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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她的双唇被冰淇淋染白,一边说。

「是啊,反而是夕阳比较有魄力。」

「我之前和孙子上过都厅大楼,那也很壮观。」

我们慵懒的闲聊,同时品尝冰淇淋。

这座铁塔兴建时,我们正在和同一个男人谈恋爱。从通勤电车中,看着一天比一天高的钢骨高塔,心中雀跃兴奋地想「那个盖好以后,就可以和成井去约会了」。但是,他后来却消失在我眼前。我哭了又哭、哭了又哭,却束手无策,因为不能在父母亲面前哭,只好半夜一个人偷偷哭泣。无论如何,总不能为了失恋这种区区小事辞职,所以即便痛苦,仍旧咬牙每天上班。

真有可能逃离这样的痛苦吗,当时的我绝望地如此怀疑。不过,转眼间我又重新站起来,后来就和公司的人结婚了。

「成井那时候到底是打算怎样啊。」

她说着,呼呼呼地笑了。

「身为和桌子店的大少爷,总是活力十足又开朗,可是因为家里有一大堆复杂的问题,其实内心搞不好很寂寞吧。」

「对啊,听说成井的爸爸换了两次老婆嘛。」

他那张如果没有今天这种事,到死都不会回想起的侧脸,不经意地在我脑海浮现。即便在笑,莫名地总有阴影存在。年轻的我,正是被这样的特质所吸引吧。

「现在,可多了一个理由让我们期待到那个世界去呢。」

我们晃动疲惫的双脚。

「真的,可是还有得等呢。」

「对啊,像我的父母明明都快九十岁了,还玩槌球啦、参加老人会啦,健康到让人不敢相信。」

此时,她提包中的手机响起。急忙接起电话的她笑着回答:「好、好,我在天黑以前会回去啦!」

一挂上电话,绘美似乎很害臊地笑说:「是我孙子。」

以后要常常碰面喔,我们这么约好后向彼此告别。

我毕竟也累了,于是搭计程车回到刚搬家的住处。对于周边地理位置还没概念的我,没想到车子竟然这么快便抵达公寓,着实吓了一跳。

我搭电梯来到六楼,打开门锁后向内推,闷热空气随即一股脑地向我涌来。

我没开空调,直接开窗。俯视窗外的都市街道,灯光开始陆续亮起,我缓缓回头望向自己的新房子。

这是间小小的套房,我在这才刚开始一个人的生活。

我一直以来只打算度过平凡的人生,事实上也是如此。谈了办公室恋情后结婚,依照当时的惯例一结婚就辞职。随即生下孩子,从此始终生活在郊外小小的房子。因为我只有一个孩子,等到儿子一上学,顿时变得无事可做。我于是正式投入从以前就一直很喜欢的编织,后来开始在一家位于铁道客运大厦中的手工艺店打工,慢慢地还收起学生,传授手艺。就在我教了十年、二十年后,还转到手工艺店的总公司帮忙处理企画以及设计相关事务。目前,公司也让我持续保有这份工作。

我和丈夫之间没什么特别的问题,不曾激烈争吵,真说起来要算是感情融洽的夫妇。不过事实上,我对于丈夫的爱情历经漫长岁月,已经一点一滴地被磨蚀殆尽。

丈夫去年迎接退休,在自己的出生地信州买了块土地,下定决心要搬到那边去定居。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劲来,跟他一起去。并不是说我讨厌和丈夫一起生活,只是光是因为「丈夫去当然也得随侍在侧」的想法,就要我一起过去,我实在办不到。我根本不想去什么信州,也不想学人家去务农。我想做的是构思编织品的新颖设计、和朋友聚会、看看电影或表演、随时高兴吃什么就吃什么、爱看多久的书就看多久的书、想睡觉就睡觉、想起床就起床。

当我这么老实告诉丈夫时,丈夫没生气也没叹息。他仿佛早料到我会这么说,把自己之前用来工作的公寓让给我。「偶尔来玩玩吧」,丈夫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东京。我们并没有离婚,什么户籍事到如今都已经无所谓了。

儿子如今已经结婚,随着调职住到外地去了。虽然他说不放心让我一个人住,可是我又不是步履蹒跚的老人家,还有的是精力工作,一个人什么都能做。

一切都会远去啊,我望着这间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小房间这么想。本以为确实曾握在掌心的一切,最终都会自手掌失落。

本以为能够永远持续下去的一切。不论是首度痛彻心扉的失恋、曾经幸福的新婚时期、养儿育女、丈夫夜不归营的孤独夜晚、在郊外的家中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的日常生活,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

此时,房内突然一片光明。我吓一跳往窗外望去,看到夜空中处处绽放着烟火。

我急忙走出阳台。点点火光漫天飞舞后,随即被吸进夜空之中。是哪里在放烟火呢?

