夜哩。

罗伯特:(嘲讽地)她也在等候阿安吗?(一顿,叹气)我怎样也睡不着。我数羊,从一头数到十万头,也没用!最后我不数了,干脆躺在黑暗中想心思。(他停下,然后用温柔的同情声调说下去)我想起了你,露斯……最近这些年来你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恳求地)我对不起你,露斯。

露斯:(死气沉沉地)我也说不上来。反正现在过去了。这些年我们大家都受了罪。

罗伯特:是的,大家都受了罪,只有阿安例外。(冒出一种病态的嫉妒)阿安得到了很大的成功……

称心满意了。(讽嘲地)现在他回到家来,让我们崇拜他的了不起。(皱眉……气恼地)我胡说些什么呀?我的脑子一定是出了毛病了。(稍停之后)是的,这些年对于我们两个实在可怕。(他的声音降低到一种颤抖的耳语)特别是玛丽死后的八个月。(他浑身战抖,忍住哭泣,然后沉痛地说)我们最后的幸福希望!如果真有一个上帝,我要从我的心眼里诅咒他)(一阵剧烈的咳嗽使他摇摇晃晃,他赶忙用手帕捂住嘴。)

露斯:(不看他)玛丽死了,倒还好些。

罗伯特:(阴郁地)要是我们都死了,都会好过些。(忽然气愤)你告诉你那个妈妈,不许她再说,玛丽的死是因为我遗传给她的体质太弱。(软弱得几乎流下泪来)不许她那么说,我告诉你!

露斯:(严厉地)嘘……嘘!你会吵醒她的;那时她不是跟你,而是跟我唠叨。

罗伯特:(咳嗽,虚弱地靠在椅背上……一顿)你妈妈怨恨我,就因为我没有求阿安帮忙。

露斯:(怨恨地)你本来是可以求他的,他有的是钱。

罗伯特:你怎么偏偏想起向他要钱呢?

露斯:(沉闷地)我看没有什么害处。他是你自己的哥哥。

罗伯特:(耸耸肩)跟你讲有什么用呢?哼,我不能那么干。(高傲地)谢天谢地,我总算维持下来了。你不能否认,没人帮忙我也能……(他苦笑一声,说不下去了)我的天,我吹什么牛呢?欠这个、那个的债,捐税和利息都没有付!我是个傻瓜!(他靠在椅子上,暂时闭上眼睛,随后低声说)坦白地说,露斯,我完全失败了,又拖累了你。平心静气地说……你恨我,我并不怪你。

露斯:(麻木地)我不恨你。我也有错误,我想。

罗伯特:不,你爱阿安,那也难怪你。

露斯:(迟钝地)什么人我都不爱。

罗伯特:(不理睬她的话)你不必否认。那也没有什么关系。(稍停以后……带着温柔的微笑)露斯,你知道我躺在黑暗里梦想什么吗?(一笑)我正在打算,我的病好了以后,我们要有一个什么样的前途。(他用一种恳求的眼光望着她,好象害怕她要讥笑他。她的表情没有变化。她瞅着火炉。他的声音含有一种热情的声调)说来说去,为什么我们就不应该有个前途呢?我们现在还年轻。要是我们能摆脱这个倒霉的农庄就好了!就是这个该死的农庄把我们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现在阿安回来了……我要丢掉我的傲气,露斯!我要向他借一笔钱,让我们到城里去开辟一条新路。让我们到活蹦乱跳的人们当中去,而不是到一潭死水的地方去,重新作起。(自信地)城里和乡下大不一样,我不会失败的,露斯。在城里,我不会再让你觉得丢脸。我要向你证明,我念过的书会有一点用处。(模模糊糊地)我要写点东西,或者作那一类的事情。我常常想写点东西。(恳求地)你愿意吗,露斯?

