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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苦恼

    格洛丽亚几乎一夜没睡,在床上烙饼一直到凌晨5:36分。上午10点多,她起床后来到塔里克的房间,发现儿子还没回来。由于仍然没能与伯纳丹和鲁宾联系上,她决定自己去教堂。她去晚了,只能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布道非常乏味,那个请来的牧师不会讲道。格洛丽亚很快打起吃来,一位陌生的女士将她轻轻推醒,告诉她礼拜仪式已经结束。在驱车回家的路上,她决定不把大卫的事告诉儿子。

    格洛丽亚将车停在房前。进门发现塔里克的萨克斯管挂在一楼浴室门上,一双橡皮底帆布鞋扔在一边。她直接上楼,换衣服。听见儿子在楼下浴室的响声,她下楼开始准备晚餐。昨天晚上,大卫离开之后,她一气之下把特意给他买的意大利面条酱倒进厨房的水池,然后把法国面包撕成小碎块,也一同倒进水池冲走。(在美国厨房的水池下面有一种装置,专门将杂物搅碎,随水冲进下水道。)处理这些东西之后,她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猪肝解冻。正在向猪肝上撒粉时,塔里克来到厨房门口,胳膊下面夹着星期天的报纸:“对不起,妈妈,”他说。

    “你用不着向我道歉,”说着,格洛丽亚将一小块猪肝放进平底锅。“一切都过去了,了结了,玩完了。”

    “他一定气疯了?”

    “不,他没有疯。只是失望,他会适应的。”

    “他在这儿过夜了吗?”

    格洛丽亚瞟了儿子一眼:“没有,他没有在这儿过夜。”

    “好!”他坐在桌前,打开报纸,寻找体育版,读了起来。

    “有人给我打电话了吗?”她问儿子。

    “有。

    “是伯纳丹吗?”

    “不是。不过鲁宾来了个电话,说她驱车去图森看父母,路过伯纳丹家,她家没有人。还有一个你们妇女组织的人打电话来,我记不起她的名字了,她说话太快,我什么也记不下来。她说你们的一个什么会议将推迟到4月5日开。她还希望您今年继续主持展览委员会的工作,并着手考虑有关方案。哦,菲利普来电,说他闹肚子,可能要到星期二才能上班。”

    “就这些?”

    “是的。”

    “那么,你昨晚是怎样在布赖恩家过夜的呢?”

    “我没有在布赖恩家过夜。”

    格洛丽亚一惊,手中的猪肝掉在地板上:“你说什么?”

    “我昨晚在特伦斯家里过的夜。”

    “昨天你可是问我你能否在布赖恩家过夜的。”

    “不,不是这样的,妈。我是说我当时在布赖恩家,但我想到特伦斯家过夜。”

    “你是想告诉我我的脑子有毛病?”

    “不,妈。你只是记错了。”

    格洛丽亚弯腰从地上拣起猪肝,这时她感到胸腔一阵剧痛。岔气,她想。“过来,”她用食指勾了一下让儿子过来。

    塔里克走到她的身边,低头看着她。

    “我是不是看上去很傻?”

    “不,妈。

    “我也是从青少年过来的,特伦斯的妹妹叫什么来着?”

    “费利西娅。”

    “你真正迷恋的是她,对不对?”

    “你完全错了,妈。那个女孩我无法忍受,她很古怪。”

    “你是说她吸毒?”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她不行,有病,并且很丑。”

    “那姑娘我见过,长得不难看。”不过格洛丽亚知道儿子为什么嫌她难看,费利西哑太胖。当格洛丽亚刚开始发胖时,每次电视上只要做新的减肥饮食广告,塔里克总是在一边暗示:“瞧,现在那个女士变得多苗条啊。妈,你为什么不试试这个?”从19.95美元、79.95美元到129.95美元,格洛丽亚买了许多种减肥食品,结果是越长越胖。儿子急坏了,让她吃流质食品,少吃饭,甚至不吃饭,结果格洛丽亚由于肚子无食,上洗手间只有小便,她再也忍不住了,让塔里克停止折腾。

    格洛丽亚知道她的肥胖使儿子感到很窘。因为有一次儿子要和她出门,问她是不是必须穿这样紧的衣服,以至乳房都被绷得高高的。是的,这样胖,她怎么能为他找个父亲或者为自己找个丈夫?再想想,自从发胖后,有男人对她感兴趣吗?在教堂里,塔里克寻找那些手上没有戴结婚戒指的男士,希望格洛丽亚能向他们自我介绍。可是,除了执事的夫人们,没有人对她感兴趣。“您总是和您的女朋友们一起出去,难道不厌倦吗?”塔里克问她,有时还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妈,您太漂亮了,所以不能这么胖。”他说,“我希望您还能恢复到过去的样子。”格洛丽亚能说什么呢?她很清楚即便她减掉一百磅也无法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好了,我想问你点别的事,”她说,“为什么外面华氏近90度那么热,你居然还穿着圆翻领衫?”还没等儿子答话,格洛丽亚伸手将他的衣领扒开,扯到肩膀。发现塔里克的脖子上印着鲜艳的口红。“难道这也是特伦斯搞的?”

