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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德罗不止一次地在溪边的柳树林里找到蕾蒙娜,在那儿跟她说话。第一次纯属偶然;而后就再也不是偶然的了,因为亚历山德罗常上那儿寻觅,希望能找到她。在蕾蒙娜的心底里,也有着一种——姑且不说是一种希望,希望看见亚历山德罗吧,至少是一种记忆:那儿是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当然她没有明说出来,而是带点儿心照不宣。这是个令人愉快的地方,即使在中午也是凉爽宜人,潺潺流水里始终充满音乐。蕾蒙娜常在那儿跪上一个早晨,洗洗花边、手帕什么的;亚历山德罗一看见她,就再也不想离开。每逢这种时刻,第一个晚上的情景就栩栩如生地再现在他眼前:在落日余辉中乍一看见她的脸,他直以为她不可能是肉体凡胎。直到现在,他依然认为她至少也是个圣徒;可是,唉,他太清楚了,她实在是个凡夫俗子!好多回他独自一人在夜里来到这儿,躺在草地上,双手浸在流水里,神思恍惚地玩弄着水,以其颇具诗人气质的印第安人方式思忖着;“就在这儿从她手底流过的水流向何处呢?这些水永远到不了大海;但我喜欢这里的水!”

玛加丽塔见到过他这么躺着,做梦也想不到他的举动竟出于如此高雅的情感,但她莫名其妙地朝那儿摸去,心里在想:“他希望他的小姐会来这儿会他。这倒是个小姐会情人的好地方,竟然在洗衣石旁!要是夫人撞见你在这儿跟一个牧羊人的工头山会,也许是调情!那这儿的水倒能更快地洗掉你在夫人眼里的污点。哦,要真有这样的事,我可要快活死了!”她越看,越觉得这事儿早晚得发生。蕾蒙娜和亚历山德罗通常总在柳树林里幽会;玛加丽塔注意到,他们说话的时间越来越长,分手时一次比一次难舍,有时候都快接近晚饭时分了,她感到一种恶毒的满足,她一只眼睛看着花园小径,焦虑不安地在夫人身边徘徊,巴不得夫人能吩咐她去叫小姐吃饭。

“但愿我能突然走到他们面前,像她以前对我说话时那样对她说,‘夫人找你’。哦,那该多解气啊!我要是说出那些话,准会像一根鞭子抽在他们两人的脸上!会有机会的!会有机会的!她早晚会在那儿欢度她的美好时光的时候被抓住的!我要等待!会有机会的!”

正文第十章

更新时间:2007-10-1710:16:59本章字数:10101

机会来了。而当这个机会来到时,其后果比玛加丽塔满怀恶意所设想的更要使蕾蒙娜倒霉;但这事与玛加丽塔无于。发难者是夫人自己。

费利佩恢复得很快,可以穿上衣服,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并能在屋子周围、花园附近散散步了,这下子夫人总算放下心来,于是又恢复了老习惯,长时间一个人在牧场里散步。她的佣人们说得好:整个牧场里,哪怕是一片草叶,没有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对自己的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如今她在这块土地上行走,有她特殊的目的。她在仔细衡量:要是把一块牧场卖给奥尔特加是不是合算,对方是求之不得的,因为这块牧场紧挨着他们的一大片牧场。这块地离夫人家之远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想到跑一趟要花那么长时间;在出事这一天的日落时分,夫人匆匆往家赶,她从大路折进一条近路,就是春天萨尔别德拉神父遇见蕾蒙娜的那条近路。现在通过枝丫交错的芥子丛已没什么困难了。芥子已被晒于,被牛踩平。夫人行色匆匆,但她到达柳树林时,已是夜色初降;她什么也看不见——她脚步轻轻地踩在平整的褐色地面上,不出声响——突然,一头捞上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只见他们各自挽着对方的手臂,夫人停了下来,朝后退了一步,惊叫了一声,在这同时,她看清了那两个人的脸,他们吓得目瞪口呆,撒手站在一边,惶惶不安地凝视着她。

说来奇怪,竟然是蕾蒙娜先开了口。为自己感到惧怕使她噤若寒蝉,为亚历山德罗感到害怕又使她开口说话。

“夫人,”她说。

“住嘴!不要脸的东西!”夫人正言厉色。“你还敢说话!回你的房间去!”

蕾蒙娜没有动弹。

“至于你,”夫人转向亚历山德罗,继续说道,“你,”她打算说,“从现在起,你被解雇了,”但她及时镇定下来,说,“你跟费利佩说去。给我滚开!”夫人生平第一次真正地气得发狂了,她跺着脚,又说了一遍,“给我滚开!”