露斯:(迟钝地)还有妈哩。

罗伯特:她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露斯:她不会走的。

罗伯特:(生气)那就是你的答复呀!(他气得发抖。他的声音显得如此古怪,露斯吃惊地回过头来望望他)露斯,你撒谎!你拿你妈作借口。你想留在这甩。你那么想,因为阿安就要回来了……(他透不过气来,大咳一阵。)

露斯:(起身……声音里带着惊慌)怎么啦?(她走到他跟前)我跟你去,阿罗。不要那么咳嗽了,那对你很不好。(她用闷声闷气的话安慰他)你的病一好,我就跟你到城里去。说老实的,阿罗,我答应去!(阿罗靠在椅子上,闭上眼。她站着俯身看着他,焦急地)你现在觉得好些吗?

罗伯特:是的。(露斯回到她的原位上。过了一会儿,他张开眼睛,坐了起来。他的脸红红的,显得高兴)那么你愿意走啦,露斯?

露斯:是的。

罗伯特:(兴奋地)我们重新作起,露斯,你和我。我们受了那么多苦难,生活欠了我们幸福债。(激昂地)这笔债一定要还!否则我们受苦受难就毫无意义……那是难以想象的。

露斯:(他的兴奋使她担心)是的,是的,当然,阿罗,可是你不能……

罗伯特:噢,不要害怕。我觉得完全好了,真的……我现在又有了希望。噢,要是你知道又觉得有了可以期望的东西,该是多么了不起啊!你能不感到那种激动吗?……经过这么多可怕年头,一种新的生活理想又在我们面前展开的那种快感吗?

露斯:是的,是的,不过一定要……

罗伯特:胡说!我才不要当心噢。我正在恢复我的全部体力。(他轻快地站起来)瞧!我觉得身轻如毛。(他走向她的坐椅,俯身微笑地吻她)接一个吻……多年来的第一次,是不是?……来欢迎我们新生活的黎明。

露斯:(让他吻……担心地)坐下来,阿罗:

罗伯特:(带着温柔的固执……抚摩他的头发)我不愿意坐下。你真傻,有什么可担心的。(他把一只手放在她的椅背上)听我说,我们受的一切苦难是一种考验,通过考验证明我们应该过更幸福的生活。(狂喜地)我们确实通过了考验!它并没有打垮我们!现在这个梦想就要实现了!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露斯:(用吃惊的眼光望着他,好象她认为他发了疯)是的,阿罗,我看出来啦。现在你回到床上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罗伯特:不。我要看看日出。日出预兆好的运道。(他快步走到左后方窗户跟前,拉开窗帘,站在那里朝外望。露斯跳起来,赶快跑到餐桌左边,她站在那里用一种紧张、焦急态度观察着罗伯特。他向外着时,他的身体好象渐渐瘫软疲乏,要倒下似的。他说起话来,声音是悲份的)太阳还没有出来。不到时候。我能看见的就是白茫茫的背景上,那些该死的山头上的黑边。(他转身,放下窗帘,伸一只手扶墙,支持身子。一时的、虚假的体力消散了,他的脸色阴沉,眼睛深陷。他勉力想笑笑)不是一个很鼓舞人的兆头,是不是?不过太阳很快就要出来了。(他虚弱地摇摇晃晃。)

露斯:(急忙走到他身边扶他)请上床去,阿罗,好不好?专科医生就要来看你了,你不要搞得精疲力竭吧!

罗伯特:(很快地)你说得对。不要让他认为我病得比实际情况更严重。现在我倒觉得,好象我能睡觉了……(愉快地)……好好地、美美地、舒舒服服地睡它一觉。

露斯:(扶他到卧室门口)那才是你最需要的。(他们走进屋去。片刻之后,她又出来,回头说)我把这扇门关上,你会觉得清静些。(她关上门,赶快走向她妈妈,摇晃她的肩膀}妈!妈!醒来!

艾特金太太:(一惊醒来)老天爷!你怎么回事?

露斯:关于阿罗的事。他刚才在这里跟我说话来着。我打发他上床睡觉去了。(现在她相信她妈妈醒了,她的恐惧过去了,她又沉入那种沉闷的漠不关心的状态中。她坐在椅子里,瞪着火炉子……沉闷地)他的举动……古怪;他的眼睛看起来……那么疯狂。

艾特金太太:(疾言厉色)我睡得好好的,你把我叫醒,吓得我晕头转向,就是为了这种事吗?