    塔里克低下头,一屁股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不……”他咕噜了一句。

    ““再说一遍,我没听见。”

    “不是。”这次他说得非常清楚。

    “塔里克,你给我坐好。在我没有让你说话之前你最好给我闭嘴。”

    塔里克看看表,已经2:30分。“妈,我和我的队友们约好了,3点在球场见。”

    “那关我什么事?”她说着继续做她的饭。

    “那么,”格洛丽亚忙完后终于也坐到了餐桌前,“这些天,你和女孩子上过床吗?”

    “有那么回事儿。”

    “有那么回事儿?”

    “是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妈……”

    “我的傻儿子,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夏天。”

    格洛丽亚没有说话,心里盘算着:去年夏天,他妈的,现在已经是二月了。她推开椅子,起身去开空调,因为烤箱使房间的。温度上升。她把恒温器调至华氏70度,然后站在那里,又陷入了沉思:原来她的宝贝儿子在干那种事,难怪他的成绩下降。她重新坐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他说。

    “哦,你知道,是吗?那么,我问你,不许撒谎。你用避孕套吗?”

    “大多数时候用。”

    格洛丽亚的胸腔又岔气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她动弹不得,靠在那里:“大多数时候?”

    “每次都用,”儿子说,“您没事吧,妈。”

    “没什么,只是消化不良,一会儿就好。塔里克,告诉我实话,这种事可不能撒谎。”

    “好,好,大多数时候。”他说着将腿伸直。

    “大多数时候用可不太好。你知道现在街上流行多少疾病吗?”

    “知道,不过,妈,我是不会和那些有病的女孩子乱来的。”

    “仅仅是那种女孩子有病?任何人都可以染上性病的,我就得过。”

    塔里克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妈,感到难以置信。

    “现在又流行艾滋病。你们年轻人可能认为自己有免疫力,实际上,这种病能要你们这些黑孩子的命。”

    “我懂,妈。”

    “你和多少女孩子睡过觉?”

    “我没有同任何人睡过觉。”

    “别跟我耍嘴皮,塔里克。”

    “9个。”

    “9个!9个不同的女孩?仅从去年夏天开始?”

    “这不算多。你应该知道我的那些哥儿们搞了多少?”

    “我不想知道你的那些哥儿们搞了多少,我关心的是你。我要你听我的话,而且必须好好听话。你不要——你给我听明白——从今天开始,如果你的身上不带着家里的钥匙和避孕套,你就别想跨出这个家门。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而且,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任何一位天真的甜妞,当她们告诉你她们已使用了某种东西的时候,千万别相信。”

    “不过,她们确实用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们都用药了。”

    “如果你愿意相信,你就相信她们吧。不过,塔里克,”她喘了口气,“听着,你很英俊,到目前为止,你是一个连续得A的学生,是个象样的运动员,一个很不错的萨克斯管手。我想你有很好的前途。我不是说象你这个年龄有性关系有什么不对,不过有些十几岁的女孩子真是糟糕透了,她们的母亲什么也不教她们,她们中的一些人今朝有酒今朝醉,从来不考虑明天。这也包括你和你所做的事情,你以为你在她们身上做的事情很好玩,是吗?做那种事不避孕就会生孩子的,懂吗?就像一加一等于二。对于一些女孩子来说,她们的未来就是孩子,而上帝知道你可以生出一些漂亮的孩子。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天真,当她们告诉你她们用了药或用了别的什么你就信了。你要保护你自己,听见了吗?”

    “听见了,妈。”

    “我不在乎她们是用子宫帽,还是用药或者是别的工具,但你自己必须用避孕套,以防万一。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很明白了,妈。”

    “好,现在再回到原来的话题,你脖子上的那红印子真是特伦斯搞的?”格洛丽亚笑着故意逗他。

    “不是。”他的脸红了,然后也笑了起来。

    “那么,是谁干得?”

    “米歇尔。”

    “米歇尔?那个与我们隔着两个门的邻居白人小女孩?”

