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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部分

 ☆、第54章

 
  她以为无论如何会成功的,可没想到被掣住了手腕,回头看,是辰河。他简直痛心疾首的样子,厉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定王回过身,正对上明晃晃的刀尖,他也不显得惊讶,哼笑一声道:“们入府便可疑,撑了半个月终于还是原形毕露了。”言罢她小臂上狠狠一击,她吃痛,匕首落了地上,他一脚踢开,阴鸷地看着她,“是受了何指使?说实话,本王可以给留条活路。”
  莲灯知道大势已去,这次功败垂成,是她命里注定的劫数,倒不如一死,图个干净。
  她这么想,也有恒心这么做。手脚被桎住了,她还能咬舌。可是辰河预先有了防备,她颊车穴上一点,她连嘴都张不开,咬舌更是无从谈起了。
  年轻轻的姑娘做死士,可惜了花样的年华。辰河虽然感慨,但她的目的是他阿耶,这点断然不能姑息。回身传外面的守卫,“去凉风殿将昙奴押解起来,严加拷问。”
  莲灯被他们推搡着送进了牢房,欲图刺杀皇亲,这是足以灭门的大罪,不过她早就没有家了,便是一副大无畏的样子。
  定王自然很生气,冷声道:“若是不顾昙奴死活,只管自尽。前脚死,后脚就让昙奴殉葬。”解开了她的哑穴,责令将她吊起来,吊得高高的,就像悬半空中的一块腊肉。
  莲灯咬牙坚持住,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一条命么!可是昙奴她终究放不下,“这件事和她没关系,她不过是为报救命之恩才把带进王府的。谋划的一切她都不知情,不要难为她。”
  越是这样说,越是乎得紧。定王是老狐狸,顺着她的话道好,“重情义的一般都不是宵小,本王敬重的为,也愿意听一听的辩解。只要说出幕后主使是谁,和昙奴都可以离开,本王既往不咎。”
  莲灯嘲讽一笑,“没有主使,大王想让招供谁?”
  辰河看过去半个月的相处上,还是怜惜她的,好言道:“不信小小年纪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替卖命,最后落个惨淡收场,还年轻,有大好的生,为什么要糟蹋自己?如果是为钱,给钱,可以找个地方平静生活。如果是为情,所做的事已经足以偿还了,难道非要赔上性命不可吗?”
  他是好心,但任何事都不足以和他父亲的安全相提并论。她举起刀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站他的对立面了。她抿紧唇不说话,未几牢门前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昙奴被庞校尉押解进来,两条手臂死死反剪着,没有反抗的余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交流足够了,用不着说多余的话。
  她们都是硬骨头,这么不怕死,算得上女中豪杰。定王却觉得很讽刺,“昙奴原是本王的死士,一直对本王忠心耿耿,今天演变成这样,委实令心寒。想里面必定有误会,说出来,天大的事有本王,本王来解决。”语速逐渐减慢下来,转头看向莲灯,“不过本王愿意网开一面,却不能忍受多番被愚弄。”示意她看另一个架子上的铁钩,“有武艺的,若是穿透了琵琶骨,这辈子就毁了,愿意看着她生不如死吗?”
  莲灯骤惊,她自己不惧死,却不能看着昙奴受苦。她说不,“不要伤害昙奴,一切都是因而起,和她毫不相干。”她顿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并不是受指使,大王可还记得三年前的安西副都护百里济?他是父亲。今日为父报仇,棋差一招。既然落手里,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定王想过千百种因由,却没有想到内情会是这样的,“是百里济的女儿?今年究竟多大?”
  她被吊得两臂几乎脱臼,却不呼痛,咬牙道:“十六,满门遇难时十三岁。”
  定王脸上现出讶异的神情,喝道:“一派胡言!百里都护的幼女死时不满九岁,哪里来这么大的女儿?他们一家三口是本王看着入土的,三年期满后迁葬也由本王主持,三尸骸完整,怎么会有这种死而复生的事!”他愤怒已极,命左右搬刑具来,“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不肯招供,那就只有大刑伺候了。”
  大刑并不让莲灯惧怕,他口中百里弥渡的情况才让她目瞪口呆。她明明记得自己的名字,连阿菩都默认了她的身份,为什么忽然之间起了这么大的变化?九岁和十三岁有天壤之别,她醒时明明是十三岁的身体,她自己清楚。那么这件事里有说了谎话,究竟是阿菩弄错了,还是定王的心机?
  他们把她的四肢捆绑一个木架子上,昙奴也被吊了起来。她已经没有办法顾及她了,支柱相接的地方有巨大的齿轮,齿轮滚动,木架子向外扩张,有点像刑场上的五马分尸。
  定王抬了抬手,差役开始滚动齿轮,她感觉肩腿的每个榫头都浮动,间隙越来越大,随时会从躯干上脱离。昙奴惊声叫她,“可是有内情?好好想想!”
  她知道她劝她,这件事背后渔翁得利的是国师,也许所有一切都是他操控的。可她不敢相信,如果她当真不是百里济的女儿,为什么他们要误导她来杀定王?
  她听到肌肉拉扯的吱嘎声,心里死灰一样。存着疑去死,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和蒙受不白之冤的唐娘子母女有点像。
  她奄奄一息,只想这种煎熬快点结束,她支撑不了多久了。就到达临界点的时候,忽然听见国师的声音,略有些匆促地叫住手。她用尽全力抬眼看,门前的光带里站着一个,洁白的禅衣,束着金冠,果真是他。
  他来干什么?正大光明地救么?
  定王怔了怔,他是认得他的,少年时生活长安,几次大典上见过他。他是国师,三十余年了,依旧容颜不改。
  他上前两步,迟疑地拱起手,“阁下可是……当朝国师?”
  他风流天成,含笑揖手,“多年未见,殿下别来无恙。”复看刑具上的,抬起扇子指了指,“她若是死了,殿下要后悔一辈子的。”
  那边的辰河闻言立刻挥刀砍断了绳索,她跌下来,他伸手把她接进了怀里。定王木然看着,回过头狐疑地打量国师。国师故作镇定,踱过去,不动声色将她拨到了自己怀里。复抬头一笑,“她是殿下与唐娘子的女儿。”
  定王的震惊已经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了,“国师说什么?”
  莲灯的手脚虽不能动弹了,耳朵却是灵便的,他的话把她抛进了云雾里,她瞠着两眼惶然望着他,他有点心虚,“此事说来话长。”
  定王却坚持,“请国师长话短说。”一面挥手将牢内的都遣了出去。
  他无奈,咬着唇想了想道:“唐娘子母女遇害,被春官所救。唐娘子临终前求春官,要女儿为她报仇,仇当然是殿下。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父女相残更伤心了,本座不知道唐娘子是怎么考虑的,总之她恨殿下就是了。春官将郡主托付给本座旧友,并不打算真让她报仇。可是阴错阳差救了受伤的昙奴,昙奴将她误认为百里都护的女儿,才有了接下来这一系列的事。”他笑了笑,“其实父女之间嘛,毕竟血浓于水,哪有那么多解不开的结……料殿下一定想不通,为什么本座知道内情却到现才出面。”
  定王又对他一长揖,“小王确实不知,还请国师明示。”
  国师仰起头叹了口气,“本座这次离开长安,专为殿下而来。殿下佣兵十万,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殿下难道不自知么?若要殿下将大军赠与都护府,殿下可答应?”
  身军事要塞,手上却无雄兵,交出军权后会是什么下场,古来有太多活生生的例子了。定王不说话,只是眈眈看着国师,半晌抱拳,“请国师指教。”
  “本座只要殿下知道,形势迫眉睫,殿下再不能偏安一隅了。”他说话的时候紧紧扣住莲灯的手臂,低头看她,她眼里有凄楚的泪,不知是对他失望,还是对生失望。他调开视线平了心绪,又道,“本座承天命,辅佐君王治世,谁为君谁为臣,本座心里一清二楚。中原如今有五王之患,殿下是皇叔,难道坐视不理?”