露斯:我害怕。他说些疯话。我又无法叫他安静下来,更不愿单独跟他呆在一起。天晓得他会干出什么来。

艾特金太太:(轻蔑地)哼!我是个寸步难行的人,对你能帮什么忙!为什么不跑去找杰克?

露斯:(沉闷地)杰克不在这里。他昨天晚上不干啦。他有三个月没拿到工钱了。

艾特金太太:(气愤)我不怪他。正派的人谁愿意在这么个地方作工呢?(突然恼怒)噢,我倒希望你从前没有嫁给那个人!

露斯:(没精打采地)他现在病在床上,你就不要说他吧。

艾特金太太:(气极了)你知道得很清楚,露斯,要不是我偷偷地用我的积蓄帮助你们,你们两个早就进了贫民院了,全都因为他的顽固的骄傲,不让阿安知道事实真相。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病老婆子,我拿出我积攒的养老钱来养活他,真是冤枉!

露斯:阿安会还你的,妈。我跟阿安说,不让阿罗知道就是了。

艾特金太太:(鼻子里嗤一声)我倒想知道,阿罗认为你和他是靠什么生活的?

露斯:(沉闷地)我想,他没有想过。(稍停之后)他说,他下了决心等阿安回来,就找他帮忙。(厨房里的钟敲了六点)六点了。阿安马上就会到这里。

艾特金太大:你认为这个专科医生对阿罗会有什么好处吗?

露斯:(绝望地)我不知道。(两个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沮丧地瞪着火炉。)

艾特金太太:(生气地打寒战)加几块木柴在火上。我冻得要命。

露斯:(指着后面的门)说话不要那么响。他能睡就让他睡一时。(她疲乏地站起来,取了几块木柴放进火炉)这是最后的劈柴了。杰克走了,我不知道谁会多劈点木柴。(她叹气,走向左后面的窗户,拉开窗帘向外看)外面天快亮了。(她伸出手去烤火)昨天夜里霜一定重。天气既然过早地暖和了一阵子,现在就要得到报应。(汽车的轰轰隆隆声音从外面远处传来。)

艾特金太太:(敏感地)嘘……嘘!听呐!我听见的不是汽车声吗?

露斯:(不感兴趣地)是的,我想,那是阿安。

艾特金太太:(带着神经紧张的气恼)别象个傻瓜一样坐在那里了。看看这屋子乱成了什么样!那个新来的医生会把我们当成什么人呢?瞧瞧那个灯罩上全是黑烟}哎哟了露斯……

露斯:(冷淡地)我弄了一盏干净灯在厨房里。

艾特金太太:(命令式地)马上推我到厨房里去。我才不想叫他把我看成一个怪物哩。我想躺在那边屋里。你现在不需要我,我也瞌睡得要命。(露斯推她妈妈由右边下。马达声更响,终于不响了,汽车在房前大路上停下。露斯从厨房回来,手里端了一盏点亮的灯,放在桌上另一盏灯旁边。小路上响起了脚步声……接着一阵厉害的敲门声。露斯去开门。安朱进来,身后跟着傅塞特大夫,手里提了一个黑色小皮包。安朱大有改变。他的脸色好象变得很紧张,由于果断的神气显得严峻,那是因为经常处于压力之下,非得当机作出精确的判断不可。他的眼睛更敏感,更机警,甚至暗示出无情的狡黠。目前他的表情却是焦急。傅塞特大夫是个矮矮的、黑黑的中年人,留着尖尖的胡子。他戴眼镜。)

露斯:哈罗,阿安!我一直在等……

安朱:(匆匆吻她):我尽快地赶回来。(他一面脱下帽子,大衣放在桌上,一面替露斯和大夫介绍。他穿了一身讲究的衣服,胖了一些)我的弟媳梅约太太……傅塞特大夫。(他们默默地互相鞠躬。安朱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屋子)阿罗在哪里?

露斯:(指着)在那里。

安朱:我来替你拿大衣和帽子,大夫。(一面帮着大夫脱衣服)他病得很重吗,露斯?

