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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第二场

    晚上。八点左右。楼上两个卧室的内景。左边房里,伊本正坐在床沿。由于天气炎热,衣服脱得只剩一件衬衣和一条短裤。他光着脚,脸朝外面,怒气未消地沉思着,两只手支着下巴,脸上一股不顾一切的神情。

    另一间房里凯勃特和爱碧并排坐在床沿。那是张老式的、铺着羽毛绒垫的床。他穿着衬衣,她也穿着一件睡衣。他还是那股古怪、兴奋的神情,这是想要个儿子的念头引起的。两个房间都点着蜡烛,烛光昏黯而摇曳。

    凯勃特  田庄需要个儿子。

    爱碧  是我需要儿子。

    凯勃特  是啊,有时候你就是田庄,有时田庄就是你。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孤独中离不开你。(停顿。用拳头击膝盖)我和田庄都要个儿子!

    爱碧  你最好去睡吧。你把事情都搞乱了。

    凯勃特  (做个不耐烦的手势)不,我没有。我的脑子可清醒呢。你不了解我。(无望地看着地板。)

    爱碧  (冷漠地)也许是的。(在隔壁房里,伊本立起,心烦意乱地来回踱着。爱碧听到了他的走动声。她两眼死死盯住那堵隔开他们的墙。伊本站住,也凝视着墙壁。两人热烈的眼睛似乎透过墙壁相遇了。他下意识地向她伸出两臂,她半站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轻轻地咒骂自己,扑到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两只捏紧的拳头举过头顶。爱碧轻轻地叹了口气。但两眼仍旧停留在墙上,她全神贯注地倾听伊本的动静。)

    凯勃特  (突然抬头望她——讽刺地)你了解我吗——世上还有谁能了解我吗?(摇头)不,我想没人会了解我的。(转身。爱碧仍旧望着墙出神。显然,凯勃特无法保持沉默,他非要将自己头脑里的想法讲出来不可,于是,看也不看他便伸手攫住她的膝盖。她吓了一跳,回头看他,发现他没有望着自己,这才继续凝视着墙壁,不去理睬他的话了)听我说,爱碧。五十多年前我来到这儿时——那时我才二十岁。你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壮,这么勤劳的人——有伊本十倍的强壮,五十倍的勤劳。唉,——那时候这儿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石头地。当我接管了这块地时,老乡们都笑我。他们不懂得我。可是我懂。当你能从这块石头里种出庄稼来,上帝就和你同在!他们没有力量做到这一点!他们以为上帝就是那么好说话的。但他们没有笑多久。有的死在这儿了,有的到了西部也死了。他们都在地下了——就是因为跟上了一个好说话的上帝。哼,上帝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慢慢地摇了摇头)我可变成一个很刻苦的人。老乡们老是说:他是个刻苦的人,倒好像刻苦是桩缺德事似的!所以最后我回答他们:好吧,那么你们等着瞧吧!(突然)可是,有一次我也向软弱屈服了。那是我来到这儿两年以后。我真的软弱了——失望了——地上有那么多乱石头,许许多多人都离开了,放弃了,到西部去了。我也加入了他们。我们坐着车走啊走啊。我们来到广阔的草原,一望无际的平原,那儿的泥土乌黑乌黑的,象金子一样贵重。那儿一块石头也没有,生活真容易。你只要犁犁地,撒下种子,然后坐下来,抽袋烟,看着庄稼长起来好了。我原可以成为一个富人的——可是我的心里有个东西在拦着我——上帝的声音在说:“这儿对我毫无价值。你还是回家去吧!”我害怕这声音,于是就回家了,把我的产权和田里的庄稼给了要它的人。就这样,我放弃了应该属于我的东西!上帝是严厉的,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上帝是在石头上——在磐石上建立起圣殿的——根基立在磐石上,我就在它里面!这是神对彼得说的!(重重地叹息——停顿)石头。我把石头从地里捡起,垒成高墙。在这墙上你可以看到我一生中的那些年月,每天垒上一块石头,上上下下地翻山越岭,把属于我的土地用栅栏围起来,这样我就从无到有——遵循上帝的意志,就像他的仆人一样。这可不容易啊!这很辛苦,是上帝让我这么辛苦的。(停顿)这么多日子我一直是孤独的。我有过一个老婆,她生了西蒙和彼得。她是个好女人,干活从不怕苦。我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她一直不了解我。她帮着我干活。可她一直不知道为的什么。我一直是孤独的。后来她死了,打那以后有一段时间我暂时不那么孤独了。(停顿)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西蒙和彼得帮着干田里的活,田庄渐渐有了起色,整个田庄都是属于我的!当我想到这一点,我就不觉得孤独了。(停顿)可是你也不能没日没夜地头脑里老装着一件事,于是我又娶了个老婆——伊本他妈。他娘家的人老是为了田庄的所有权跟我打官司——那可是我的田庄呀!这就是为什么伊本老是说这是他妈的田庄。她生了伊本,她长得很漂亮,可是太软弱了。她想叫自己变得硬一点,可是不行。她从来没有了解过我,和她在一起我觉得比呆在地狱里还要孤单。过了大约有十六年,她死了。(停顿)我跟孩子们住在一起,他们恨我,因为我心肠硬,我也恨他们,因为他们软绵绵的不像个男子汉。他们都看中这块田庄,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中它。这使我心里痛苦,比黄连还要苦,这使我变老了——他们竟然看中了我为自己创造的东西。于是,今年春天得到了神的召唤——神的声音在旷野里,在我孤独的心灵里向我呼唤——叫我离开田庄出去寻找!(用一种奇怪的激情转向她)我寻找你,我找到了你!你是我的玫瑰花!你的眼睛就象……(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转了过来,一双怨恨的眼睛望着他。他盯住她看了一会儿——粗声粗气地)我跟你讲了这么多,你该变得聪明一点了吧?

