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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丈夫温柔地这么说,一边从我手上夺走酒杯。

逃不了了,没办法。不过,今天才跟那个男人做过,还算好一点。因为今天做过好几次,身体都已经变得迟钝。被抚摸的手的触感,只要紧紧闭上双眼,就能产生是那个男人的错觉。值得庆幸的是,丈夫对这方面的口味清淡,大概不过十分钟便能完事,随即沉沉睡去。

可是,我还是怀抱着犹如上刑台的心情去冲澡。

可以说我所想望的已经全都到手了吗?钟爱的工作、值得尊敬的丈夫、满足我肉欲的枕友们。为了维持这一切,我唯一必须忍受的就是,和数月只要一次便足够的丈夫的性爱。

真是不可思议呀,我常这么想。搭电车时,或像这样忙完后在餐厅用餐时,我常会突然之间失去真实感。

比起在电车月台,对着手机通话对象发出笑声的短裙少女,比起感觉上实在说不过去,正在和五十多岁男性用餐的貌似粉领族的女孩,我很明显地肮脏得多,然而我仍然泰然自若地穿着白色衬衫,用刀叉熟练地分开鱼骨。

丈夫心情很好地点了甜点,用信用卡签帐后结束这一餐。周六的晚餐总是像这样外出用餐,一周一次的约会。我们不曾有过没话题的困扰。

我们搭上计程车回家,回到家后,他会开那瓶学生作为伴手礼所送的珍贵洋酒吧。明明喜欢酒,酒量却不太好的丈夫,肯定会喝太多而睡着。我预估今晚一定不用做,觉得很安心。因为很安心,所以也可以很温柔。

一回到家,丈夫立刻就想要开酒。我换好衣服后,在厨房切起司准备当作下酒菜。突然感觉到视线而回过头去,发现丈夫站在身后。

「怎么了?」

嗯,丈夫咕哝。今天的他,的确一直都有话想对我说似的。我心里虽然有些不安,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应该不会发现我出轨才对。只有我才有办法联络那个男人,男人的联络方式我只记在脑袋里,就连记下来的纸张都已经烧掉扔了。

「我有事想问你,可是又觉得可能别问比较好,从上个礼拜就一直在犹豫。」

我一手握着水果刀,望着丈夫脸庞。就连丈夫那张似乎为了什么而感到羞愧的脸庞,简直都像是在指摘我的不是。

「……什么事?」

「上个礼拜你出门的时候,我把旅行箱找出来。还记得吗,上次跟你说过要去纽约。我也觉得自己太心急了啦……」

旅行箱,那个关键字「噗咚」一声沉入心底,掀起的微波形成阵阵涟漪,逐渐往外扩展。

「被我发现了,那不是我的,所以我想是你的吧。」

我缓缓放下刀子。只见心爱的丈夫满脸通红,表情看来像是快哭出来,又像在生气,也像很悲伤的样子。他所发现的是一根特大号按摩棒。那东西是刺眼的粉红色,还有贴心的内藏灯光设计,会闪闪发光。是那男人因为领到奖金,送给我的唯一东西。

「我本来以为你讨厌做爱,又或是我的技巧很差劲吧。如果用这种东西会有感觉……」

我的视线下垂。

一股冲动让我想要坦承一切。「那是我的宝贝呀」,我几乎要这么放声大叫。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看不见自己的将来。

单恋症候群

在我展开独居生活的十八岁春天,我遇到内衣小偷。

当我发现时,随手晾在阳台的内衣,已经连同晒衣夹不翼而飞。我原本想会不会是被风吹走了,手忙脚乱地在公寓四周搜索,结果却找不到。我压根没料到自己的内衣竟然会被偷,当下只觉得一头雾水。

但是,我的内衣裤隔周又从晒衣杆上消失。警方得知公寓有女用内衣遭窃,当天就派人过来问东问西。两周后,我从房东那边听说,住在附近的一名上班族遭到逮捕。

我当然觉得恶心,也很火大,不过却被某种更为强烈的不可思议之感所笼罩。对于刚离开乡下,也没和男人接吻过的我而言,实在无法理解为了区区内衣裤作出那种事情的人,脑袋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甘冒被逮捕的风险,做出那么丢脸的事情来呢?不过就是内衣裤罢了,为什么能够彻底抛弃自己的自尊呢?