  定王本来就有野心,正愁师出无名,既然得了这个建议,当然要顺势而为。他恍然大悟,“国师用心良苦,小王敢不如命。”再看那个欲图刺杀他的女孩,心里又揪了起来,“她……”
  国师点点头,“安宁郡主,殿下的亲生女儿,本座的红颜知己。”
  他从来都是语不惊死不休,莲灯之前被拖拽得厉害,实说不出话,只听他继续胡诹,“本座料定她成不了事,不过因她母亲的临终遗言,让她对唐娘子有个交代罢了。但朝中欲除殿下而后快者大有,殿下睿智,不必本座明说。郡主此行是为殿下提个醒,殿下大权握,当慎重了。”
  定王诺诺点头,又因刚才险些杀了女儿自责。他走过去,愧疚地捋捋她的额头,“宁儿,阿耶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同阿娘……这些年受苦了。”
  莲灯闭上了眼,她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一切了,仇变成了父亲,这里面究竟有几分真假?还有这个称她为红颜知己的,他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既然国师断言她是定王的女儿,没有敢说半个不字。定王深信不疑,对这沧海遗珠也十分上心。其实从第一眼看到她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长得很像她母亲,并且这种父女的天性冥冥中就有注解,任谁都无法阻隔。他很高兴,慌忙吩咐世子,“快去收拾庭院,阿妹身上有伤,传奉御来。”
  辰河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弄懵了,呆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深深看她一眼,忙出去安排了。
  莲灯被安置一个很大的院落里,医官给她看伤她也是木蹬蹬的。昙奴她身边照顾她,她忽然转过头来问她,“是百里都护的女儿,是先提出来的,难道也和他们串通了吗?”
  昙奴忙摇头,“是说自己叫弥渡的,知道百里都护的女儿叫弥渡,顺口提了提,哪知道阿菩就默认了。”
  莲灯倒榻上气哽不止,“是啊,的脑子里为什么有这段记忆?为什么知道自己叫弥渡?难道又是他们搞的鬼吗?春官、阿菩、国师……他们都骗了,骗是百里济的女儿,骗杀了那些不相干的,最后骗弑父,他们究竟想要如何?认祖归宗,莫非又是国师设的套么?昙奴,已经不能相信他了,他不是真的喜欢,他一直利用。”
  昙奴被她哭得毫无办法,只能坐她边上不停给她擦涕泪。事情到了眼下的地步,除了国师,谁都不知道接下去会怎么样。他策动定王谋反,前半程不管是不是定王自己的意愿,后半程如果由他接手,届时直捣中原,会形成一个难以控制的局面。她突然一惊,莫非他想自己做皇帝么?国师当了一百八十年,早就干厌了二把手,想弄个帝位过过瘾?不过这只是猜测,她不敢同莲灯说,万一不幸言中,不知会是怎样的悲剧。
  她唯有劝慰她,“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无路可退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真是定王的女儿,就不必背负血海深仇了,有了阿耶和哥哥,比做百里济的女儿强些。”
  她冷笑了声,“他们能答应杀了王妃吗?如果能,还可以将就混日子。如果不能,这个定王府是呆不住的。”
  正说着,见廊下有露了个头,很快又让开了。昙奴探身看,“是世子殿下。”
  她叹了口气,终归和辰河没有什么大矛盾,便坐起身,让昙奴传话让他进来。
  辰河脸上神情尴尬,但是心里的欢喜是真欢喜,跽坐席垫上轻声地叫:“安宁……阿妹。”
  她忽然鼻子酸酸的,“阿兄,以前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忙说不要紧,“流落外这么久,不记得以前的事也情理之中。现回来了,们兄妹能够团聚,比什么都重要。”他微微哽咽着说,“先前一直就有这种感觉,觉得还活,没想到老天怜悯,果然无恙。放心,日后阿兄会保护,没有了阿娘还有,不会再让别伤害。”
  莲灯想对他笑一笑,可是笑不出来,只能勉强点头,“多谢阿兄。”
  一时沉默下来,辰河坐那里似乎有些左右不是,支吾了下,小心翼翼问:“和国师是怎么回事?”
  莲灯抬起头,一脸茫然。他们之间的关系,现也难以说清了。
  辰河见她不应有些紧张,犹豫道:“听见他说什么红颜知己,实叫心惊。以他的年纪,做咱们的老祖都绰绰有余。年华正好,还有很多选择,千万不要听他哄骗,上他的恶当。”
  他的话倒让她笑出来了,果然是做阿兄的,关心妹妹的婚姻大事也他的份内。这么自以为是的国师,家表面尊敬他,但是谈婚论嫁根本不把他放入考虑的范围,理由就是太老了。一个能活很久的老妖怪,美则美矣,到底有些吓。如果自己一天天老去,同相爱的却留住了青春,这种打击想来也很大吧!
  她点了点头,“阿兄的话记住了,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国师好,有时也爱开玩笑,所以不是正式场合说的话,阿兄都不要放心上。”
  昙奴听来只剩叹息,她嘴上怨怪他,其实依旧处处替他打圆场,不管是刻意还是不经意,她的心里终归是惦念着,没有想过要坏他的事。
  今天的天气不太热,经过了惊心动魄的一个下午,现尘埃落定,似乎阴霾暂时都散了。昙奴转过头望窗外,夜色渐渐弥漫上来。碎叶城的傍晚很有意思,西边的天还留有红霞,东边的天已经覆盖上了很浓重的墨色。她缓缓长出一口气,可是才吐了一半,那口气卡了嗓子眼里。她看见廊柱后有站着,只露出半张脸。飞扬的眉梢,沉沉的眼睫,她顿时一个激灵,那是国师。
  她对他一直有种很深的恐惧,刚才莲灯的话应当是被他听见了。他现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可能会干出点奇怪的事来。
  莲灯看见她神色有异,多少察觉了些,转头对辰河道:“时候不早了,阿兄早点回去吧。”
  辰河道好,站起来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看看,仿佛怕她消失一样。见她还,抿唇微笑,“先将养两日,待身体好些了,命置办个宴席,们吃一顿团圆饭。”
  她说好,他欢欢喜喜去了,待他一出院落,国师立刻寒着脸进来了。
  昙奴看了莲灯一眼,还和同行时一样,知情识趣地避让开了。刚走几步就听见国师不屈的声音,“本座哪里老了?”她吓得一缩脖子,快步离开了上房。
  莲灯没有那个心思来迁就他的小脾气,蹙眉问:“国师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同辩论这个?”
  他倒是消停了,立重席上不说话。
  莲灯心烦意乱,起身窗下踱步,满心的疑问要等他解答。她转回身望着他,“的身世究竟如何,要给个准话。明明那时们都说是百里都护的女儿,为什么现阿耶成了定王?那之前刺杀他的事作何解释?们是想安排弑父吗?”
  国师觉得这里面还是有点小冤枉的,“要杀定王是母亲的遗愿,当初们被逐出定王府后,阿娘带离开碎叶城,去了姑臧。多年后定王出击突厥凯旋,阿娘想让定王认下,便带回了敦煌。结果定王没见到,却招至王妃派来的杀手,阿娘含恨而终,放舟和王朗为了让不那么难过,稍稍为改变了一点记忆……”他一面说着,一面谨慎地察言观色,“那时侯恰逢百里济一案论处,为了让日后没有负担,就把归到百里济名下了。”
  她听得脑子里一团麻,这么轻轻松松的几句话就完了,原来她和百里济没有任何关系。她母亲恨定王,让她报仇是应该的。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将她引到长安,又牵出这么多是非来?
  她紧紧握住了拳,“这一切都是出于的私心,最终不过是为了利用取铁券,是不是?”
  他脸上浮起了愧色,“那时候不知道愿不愿意,铁券上篆刻了《渡亡经》,这种经文不能沾染怨气,否则会弄巧成拙。”
  “所以就欺骗的感情,让心甘情愿为去死?”她哭起来,觉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坍塌了。她虽然不是缺少爱情不能活的,可是被他这样愚弄,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傻瓜。
  他手足无措,“没有欺骗的感情,也付出了。以为同一起的时候都是装的么?本座这样骄傲的,怎么能委屈自己取悦女?是真的喜欢,否则不会把自己的一生和捆绑一起。”
  莲灯并不这么认为,她从没后悔为他取经,可现却彷徨起来了,“如果那时流光了血,还会吞那个药吗?完全就是事后良心不安做出的补救,何必说得冠冕堂皇!”