    爱碧  (迷惑不解地)也许。

    凯勃特  (把她推开——生气地)你什么也不懂——永远也不会懂。要是你不能替我生个孩子来弥补……(话中有一股冷酷的威胁。)

    爱碧  (怨恨地)我已经祷告过了,不是吗?

    凯勃特  (愤愤地)再祷告——懂吗?

    爱碧  (语气中隐隐含有威胁)你会从我身上得一个儿子的,我向你保证。

    凯勃特  你怎么能保证呢?

    爱碧  我有一种特殊的眼力,可以预见未来。(露出古怪的笑容)

    凯勃特  我相信你。你有时叫我浑身发冷。(打了个寒战)这屋子里真冷,这儿不舒服。我总觉得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走来走去——在角落那里。(穿上裤子,将衬衣塞进裤腰,套上靴子。)

    爱碧  (吃惊)你上哪儿去?

    凯勃特  (古怪地)到下面安静点的——暖和点的地方去——到楼下饲养场去。(苦笑)我可以和母牛谈谈。他们懂我的话,他们懂得这个田庄,也懂得我。他们会给我带来安宁。(转身出门)

    爱碧  (有点害怕地)你今晚不舒服吗,伊弗雷姆?

    凯勃特  老了,果子越来越熟了。(转身走了。靴子声下了楼梯。隔壁伊本从床上猛地坐起。倾听。爱碧感觉到他的动作,凝视着墙壁。楼下凯勃特走出屋子,绕过屋角,伫立在大门口,望着天空。他痛苦万状地向天空伸出双臂)万能的上帝,向我说话呀!(他倾听着,似乎在等待回答。他放下手臂,摇摇头,朝饲养场方向走去。楼上,伊本和爱碧透过墙互相凝视着。伊本重重地长叹一声,爱碧象回声般也叹了口气。两人都异常地激动、烦躁。最后。爱碧站起。耳朵靠在墙上倾听。而他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她似乎下了决心——坚决地从后面那扇门走了出去。他的眼睛追随着她。接着,当他自己的门被轻轻推开时,他转过身。等待着。身体保持着紧张而僵直的姿势。爱碧立停片刻。注视着他。两眼燃烧着欲火。接着,她轻轻喊了一声,跑了过来。两臂搂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向后仰过来,在他的嘴上狂吻。起初,他无言地屈从了她。接着,也用手搂住她的脖子,吻起她来。可是,他终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仇恨,将她猛地推开,跳了起来。两人默默无言地站着,象两只动物般地喘着气。)

    爱碧  (终于——痛苦地)你不该,伊本——你不该——我会使你快乐的!

