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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何处笙歌(2)

  红色油纸折叠的莲花载着点燃的河灯花烛在平缓的河水中渐行渐远,直到在三人眼中化作一个明亮的光斑,汇入远处河面上那一大片光的海洋。

  西域昆仑山山脉,这里长年冰封,呼啸的风雪不知吞没了多少迷途的路人。

  西昆仑雪山的主峰上,坐落着当年西域魔教的总坛。

  传闻自从当年魔教教主魔尊被魔教净坛七尊者围杀在此后,这里就一直荒废着——气势磅礴的巨大操练场,神秘的刻着魔教史文的圣灵坛,高耸的象征“日月星辰”的祭祀石柱。

  当年纵横西域,睥睨中原武林的西域魔教,其总坛如今被冰封在铺天盖地的风雪中,万年不化。

  此刻魔教总坛最高处的圣灵坛上,站着一人,此人一袭黑衣,凌雪而立。

  整个中原武林甚至西域魔教七个分坛的坛主,都不知道在魔教总坛的后山中,还存有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修罗场。

  修罗场直接受命于当年的魔教教主魔尊,为其执行各种鲜为人知的暗杀任务。每年不知有多少武林豪杰要葬送在这批神秘杀手的手中。中原武林只知道这些暗杀是魔教中人所为,却不知在魔教总坛的后山中,有修罗场这样一个神秘杀手组织的存在。

  这里出去的杀手带有统一的身份标记,就是在他们的右手掌掌心,都纹有一个嗜血修罗的刺青,那是他们在残酷的互相残杀的淘汰选拔之后,成为一等一杀手的身份象征,也是一辈子受命于人,再无法摆脱修罗场的命运枷锁。

  中原武林各大剑派的掌门相继被潜杀的那几年,这批右手纹有修罗刺青的杀手令整个中原武林人心惶惶,寝食难安。

  他们不仅杀正道中人,更是魔尊统治魔教的利器。魔教七个分坛的几位前任坛主因为不服魔尊的统治,就被暗中结果了性命。

  修罗场的入口极为隐秘,下雪时便会被风雪隐没,寻常人极难发现。

  魔尊死后,这个神秘而庞大的杀手组织,就落到了眼前这位年轻人的手中。

  年轻人一袭黑衣,一双晶莹如玉的手环抱胸前,右掌掌心纹着一个嗜血修罗的刺青。与他人不同的是,他的刺青上,有一道交错的十字疤痕,看上去狰狞可怖。

  名剑赤血置于怀中。

  赤血剑,传说中与赤霄剑乃是子母剑。传说当年刘邦手持赤霄剑腰斩白蛇,白蛇体内溅出的赤血七日不凝,其中充满了白蛇死去时的怨念,而后被一位深居山中的铸剑名师遇见,搜集起来,混以玄冰岩、赤炼砂,最终锤炼出了这柄通体赤红的宝剑。

  由于是邪物所化,在赤霄剑名列十大名剑之后,这柄赤血剑依旧默默无名,不知流落到谁的手中。

  剑的主人如同赤血剑本身一样,不见锋芒,内心却充满了憎恨。

  “报!千面修罗大人,中原有消息传来。”修罗场的杀手鬼魅般出现在年轻人的身后,单膝跪地,右手斜置胸前。与其保持着五丈远的距离,始终不敢抬头看上他一眼。

  年轻人面朝远方,眼睛却是闭着的。但看那架势,目光好似能穿透风雪,直达千里之外。

  他就是魔尊死后,现如今这修罗场的掌权人,千面修罗——渊。

  经过河灯会的那个夜晚,小昶对待艾笙歌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偶尔也能说上几句话。

  这般无忧无虑的日子,转眼过了半月有余,锋的右手已无大碍。

  在锋的回忆中,这短短的十余日光阴似乎是他离开尘缘谷后最为惬意的一段时光。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艾笙歌时常有意无意地问起锋日后有何打算,却总被对方小然小然的叫着,最后反倒是搞得自己慌乱不堪,不知如何应答,只得狼狈地退回房中。

  想起爹爹派给自己的任务,心中不免烦闷。

  不如今天找他出来喝酒,等他喝多了,我再骗他答应我到长安去见爹爹?

  不行不行,他内功深厚,我一介弱女子又没什么酒量,没一会儿功夫我就先醉得不省人事了,万一他趁机图谋不轨……

  呸呸,想什么呢,锋公子是正人君子,看来还是我修身养性的功夫不够,这样下去如何能参透乐理的至高境界。

  那……不如去套小昶的话?小昶姑娘为人单纯,这几年又与锋公子形影不离,她一定知道其日后的打算。

  可是……这么做会不会有失磊落?