  虽然当初出于一个有点冷血的打算,曾经想过把她丢墓里。好及时后悔,还是把她带了出来。她哭得大泪滂沱,他不知怎么办才好。卷着袖子给她擦泪,似哭似笑道:“别这样,《渡亡经》可以起死回生,只要死透了,七天之后本座就能把召回来。”
  她不要他的假好心,奋力推开了他,“知道的打算,如果杀了定王,便可以顺利接手那十万大军。万一杀不了,正好借此现身,策反定王,举兵入中原。”
  他张了张嘴,发现她忽然变得那么聪明,有点让他招架不住。灯下的横眉怒目,他哀哀叹了口气,抱着广袖道:“让做回郡主难道不好么?是皇家血脉,将来本座说不定还有依仗的时候,哪天做不成国师了,想做的面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打赏,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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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莲灯被他气笑了,“还知道羞耻心是什么吗?”
  他见她一笑,马上觉得云开雾散了,起先不敢对她怎么样,现靦着脸挨过来,谄媚道:“笑了就好,就不生本座的气了。其实并不是多大的事,现都好好的,这就够了。”
  什么叫都好好的?她遍体鳞伤,不认为自己哪里称得上好。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分明有很多坎坷可以避免,却被他耍得团团转。她看着他,心头凄凉,“这真的很自私。”
  他歪着头想了想,“确实趁乱为自己谋了点私利,心机太深,对不起。但若不来长安,们就不可能认识,也不能两情相悦。所以很多事冥冥中早有定数,说是吧?”
  她虽然觉得他口才了得很讨厌,可是细想也不无道理。如果不去长安可能会错过他,错过他……对她来说不知是幸运还是遗憾。她只希望有平静的生活,如今看来这个愿望是再不能实现了。
  “一个一辈子可以不动情就好了,像师父,到死都是孑然一身。但命里遇见这样一个,只可惜来得有点晚。如果早上五十年,或许可以一起寿终正寝。”他喃喃低语,广袖下的指尖抬了抬,悄悄握上她的手,“莲灯,之前的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对阿娘也算有了交代,以后踏踏实实做的郡主吧!”
  她却把注意力放了他的前半句话上,“什么寿终正寝?也会死吗?”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是神仙,当然会死。”
  她有点慌,“那什么时候死?”
  他噎了下,“盼着死吗?”
  他这种迂回的答问方式让她心焦,她有点生气,“死前能把解药给吗?”
  国师舌根一苦,对她的薄情感到受不了,“本座还活着,就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了?告诉,无药可解,吃了就是一辈子!”
  她用力白了他一眼,“那随便说什么死不死的,好玩吗?”
  她应该还是担心他的,就算对他仍有怨气,但陷爱情里的女心软,一旦生死攸关,总是很难放开。
  他倾前身子,轻轻抱住她。嗅了嗅她领下的幽香,分开很久,几乎要忘记了。西域的天气比起中原热得更长久,他有时候感到燥郁,心里也有恐慌。掌中常拽着一团火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燃烧起来。
  他的脖子和她细细的颈项贴一起,“等时机成熟了,们就成亲吧!”
  莲灯心头抽搐了下,“不想成亲。”
  他变了脸色,“当真不打算给个名分?还是刚才世子的话让动摇了?”他哂笑了一声,“说本座年纪大,能做们的老祖,他胆子不小,敢本座背后说坏话,不怕本座让他死于非命吗?”
  莲灯有时觉得他白活了一把年纪,情世故全然不通,“辰河说这话的时候恰好被撞见罢了,活着,谁不被他论长短,有什么可恼的。再说他是以兄长的身份劝诫,无可厚非。要是对他不利,今生也不必来见了。”
  他显得很落寞,“现有了家就看不上本座了,本座不是最亲的了。”
  她叹了口气,最亲的,他从未成为她最亲的,他也从来没有把她当作最亲的。如果当真爱她,怎么舍得她历经这么多的磨难和波折?
  她眯着眼看他,他似乎有些哀伤,她伸手他眉上描了描,“听说长着这样眉眼的最薄情……一直以为爱一个是本能,就像爱,全心全意为好,很多事连考虑都不用考虑。可是对,终究差了几分。到底是不擅长,还是所有的情义都是假的?”
  他的目光渐渐凉下来,她会这样评价他,是他做得不够好,可是她不能怀疑他的心。他郁闷地饶室游走,“觉得对不好,会学,而且以后一定会是个好郎君。哪怕不嫁给,也会是个好面首。总要经历一些事才会慢慢懂得,本座虽然活了很久,动情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没有经验,请多包涵。”
  所以有的天生领悟力强,有的哪怕活成了瑞,迟钝还是迟钝,国师就是这样的。莲灯面无表情地审视他,他眼神闪烁,想不出好办法来,决定和她乖乖一下。他吻得很用心,打算表现好一些讨她欢心,可是她依旧不太投入的样子,他慌起来,难道她真的对他死心了吗?
  简直是个惊天噩耗,他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她唇上舔了又舔,“莲灯,怎么了?不想和乖乖了吗?难道外面有了?是这王府的吗?花匠还是伙房的?”
  她气闷不已,“就只能找花匠和厨子吗?”
  他愈发惶恐了,“是世子吗?他是兄长,兄妹生情为世俗所不能容,注定没有好结局,不能和他!”
  她被他缠得没办法,他舌上咬了下,他立刻趁机追过来,捧着她的脸一顿缠绵。然后自作主张地有了个主意,“今晚不走了。”
  莲灯立刻反对,“不行。”
  “为什么?又不是第一次!”
  莲灯说:“上次是怕石盘陀偷偷摸进帐里才让同睡的,况且那时候是女装,没知道的身份。现王府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太逾越了让别怎么议论?”
  提起和石盘陀有关的那段,国师就觉得不堪回首,以至于到现手下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但是对于留宿一事,仍旧据理力争,“刚才定王面前也明说了,是的红颜知己,和红颜知己一起有什么不对吗?”
  她把他推开了,只道:“不喜欢,的品有待观察,眼下就把自己弄得没有退路,怕以后会后悔。”
  他果真生气了,她不愿意和他同眠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态度。她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爱他了,这让国师心慌。
  “刚才说与本座是萍水相逢,这也是留退路吗?究竟想要什么样的退路?跟别吗?”他加重了语气,“对本座不忠会死的!”
  “如果总是辜负,那么就算死,也不要和一起。”她这次说得铿锵有力,也应该让他知道任何都是有底限的,他这样一再的不拿别当回事,她再好的脾气也有无法忍耐的时候。他气得脸色转红,她也不管他,微扬起下巴道,“况且这药的药力又没试过,万一又是拿来诓骗的,那把一生倾注身上,岂不是太亏了?”
  他愤然拂袖,“不信就试试,到时候本座看着怎么死。”
  “不救?”
  他傲然别过头,“不爱了,为什么要救?”
  她凄楚地笑了笑,“可若是不爱了,还是会救,这就是爱之深浅的差别。”
  她眼睛里含着泪,不让它落下来,可是模样看上去太委屈,他开始反省,发现自己到现依旧令她失望。他怯怯抬眼看她,“以前的所作所为,好像真的不配做的郎君。”一面说,一面无限酸楚地点头,“如果真有那一天,喜欢上了别,药力发作前要来告诉,不会看着死的。”他慢慢倒退,一直退到门外,“或者再坚持三年,三年后即便没有移情别恋,也会把解药给。”
  他说到最后似乎很绝望,莲灯感情方面一向比他敏感,他应当是有什么隐情没有同她说吧!她心里揪了下,忙追出去,他身形杳杳,踏着清风去了。
  “临渊!”她狠狠叫了一声,“回来!”
  夜空中星辉点点,他的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有门不走,飘高处,唯恐别看不见他?她腹诽着,心里却七上八下起来。为什么是三年?明明说好了一辈子的,难道所谓的一辈子只有三年吗?他是个太难解读的,他的心思既深又浅,或者对家国天下有他决然的处理方式,但是儿女私情方面,他简直就是个白痴。
  她抚着额头沉沉叹息,一个比年长百岁的,感情方面比幼稚,她没能依靠他什么,反而倒过来事事为他操心,这样的,有什么理由爱着?可是爱情像毒/药,一触就上瘾。大道理上他是完全不够格的,可是又有那么多细微处的可笑可爱,实让她难以割舍。
  定王开始着手经营父女间的感情,毕竟分开了十余年,女儿的成长他没有参与,她的母亲又死得凄苦,他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对不起她。当然要正式认祖归宗,国师的话虽然有份量,必要的形式还是要做的。定王传召了医官和帐下所有大将,来为这次的父女相认做见证。莲灯割破了手指将血滴酒里,看着那两滴血相溶,没有感到快乐,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
  这份血缘是再也不能否认的了,她到现还觉得恍惚,从死里逃生的罪臣家眷,变成戍边亲王的女儿,让转转知道,恐怕会载歌载舞起来,庆幸时来运转吧!