露斯:(沉闷地)他越来越虚弱了。

安朱糟糕!这边走,大夫。拿灯来,露斯。(他走进卧室,后面跟着大夫和露斯。露斯手里拿着干净的灯。露斯进屋后马上又出来,随手带上门,慢吞吞地走向外面的那扇门,把门打开,站在门道口向外望。卧室里传出安朱和罗伯特说话的声音。片刻之后。安朱也出来,随手把门轻轻带上。他走向前,在餐桌右边的摇椅上坐下,头靠在手上。他脸上有一种惊慌、沉痛的表情。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伤心地望着前方。露斯转身,站着望他。随后她关上门,回来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挪动一下椅子,面对安朱。)

安朱:(赶紧抬起头来……粗声粗气地)这种情形有多久了?

露斯:你是说……他病了有多久吗?

安朱:(简略地)当然!还能有别的吗?

露斯:去年夏天,他就犯过一次重病……自从八个月前,玛丽死了以后,他一直没有好过。

安朱:(严厉地)为什么你不给我打电报,告诉我呢?你们都想要他死吗?看起来倒是真象那么回事!(语不成声)可怜的人!病倒在这个乡旮旯里,除了一名乡下庸医,又没有人照料他!真是糟心!

露斯:(迟钝地)有一次我想告诉你,跟他一说,他简直气得快发疯。他说,他太骄傲了,不愿意求任何东西。

安朱:骄傲?求我?(他跳起来,不安地走来走去)我真不懂你们是怎么搞的。难道你看不出他病得多重吗?你不知道……哎呀,我看见他的时候,几乎晕倒!他的模样……(战栗)……真可怕!(带着强烈的不满)我想你向来认为他身子单薄,习惯了,就把他的病当作理所当然的事。上帝,要是我早知道就好啦!

露斯:(毫无感情)寄一封信要很久才能寄到你那里……我们又打不起电报。我们欠了所有人的债,我不能再问妈要。她一直从她的积蓄里借钱给我,现在剩下的也没有多少了。跟阿罗可别提,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要是他知道了,他会跟我发脾气的。可是我只好那么办,要是我不借,天晓得我们会怎样活下去。

安朱:你是说……(他的眼睛好象第一次看清了屋内的穷相)你打的那份由我付钱的电报,是因为……(露斯默默地点头。安朱用拳头猛敲桌子)我的天!我这些年一直……我什么都有!(他坐下,把椅子拖到露斯跟前……感情激动地)不过,我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搞成这样的?告诉我!

露斯:(迟钝地)没有什么可说的。事情一直坏下去,就是这么回事……阿罗好象也不在意。自从你妈死了以后,他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那以后,他请人来管事,那些人全都骗他……他又闹不清楚……

后来又一个一个走了。随后玛丽死了,他就什么事都不再放在心上了,只呆在家里看书。所以我只好求我妈帮帮我们的忙。

安朱:(惊讶)哎呀,该死,真可怕!阿罗不让我知道,准是发了疯。太骄傲了,不愿意求我帮忙!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突然起了一种可怕的疑心)露斯!老实告诉我。他的脑子不会出什么毛病吧,会不会?

露斯:(迟钝地)我不知道。玛丽的死使他非常伤心……不过,我想,到现在他也习惯了。

安朱:(奇怪地望着她)你是说,你也习惯了吧?

露斯:(带着死气沉沉的腔调)到了一定时候,你觉得什么……不管什么……都无所谓了。

安朱:(盯着眼睛瞅了她一时……非常怜惜她)要是我错怪了你,原谅我吧,露斯。我没有懂得……一看到阿罗躺在那里,病到那种地步,我对每一个人都有气。原谅我,露斯。

露斯:没有什么要原谅的。没有什么关系。

安朱:(又跳起来,走来走去)谢天谢地我及时赶了回来。这位大夫知道怎样治病。这是首先要考虑的。等阿罗好了起来,我们再把农庄工作好好调整一番。我走之前,我要把它办好。

露斯:你还要走吗?