    伊本  (粗暴地)我不想得到快乐——从你身上!

    爱碧  (无能为力地)你已经快乐了,伊本!你快乐了!你为什么要撒谎?

    伊本  (狠狠地)我不要你,我告诉你!我一看见你就恨!

    爱碧  (令人捉摸不定的笑声)好吧,不管怎样,我吻了你——你也吻了我——你的嘴唇还发烫呐。——你总不能抵赖吧!(激烈地)要是你不喜欢我,干吗要吻我——你嘴唇干吗要发烫?

    伊本  (擦了擦嘴)这上面有毒药。(挖苦地)我刚才吻你的时候,也许心里想着另一个人。

    爱碧  (疯了似的)敏妮?

    伊本  也许正是。

    爱碧  (痛苦万状)你去跟她碰头了?你真的去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去呢。这就是为什么你刚才要把我推开吧?

    伊本  (讥诮地)是又怎么样?

    爱碧  (大怒)那,你是个畜生,伊本.凯勃特!

    伊本  (威胁地)你不能这样对我说话!

    爱碧  (尖笑)我不能?你以为我爱上了你——这样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不!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我会叫你这样做的,因为我比你强!

    伊本  (恼羞)我知道这只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你的计划是吞掉这儿的一切。

    爱碧  (挖苦地)也许是的!

    伊本  (盛怒难消)你给我滚!

    爱碧  这儿是我的房间。你只是我出钱雇佣的一个帮手!

    伊本  (威吓)滚出去,要不我就杀死你!

    爱碧  (渐渐自信起来)我可一点也不怕。你需要我,不是吗?是的,你需要我!而且你爹的儿子决不会杀死他所要的人!看看你的眼睛!那儿有一股想占有我的欲火在燃烧!再看看你的嘴唇!它们在颤栗,在渴望着吻我,要拼命地吻我,吻得把我的嘴唇都咬痛!(他望着她,眼里流露出可怕的、失魂落魄的神气。她发出一阵疯狂的、胜利的笑声)我要让这家里的一切都成为我的!有一个房间到现在还不是我的,但今晚我就要让它成为我的。我这就下去把灯点上!(向他嘲弄地鞠一躬)你不跟着我到客厅去向我献殷勤吗,凯勃特先生?

    伊本  (望着她——大为迷惑——迟疑地)你敢!自从妈死后这个房间还没有打开过,难道你……(她灼热的目光盯住他的眼睛,使他的意志在他面前退缩了。他束手无策地站着,朝她摇晃着身体。)

    爱碧  (盯住他的眼睛,退出门去。慢慢地、意味深长地)我希望不久会见到你的,伊本。

    伊本  (对着她的背影望着,向门外走去。底下客厅的窗口出现了亮光。他咕哝着)她进客厅了?(似乎唤起了好奇心,走回屋子。穿上白衬衣。戴上硬领。机械地草草系上领带。穿上外衣。拿起帽子。光脚站在那儿。迷惘地看看自己周围,纳罕地嘀咕)妈!你在哪儿?(慢慢地向门外走去。) 

    榆树下的欲望 第二幕第三场

    几分钟后。客厅内景。房间里一股冷冰冰的、压抑的气氛,好像一座坟墓一样。这儿,家庭的乐趣早已被埋葬了。爱碧坐在一张马毛呢的沙发边沿。她已把屋内所有的蜡烛都点亮了。在烛光下,整个房间长期保存的简陋朴素的陈设一览无遗。此时爱碧的情绪起了变化。她显出畏惧恐慌的模样,想往外跑。

    门打开了。伊本出现在门口。一脸惊慌不安的神情,仿佛被魔鬼缠身一般。他站在那儿望着她,两手无力地从肩头垂下来。光着脚,帽子拿在手里。

    爱碧  (停顿——不安而有礼貌地)你坐吗?