  定王为这件事大设宴席犒赏三军,她知道是借了个名头,实际为出兵壮行。既然她是他的女儿,有些事还是要尽到提醒义务的。
  定王来看她,她请他坐,亲自为他斟茶,“看阿耶常不府里,要多小心身子才好。”
  定王抿了茶汤,对女儿的贴心很觉欢喜,放柔了声气道:“阿耶一生戎马,早就习惯了风风火火的日子,叫歇下来,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说着一笑,“国师与谈起以前的生活,亏得有昙奴相伴,赏了她一个校尉,让她回军中效命。母亲的事,再三考虑过,是失职,更因她没有靠山。所以让昙奴回营带兵,将来出嫁,她帐下两三百就作为的陪嫁,保夫家无虞。”
  莲灯听了有些感动,这世上大概只有亲才会这样为考虑了。她做了个揖,“多谢阿耶,将来的事暂且不说,只想知道阿耶是否当真要向中原出兵。”
  他点了点头,“外放碎叶城将近四十年了,说故土难离,有生之年,也梦想能重新踏上那片土地,叶落归根。”
  她踯躅了下,“阿耶没有考虑这里面的风险么?万一有什么疏漏,到时候阿耶如何自处?”ww w . xia oshu otxt.NE T
 
  定王却一副胜券握的样子,“国师乃是大历的开国元老,有国师助阵,如虎添翼。不必担心,若想助阿耶一臂之力,就替阿耶笼络住国师。们之间既然有渊源,情分自然比外要深得多。”
  莲灯忽然有些失望,对她好,说穿了有一大半是因为国师的缘故。如果昨天国师没有出现,没有那句红颜知己,她就算被他们从刑架上放下来,也没有这个福气劳定王大动干戈。她原本有很多话想和他说,想让他三思,想让他抓紧兵权,可是听完了他的要求,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潦草颔首,“阿耶放心,自然向着自家。”
  定王露出笑意,“们的事,全凭们自己。阿耶是过来,不会强求什么,自己看着欢喜就好。”
  她生出一点嘲弄的心思来,“与国师相差那么多岁,阿耶不觉得过于悬殊了么?”
  定王犹豫了下,脸上有无可奈何的表情。如果找个郎子比岳父还大百余岁,那这个岳父郎子面前恐怕永远硬气不起来了。但现时局如此,他还有仰仗他的地方。很多时候女儿都作为赏赐功臣的礼物,况且他们彼此有情,不妨顺水推舟,既得利益又得情。
  他拍了拍膝头,“阿耶还是那句话,自己相看的,好不好自己做主。现如今既然没有定下,再相处一阵子也无不可。”
  她慢慢沉寂下来,笑得异常克己,“明白阿耶的意思了,请阿耶放心,同国师不会有变的,至少阿耶需要之时,始终让他站阿耶这边。”
  定王对这个女儿的通透愈发满意,好生褒奖了几句才离开。莲灯早就心灰意冷,都利用她,以前是国师,现又加进了定王。她开始怀念鸣沙山的日子,日出的时候躲洞窟里画画睡觉,日落之后沙脊上奔跑。偶尔捡到商队遗落的小东西,也足够她开心半天的。可惜了,连那么好的阿菩都是假的,她仅存的三年记忆里充满了谎言,捏造出来的身世,捏造出来的关心和感情。如今谎言继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有点厌倦了,想离开。昙奴回了军营,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的意愿。待有机会问问她,如果她愿意和她一起浪迹天涯,她们还回到以前那样萍踪不定的日子,没有了包袱随意生活,其实也很好。
  定王算计她的感情以捆绑国师,辰河却想尽办法解救她。他看来自己的妹妹落进一个老妖怪手里,下半辈子是不能如意了。他有很多好友,都是学道深山的文雅士,其中不乏才貌兼备者。比起国师来虽然略有不足,但胜年轻,可以与安宁一起慢慢变老。
  大历是开化的朝代,西域的民风也不拘谨,于是他邀了几位最拔尖的来王府做客,顺便也请郡主看看。
  对辰河的热心,莲灯不好意思拒绝,便听他的指派坐一架屏风后。屏风是六扇松柏梅兰纹,大而阔,不会让发现她那里。他们清谈的地方选得也很雅致,独立的一间大木祚屋子,建累累花树下。四面开门,凉风来去随意。
  辰河说:“不必着急做决定,仔细看过之后再说。如果有合心意的,叩击屏风三次,就命将屏风撤了。”
  莲灯说好,安然坐着,透过预先留好的探口往外看,这里正可以看清那些年轻郎君的相貌。
  辰河挑的确费了一番大功夫,那些才俊个个谈吐文雅,虽从儒家学派,但是思想并不古板。莲灯静静听他们谈古论今,渊博的学识和独到的见解可以令茅塞顿开。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界委实太窄了,拘泥于恩怨情仇,不知道这世间还有那么多超脱的东西。
  有学问的一起,有很多儒雅的消遣,不知辰河是不是事先同他们知会过,他们表现起来不遗余力。文谈过后提起其中一位刚写成的曲子,于是琵琶、筚篥、羯鼓、方响纷纷上阵。那曲子写得好,他们奏得也妙,莲灯屏后陶醉非常。
  她拿桧扇一下一下掌心击节,正前仰后合,一个穿着淡紫色罗衣,戴着半边金镶银面具的从后面过来,雪白的罗袜踏重席上,寂寂无声。她惊讶的目光里竖起一根手指贴唇上,自顾自地她身旁坐了下来。莲灯自然知道他是谁,突然有种被捉奸床的尴尬。那惆怅哀婉的眼波她脸上一转,他轻启朱唇,对她做了个唇形,“本座还没死呢!”
  没死就公然爬墙,这种习惯真糟糕。莲灯慌张地举起扇子遮住口鼻,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胭脂盒,把她的手牵了过来,屏风外热闹的乐声中悠哉悠哉给她擦起蔻丹来。
  莲灯很意外,他的手指修长白洁,捏着圭笔蘸了凤仙花汁,很用心地她的每个指甲盖上写满细小的临渊,每个指甲能写五六遍。
  这个恶趣味的,堪称无药可救!她想反抗,往后缩了缩,招来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他正做着他看来极有意义的事,就像一张山水画上要落款盖章一样,他没她脸上写他的名字已经很厚道了。她敢背着他相亲,这种事还了得?不惩戒,必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凤仙花汁干起来快,干了之后颜色停留上十天八天不话下。他决定以后就这么做,一旦她心思活络,就她手上写满他的名字,看她还有脸见其他男!
  莲灯不敢挣扎,怕动静太大引起别注意,只得任他胡来。她有时对他哭笑不得,他的脑子永远异于常,继花瓣之后,他的大作终于落到了她的指甲上。不过他的书法当真很好,徘徊俯仰,容与风流。有时候说如其字,字如其,他身上算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一屏之隔,外面吹拉弹唱,里面舞文弄墨。不过这墨是花汁做成的,暧昧起来自是非比寻常。
  终于他们的《婆伽儿》奏完了,国师抽空拿笔杆笃笃叩击了屏风三下,莲灯大惊失色,但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厢辰河只当她答应了,心里高兴,忙叫把屏风搬开。谁知搬开后见郡主跽坐着,一手搭华服男子手上,正上演一幅美染甲图。于是不单世子,坐的文们也都惊呆了。郡主貌美,这名声早定王认亲时就已经传开,今天得见其,婀娜里又显昂扬,她的美是种别具一格的美。再打量那男子,意态闲适,神情自若。虽然面具遮住了半边面孔,却看得出是个世间难得的绝色。这两一起倒是画风天成,可明明说好的相亲,为什么会有这样来历不明的物场?