安朱:非走不可。

露斯:你写给阿罗的信里说,这次要回来住下了。

安朱:我原来希望那样,到了纽约,我才了解到一些情况,不走不行。(匆匆一笑)说老实话,露斯,我已经不是象我信里说的,象你所相信的那个有钱的人了。写信的时候我还是个有钱的人。当我一板一眼作合法买卖时,我嫌了钱;可是我不满足。我希望钱来得更容易点,于是就象所有的笨蛋那样,作起投机生意来。噢,我很得手!有好几次,我几乎成了百万富翁……账本上的……随后又一败涂地。最后那个紧张劲使人受不了,我讨厌我自己,下定决心,抽身回家,洗手不干,重新过真正生活。(他发出刺耳笑声)现在讲到了故事的有趣部分。开船之前,我看到我认为又有了可以重新成为百万富翁的机会。(他用手指头打榧子)就那么容易!我投了资,事情还未见分晓,我动了身。我自信万无一失。可是等我到了纽约……我不是打电报给你,说我有事情要办理吗?哼,事情倒办理了我!(他狞笑,走来走去,手插在口袋里。)

露斯:(迟钝地)你发现……什么都失掉了吧?

安朱(:又坐下)差不多。(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烟,咬掉一端,点上火)噢,我并不是说我已经完全破产。从那个乱摊子里,我还剩下万把块钱,也许两万。苦干五年,就剩那么一点,未免太可怜了。所以我必须回去。(自信地)我在那里有一两年就可以把钱赚回来,而且不需要什么本钱。(一种疲乏的表情掠过他的脸上,他沉重地叹气)我希望我不用去。我讨厌作生意。

露斯:太坏了,事情好象不顺手。

安朱:(抛开不痛快……

轻快地)事情也许会更坏一些。不过剩下来的钱,足够在我走开以前,整顿农庄的了。在阿罗的病好转以前我不会走。同时我要赶快收拾这个地方。(满意地)我需要休息,我需要的那种休息就是田里的辛勤劳动,象我从前常干的活。(突然打住,小心地放低声音)关于我亏钱的事,一个字都不要跟阿罗说!记住,露斯!你知道为什么。要是他变得那么好发脾气,要是他知道我穷了,他一分钱都不会接受。懂吗?

露斯:是的,阿安。(一顿。安朱出神地抽烟,他的脑子显然忙于思考未来的计划。卧室的门打开了,傅塞特大夫进来,手里提着皮包。他悄悄地随手带上门,走上前来,脸上带着一种严重的神色。安朱从椅子里跳起。)

安朱:啊,大夫!(他推了一张椅子在他自己和露斯的椅子之间)请坐。

傅塞特:(望望手表)我得赶九点钟的车回城,非回去不可,我只有一点时间了。(坐下,清理一下喉咙……用一种敷衍笼统的腔调)梅约先生,令弟的病是……(他停下,望望露斯,暗示安朱)也许最好我跟你……

露斯:(固执地表示不满)我懂得你的意思,大失。(迟钝地)不要怕我受不了。我吃苦受罪到现在已经习惯了。我猜得出来你检查的结果。(她犹豫一下,随后用单调的声音说下去)阿罗快要死了。

安朱:(生气)露斯!

傅塞特:(举起一只手要求他不要说话)关于令弟的病状,我诊断的恐怕跟梅约太太的结论是一样的。

安朱:(呻吟)但是,大夫,当然……

傅塞特:(平静地)令弟活不久啦……也许几天,也许只有几小时。他能活到现在,真是一件奇事。根据我的检查,他的两个肺都烂了。

安朱:(伤心地)我的天!(露斯的眼睛出神地盯在膝头上。)

傅塞特:我很抱歉,不能不把这种话告诉你。要是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安朱:难道没有办法了吗?

傅塞特:(摇头)太晚啦。六个月前,也许还有……

安朱:(苦恼)要是我们把他带到山里……或者阿里桑纳……或者……

傅塞特:六个月前,也许可以延长他的寿命。(安朱呻吟)但是现在……(他耸耸肩膀表示绝望。)

安朱:(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感到惊慌)天呐,这话你没有跟他说吧,大夫?

