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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真情表白幸福来

  彬格莱先生非但没有如伊丽莎白所料——接到他朋友不能履约的道歉信,而且在凯瑟琳夫人来过以后没有几天,就带着达西一同来到朗布恩。

  两位贵客来得很早。简坐在那儿时时刻刻担心,唯恐母亲把达西的姨妈来访的消息当面告诉达西,好在本耐特夫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这件事,彬格莱就提议出去散步,因为他要和简单独待在一起,大家都同意了。

  本耐特夫人没有散步的习惯,玛丽又从来不肯浪费时间,于是一同出去的只有五个人。彬格莱和简马上就让别人走在前头,自己在后边走,让伊丽莎白、凯蒂和达西三个人去相互应酬。三个人都不大说话:凯蒂很怕达西,因此不敢说话;伊丽莎白正在暗地里下最大的决心;达西或许也是一样。

  他们向卢卡斯家里走去,因为凯蒂想要去看看玛丽亚;伊丽莎白觉得用不着大家都去,于是等凯蒂离开了以后,她就大着胆子和他继续向前走。

  现在是她拿出决心来的时候了,她便立刻鼓起勇气对他说:“达西先生,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只想让自己心里痛快,也不管是否会伤害你的情感。你对我那位可怜的妹妹情义太重,我再也不能不感激你了。我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一心就想对你表示感谢;要是我家里人全都知道了,那么就不止我一个要感激你了。”

  “我很抱歉,我真抱歉,”达西先生既惊奇又激动,“这件事要是以错误的眼光去看,也许会让你觉得不好受,想不到竟会让你知道。我没有料到加德纳夫人这样不可靠。”

  “你不应该怪我舅妈。只因为丽迪雅自己不留神,先露出了口风,我才知道你牵涉在这件事情里面,如果我不打听清楚,当然不肯罢休。让我代表我全家人谢谢你,多谢你本着一片同情心,不怕麻烦,受尽委屈,去找他们。”

  达西说:“如果你当真要谢我,你只消表明你自己的谢意。不用否认,我做了这么多,除了别的原因以外,也为了想要让你高兴,你家里人不用感谢我。我虽然尊敬他们,可是当时我心里只想到你一个人。”

  伊丽莎白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片刻,只听得她的朋友又说:“你是个爽快人,决不会开我的玩笑。请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心情是否还是和四月里一样。我的心愿和情感依然如旧,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便再也不提起这件事。”

  伊丽莎白听他这样表明心迹,越发感到不安和焦急,但又不得不开口说话。

  她随即吞吞吐吐地告诉他说,自从他刚刚提起的那个时期到现在,她的心情已经起了很大的变化,现在她愿意以愉快和感激的心情来接受他这一番盛情美意。

  这个回答简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他像一个狂热恋爱的人一样,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无限乖巧、无限热烈地向她倾诉衷情。如果伊丽莎白能够抬起头来看看他那双眼睛,她就可以看出,他那满脸喜气洋洋的神气,让他变得更为洒脱。她虽然不敢看他的脸色,却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只听得他把千丝万缕的感情都告诉了她,说她在他心目中是多么重要,让她越听越觉得他情感的宝贵。

  他们只顾向前走,甚至连方向也没有辨别一下。他们有很多心思要想,有很多情感要去体会,有很多话要谈,实在无心去注意别的事情。此时,她马上就认识到,这次双方能够取得对方的谅解,还得归功于他姨妈的一番力量。原来他姨妈回去的时候,路过伦敦果真去找过他一次,把她自己到朗布恩来的经过、动机,以及和伊丽莎白谈话的内容,都一一告诉了他,特别把伊丽莎白的一言一语谈得十分详细,凡是她老人家认为嚣张乖僻、厚颜无耻的地方,都着重地说了又说。这位老夫人认为这样一来,即使伊丽莎白不肯答应取消这门亲事,她姨侄肯定会给她一个亲口承诺。不过,老夫人没想到的是,效果恰恰相反。

  他说:“以前我几乎不敢奢望,这一次倒感觉到事情有了希望。我完全了解你的脾气,我想,如果你当真恨我入骨,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那么你一定会在凯瑟琳夫人面前照直招认出来。”