  辰河很失面子,心中不悦,蹙眉叫了声阿宁。莲灯难堪地讪笑了下,觉得脸都要丢尽了。
  国师却很大方,转过头温和地笑了笑,“们谈,不必意,只是郡主的面首罢了,无足轻重。”
  莲灯五雷轰顶,场的也一脸焦黑。还没出嫁的郡主居然已经有了面首,虽然大历从来不重视冰清玉洁这一套,可是公开场合如此不避忌,真真有伤风化。
  文们纷纷拱手告辞,这次的相亲宣告失败。辰河气得干瞪眼,匆匆忙忙追赶出去,莲灯奋力抽回了手,一根手指指着他的面门,“……”
  国师十分无辜,“什么都没干。”
  莲灯看见指甲上密密麻麻的“临渊”,气得痛哭起来。
 
☆、第56章
 
  她一哭他就慌了,忙卷起袖子替她擦眼泪,但也有他自己的道理,“不能全怪,要是不来相亲,本座也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明明们已经结了盟,怎么能背信弃义呢。”
  莲灯气不打一处来,广袖拂得猎猎作响,“坏名声,叫日后怎么见!”
  “那就不要见了,待们回到长安,就留神宫里,谁也不知道碎叶城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他讨好地笑了笑,把圭笔递给她,“要是不高兴,也写上的名字好了,不嫌弃。”
  她狠狠夺过笔,抓着他的手指那整洁饱满的指甲上用力蹭了好几下。可是举起笔,却不知道应该写什么,到底是弥渡、莲灯,抑或是安宁。
  前所未有的难过,她想不起来她是谁,一个没有记忆的,所有一切都是他们赋予的。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只是个孤魂野鬼,被召唤到了这具身体上,其实她谁都不是。
  她把圭笔掷了一旁,提起裙角下了台阶。沿着小径往回走,太阳**辣头顶烧灼着,她站了很久,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还不将她照得魂飞魄散?
  他追上来,怕她晒伤,举着袖子为她遮荫。她他袖笼散发出的郁郁香气里抬起头,“现阿菩哪里?”
  国师想了想,“大概回老家了吧!”
  她哽咽了下,“为了骗,鸣沙山画了两年的壁画,这份恒心倒值得钦佩。”
  他把视线调到了别处,支吾道:“也不尽然是为了骗,他本来就受了情伤,遁到关外避世。救了之后他很高兴,觉得终于有了个伴,去长安后他心灰意懒,不久后也离开了。”
  她苦涩地牵了牵嘴角,“还同订下三年之约呢,结果面不知何处去了。”说着扔下他,垂头丧气走进了一片花荫里。
  辰河的确是个好兄长,他怨恨的情绪全国师身上,知道自己年幼的妹妹斗不过这老妖,再见到她时并没有责怪她。
  兄妹俩个坐窗前消夏,他把剥好的葡萄递给她,一面道:“同他们解释过了,说国师是位表亲,专爱开玩笑,他们听了便不见怪了。”
  他是温雅诚实的,偶尔撒一次谎,那些老友都深信不疑。莲灯抱歉地挤出个笑脸来,“对不住了,阿兄。”
  他说不要紧,“知道的难处,怪只怪阿耶,对权势过分痴迷,把搅进漩涡里来。”
  她低下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出兵的日子定下了吗?几时?”
  辰河道:“再过五日,定八月十六,让兵士过完了中秋就开拔。”
  她知道事情不可能有转圜了,胜也好败也好,听天由命吧!她说:“阿兄会随军一同出征吗?”
  辰河摇了摇头,“阿耶要领两万驻守碎叶城,不论前方战况如何,碎叶城是根基,不能落入别手中。安西都护经阿耶游说,目下也动摇了,集结了五万马加入,这样算来有十三万之众,粮草军饷还需后方供给。”
  十三万张嘴,还有无数的战马,该是多大的消耗,这笔帐算来令心惊。她皱眉道:“粮仓里有储备么?如果紧急征调,恐怕很难为继。”
  辰河道:“河西走廊处处有粮仓,这点倒不必担心。待过了扁都口入关内道,长安亦不远,碎叶城的军需足够应付了。”
  所以准备做得很充分,定王的反心也不是成型于一日两日内,就如他所说,被发配碎叶城将近四十年,没有一天不盘算着怎么回到长安。莲灯只是叹息,“阿兄,还是觉得有些悬……”她不知道怎么劝说他们,说国师另有所图吗?她没有确凿的证据,况且定王也未必愿意听。她只能告诫辰河,“朝廷对阿耶戒备久矣,不可太信任国师。万一他是受今上委派,阿耶会落入圈套,那十三万大军会顺势被收编,岂不是大梦一场?”
  辰河听了有些讶异,“是这样看的吗?与国师……”
  这算窝里反吧,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一边是心上,一边是父兄。虽然她到现还不能适应郡主的身份,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亲遭难。
  她脸上尴尬,潦草笑道:“不过是防患于未然,阿兄听过则罢,若觉得有理,千万放心上。”
  辰河道好,“会把话带给阿耶,请他定夺。”<A aLt="xxx" hRef="HTTP://WWW.XIAOSHUOTxt.net">小 说t x t-天堂</A>
  她嗯了声,开始盘算应该带上什么随行。辰河放下茶盏疑惑道:“要一同出征?这样不好吧,一个姑娘家……”
  她抬了抬手,“已经决定了,阿兄不必多言。况且一向不是养深闺的,让王府枯等消息,也耐不住。再说昙奴会随军,就更没有理由留下了。”
  辰河还是希望她三思,毕竟打仗不是儿戏,一旦交战刀剑无眼,她身其中恐怕会有闪失。但是她这些年外已经练就了独立果断的个性,拿定了主意就很难改变了。
  辰河只得退了一步,“这事还是问过阿耶再说吧,如果他反对,就打消这个念头,可行?”
  莲灯说好,她并不担心定王不同意,相反他大概求之不得。毕竟作战过程中难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只要她,随时可以与国师沟通,会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正面冲突。这个家里,似乎也只有辰河是真正关心她,其余的诸如定王和另几位兄长,面上和蔼,背地里不知怎么想。她一直觉得很难融入他们的生活,这高墙深院中她是个异类,她一心想离开,哪怕是随军打仗也比困这里好。
  当然定王认了亲,那是定王的事,王妃的观点不会改变。加上听说她是唐娘子的女儿,更是眼中钉肉中刺一样。
  中秋前两天开始筹备大宴,定王要宴请帐下大将,也是出征前最后一次与宅中家眷团圆,府里相当重视。莲灯对这种节日没有太大的期待,他们忙他们的,她依旧傍晚时分去园里散步,剪两束花,好回来妆点卧房。可这天消极已久的王妃不知怎么出了凉风殿,与她花园的幽径上狭路相逢。
  石子铺成的小径很窄,莲灯厌恶她,但因定王和辰河的缘故,还是选择息事宁。便抱着一把栀子避让一旁,原想等她过去就罢了,没想到李氏走到她面前,没有错身而过的打算,反倒停下了。
  她乜斜起眼上下打量她,发髻上插满了金银钗钿,模样看上去像只锦鸡。声音也难掩刻薄,憋着嗓子道:“郡主自打认祖归宗,就没有来这娘娘殿里请过安,眼里可是没有?”
  她还有脸找茬,辰河这么好的却有个这么恶毒的母亲,真是好砖出自坏窑口,叫讶异。
  她没打算赏她脸,唐娘子的遭遇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前就已经听说了,虽然她依旧没有关于生母的记忆,但同李氏对战成了本能。她看她一眼,简单直白地说:“是。”
  王妃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仔细想想自己刚才的话,她说是?眼里的确没有她?