    “你问我,我当然得告诉你。”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告诉我,你已经搞上了那个白人小女孩?”

    “怎么,那有什么不对吗?”

    格洛丽亚不得不考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伯纳丹和约翰。这是儿子在赶时髦还是因为别的。七十年代,当她还住在奥克兰的时候,无论她走到哪里,她都看到黑人男子怀里搂着个白人女子。后来这种现象越来越厉害。直到数年前,这种现象才有所减少。现在,格洛丽亚怀疑“我们的”男人是否又开始追求白人女性,是因为我们(黑人妇女)做错了什么?自己的儿子还没有完全成人就已经开始这样做了。这是怎么了?是因为白人女子身上有的我们黑人女子没有?是她们能为黑人男孩或男子做什么而我们不能?“你给我听着,”格洛丽亚想到这里突然对儿子道:“我所要说的是,当你懂得恋爱的时候,你喜欢的女孩子必须是黑人。”

    “这已经是90年代了,妈。这些年来,在教堂里他们是怎样教我们的?里维恩德·约翰不是这样说吗?人与人之间应该相爱,因为他们之间有爱,而这种爱的存在并非取决于肤色。”

    “话是没错。我对大多数白人也不反感。你喜欢谁,那是你的事。不过,我要告诉你,如果我与他们(白人)之间出现了问题,我们将无法在这个社区住下去。你真喜欢这个女孩吗?”

    “她对我很谦让。”

    “等等,先别告诉我这些,我知道这个女孩能听你的,所以,我想你喜欢上她了。”

    “她真的不错。”

    “你喜欢的女孩子中有黑人吗?”

    “有几个。”

    “不过你更喜欢白人女孩子,对不对?”

    “我就喜欢这个。”

    “为什么?”

    “妈,怎么了,我只是说我喜欢她,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没什么不对,塔里克,但这个女孩多大了?”

    “她的名字叫米歇尔。”

    “不管她叫什么,我问你她多大了?”

    “18了。”

    “18了!你才16岁。”

    “16岁半了,这又有什么?”

    “她和你在一个学校吗?”

    “是的。”

    “那她一定是高年级的了。”

    “是的。年龄大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塔里克,确实没关系。不过我敢打赌,你肯定是晚上偷偷溜进她家里的,她的父母根本就不知道,是不是?”

    “他们知道。”

    “你以为我是傻子?别回答这个问题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和那女孩在她家的床上被她的父母捉住,那你就完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妈。”

    “塔里克,我所想说的是做事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正确的,一种是卑劣的。不知你是否懂得判断。”

    “我做事很谨慎的,相信我,我不想被抓住。”

    “你最好还是小心点儿。”

    “我会的,妈。”

    “塔里克?”

    “哎,妈。”他看看表,3点已经过了。

    “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新的感情问题而使你忘乎所以,因为我不想看你再只得个C从学校回来。我的老天爷,可千万不要再得D了。你能不能向我保证,在这段时间,你集中精力好好学习?”

    “我会的,妈。”

    “相信我:假如有人来敲我们家门,告诉我,是我的儿子使他们的女儿怀孕了,这不仅要使我伤心,更糟糕的是你,会把一切事情搞乱,把我过去为你所做的一切全部断送。你听明白了吗,塔里克?”

    “明白了,妈。我保证我将特别的小心,你放心,我的成绩将会上升。”

    “谢谢你,”她说着站了起来,“现在我们吃饭吧。”

    塔里克和格洛丽亚都觉得这顿饭菜很香。放下盘子,塔里克上楼回到自己的卧室,吹他的乐器。他总是敞着门,因为他知道妈妈喜欢听他吹。格洛丽亚把剩的饭菜放进冰箱,把冲洗完的餐具放进洗碗机。她一边向洗碗机里倒洗涤剂,一边想着塔里克刚才告诉她的事。她不知道她这个只有16岁半的儿子究竟会成为一种什么样的恋人。她摇摇头,按下洗碗机的开关,听见洗碗机的水声。她交叉两臂,将胳膊肘放在台子上。透过窗户,她看见街对面那家院子前贴的“房屋出售”的字样,那张字条已经贴了很久。格洛丽亚把脸放在右手上托着,一会儿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的脑子里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她的儿子爬在一个女孩的身上,给那个女孩快乐。格洛丽亚难以接受,她妒忌他。她趴伏在那里又呆了10分钟,看着玻璃窗出神。现在她开始想她自己,想她这辈子是否有机会得到一个男人,是否有机会对他说“我爱你”或者对方对她说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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