  伊丽莎白涨红了脸,一面笑一面说:“这话不假,你知道我为人直爽,因此才相信我会做到那种地步。我既然能够当着你的面深恶痛绝地骂你,自然也会在你任何亲戚面前骂你。”

  “你骂我的话,哪一句不是活该?虽然你的指斥都没有根据,都是听到人家以讹传讹,可是我那次对你的态度,实在应该受到最严厉的责备,那是不可原谅的。我想起这件事来,就免不了痛恨自己。”

  伊丽莎白说:“那天下午的事,究竟谁应该多负点责任,我们也用不着争论了。严格说来,双方的态度都不好,不过从那次以后,我觉得我们双方都比较有礼貌些了。”

  “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几个月以来,一想起我当时说的那些话,表现出的那种行为、那种态度、那种表情,我就说不出地难过。你骂我的话,确实骂得好,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说:‘如果你表现得有礼貌一些就好了。’你不知道你这句话让我多么痛苦,你简直无从想象。不过,说老实话,我也还是过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承认你那句话骂得对。”

  “我万万想不到那句话对你产生了那么大的影响,我完全没有料到那句话竟然会让你难受。”

  “你这话我倒很容易相信。你当时认为我没有一丝一毫真正的感情,我相信你当时一定是那么想的。我永远也忘不了,当时你竟然翻了脸,你说不管我怎样向你求婚,都不能打动你的心,从而让你答应我。”

  “哎哟,我那些话你也不必再提,提起来未免不像话。告诉你,我自己也在为那件事感觉难为情呢。”

  达西又提起那封信。他说:“那封信……你接到我那封信以后,是否立刻对我有好感一些?信上所说的那些事,你相信不相信?”

  她说,那封信对她影响很大,从那以后,她对他的偏见都慢慢地消除了。

  他说:“我当时就想到,你看了那封信,一定非常难受,可是我实在迫不得已。但愿你早把那封信毁了。其中有些话,特别是开头那些话,我实在不愿意你再去看它。我记得有些话一定会让你恨透了我。”

  “如果你认为一定要烧掉那封信才能保持我的爱情,那我当然一定把它烧掉。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我再容易变心,也不会看了那封信就和你翻脸。”

  达西说:“当初写那封信的时候,我自以为完全心平气和、头脑冷静,可是事后我才明白,当时确确实实是出于一股怨气。”

  “那封信开头也许有几分怨气,结尾却并不是这样,结尾那句话完全是一片大慈大悲。还是不要再去想那封信吧。无论是写信人也好,收信人也罢,心情都已和当初大不相同,因此,一切不愉快的事都应该把它忘掉。你得学学我的人生观。你要回忆过去,也只应当去回忆那些让你愉快的事情。”

  “我并不认为你有这种人生观。对你来说,过去的事情没有哪一件应该受到指责,因此你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来,便觉得件件满意,这与其说是因为你人生观的关系,倒不如说是因为你天真无邪。可是,我的情形却完全相反。我脑子里总免不了想起一些痛苦的事情,实在不能不想,也不应该不想。我虽然并不主张自私,可是事实上却自私了一辈子。从小时候起,大人就教我为人处世应该如此这般,却不教我要把脾气改好。他们教我要学这个规矩那个规矩,又让我学会了他们的傲慢自大。不幸的是,我是一个独生子(有好几年,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从小被父母亲宠坏了。虽然父母本身都是善良人(特别是父亲,完全是一片慈善心肠,和蔼可亲),却纵容我自私自利、傲慢自大,甚至还鼓励我如此,教我如此。他们教我,除了自己家里人以外,不要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教我看不起天下人,至少希望我去鄙薄别人的见识,鄙薄别人的长处,认为天下人都不如我。从八岁到二十八岁,我所受的都是这种教养,亲爱的伊丽莎白,要不是有你,我可能到现在还是如此!我哪一点不是幸亏有你!你给了我一顿教训,开始我当然受不了,可是我确实受益匪浅。你羞辱我非常有道理,当初我向你求婚,以为你一定会答应。多亏你让我明白过来,我既然认定一位小姐值得我去博她欢心,我又一味对她自命不凡,那是万万办不到的。”

  “当初你真以为会博得我的欢心吗?”