  她气坏了,从来没有敢这样顶撞她。她寒利的嗓音恨不得把她割成千丝万缕,锐声道:“莫以为回到王府就当真是什么郡主了,眼里依旧是贱婢与外私通养下的贱种,面前拿乔,早了八百年。”说罢气极了,扬手隔开她,动作过大了,打得她手里栀子的花瓣散落了一地。
  莲灯气冲了头,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将那把花枝用力砸地上,伸腿一扫,扫空了王妃的下盘,轻而易举就把她撂倒石子路上。
  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妇,哪里丢过这么大的丑,又羞又恨打算反击。可是还没来得及等搀扶,忽然发现一只手被那煞星擒住了,她说:“看世子面上不杀,让长点记性。”只听咔嚓一声,手腕剧烈地痛起来,她失声尖叫,知道自己的手骨被她掰断了。
  随侍的惊惶失措,乱作一团。莲灯不听她们鬼哭狼嚎,举着剪子折返,重新找花树剪了一束枝桠。
  她以为会有来同她说话,语重心长劝她忍让什么的,结果等了一夜,风平浪静。想想也是,王妃干的那些坏事只需一条胳膊来抵债,已经很便宜她了。要不是为了对辰河留一线情,那把剪子应该插她的脖子上。
  反正这件事就像没有发生一样,消弭于无形了。不过她的恶名也传得沸沸扬扬,王府里的见了她都绕道而行。被划他们的世界之外,起先很自得,后来感觉到一点点寂寞。只有国师还和先前一样,每天落日前捧着花,来她院前献殷勤。
  她心情不好,抱胸站廊下看他。他兴匆匆进献,有时候是茉莉,有时候是番红花。但到跟前就把花忘了,她如今做了郡主,衣着变得考究。虽然不至于穿袒领,也是藕丝衫子藕丝裙,白洁的皮肤料子后面若隐若现。裙腰收得紧,凸显出盈盈的酥胸,再加上她双臂一抱,愈发的壮观起来。
  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女一天天长大更幸福的事了,国师全方位奉承拍马,“美不擅自保难免吃亏,就应当这样,该下狠手时毫不留情。说,还看谁不顺眼,不必操心,本座即刻命结果了他。”
  她不想理他,转身回室内,他就厚着脸皮追进来,少说也要蹭上两盏茶时候。
  中秋那晚定王和辰河都派来请她,她婉拒了。昙奴现军营里,不能同她一起过中秋,她就独自坐房顶上吃饼子,看月亮。
  十五的月亮很大,但并不太圆,半边总显得有些缺憾。月亮上的阴影像屋舍,不知那里是不是住着嫦娥……她仰瓦片上,闭上眼睛轻轻哼唱:“红狐狸丢了草鞋和小马,它迷路啦。烈日骄阳,戈壁莽莽,红狐狸东奔西跑,它找不到家……”唱到伤心处,自己也哽咽难言。她觉得活她歌里的红狐狸就是她自己,一直以为自己有目标,可是到现才知道,忙忙碌碌着,最后的一切和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停下来,调整一下呼吸。睁开眼睛看,边上多了个,身形如竹,翩翩的罗衣晚风里招展。
  她有点尴尬,自嘲地问:“唱得好听吗?”
  他这次没有奉承她,只是说:“不高兴了。”
  有什么可高兴的吗?她低头说对,“一点都不高兴。”
  他想了想,伸出手把她拉进怀里,“带去碎叶城的最高处看月亮,要是怕跌下去,就抱紧本座。”
  大概是出于本能,她想都没想就搂住他的脖子,他得意地笑了笑,一下跃进了深深的夜里。
  太上神宫的都有这样的本事,空中移动,如履平地。她听见耳边风声大作,把两手扣得更紧一些。他把她带到护国寺,护国寺的金光塔碎叶城矗立了三百年,塔有八角十三层,高耸入云。顶上那片屋脊宽大,足够他们落脚了。她仰头看,月亮近得触手可及。她含笑探指描摹它的轮廓,似乎不惧脚下深渊,往前一步,要不是他拉住,可能已经栽下去了。
  他扣着她的手肘,叹了口气,“莲灯,们好好说说话吧!”
  她迟迟望他,他扶她坐下,手却没有松开,与她十指相扣,“不知道如何才能让高兴起来,如果恢复的记忆可以,现就能为做。可是的童年除了凄苦还是凄苦,不让再回忆一遍是为好。”
  她没有应他,想了半天方道:“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高兴,也许干脆把所有一切忘记,忘记长安之行,忘记阿菩、昙奴、转转,还有……”
  月色下的眉眼迷蒙,晕染着轻浅的蓝,他没有等她说完就截住了她的话,“真的伤害那么深,深到让想忘了吗?知道自己有时候冷血,那是因为从小就常被告诫七情六欲不能动,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以为生来缺乏了。师父同说过,辅佐君王者不可偏私偏爱。如果的感情强烈到驾驭不住,索性舍弃它。记得五岁那年,因为寂寞养过两只兔子,吃睡都带着,连练功都要看见它们,令师父很厌弃。有一天师父给授课,讲大道无情。命把那两只兔子带来,告诉两者只能留其一,要做选择。看着那两只兔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可是师父逼得很紧,走投无路,最后把两只都杀了。因为没有选择就不会有痛苦,没有七情六欲,就没有能伤害。”他说完,转过头对她轻轻一笑,“有时很难控制自己的思想,假如需要取舍,往往情愿一毁了之。可是遇见……有好几次陷入两难,尝试用以前的方式解决,但很快后悔,做不到。”他细细抚摸她的手,放唇上亲吻,“莲灯,不要忘记,一个世上活了这么久,很孤单。陪好吗,不用太久了,就到死的那一天。”
  莲灯心里沉甸甸的,可是听到最后忍不住翻白眼,“的寿命长不过,恐怕没法陪到最后。”
  他说不是,把自己的手贴她脸颊上,“感觉到了吗,变得越来越暖和。”
  她点点头,“因为开始有情味了?”
  他轻轻一笑,收回手仰身倒下,将两臂枕脑后,茫然看着天上的星月说:“师父也是纯阳血,将死的前三年身体开始回暖。”
  她倒吸了口凉气,难怪他说三年后把解药给她,原来是大限将至了。她心慌意乱,愤然道:“明知自己要死了还来招惹干什么,让一辈子活遗憾里吗?所以说自私,真是一点不错。死前可以替把有关的记忆全抹掉吗?让安安心心嫁给别,放舟说过要娶的……”她絮絮说了很多,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可是心头突地骤痛,痛得她浑身起栗,痛得五脏六腑揪作一团。她掩面嚎啕,“怎么办……情愿活着恶心,也不要死。”
  死亡对他来说不是多可怕,倒是她,放声一哭,有种让“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巨大能量。他忙来安慰她,“不要哭了,别吓着月中。”
  她没有那么好的闲情管什么月中,她只知道眼前命不久矣了。她惊恐,冷汗淋漓地抓紧了他,“有《渡亡经》,可以起死回生。”
  他勉强点了点头,没有告诉她,世上除了他,很难有其他能令经文发挥作用。当初从回回墓里出来就试过,因为只有半卷经,耗费了他不少内力才成功,换了别,谁有百年修为?
  她似乎放心了,长长松了口气,顺势栖过来,搂住他的脖颈说:“真害怕,就怕会死。原本还很怨利用找《渡亡经》,现都看开了,知道对来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言罢就着月色看他,“会不会变得很老?”
  他脸上神情尴尬,“不会老,即便到死也不会老。”见她满脸好奇,呐呐道,“是想问多大年纪吧?”
  “不、不……”她忙摆手,“眼里永远二十四岁,这个年纪正好。要是说已经一百开外了,怕自己受不了。”
  他苦笑了下,“其实究竟几岁,自己也说不上来。师父六十岁助太/祖建立大历,做了四十年国师就辞世了……”
  莲灯惊愕不已,现才知道他是第二代临渊,他做国师的年月比他师父长很多……其余的不敢想,想多了会做恶梦,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那原本的名字呢?”
  他眼神茫然,“太久了,已经记不清了。”
  也罢,记不清就不想了。莲灯冷静下来,又觉得他有些可怜,活了一把年纪,其实不懂自己存的价值。不过现于她来说,倒是有别样的意义。不管他以前做了怎样难以宽宥的事,只要还知道回头,年纪大了追不上她的脚步,她可以停下等他。
  她抚抚他的脸,靠过去,绵绵吻他一下,然后顺着他的脖颈,把嘴唇停他的喉结上。他是个颀秀的,没有粗豪,每一处都精致得如同玉雕。他的衣裳熏了沉水,因为慢慢有体温,不像以前那样只有寒冷的香。她喜欢轻微的带着气的感觉,虽然那是生命一点一点流失的征兆,但是有《渡亡经》,她有恃无恐。
  他很紧张,身子绷得直直的,不知触到了他的哪处机括,倏地春水一样瘫软下来,瘫她怀里。她把他放倒,压上来,躺他身上。
  “临渊……”
  他嗯了声,手脚把她缠住,急急忙忙说:“快乖乖。”
  她又吻他,他觉得不够,气喘吁吁说:“再来。”
  简直像饕餮,永远没有餍足的时候。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她满心欢喜地回应他是什么时候了,原来这种事要有互动才有意思。如果她不喜欢他了,会僵硬得像个尸体一样。既然她愿意吻他,那她一定又爱他了。
  他想到这里高兴非常,翻身把她压底下,因为觉得不方便,分开她的两条腿,置身她腿间。他现懂得为她多考虑了,怕瓦片硌痛她的脊背,把手抄进去,垫她身下,然后放心大胆吻她。她点了口脂,有温腻的香味从她唇齿间散发,他细细舔舐,神魂荡漾。
  他们贴得很紧密,国师热情如火。冰封了一百多年忽然开窍,威力不容小觑。莲灯却感到有点不自,疑心他的鎏金熏球跑到他们中间了,便微动动腰,探手掏了进去。但好像又不是,形状和熏球不一样,长条的,似乎有生命。隔着衣料捏了捏,想不通是个什么东西。这时候国师连乖乖都忘了,发出古怪的声音叫莲灯。她嗯了声,“怎么了?”