是的,年轻的我无法理解。不过,现在的我却想和那男人把酒言欢。

迷恋能够让人抛弃尊严。

有时候,无论如何渴望得到的东西,就存在于伸手可及之处,简直是某种悲剧。只要抛弃尊严,甚至背负风险,就能更为接近。妄想与现实随之逐步贴近。

我和内衣小偷犯了同样的罪,只不过我和他最大的不同在于,我所迷恋的对象不是物,而是人。内衣裤没有人格,而一个男人却具有人格。他有自己喜欢的女性类型,有恋爱的自由,也有将来的展望。内裤的话,顺利偷到手后,随你想要穿上或戴在头上都行,可是如果对方是个男人,要是从背后把人家打昏带到房里,这辈子都不可能为其所爱了。

我想到这,微微擤了擤鼻子。大概从上周开始,每天入夜就会一下子转凉。在树丛阴影处缩成一团的我,视线落至手表。晚间十一点半刚过五分钟。上礼拜是十一点半整。此时身体虽感到冰冷,掌心却是汗水淋漓。

我目前坐的地方,是个还蛮大的高级公寓花坛,眼前小巷的另一边可以看到一栋平凡的三层楼木造公寓。我所爱的他,就住在那栋房子二楼最里侧的房间。由于站在路上守候不知道什么才会出来的他,过于引人注目,这里就成了绝佳地点。冷冽的寒意从地面窜上身躯,紧咬住的臼齿开始微微发出声响。

之后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吧,我看到公寓的阴暗楼梯出现人影。是他,我拿起挂在脖子上的赏鸟用小望远镜,对准他调整焦距。

他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路灯下。上周还穿着短袖T恤,今天已经换穿运动服了。刚洗完澡吧,他的头发湿濡,右手拿着一个半透明的大垃圾袋。

他踩着运动鞋的后脚跟,信步走下阶梯。他「通」一声将沉沉的垃圾袋,放到公寓前的电线杆下。大概是习惯性动作吧,随即像上周一样将睡裤往上拉一次,然后仰望夜空,将脖子转得喀喀作响。

「……好帅喔。」

我从望远镜偷窥,一边呢喃。不管是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有点驼的背部,还是穿旧的睡裤都好帅。

他一丢完垃圾,又信步走上阶梯。瘦瘦的背影走完阶梯后,逐渐消失在走廊的那一头。

我放下望远镜,确认四下无人后悄悄起身。我穿过小巷,走近垃圾放置场,再次确认左右。没人在看。

我一把抓起他扔的那包垃圾,就像偷到鱼的猫儿全力冲刺,朝停在背后的脚踏车跑去。我将垃圾放上后座,急忙跨上脚踏车,猛力踩踏板。只要拼命踩,十分钟就能抵达我的公寓。

无法偷走他的心的我,就像这样在周日晚间,盗取他的残骸。

我一边祈祷「只希望别撞见警察就好」,奔驰于夜晚的住宅区。

「鹿岛小姐。」

被这么一叫,我几乎跳起来,一边循声回头。当我坐在办公桌假装忙于公事,实际上却沉溺于幻想时,那个性幻想本尊竟然出声叫我,心脏当然会一下子缩起来。

「不好意思,我可以去开一下桌子抽屉吗?」

看着迟迟无法回答,哑口无言的我,他这么说。

「有一份档案不见了,我在想会不会忘在这里了。」

「喔,是、是、是……」

我们公司是个与人数成反比的狭窄公司,办公室抽屉也放着大家都用得到的资料。现在都已经演变成任谁高兴开就开,不过还是会分成像这样来说声「不好意思」,以及一脸理所当然地来开抽屉的两种人。

我一闪到桌子旁,他就蹲下身去开抽屉。昨晚丢垃圾时的一头乱发,现在已经用慕斯整理得整整齐齐。

「宣传部那边怎么样,都习惯了吗?」

我佯装镇定,这么问他。

「啊,不懂的事情还很多,刚刚才被骂过呢。鹿岛小姐呢?」

「跟你差不多啦。」

我们姑且和乐融融地相视而笑。太好了,感觉还不错呢,我也开心起来。

两个月前,他还坐在我如今所坐的位置上。后来,原本隶属于宣传部的我调到这个调查部,而原本在这里的他调到宣传部。我们公司以宣传部比较有名,所以他是荣升,而我是贬职。

「要不要我帮你找?」

看他找了老半天,都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我对他说。他缓缓望向我,我觉得眼镜另一边的细长双眼,似乎闪现反62'11n的光芒,我的心跳也在瞬间漏了一拍。

「……方便麻烦你吗?」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说。

「没关系啦,我趁工作的空档找找就是了。是什么文件?」

我想人家有事相求,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反而会招致反感,于是刻意想营造出「虽然很麻烦,唉,姑且帮你一个忙也行啦」的语感,发出有些冷淡的声音。

「就是去年的市场调查,关于女大学生和粉领族的那份。企划书已经写好了,不过想用那份当资料。」

我点点头,拼命忍住即将漾开的笑容。这么一来,他就欠我一个人情了。「欠了人情债,虽然麻烦,不请人家一顿又不行」,即便对方这么想,或许也能赚到一次约会。只要一想到这,我乐得几乎要飞上天。

我满心欢喜地一回家,他那包昨晚被我一项项翻出来,分类到一半的垃圾正在迎接我。

在狭窄套房的正中央,散布一座垃圾山。我没脱外衣,直接坐到前面。

如果让本人知道这种事会怎么样呢?别说是约会了,连话都不会想跟我说了吧,我茫然地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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