  “我的确是那样想的。你一定会笑我太自负吧?我当时还以为你在指望着我、等待着我来求婚呢。”

  “那一定是因为我态度不好,可是我告诉你,我并不是故意要那样。我决不是有意欺骗你,可是我往往凭着一时的兴致,以致造成大错。从那天下午起,你一定是非常恨我。”

  “恨你!开始我也许很气你,可是过了不久,我便知道究竟应该气谁了。”

  “我几乎不敢问你,那次我们在彭伯里见面,你对我有什么看法。你怪我不该来吗?”

  “不,哪儿的话,我只是觉得惊奇。”

  “你固然惊奇,可是我蒙你那样抬举,恐怕比你还要惊奇。我的良心告诉我说,我不配受到你的殷勤款待,老实说,这当时的确没有想到会受到分外的待遇。”

  达西说:“我当时的用意是要尽量做到礼貌周全,让你看出我气量颇大、不计旧怨,希望你知道我已经重视了你的责备,诚心改过,能够原谅我,冲淡你对我的恶感。至于我从什么时候又起了别的念头,实在很难说,大概是看到你以后的半个小时之内。”

  然后他又说,那次乔治安娜非常乐意和她做朋友,不料交情突然中断,让她十分扫兴。接着,自然又谈到交情中断的原因,伊丽莎白这才明白,当初他还没有离开那家旅馆以前就已下定决心,要跟着她从德比郡出发,去找她的妹妹,至于他当时沉闷忧郁,并不是为了别的事操心,而是因为这件事挂在心头。

  她又感谢了他一次,但是提起这件事,双方都非常痛苦,所以没有再谈下去。

  他们就这样悠闲自在地溜达了好几英里路,也无心再去注意这种事,最后看看表,才发觉应该回家了。

  “彬格莱和简到哪儿去了?”他们俩从这句话又谈到那另外一对的身上去。达西早已知道他朋友已经和简订婚,觉得很高兴。

  伊丽莎白说:“我得问问你,你是否觉得事出意外?”

  “完全不觉得意外。我临走的时候,便觉得事情马上会成功。”

  “那么说,你早就允许了他了。真让我猜着了。”虽然他意图申辩,说她这种说法不对,她却认为事实确实如此。

  他说:“我到伦敦去的前一个晚上,便把这事情向他坦白了,其实早就应该坦白的。我把过去的事都对他说了,让他明白我当初阻挡他那件事,真是又荒谬又冒失。他大吃一惊,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我还告诉他说,我从前以为你姐姐对他平平淡淡,现在才明白是我自己想错了。我立刻看出他对简依旧一往情深,因此我十分相信他们俩的结合一定会幸福。”

  伊丽莎白听到他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指挥他的朋友,不禁一笑。

  她问道:“你和他说,我姐姐爱他,你这话是自己体验出来的呢,还是春天里听我说的?”

  “是我自己体验出来的。最近我到你家里去过两次,仔细观察了她一下,便看出她对他感情很深切。”

  “我想,一经你说明,他也立刻明白了吧。”

  “的确如此。彬格莱为人极其诚恳谦虚。他由于胆怯,遇到这种迫切问题,自己便拿不定主意,总是相信我的话,因此这次一切都做得很顺利。我不得不向他招认了一件事,我估计他在短时期里当然难免要为这件事生气。我老实对他说,去年冬天你姐姐进城去待了三个月,当时我知道这件事,却故意瞒住了他。他果然很生气。可是我相信,他只要明白了你姐姐对他有情感,他的气愤自然会消除。他现在已经真心诚意地宽恕了我。”

  伊丽莎白觉得,彬格莱这样容易听信别人的话,真是难得;她忍不往想说彬格莱真是个很可爱的人,可是她毕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想起了目前还不宜和达西开玩笑,现在就开他的玩笑未免太早了。

  他继续和她谈下去,预言着彬格莱的幸福——这种幸福当然比不上他自己的幸福。两人一直谈着走进家门,步入穿堂,方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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