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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一张端庄、神采奕奕、威风凛凛的妇女的肖像立即呈现在她的眼前。

肖像上的女人戴着一顶法国式帽子,酷象骑士团项链那样的一根光彩夺目的项链,这两件东西使这张肖像的外形增添了奇异的色彩。

盒盖上饰有一只桂冠,里面有一个M和一个T,组合成了一个图案。

拉莫特夫人认出肖像上的人和方才那位少妇——她的恩人的面庞很相象,揣测这是她的母亲或祖母的肖像,说句公道话,她第一个本能的反应是跑向楼道叫住两位夫人。

临巷子的那道门又重新关上了。

她想再追上去也来不及了,就跑到窗口去叫喊。

但是,在圣·克洛德街通圣·路易街的那一头,她仅仅只瞥见一辆疾驰而去的双轮马车。

伯爵夫人不再指望叫回这两位恩人了,她又仔细地端详这只盒子,心里决定把它送到凡尔赛去;过后,她又拿起留在小柜子上卷着的小包说:

“我没猜错吧,不过只有五十个埃居而已。”

小包散开后的纸张飘落在石板地上。

“是金路易,双金路易④!”伯爵夫人大声说,“五十个双金路易,值二千四百个利弗尔呢!”

她的眼睛里顿时射出贪婪的火花,而克洛蒂尔德太太在一旁合着手,嘴张得大大的,她一生中从未看见过这么多的金币,惊得昏昏然了。

“一百个金路易!”拉莫特夫人反复说着“……这两位夫人真的很有钱吗?哦!我再要去找她们!……”——

①亨利四世,法国国王(1589—1610)。

②在瓦卢亚王朝之后,波旁家族在法国建立王朝(1589—1792;1814—1830),在资产阶级革命中被推翻。

③巴黎最古老的济贫所,一七七二年毁于大火,一八六八年后再建。

④当时每个金路易值二十四个利弗尔,每个双金路易值四十八个利弗尔——

4贝吕斯

拉莫特夫人想得没错,刚才消失的马车确实带走了两位仁慈的夫人。

这两位夫人在大楼下面找到了一辆双轮轻便马车,就象那时代时兴的那种式样;这种马车的轮子很大,车身轻,挡板高,还带有一张舒适的垫子,那是给后面的马夫坐的。

马车前面套着一匹苏格兰良种马,短短的尾巴,肥肥的臀部,毛皮呈红棕色。把马车驾到圣·克洛德街来等待的马夫还是刚才我们看见过的驾驭雪橇的那位仁慈的夫人叫他韦贝尔的那个人。

当两位夫人走近时,韦贝尔正拉住了马嚼子,他试图捺住这匹骏马的急性子,因为那匹马不断地用一只有些抽搐的马蹬踢打着地面上的雪,积雪随着夜晚的来临,越来越坚硬了。

当两位夫人出现时,韦贝尔说:

“夫人,我本来是租西皮翁的,这匹马很温和,容易驾驭;但是昨天傍晚,它闪了一下腿,所以只好用贝吕斯了,但是贝吕斯可有点儿难使唤。”

“哦!对于我么,您也知道,韦贝尔,”年长的夫人回答道,“这也没有什么关系;我的手有力气,何况我驾车也习惯了。”

“我知道夫人很会驾双马车,但路太坏了。夫人要上哪儿?”

“去凡尔赛。”

“那么是走大道喽?”

“不,韦贝尔,上冻了,大路上积满了冰。走小路反而容易些,因为有上千个行人踩过,雪融化了。我们走吧,快,韦贝尔,快。”

两位夫人轻捷地登上马车后,韦贝尔挽住了马;过后,他自己也在车后跳上,并通知她们,他已上车了。

这时,年长的那位夫人就向她的女伴说:

“那么,安德烈!这位伯爵夫人给您的印象怎么样?”

说着,她放松了马缰,马飕地一下就起跑了,拐个弯,上以圣·路易街。

就在这时候,拉莫特夫人打开窗户想招呼两位好心的夫人。

“我以为,夫人,”名叫安德烈的那位夫人说,“我以为拉莫特夫人很穷,非常不幸。”

“很有教养,不是吗?”