    伊本  (迟钝地)好。(机械地将帽子轻轻放在门边地上,僵直地挨着她在沙发边坐下。停顿。两人都僵直地望着,眼睛充满恐惧地注视前方。)

    爱碧  我刚进来时——在暗中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

    伊本  (简短地)是我妈。

    爱碧  我现在还能感觉得到——是有一样东西。

    伊本  这是妈。

    爱碧  起初我很怕。我想喊,想逃出去。现在——你来了——它好像温柔一点,好像对我和气一点了,(对着空无所有的客厅说——古怪地)谢谢你。

    伊本  妈一直爱着我。

    爱碧  也许她知道我也爱着你,也许是这个使她对我和气了。

    伊本  (迟钝地)我不知道。我想她是恨你的。

    爱碧  (肯定地)不,我感觉到她不恨我——现在不再恨我了。

    伊本  她恨你占了她的位子——这儿是她的家——你坐在她的客厅里,她死后在这个屋子里停留过——(突然停止。傻乎乎地直视前方。)

    爱碧  你见到什么,伊本?

    伊本  (轻轻地)好像妈不愿意我向你提起这事。

    爱碧  (兴奋地)我明白,伊本!它待我很好!它能原谅我无意中不由自主而干的事!

    伊本  妈恨他。

    爱碧  嗯,我们都恨他。

    伊本  是啊,(激动)我恨他,上帝作证!

    爱碧  (抓住他的手,抚摸着)好啦!不要因为想起他而生气。想想你妈,她待我们多好。给我讲讲你妈的事,好吗,伊本。

    伊本  没有太多好讲的。她很和气,很温柔。

    爱碧  (将一只手臂搁在他肩上。他似乎并没察觉——充满激情地)我也应该对你和气、温柔。

    伊本  有时她还唱歌给我听。

    爱碧  我也会给你唱歌的!

    伊本  这儿是她的家。这儿是她的田庄。

    爱碧  这也是我的家,我的田庄!

    伊本  他娶了她,偷了她的田庄。她又温柔又随和,可他不喜欢她。

    爱碧  他也不喜欢我!

    伊本  他待她很凶,把她折磨死了。

    爱碧  他也正在往死里折磨着我。

    伊本  她死了。(停顿)有时候她唱歌给我听。(压抑不住,呜咽了起来。)

    爱碧  (搂住他——狂热地)我会给你唱歌的!我会为你死的!(举动和声音里已没有那股压倒一切的情欲,有的却是真诚的母爱——一种可怕的情欲和母爱混合的感情)别哭了,伊本!我会代替你妈的!我会做她为你做的一切事情!让我吻你,伊本!(她把他的头拉过来。他迷惑地作出反抗的样子。她柔声地)别害怕!我会纯洁地吻你,伊本——就像母亲那样地吻你——你也吻我,象儿子那样地吻我——我的孩子——对我道声晚安!吻我,伊本。(两人拘谨地吻着。突然,一股狂热的冲动征服了她,她又贪婪地一遍又一遍吻着他。他也用手臂勾住她,吻她。突然,就像刚才在楼上卧室里一样,他从她怀里挣脱,跳了起来。他浑身颤栗,由于恐惧而脸色遽变。爱碧两手紧紧拉住他,痛苦地哀求)别离开我,伊本!你没见到这是不够的吗——象母亲那样地爱你——你没见到还应该更多一些——更多更多——一百倍地胜过母爱——这才能使我幸福——也使你幸福?

    伊本  (对着空洞洞的房间)妈!妈!你要什么?你要跟我说什么?

    爱碧  她要你喜欢我。她知道我爱你,我会待你好的。你感觉不到吗?你不知道吗?她要你喜欢我,伊本!

    伊本  是的,我感觉得到——也许她——可是——我弄不清——为什么——你占了她的位置——在这儿,她的房间里——在这个客厅——她曾经——

    爱碧  (热烈地)她知道我爱你!

    伊本  (脸上突然有了神采,露出一种恶狠狠的、胜利的笑容)我知道了!我知道什么原因了。这是她对他的报复——这样她就可以在坟墓里得到安息了!