亚历山德罗没有动,只是转向蕾蒙娜,向她投去探询的一瞥。他不敢违背她的心意擅自行动。他想不出在这恐惧的境地里她认为怎么办最好。

“走吧,亚历山德罗,”蕾蒙娜冷静地说,依然正面注视着夫人。亚历山德罗顺从了;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就走开了。

蕾蒙娜的镇定自若,亚历山德罗不把夫人的话当回事,却要等候蕾蒙娜的进一步吩咐,然后才离开这里,这对夫人来说可是太过分了。她感到怒火中烧,从年轻时候起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发过火。当蕾蒙娜又开口,叫了声“夫人”时,这夫人可真做了件有失体面的事;她狠狠地扇了姑娘一记耳光。

“别跟我说话!”她又叫道;她一把抓住蕾蒙娜的胳臂,与其说拉,不如说把她推到了花园小径上。

“夫人,你把我的胳臂弄疼了,”蕾蒙娜说,声音还是那么镇定。“你不用抓着我。我跟你走就是了。我不怕。”

这难道是蕾蒙娜吗?夫人感到了羞愧,把她的胳臂放了,凝视着姑娘的脸。尽管是在朦朦夜色里,她依然从蕾蒙娜的脸上看见一种极其平静、以及谁也不会相信的坚韧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夫人心想,她气得浑身发抖,依然十分虚弱。“小荡妇,伪君子!”她又抓住了蕾蒙娜的胳臂。

这回蕾蒙娜没有反抗,而是像个犯人似的任她拽着走,被推进自己的房间,门狠狠地撞上了,外面上了锁。

这一切玛加丽塔都看见了。一小时前她就知道蕾蒙娜和亚历山德罗在柳树林里,夫人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等得她好不耐烦。她不止一次地走到费利佩跟前,假装关心地问他是不是饿了,他和小姐要不要吃晚饭。

“不,不,等夫人回来再吃,”费利佩这么回咎。他这回碰巧也知道现在蕾蒙娜和亚历山德罗在哪里。他也知道夫人上哪儿去了,她很晚才能回来;但他不知道她回来时竟会走小溪边的柳树林;要是他早知道的话,他会想办法把蕾蒙娜叫回来。

当玛加丽塔看见蕾蒙娜被脸色苍白、浑身哆嗦的夫人推进房间,看见钥匙转动,拔出,放进夫人的口袋里时,她把围裙扔过自己的头,奔进了后门走廊。她几乎感到了良心上的不安。她忽地想起在以前的日子里蕾蒙娜如何经常地帮助她——夫人对她生气时,蕾蒙娜来保护她。她记起了那块撕坏的圣坛罩布。“圣母啊!她现在会受到什么惩罚啊?”她暗暗地叫道。玛加丽塔从没想到过一个人会有这样令人难堪的处境。她以为蕾蒙娜这口可是丢尽了脸,会受到一顿严厉的斥责,和亚历山德罗断绝一切关系。但看夫人的样子,说不定她还会杀死蕾蒙娜呢。

“她在心底里向来恨她,”玛加丽塔暗自思忖;“不过,她不会把她饿死。我决不能袖手旁观。但夫人肯定看见了丢人的事情,所以才把蕾蒙娜弄得这么难堪;”玛加丽塔的忌妒心又战胜了同情心。“她自作自受。活该。像亚历山德罗这样诚实的人,可以成为任何一个姑娘的好丈夫!”玛加丽塔良心上的不安转瞬即逝。她又成了蕾蒙娜的敌人。

说来真是奇怪,在这件事上玛加丽塔和夫人的看法、解释竟然那么一致。夫人从上面往下看,玛加丽塔从下面往上青,各自都相信,两人同样相信,这是道道地地的丢人的私通。但对于事情的真相,主人和仆人同样既无力推测,也无法相信。

恶运作祟——抑或是好运?——费利佩也目睹了花园小径上这幕情景。他听见人声,推开窗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理智,只见他母亲粗暴地拽着蕾蒙娜的胳臂。——蕾蒙娜脸色苍白,但格外平静;他的母亲脸色煞白,暴跳如雷。这幕情景本身就告诉费利佩发生了什么事。他用手捶着自己的前额,哼着说,“我真傻,让她受惊了;她是无意撞上他们的;现在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们!”费利佩一下子躺倒在床上,考虑着该怎么办。不一会儿他听见了母亲依然火气十足地在唤他。他没有吭声,心里清楚,她马上就会进房间来找他。她果然进了房间,见他躺在床上,使一下子冲过来,说,“费利佩,亲爱的,你病了?”他无力地回答说,“没有,母亲,只是今天晚上有点累;”她焦急、紧张地弯腰看着他,他双臂搂住她的脖子,热烈地吻她。“母亲!”他动情地说,“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这爱抚的动作,这柔情的话语,宛如大水扑火。没有什么比这更能使夫人息怒的了。只要有她爱慕的、值得崇拜的儿子在身边,别的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现在他太累了,她不想把亚历山德罗做的那件丢脸的、使人生气的事告诉他。明天再说也不迟。她准备让人把饭送到他房间里来,也许他不会惦着蕾蒙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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