“当然是的。”

“您对她有些冷淡,安德烈。”

“假如一定要向您照直说的话,我觉得在她的面部表情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狡诈的神情,我不喜欢。”

“啊!您是个不轻信人的人,您啊,安德烈,我早知道了。一个人要博得您欢心的话,真要十全十美才行。我么,倒觉得这个身材矮小的伯爵夫人不论在她表现出自尊心还是表现出屈辱时,都是自自然然,惹人喜欢的。”

“夫人,她可真是交了好运了,能荣幸地得到陛……”

“小心!”夫人高声说道,一面急速地把马头勒向旁边,要不,那匹马就要把圣·安托万街拐角上一个脚夫撞到了。

“小心!”韦贝尔用那声音宏亮的嗓门大声叫道。

双轮马车风驰电掣般地继续赶路。

这时,传来了刚才差点儿做了轮下鬼的那个人的咒骂声,立刻,又有几个人怒吼着声援他,一时人声喧哗,骂声不绝,都是冲着马车来的。

可是,顷刻间,贝吕斯已经在它的女主人和谩骂者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也就是从圣·卡特琳街直到博多瓦埃广场之间的距离。

众所周知,在这条路上有岔路,机灵的女驭手果断地驾车窜进了蒂谢朗特里街,因为那条街狭小,是市民区,很少有贵族出入①。

这样一来,不管她喊破了嗓子让路人小心也罢,韦贝尔的厉声呵斥也罢,都淹没在路人愤怒的叫骂声中了。他们叫着:

“啊!马车!……打倒马车!”

贝吕斯还是一个劲地往前冲,驾车人呢,尽管手纤细得象孩子似的,还是能驾马疾驶,特别是在污雪泥泞的沼泽地或是在铺路石上面一层冰水涓涓的更为危险的薄冰上奔驰,就更显出她驾轻就熟的技巧了。

然而,出乎意料,竟然没有发生意外;马车前的一盏灯笼照亮了前进的道路,这在当时还是一件奢侈品,警察局那里候还贿规定马车必须携带此物呢。

可以说,没发生任何意外:没有什么车子被钩住,也没擦眘什么界石,没碰着一个行人,真象一个奇迹一样;然而,气势汹汹的叫骂声还是不绝于耳。

马车的速度仍然不减,还和刚才一样幸运地穿过了圣·枚代里克街,圣·马丁街坊和奥伯里屠夫街。

也许读者会想,越是靠近文明区,对贵族车骑的憎恨会相应减弱一些的。

但事实恰恰相反,一俟贝吕斯闯入铁器街,一直被市民的谩骂声追赶着的韦贝尔发现在马车后面的路上聚集起一簇簇的人,有几个人甚至看上去想跟着他跑,把马车止住。

无论如何,韦贝尔是不愿意让女主人感到担心的。他看出,女主人已经表现出了惊人的机智和冷静,她在这些静物和活人的障碍之间,灵巧自如地穿行着,即使是巴黎的马车夫也认为这样是难以做到的,如能做到,可以此自豪的。

至于贝吕斯,凭着它四只钢筋铁骨般的小腿,一直没打过一个趔趄;要知道,挽住它嚼子的手,是多么善于驾驭它绕过有坡度和坑坑洼洼的地面,使唤它化险为夷啊!

在马车周围的人群已不再议论,而是口出秽语了;抓马缰的夫人感觉到了,她把公众的仇恨心理归结为通常的原因,诸如气候不佳呀,心情苦闷呀等等,因此,她决定赶紧结束这个场面。她把舌头在嘴里一转,发出“得”的一声,贝吕斯一听,浑身抖动了一下,即刻从快跑变成了飞奔。

铺子一爿爿向后飞去,行人纷纷向路边闪开。

“当心!”“当心!”一声紧跟着一声。

两轮马车几乎要到达旧王宫②了,它刚奔上了圣·奥诺雷公鸡街,在这条街的前面,一座最最壮观的方尖雪碑,高傲地扬起了它那因解冻而显得更为细长的碑尖,就如一根麦芽糖,在孩子们的吸吮下,变成了一个细尖尖儿了。

在这方尖碑的尖顶上,还插着一块饰着绸飘带的牌子,飘带已经有点褪色,这块牌子在两盏灯笼之间晃动着。一位民间作家在牌子上用大写字母写了四行诗,诗是这样写的:

王后美艳绝伦,

辅佐英明王上;

冰雪尖碑易消,

娘娘百世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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