傅塞特:没有。我骗了他。我说,改变一下气候……(他又神经紧张地望望手表)我得走了。(他起身。)

安朱:(站起……固执地)总还是有点办法的……

傅塞特:(好象是向一个小孩子作担保)最后总有办法……奇迹。(他戴上帽子,穿上大衣,向露斯鞠躬)再见,梅约太太。

露斯:(连眼睛都没拾……闷闷地)再见。

安朱:(机械地)我送你上汽车,大夫。(他们走出门。露斯坐着一动不动。车子开动了,声音越去越远。安朱又进来,坐在椅子上,双手托着头)露斯!(她抬起眼睛望望他)我们最好进去看看他吧?天呐!我怕去!我知道他会从我脸上看出来的。(卧室门轻轻打开,罗伯特出现在门口。他的两颊烧得通红,他的眼睛显得特别大而有光。安朱带着呻吟继续说下去)露斯,不会的。不会象他说的那么绝望。总能想出一个办法。我们带阿罗到阿里桑纳去。他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有办法的!

罗伯特:(轻声轻气)为什么一定会有呢,阿安?(露斯转过身来,用吃惊的眼睛盯着他。)

安朱:(转过身)阿罗!(责备地)你下床来干什么?(他起身向阿罗走去)听大夫的话,马上回去,要不然你会挨骂的!

罗伯特:(不睬)扶我到那边椅子上,阿安。

安朱:我才不扶你哩!你马上回到床上去,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呆在那里!(他抓住罗伯特的手臂。)

罗伯特:(讥讽地)呆在那里呆到死吗,阿安?(冷冷地)不要孩子气。我都躺厌了。坐起来更舒服些。(他看见安朱迟疑不决,于是强烈抗议)你把我一放到床上,我发誓,我马上就起来,除非你坐在我胸口上,那对我的病不会有什么好处。来吧,阿安。不要傻里傻气了。我想跟你谈谈,现在就谈。(惨然一笑)一个快要死的人总该有谈话的权利吧,是不是?

安朱:(不禁打了个冷战)不要胡说!要是你答应不胡说,我就让你坐下,记住。(他扶罗伯特坐在他和露斯之间的椅子上)现在坐好了三就坐在这里吧!等一等,我给你拿一个枕头来。(他走进卧室。罗伯特望望露斯,她吓得往后缩。罗伯特苦笑。安朱拿了一个枕头回来,放在罗伯特背后)怎么样?

罗伯特:(亲热地微笑)好极了,谢谢你!(安朱也坐下)听我说,阿安。你叫我不要说话,等我把我的情况讲清楚,我就不说了。(慢慢地)首先,我知道我快要死了。(露斯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在这以后,当两兄弟对话时,她一直保持这个姿态。)

安朱:阿罗!不会那样!

罗伯特:(没精打采地)会的!不要骗我了。你回家之前,露斯打发我上床之后,我就开始看清楚了。(辛酸地)我那时还在计划我们的未来……露斯和我的……所以觉悟到这一点是不容易的。后来大夫来检查了,尽管他想瞒我,我还是知道了。为了证实,我在房门口听他跟你说的话,所以不要拿阿里桑纳的神话故事,或者那一类的废话来嘲笑我。不能因为我快要死了,你们就把我当作一个废物或者胆小鬼看。现在我既然确实知道我的前途,我也就完全放心了。倒是那种模模糊糊才使人难受。(一顿。安朱在痛苦中茫然四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罗伯特向他亲切地微笑。)

安朱:(终于脱口说出)并不是装糊涂,确实还有希望。要是你听见大夫说的全部的话,你就会知道了。

罗伯特:噢,你是说他讲的奇迹吗?(无味地)我不相信奇迹。还有,我比世界上任何医生都知道得清楚……因为我感觉到了。(撇开话题)我们已经同意不去谈它。跟我讲讲你自己吧,阿安。那才是我感到兴趣的事。你的信太简单,不大鲜明。

安朱:我本来想多写几封。

罗伯特:(带着一丝讽刺)从你的信上看,五年以前,你打算要作的事都已经完成了吧?

安朱:那没有什么可夸耀的。

罗伯特:(吃惊)你真的、确实地都作到了?

安朱:哼,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罗伯特:不过,你发了财,是不是了

安朱:(赶紧望了露斯一眼)是的,我想是的。

罗伯特:我很高兴。我在农庄上没有办到的你都可以办起来。但是在那边干什么?告诉我。你跟你那位朋友作粮食生意吗?