「晚安。」

我听到一个开朗的女子声音,朝声音来源回头看去,只见住在隔壁的年轻女孩,手拿罐装啤酒对我微笑。

「晚安,今晚有烟火大会吗?」

「嗯,好像是在球场放的。」

「喔,真是壮观。」

就在这时候,夜空再度「碰」一声绽放烟火。我和隔壁女孩同时发出「哇塞」的声音,隔着栏杆相视而笑。

失去其一,获得其一。日子就像这样不断地持续流转,幸福以及绝望也将逐渐失去,最后终究连「失去」这件事都会逐渐忘却。就这么随波逐流,直到抵达意想不到的美丽岸边为止。

布满荆棘的时尚之路

堂姊小鹤非常时髦。

比我年长七岁的她,从小就是我心中仰慕的漂亮大姊姊。我们只在过年或亲戚的婚丧喜庆场合才有机会见面,身材修长、总是打扮优雅、温柔地面带笑容的她,在聒噪的婆婆妈妈亲戚中,果真是名副其实的「鹤」立鸡群。

小鹤常给我不穿的旧衣物。说是旧衣物,看来却像是几乎没穿过的新衣服,就那么满满一箱地随着写有「不嫌弃的话,请拿去穿」的信函一起寄来。还是个乡下国中生的我,觉得那个装满新颖服装的箱子简直就像是个魔术箱。

没想到从今年春天开始,我竟然和小鹤住在一起了。

当我考上东京的大学,正在找房子时,小鹤听说后就向我提议「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住」。

说老实话,我觉得很惊讶也感到手足无措。毕竟我才在想总算可以从烦人的双亲那解脱,独自一个人过生活。而且不论是再怎么仰慕的亲戚大姊姊,终究是个从未密切交往过的外人。更何况又比我大七岁。如果是我主动拜托她,倒还可以理解,我对于长期独自生活的她为什么提出这种建议,感到疑惑不解。

她该不会是个超怕寂寞的人吧,不小心被紧紧缠上的话,该怎么办。又或是什么清扫、洗衣等家事全都塞给我做,被她当佣人一般随意使唤该怎么办。

即便如此,我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就这么打糊涂帐没给明确答案。结果,原本反对我到东京的父母就以「这么一来就放心了」为由,自顾自地竟然就把事情给谈成了。

然后,我们至今也已经同住了四个月。

小鹤不是个怕寂寞的人,也不是个会随意使唤别人的人。她是个开朗、开通、慷慨、亲切又温柔,比以前变得更、更漂亮的二十五岁女性。

只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她「很时髦」。

「人家没衣服穿。」

早晨的餐桌上,小鹤穿着内衣垂头丧气。这景象已经是家常便饭,我没回答继续煎蛋。

「怎么办,安奈。人家没衣服穿啦。」

「你老是这么说,可是那边那座山全都是小鹤的衣服耶。」

我把用三颗蛋煎成的大欧姆蛋切成两半,装盘后端到她面前。小鹤凝视装着蛋包的盘子,一滴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这有必要哭吗,姊姊。」

我以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说完,她随即吸吸鼻子。

「可是今天有喝酒的聚会耶。」

「那又怎么样?」

「听说其他分店的女生还有总公司的男生都会来,好像是要吃烤肉。」

我根本就搞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于是默默地在面包上涂奶油,开始吃了起来。

「烤肉的话衣服会沾到味道,而且也会喷油之类的。所以,我本来以为穿那件在夏季拍卖会上买的『祖卡』(ZUCCA)棉质洋装就行了,没想到听说那间烧肉店的座位是跪坐式的。」

「跪坐式的又怎么了?」

「那件洋装是紧身迷你裙耶。遇到跪坐式座位的场合,穿裙子就得穿A字裙,不然不是痛苦死了?」

「喔,这样啊」,我呢喃,同时迅速将早餐塞进嘴里。我特别帮她煎的欧姆蛋,小鹤一日都没碰。

「可是如果穿『玛格丽·海威』(MargaretHowell)的A字裙,上面不搭『娜卡琦』(NaraCamiciee)又很怪,不过总不能穿白色罩衫去烧肉店啊。『摩根』(Morgan)的黑色衬衫,在上次的喝酒聚会也穿过了,刚买的『普拉达』(Prada)洋装第一次亮相竟然选在烧肉店,感觉也很差。唉呦,我都不知道到底该穿什么去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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