  他哽咽了下,“抓住了。”
  
 
☆、第57章
 
  她没太明白,抓住他什么了?心头狐疑,手上又捏了下,他打了个激灵,“就是这个。”
  她吓了一跳,慌忙放开,“这是什么?”
  他感到浑身一阵燥热,要炸开似的,微喘着,支支吾吾说:“别问,反正要紧时候用得上。”
  他越是搪塞,她越是好奇,“究竟是什么,让看一看。”
  国师面红耳赤,这个怎么能随便拿出来呢,实太让不好意思了。他捂住了自己的脸,“亮相必见血,还是不要看了。”
  她心下感慨,一定是件暗器,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不过虽坚硬,却不像刀剑冷戾,她实想不出这样的东西能有什么杀伤力。她推开他仔细看了看,掩衣下不见其形。她小声道:“怎么用?喂了毒吗?见血封喉?”
  国师觉得自己心跳加速,随时可能会晕倒。但见她求知欲旺盛,有点不好意思拂逆她。脑子飞快转了转,羞涩地笑道:“如果当真想知道,本座可以勉为其难示范给看。不过一个不好办,要配合才好。”
  莲灯点了点头,一副任君差遣的样子,“要试锋芒吗?”一面说一面挽起袖子,“下刀也没关系,不怕疼。”
  国师扭捏道:“其实也没那么麻烦,躺下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做。等熟悉了门道,可以试着变换其他的姿势。”说完简直没脸见,复拿广袖遮住了脸。
  莲灯说好,就势躺黑瓦上,他靠过来,手她腰侧的曲线上轻轻抚摩,“这里地方不对,怕弄伤,先做个示范。若是觉得有趣,们回去后再继续。”
  他舔了舔唇,依旧来吻她,这次吻得愈发深了,抵死缠绵,几乎续不上来气。
  她发出婴泣似的鼻音,从心底里迸发出的一种难耐,要把她撕成千万道。她紧紧抱住他,她真的很爱这个,虽然他毛病一大堆,可她就是爱。他要乖乖便乖乖,甚至他掠过她胸前,停留下来,她也觉得不排斥。他的那件宝贝究竟是什么暂时顾不上了,他的技巧越来越好,她被他盘弄得晕头转向,只知道世上有他。
  说国师不懂,一个活了上百年的,什么事不懂?不过没有实战经验罢了。清心寡欲是师父留下的训诫,他一直遵守,那是因为没有遇上对的。破戒后会怎么样,他无暇考虑,临死前能够结实爱一回,也不枉此生了。
  他撩起她的裙裾,看她脸色,她没有反对。盛夏的西域热得如同火烧,为了祛暑衣着很单薄,半透明的纱裤下是两条纤长可爱的腿。他她膝头抚了抚,倾身覆上去,她的大眼睛月色下晶亮,小心翼翼环住了他,“然后呢?”
  国师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生龙活虎过,隔着那轻烟一样的纹縠1袍子,不太雅致地顶了一下。这一顶浑身舒坦,但又像饮鸩止渴,立刻又难耐起来。他勉力控制住自己,撑着两肘看她,“感觉到了吗?”
  莲灯有些难为情,接触的那一下实无法启齿,她想可能是误伤,干脆没有提及,只道:“就这样?用来撞的吗?”
  他生出促狭的心思来,也顾不得脸皮了,缓缓贴紧碾压,梦呓似的唔了声,“是啊,不对外,只能和心爱的。单一次不够,要循序渐进,一下、再一下、再一下……”
  他似乎很得趣,就这样隔着衣料,竟也前所未有的满足了。
  莲灯起先一知半解,可是终有豁然开朗的时候。她伏杀张不疑时曾经房顶上守了半夜,男女闺房里的互动也偷听到一些。张不疑的外宅大冬天里睡的依然是瓷枕,头上绾着玉簪,颠鸾倒凤时只听那玉簪叩击瓷枕桀桀作响,就像现她的步摇敲击着黑瓦一样。
  她轰然烧红了脸,不忍心责怪他,婉声道:“怎么这样坏!”
  现莫说坏,就算把他评价得一文不值他也认了。他掬着她,被情/欲迷得恍恍惚惚,嘴里嘀咕着:“伦也……”
  莲灯闭上了眼,抬起手臂抱紧他,渐渐也升腾起一种奇异的快乐。原来乖乖不是最深层次的,这种才是。她匆促地喘息,喃喃喊他的名字。他吻她的唇,一声声回应她。
  他终究怕屋脊挫伤了她,“示范”不多时便停了下来。莲灯蒙蒙的,像个傻瓜,“们这样是不是已经算成亲了?”
  “还差一点,不过基本算是了。”他笑了笑,自己脸上狠狠捋了一把。到底他还忧虑三年后的生死,如果现动了她,万一届时他回不来,对她的伤害实太大。刚才的事就像充满好奇的孩子勇敢做了一回尝试,他知道会有更蚀骨的况味,但是冷静下来就应该适可而止,毕竟不是冲动的少年,有很多事他还是有顾忌的。
  他过来抱她,让她打横坐他腿上。仰头望,月正当空,“刚才的事让老天看到了。”
  她羞怯地往他怀里钻了钻,“看见也没什么,反正以后会永远一起。但愿有一天们能做真正的夫妻,要前叫的名字,放大嗓门喊临渊,震动整条街。”
  他吃吃笑着,亲她的额头和鼻尖,不知怎么心里隐隐酸楚,调整了下情绪方道:“也有愿望,前不做的面首,要做正牌郎君。有再敢和相亲就打他,然后说这是的夫,的婆娘。”
  设想都不算文雅,但心底却开出花来。仿佛看见十里长安街上金幄车摇曳而至,锦衣玉带的他含笑门前接应,探出手,握住她的指尖,扶她下车来。
  她拨了拨他的耳垂,“再不同别相亲了,这样做对不起,让生气了。”
  他怨怼地看她一眼,“知道就好,不能因为的忠贞不二,就敢放大胆子不停打击。做要讲良心。”
  她讪笑了下,“记住了,下不为例。到时候和们一同开拔,到哪里就到哪里,眼皮子底下,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却讶然,“要随军?”
  她说是,“军中不放心,要就近看顾。”
  他失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倒是才会让分心。这样吧,让夏官先护送回长安,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回来之后再一起收复失地。”
  她却犟得很,固执己见,就算他的话也未必愿意听,虎着脸道:“把支开一定是有别的打算,临渊,们之间再经不得波折了,知道的。”
  他窒了下,然后点头,“知道。既然坚持,也不强迫。但是军中奔袭,比单枪匹马过河西走廊要艰苦得多,觉得自己能耐住么?”
  她这个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吃苦。她活了这么大,只有当上郡主的这两天能称得上过了好日子,其余不是半饥半饱着,就是颠沛流离着。她大而化之一挥手,“没关系,还有。这么会享受的,怎么会亏待了自己?有的大伞,总有遮荫的地方,莫非不愿意同分享?”
  他想了想,倒也是,他现宁可短了自己,也不会让她日常的生活上再受半点委屈。算是谈拢了,便也没有什么可争执的了。他抚抚她的发,“既然如此就跟着吧,战局上的事不要过问,先学着做夫。”
  她咧着嘴笑了笑,她也不想军中有什么变故,她随军,说实话就是为了得个安心。
  今夜是中秋,碎叶城里很热闹,到处有花灯和载歌载舞的群。他们坐塔顶远眺,从这里能看到很远的地方。碎叶城以东是一片广袤的荒漠,漠上烟稀少,疏疏落落的几盏灯火,渺渺的,像戈壁滩上的碎石偶尔折射出的一点微茫。
  她抱着他的一条胳膊,把头倚他肩上。他摸摸她的手,“这里风大,待久了怕冷,回去吧!”