安朱:是的。两年以后,我就入了股。去年我把股份卖了。(他很不愿意回答罗伯特的问题,)

罗伯特:以后呢?

安朱:我自己作生意。

罗伯特:还是作粮食生意吗?

安朱:是的。

罗伯特:怎么回事?看你的神气,好象认为我是在责备你似的。

安朱:头四年我干得很出色。后来我就不敢夸口了。我作了投机买卖。

罗伯特:买卖小麦吗?

安朱:是的。

罗伯特:你用赌博来赚钱?

安朱:是的。

罗伯特:(沉思地)我正在想,你的变化实在不小。(一顿之后)你……

一个庄稼汉……拿着几个纸条在小麦交易场赌博。阿安,这么一幅图是有重要意义的。(他苦笑)我是一个失败者,露斯也是一个失败者。不过我们两个可以把犯下错误的责任推在上帝身上。阿安,你可是我们三个当中失败得最彻底的。你离开你自己的本行已经有八年之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爱农庄的时候,你本来是个生产者。你跟你的生活是和谐一致的。可是现在……(他停下好象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我的脑子糊涂了。我要说的意思就是,你拿你喜爱生产的东西来赌博,说明你在邪路上走了多么远,所以你要受到惩罚。你得受受罪才能回到……(他的声音变得更弱,他疲乏地叹气)没有用啦。我说不出来。(他向后靠,闭上眼睛,喘气。)

安朱:(慢吞吞地)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阿罗,你说得对。(罗伯特感谢地微笑,伸出手来,安朱握住。)

罗伯特:我请你答应我作一件事,阿安,等……

安朱:我什么都答应,上帝作证!

罗伯特:要记住,阿安,露斯受了加倍的苦。(他的声音因为虚弱变得结结巴巴)只有接触苦难,阿安,你才会……觉悟。听我说,你以后,一定要跟露斯结婚。

露斯:(带哭声)阿罗!(罗伯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困难地喘气。)

安朱:(向她作手势,叫她迁就他……温柔地)阿罗,你累了,你还是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好,你看是不是?我们以后还可以谈。

罗伯特:(带着一种嘲讽的微笑)以后!你始终是个乐观派,阿安!(他精疲力竭地叹气)是的,我要去休息一时。(安朱走上前去扶他)太阳快出来了,是不是?

安朱:六点多了。

罗伯特:(安朱扶他走进卧室)关上门,阿安。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安朱又出来,轻轻带上门。他走到椅子跟前,又坐下,双手托着头。他的脸色因为欲哭无泪的痛苦而显得紧张。)

露斯:(望望他……害怕地)他的精神现在有些不正常吧,是不是?

安朱:也许有点昏迷,烧的。(带着无可奈何的气愤)上帝呀,真叫人难受!我们除了坐在这里干等以外,什么也干不了!(他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向火炉。)

露斯:(迟钝地)他跟往常一样……胡说八道……不过这一次听起来……不大合情理,你看是不是?

安朱:我说不上来。他跟我说的那些话,也有些道理,尽管按照他对事情的看法,说得天花乱坠。可是……(他敏感地望着露斯)你想想看,为什么他要我们答应……(混乱地)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

露斯:(迟钝地)我想他是在胡思乱想。

安朱:(自信地)不,他的话有些背景。

露斯:我想,他要弄弄清楚,在他去世之后,我的生活是不是有保障。

安朱:不对,不是那个意思。他知道得非常清楚,不用象他说的那样,我也会好好照料你。

露斯:也许他想起了……五年以前,你从外面回家时所发生的事。

安朱:什么事?你说的是什么?

露斯:(迟钝地)我们吵了一架。

安朱:吵了一架?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露斯:也可以说……是因为你。

安朱:(吃惊)因为我?

露斯:是的,主要是为你。你知道,我跟阿罗结婚不久,我就发现我犯了一个错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安朱:错误?(慢吞吞地)你是说……你发现你并不爱阿罗吗?

露斯:是的。

安朱:我的上帝!

露斯:后来我想,等生了玛丽,事情就会两样,我就会爱他;但是事情并不象想的那样。他不会办事、又老看闲书,叫我受不了,我渐渐恨起他来。

安朱:露斯!