    爱碧  (疯狂地)让上帝惩罚我们大家吧!现在这对我们还有什么要紧?我爱你,伊本!上帝知道我爱你!(向他伸出手。)

    伊本  (倏地跪倒在沙发边上,搂住她——将郁积的感情全部爆发出来)我爱你,爱碧!——现在我可以说了!我想你想得发疯——自从你来后每个小时我都在想你!我爱你!(两人的嘴唇疯狂地、紧紧地贴在一起。) 

    榆树下的欲望 第二幕第四场

    农舍外景。天刚破晓。右首前门开着。伊本自屋内出,绕到大门口,他身穿工作服,看上去变了另一个人。脸上有一种大胆、自信的神气,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当他走近大门时,听到客厅的窗打开了,百叶窗也拉了起来。爱碧从窗口探出头来。她的头发乱蓬蓬地披到肩头,脸红彤彤的,温柔而倦怠地望着伊本。轻声呼唤着。

    爱碧  伊本。(他转过头来——嬉戏地)再接个吻吧,我得想你一整天呢。

    伊本  我也会想你的,你不信可以打赌!(向她走去。两人连吻数次。他抽出身子,高兴地)好了,够了,对吗?你不想留几个吻到下一次吗?

    爱碧  我还有一百万个吻留给你呐!(亲切地)你真爱我,伊本?

    伊本  (强调)我喜欢你胜过我认识的任何一个姑娘!

    爱碧  喜欢不是爱。

    伊本  那么——我爱你。你满意了吗?

    爱碧  是的,我满意了。(爱慕地望着他,笑了。)

    伊本  我得到饲养场去了。那个老畜生也许会疑心咱们,偷偷溜到这儿来的。

    爱碧  (自信地笑了)让他来!我总是能骗过他的眼睛的。我得把百叶窗开着,让太阳和新鲜空气进来。这房间死气沉沉这么久了。现在这可是我的房间了!

    伊本  (皱眉)嗯哼。

    爱碧  (急忙)我意思是说——咱们的房间。

    伊本  嗯哼。

    爱碧  昨晚咱们已经把它作为咱们的房间了,是吗?咱们给了它生命——是咱们的爱情使它有了生气。(停顿)

    伊本  (异样地)妈已经回到她坟墓里去了。她可以安息了。

    爱碧  愿她得到安息!(微嗔)今天早上你不该讲伤心的事。

    伊本  是它自己跑到我脑子里的。

    爱碧  别让它进来。(他不答。她打了个哈欠)我得去打一会瞌睡。我跟老头说我身子不舒服,让他自己做饭去。

    伊本  我见到他从饲养场那儿过来了。你得灵活点儿,快上楼去。

    爱碧  好,再见。别忘了我。(向他投去一个飞吻。他咧开嘴笑了——然后,端端正正地站着,自信地等待父亲。凯勃特慢悠悠地自左上,毫无表情地抬头望望天空。)

    伊本(愉快地)早上好,爸爸。大白天看星星?

    凯勃特  很美,不是吗?

    伊本  (象主人似地环顾四周)这真是个美丽的田庄。

    凯勃特  我是说天空。

    伊本  (咧嘴一笑)你怎么知道?你的眼睛看不了这么远,(这话使他自己觉得好笑,便拍着大腿笑了)呵呵!真好笑!

    凯勃特  (嘲弄地笑笑)你觉得很高兴,是吗?你从那儿偷酒喝来着!

    伊本  (耐着性子)这不是酒,是生活使我高兴的。(突然伸出手——认真地)我和你的账算清了,咱们握握手吧。

    凯勃特  (怀疑地)你怎么啦?

    伊本  算了,也许不握手更好。(停顿片刻)我这怎么了?(古怪地)你没感觉到她走了——回到她的坟墓里去了?

    凯勃特  (迟钝地)谁?

    伊本  妈。她现在能休息了,能安心睡了。她和你的账也算清了。

    凯勃特  (迷惑不解)我休息过了,我睡得很香——在饲养场那儿。那些畜生知道怎样睡觉,它们教我来着。

    伊本  (突然兴致又来了)那些母牛真有一套!好吧——你最好现在去干活吧。

    凯勃特  (好笑地)你来管我吗,你这头小牛犊?

    伊本  (大笑)是呀!我就是要管你!哈-哈-哈!我倒要看你怎么样!哈-哈-哈!我是这个窝里最好的鸡。哈-哈-哈!(朝饲养场走去,笑着)

    凯勃特  (带着嘲笑、怜悯的神情望着他离去)软绵绵的家伙。象他的妈。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不中用的家伙!(轻蔑厌恶地啐了一口)天生的笨蛋!(泰然地)哦——我有点饿了。(向屋子走去。)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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