  她有些困了,迷蒙道好,像根丝瓜一样吊他身上。知道他不会中途将她扔下去,一路听耳边风声飒飒,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
  他把她送进屋里,安置榻上,就着烛火好好看她的脸,这么久了,他好像都没有太关心过她。他总觉得她够坚强,可以应付一切困难,其实不是。他看她的睡颜,长而蜷曲的眼睫,灵巧的鼻尖和丰腴的嘴唇。如果不让她伤心难过,也许可以胖起来,到时候会更可爱。
  他蹲踞这里,不想离开,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和一个的心贴得如此近。他开始意识到这是他必须乎的,就是喜欢和爱的区别。他以前脱口而出的爱并不是真的爱,只是喜欢。今夜过后,他会为她的痛而痛,心会为她变得柔软,他方明白过来,原来这才可称得上是爱。
  但不走总不行,拖拖拉拉儿女情长,像什么样子!他起身欲离开,袍上的绶带被她绕了食指上,她慵懒地笑着,“跑不掉了。”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本来下了很大的决心,结果被她这样一闹全线崩溃了。他垂死挣扎式的坚持了下,“夜深了,该回去了。”
  她把自己扣过来,半边脸颊凉簟上压得变了形,哼哼唧唧着:“临渊……”
  他嗯了声,“怎么了?”
  她把身子扭得像条蛇,往边上让了让,空出很大的地方来,“郡主邀面首同眠。”
  国师霎时有种熬出头的感觉,地心的貔貅铜香炉里焚着安息香,女子的闺阁,到处都是软而飘拂的纱幔,轻柔得像个梦。他刚才和她说过,如果有兴趣,回去后可以继续。那么她现的盛情相留,难道就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颤动,她太有诚意了,果然打算托付终身了。他榻沿坐了下来,崴身躺她身旁,她看了他一眼,移到他怀里,吻吻他的脖子,“就是不想和分开,不要走。”
  他侧躺着,把手伸进她的衣摆,她光滑的脊背上抚摩,是为检查她刚才有没有被瓦片蹭破皮。她的背上很怕痒,一碰就像摁着了机簧,突地往前一蹦,与他贴得更紧密了。他脑子里绮丽的念头又跳了出来,一手压着她的臀,把那“鎏金香球”往前递了递。
  她脸色酡红,“没有别的想法。”
  他有点失望,但是态度很端正,“本座也没有。”
  她不说话,垂眼看了看。他马上意识到了,尴尬地往后挪了半尺,还尽力找回面子,装傻充愣着,“不是授意的,它好像有自己的主张……比如钥匙找锁眼儿,杵子找石臼,都是天经地义的。”
  她迷茫点了点头,脑袋一歪便昏沉沉睡着了,独余国师一空对长夜,无限凄凉。
  十五既过,十六就要开拔,莲灯同辰河道别的时候觉得不太好意思,把他母亲伤成那样,怕他会怨怪她。
  辰河的是非观很正,虽然痛心王妃,但对莲灯的做法表示理解。毕竟有弑母之仇,如果他的处境和她对换,自己恐怕未必有她一半的大度。他从仆婢手里接过包袱交给她,看她穿上了男装,心里总有些担忧,“随阿耶出征,是为子女的孝心,但是自己的身体和安全要多留意。们兄妹失散了十多年,团聚未满一个月又要走,阿兄委实不好受。”
  辰河从小也习武,但他骨子里仍旧是个文。莲灯看见他眼里闪烁的泪光,他手上用力握了一下,“阿兄放心,会多加小心的,自己也要保重,待大军凯旋,届时们兄妹痛饮三大杯。”
  他颔首说好,又道:“军中都是莽汉,阿耶身边没有贴心的照顾,就多劳烦了。此去长安注定不太平,也不知要耗费多久,若有什么事,写信差送回来,好报予阿兄知道。”
  他絮絮叮嘱,不厌其烦。莲灯一样一样应准了,好笑之余也很觉得感动。
  他复向阵前看了看,国师是等闲不会露面的,不知现又藏匿何处。有些消息从她院里流出,本不应该他这个做兄长的过问,可是安宁没有母亲,他怕她吃亏,只得私下吩咐她,“男的心很大,即便爱,也不一定甘于被驾驭,尤其是他那样的……们到了何种程度不过问,就像上次劝谏阿耶提防一样,自己也要提防。听阿耶之命固然要紧,但首先一点是不要伤了自己,千万千万。”
  莲灯料他必定听说了国师昨夜留宿的事,今天才同她说了这么多。她脸上滚烫,羞愧难当,草草答了个是,“阿兄留步吧,去同阿耶汇合了。”说着打马扬鞭,往大军前面去了。
  这场长途奔袭,不可谓不冒险。从他们离开长安到现,有近五个月了,据说中原起了兵戈,是早前放出京师的庸王和信王之间的混战。所以大历开国不分藩是极有远见的,不管多少凤子龙孙都圈养长安,手上没有兵卒,积蓄不起力量,就没有兄弟相残的事发生。结果自高宗皇帝起,又效法汉室将皇子外放封地,当诸王羽翼丰满之时,渐渐局势就起了变化。
  今上卧床太久,不能痊愈,一时又死不了,五个儿子迟迟等不到立储的诏命,心自然浮动。朝中大事一度掌握梁王手里,只因为梁王是皇后所生?那个无才无德,满肚子稻草的梁王!有才有德者不服,有兵有马者也不服,于是被派遣出长安的大皇子信王与三皇子庸王,以各自领地边缘的一只鹅与两根秧苗为导/火索,借题发挥,从口水战发展成了互殴,最后干脆合二为一,直指京师。
  设想一直是丰满的,譬如当初安史之乱的发起,到后来导致“宛转蛾眉马前死”,他们不会直接提及谁来继位的问题。目标只有一个,废了那个惑乱朝纲的周皇后。周皇后年逾五十,如果说年轻时是个美,到了五十高龄,颜色早就凋零得所剩无几了,再配上惑乱二字,委实有点牵强。但这是一招很有效的政治手段,隔山打牛。皇后倒台,相应的梁王也就倒台了,母子两个也许还有机会一起进丽景门内的大牢里吃两天牢饭。
  信王与庸王大军杀到,戍守山南道的楚王受命阻击,结果这位王爷是个高手,戴着和事佬的面具与二位兄弟周旋,雷声大雨点小的仗也打过两次,都以手足不相杀的圣训条不了了之了。长安就像只拔光了毛的鸡,没有外援,只得肉搏。
  还好帝王手中有兵权,南北两衙加上府兵,少说可以抵挡两三个月。这时候定王递了密折入长安,要替主分忧,安抚四海,定诸王之乱。其实长安未到弹尽粮绝的境地,老皇帝知道这几个儿子相争,不管谁获胜,肉还锅里。但要是定王加入,那么威胁就大了,到最后恐怕会闹得江山易主。
  中原乱成了浆糊,今上的病又加重了几分。待缓过气来,匆匆忙忙命中书省拟诏,下令定王按兵不动继续镇守关外。结果诏书送达时,定王大军已经到了扁都口。
  是战是退,定王又开始犹豫。如果那五王忽然醒转,调转矛头一致对外,那么他的计划难免受挫。问国师,国师的答案很简单,“将外,君命有所不受。殿下只需静待,待那两路大军与府兵杀得两败俱伤时,殿下可坐收渔翁之利。”
  定王的心终于沉淀下来,距离中原只有一步之遥,他甚至已经能够听到久违的乡音。此时的确不该再举棋不定了,他将那段黄帛卷起来,随意扔了案几上,“那么依国师之见,大军何时入关为宜?”
  国师摇着扇子站帐前远望丛山,这条咽喉要道气候瞬息万变,越快通过这里越好。便道:“三日之内必须穿过扁都口,等过了关隘,武威稍事休整,然后静观其变。请殿下下令三军,备齐充足的御寒衣物、炭料及厚毡披挂。待到用时方恨少,就来不及了。”
  定王听了他的话有些狐疑,抬头看天色,骄阳头顶灼烤着,放只瓜太阳底下,不消三刻就能晒裂。这样的天气,行军途中背负冬衣,对众兵将来说实是个不小的负担。
  他将信将疑,但依旧令都尉去办。事实证明国师果然神机,大军入峡谷的第二天夜里突降暴雪,十三万马被困住,若无冬衣和炭火,冻死者恐怕要过半。
  作者有话要说:1纹縠:hu,织有暗花纹的绉纱,质地轻薄,唐代夏季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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