露斯:我没有办法忍受下去,没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所以那样,后来我发现,是因为我爱上了别人。(她没精打采地叹气)现在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妨碍了……因为一切都过去了……不存在了……死亡了。我真正爱的是你……只是等我明白过来,已经太晚了。

安朱:(惊呆了)露斯!你胡说些什么呀!

露斯:一点不假。(突然声色俱厉)我怎么能受得了呢?没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

安朱:那么……上次我回家的时候……你就爱我了?

露斯:(固执地)我早就知道你第一次离家的真正原因……谁都知道……那三年里面,我一直在想……

安朱:我是爱你的吗?

露斯:是的。那天在小山上,你嘲笑你自己过去爱我是多么傻里傻气,我才知道一切都完了。

安朱:我的上帝,我从来没有想到……(他停下,想起旧事不禁发抖)阿罗也……

露斯:那就是我刚才要说的事。在你到家之前,我们吵了一架,我气极了……我就把我刚才跟你说的全告诉了他。

安朱:(张着嘴对她,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你告诉了阿罗……你爱我吗?

露斯:是的。

安朱:(惊慌地避开她)你……你……你这个发疯的傻瓜!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露斯:我受不了啦。不说出来,我实在受不下去了。

安朱:那么,我呆在家里的时候,他是什么都知道的了!可是他什么都不说,什么表示都没有……上帝,他一定受尽了罪!难道你不知道他是多么爱你吗?

露斯:(迟钝地)知道。我知道他喜欢我。

安朱:喜欢你!你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你不能不说吗?难道非折磨他不可吗?难怪他要死了!你们就这样三心二意地在一起呆了五年哪?

露斯:我们住在一个屋子里。

安朱:他现在还认为……

露斯:我不知道。自从那一天以后,我们一个字都不提。从他的举动上看,也许他认为我还是爱你的。

安朱:可是你并不爱我。太糟糕了!太愚蠢了!你并不爱我,

露斯:(慢吞吞地)即使让我再试试看,我也不会再有爱的感觉了。

安朱:(粗暴地)我也不爱你,那是可以肯定的!(他倒在特子里,双手抱着头)真是该死,这种事情竟会出现在阿罗和我中间。在这个世界上,我爱阿罗比爱谁都厉害,而且始终爱他。在这个世界上凡是对他有利的事,没有哪一样是我不愿意干的。可是偏偏我成了他的祸害……真是该死!我有什么脸再去见他?现在我对他还能说些什么呢?(他气急败坏地呻吟着,稍停之后)他要我答应……我怎么办呢?

露斯:你可以答应……只为了叫他安心……并不一定要照着办。

安朱:什么?现在,当他快要死的时候,还要向他说谎吗?(断然地)那不行!要是一定得说谎,你倒是该说说。你现在有一个机会,去解除你带给他的一切痛苦。进去见他!告诉他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完全是错误。告诉他,你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你发了疯,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告诉他能使他安心的什么话和任何的话!

露斯:(迟钝地)他不会相信我的。

安朱:(生气地)你一定要叫他相信你。你听见没有?你一定要去……现在就去……快……说不定你会来不及的。(她迟疑时,他恳求地)看在上帝面上,露斯!难道你不知道你对不起他吗?要是你不去,你会永远后悔的。

露斯:(迟钝地)我去。(她没精打采地站起来,慢慢地朝卧室走去)不过不会有什么好处。(安朱的眼睛焦急地盯在她身上。她打开门走进屋去。她在屋里停了片时,随后大声惊叫起来)阿罗!你在哪儿?(她连忙跑回来,吓得发抖)阿安!阿安!他不在了!

安朱:(误会了她的意思……他的脸吓得发白)他不是……

露斯:(打断他……歇斯底里地)他不在屋里!床上是空的。窗户大开。他一定是爬到院子里去了!

安朱:(跳起来,冲进卧室,立刻又回来,脸上带着一副惊异的表情)来!他不会走远!(拿起他的帽子,他抓住露斯的手臂,推着她向门口走去)走!(打开门)我们希望……(门随后关上,切断了他的话。)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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