  檀香冉冉,古琴静卧。艾笙歌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想到这儿又是犹豫再三。

  不行,若是完不成爹交给我的任务,回去让我如何交代。爹的脾气……

  她单手拂了一下自己的流云髻,心意既定,美眸中的流光不再闪动。

  日上三竿,在河灯会那晚下过一场雪后,江陵的天气开始回暖,早春江南的风拂绿了堤岸的垂柳。推开窗子细细聆听,也有了莺莺燕燕的鸟鸣声。

  艾笙歌推开屋门,正面撞上了站于门外的锋。看那样子,似已在外面等候多时。

  “锋公子,你……”艾笙歌心中有事儿,看到锋站在门外,一时慌乱不知该说些什么。

  锋直直地盯着艾笙歌游离的眼睛,心中叹了口气——

  终归,是不该瞒她。

  “小然,我有事要跟你说。”

  艾笙歌一怔,她对这个称呼依旧感到陌生。侧身把锋让进屋内,“进来说吧。”

  走入屋内,寻了个椅子坐下,双手紧紧握拳放在腿上。这一切锋做得很慢,似乎是在努力组织语言。

  他终究还是开了口,“小然,十九年前的那个夜晚,是我对不起你……”

  原来是这件事儿。艾笙歌暗暗舒了一口气。

  “那晚在玉丘山的断谷边上,我被魔教弟子追杀,我抱着你一直跑,一直跑,脚底被石头绊了一下,不小心就……”

  “无须多言,我不怪你。”抢过话头,艾笙歌不紧不慢地坐到了古琴前。

  同样的位置坐着同样的人,一如两人第一次畅谈的那个午后。

  “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何苦非要跨过这一步将埋藏心底的秘密说出来。”

  “经过这几日,公子是什么人,我心里再清楚不过。武林中人只道你屠尽魔教净坛七尊者,送了你个‘杀人剑’的名号。”

  “可我知道你为救村中被掳的女童只身冲进风波岭的马贼山寨,给乌苏里关外饥寒交迫的流放老人们散去钱财和干粮,为被儿女遗弃,卧病不能出门的老妇求医买药……”

  锋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这些事,她是如何知道。

  “江湖里厮杀的,放不下的无非名利二字。你不肯在人前显露头角,争权夺利,又不肯击剑纵马,快意江湖。比起那些沽名钓誉的剑客,不知要强上多少。”

  听着听着,锋的心中渐渐平静,似已忘了来意。

  艾笙歌双手抚上琴弦,静静地看着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往事如烟,纵使回忆千般不快,单论你的为人,我也愿认你这个哥哥。”

  意随心动,话音未落,琴声已如溪水般潺潺流出。曼声歌吟,又是那首《欲借问此生何必》。

  花枝颤,花开花谢尽沧桑。人影如梭,怎堪熙攘,话不尽,是凄凉。

  锋离开的时候,已是罗幕低垂。

  这些日子,小昶可是过得开心,但每每看到锋和艾笙歌走得近了,心中总会隐隐有些不快。

  “你说师父啥时候启程去长安?”

  “我哪儿知道,那得看艾姑娘啥时候不缠着他了。”

  “要是艾笙歌一直缠着师父,那个顾剑生,师父还杀不杀了?”

  “那谁知道,他做事什么时候让你猜着过。”

  “那倒也是,算了,我一尘世迷途小女子,还是借酒消愁吧。”

  小昶一个人坐在房里,一边捧着“梅花三酿”的坛子独饮,一边自问自答起来。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艾笙歌静静地站在门外,看到小昶脸上红红的酒晕,掩嘴轻笑道:“小昶姑娘,可否请我进去一坐?”

  喝了三分醉,神志还是清醒的。看清来人,小昶先是吃了一惊,可相处了半月有余,心里也不是对其十分抵触,“你来干嘛?难不成是来陪我喝酒的?”

  听出对方的话语里没有敌意,锦缎的绣鞋踏入,轻轻走过几步在小昶对面坐了下来,“不错,我正是来陪你喝酒的。”又是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骰盅,“光喝酒太没意思了,我们来掷骰子猜单双,输的人就要罚酒,怎么样?”

  小昶虽然年纪与艾笙歌相仿,可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小孩儿心态,她听得有趣一下子来了兴致,“有意思,一言为定!输了可不准跑。”

  见得对方答应,艾笙歌故作为难,语气认真地说道:“可是……这也不见得公平。”

  小昶一听果然急了,连连摆手,“怎么不公平了!掷骰子猜单双,全凭运气,愿赌服输,你还怕我耍赖不成。你当我是轩辕绝那个龟孙子,欠我的冰糖葫芦到现在还没还呢!”

  “小昶姑娘你是习武之人,又有锋公子这么个剑术天下第一的师父,那你的功夫必然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可我是个只懂丝竹乐理的弱女子,哪里喝得过你,只怕待会儿你还没喝尽兴呢,我就醉得不省人事了。”说着艾笙歌还微微摇头,极是为难的样子。

  小昶被艾笙歌这么一恭维,心头一爽,甚是飒爽地说道:“说得也有点儿道理,那你说怎么办吧,难不成让我喝酒你喝茶,那也太没趣了吧。”

  鱼已上钩,只差收饵。

  “那倒不会,不如……”艾笙歌一只手假意摩挲着下巴,嘴角勾勒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浅笑,“不如你输了罚三杯,我输了罚一杯,可好?”

  “一言为定!你等着,我去找贾掌柜再讨几坛酒来。”说罢就风风火火地跑出了门,朝着楼下去了。

  艾笙歌心里觉得好笑,她知道小昶身手了得,若是比划拳,对方仗着练剑得来的手眼聪慧,恐怕待会儿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灌死的。所以她才想到了掷骰子这么个折中的方法,一杯换三杯,全凭运气,来之前又偷偷吃了一粒街对面药铺买来的醒酒丹,指望着能把小昶灌醉,从她嘴里套出话来。

  意料之外的是小昶这姑娘学剑是一流,却这么容易上钩,让艾笙歌之前准备的好几套哄骗之词都没派上用场,搞得她心头无奈只得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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