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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谣言起 (1)

  暮春时节,紫宸宫里盛开的牡丹花艳丽绝伦、香气袭人。红色、粉色、白色、紫色、黑色等各色牡丹争奇斗艳,繁花满枝,雍容艳丽。好一派“娇含嫩脸春妆薄,红蘸香绡艳色轻。”的迤逦风光。

  二皇子萧湛搬去紫宸宫已有月余。原本的谨妃因牵涉定嫔之死被褫夺封号,虽还位列妃位,到底境况不如从前。太后感念定嫔养育二皇子多年,准以九嫔之礼治葬。宫里暂且恢复宁静祥和。

  萧霁睿傍晚时分前去紫宸宫用膳,却没有看到萧湛,不觉诧异地问起。于冰艳神色漠然地回答:“二皇子思念定嫔,每到用餐的时候,就会带着干粮前往定嫔去世的地方供奉半个时辰才会回来用膳。”

  她语气生疏无比,抬头看到萧霁睿深思的眼眸,忙换上笑脸,对明霞道:“明霞,你去让二皇子早些回来,告诉他父皇来看他,不可失了礼数。”

  萧霁睿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道:“湛儿自来孝顺,你若真心待他,他必定真心孝顺于你。”

  于冰艳笑容明灿:“臣妾照顾他为的是分皇上的忧,湛儿孝顺皇上与太后,臣妾就心满意足了,其余的,臣妾可不奢求。”

  萧霁睿淡淡一笑,道:“毓卿果真是有心之人。”

  说话间,萧湛回来。过多的人生挫折在他尚显稚嫩的面孔上烙下倔犟沉默的痕迹。面对萧霁睿时神情也是淡漠多于欣喜。于冰艳吩咐下去:“明珠,你让小厨房把二皇子的午膳端去他的住处。”

  萧湛依礼道:“儿臣谢母妃体恤。”

  萧霁睿眼神扫过那对疏远的“母子”,淡笑问道:“湛儿还在为定嫔食素吗?”

  “回父皇,儿臣身为龙子不敢轻待身体,今日因是初一,所以才用素菜。母妃也很体谅儿臣。”萧湛语气平板地回道。

  萧霁睿不以为意地点头,道:“朕明日去考问你们的学业,你先下去吧。”转头看到于冰艳无趣的神情,笑道:“毓卿是否累了?照顾孩子并非一件易事。”

  于冰艳嫣然笑道:“湛儿初来乍到,臣妾不敢轻慢,事事亲力亲为。所以臣妾想,这些日子皇上还是去别的姐妹那里,臣妾凡事要以湛儿为先,难免会疏忽皇上。可不想被皇上治罪。”

  “朕的毓卿越发的宽厚持重,让朕刮目相看。”萧霁睿微微牵出笑意。

  于冰艳娇嗔地道:“莫非皇上眼中臣妾一直都是不明事理的人?”

  萧霁睿朗声大笑,连连颔首道:“朕失言了,让毓卿笑话了,朕改日再给毓卿赔罪。毓卿也早些休息,保重身体。”

  于冰艳满面春风地把他送到门外,转身去了萧湛处。萧湛正在读书,于冰艳满意地点头道:“你今日的表现很好,好好准备明日的问答,你母亲把你托付给本宫,你要知道她的苦心,可不能让你母亲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萧湛跪拜道:“儿臣明白,儿臣不会让母妃失望。”

  于冰艳似笑非笑道:“本宫不需要你的感恩。记住,你不是一个孩子,本宫需要的从来也不是一个孩子。你能给本宫多少惊喜,本宫自然会给你多少回报。”

  萧湛始终没有抬头望她一眼,直到她离去的脚步越来越轻,他才缓缓地起身,不曾理会早已麻木的双膝,仇恨的目光一眨不眨的凝住她离去的方向。

  她的母妃被贞妃陷害,毓妃虽然派人治好了她,却只是想跟她达成交易,让他们母子变作于家的傀儡。母妃因为他的前程不惜自尽。这一切,他都会从他们身上讨回,他要让所有害死他母妃的人为她陪葬!

  贞妃有孕,毓妃忙于照顾二皇子,皇帝一连几日留宿净荷宫。宫里的气氛渐渐不平起来,有传言说皇帝常去净荷宫是为了亲近恪纯公主,要立她为妃。慕从容不过是掩护而已。婉辞以从容的位分长久占据一宫,其实就是在为公主的晋封做铺垫云云。

  恪纯眉飞色舞地向婉辞描述她听来的谣言,不见愠怒,反似有趣。

  婉辞柳眉细拧,霜娥禁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都不生气?”

  恪纯不以为忤,展眉笑答:“为何生气?捕风捉影的事他们也敢传,也不怕皇叔将他们一一治罪。”

  婉辞却没有她那么乐观:“当初皇上封你为公主,便是为了堵住攸攸之口。此刻流言遍布后宫,却不会是表面这般简单的事。”

  恪纯抬高了兴致,坐在她身旁问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朕也想听一听你的想法。”清冷的声音响起,漠然中是隐藏的担忧。

  婉辞正对上他冷峻的面容,具有若有所思的研判意味。她微一摇头,萧霁睿会意地让霜娥与恪纯离开,恪纯起初不肯,却拗不过霜娥的生拉硬拽。

  “你有何顾虑?”萧霁睿接过她手中的茶盏,剑眉微拧,淡问道。

  日光晴朗,微风送来庭院里新植来的海棠花香,纠缠于鼻尖,轻绽醉人气息。婉辞略略失神,半晌回道:“虽是捕风捉影,然我总觉得背后另有玄机。”

  “你担心背后另有杀招?”萧霁睿轻抿口茶。

  她瞳眸暗淡下去:“他们必然不希望弄假成真。”

  萧霁睿闭目沉凝,眉心淡锁。再睁眼时似墨的瞳人如同静海深湖,偏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情绪:“朕已有了决断。”

  婉辞心中一动,莞尔道:“是温大人?”他与她想到了一处,都明白她不适宜久留宫里,并非为了漫天流言,只为她身上灼灼光芒不该被皇宫掩盖。

  萧霁睿对她的敏锐报以赞赏:“宁远当是最适宜的人选。”

  婉辞抿嘴轻笑:“怕只有温大人与她旗鼓相当,的确是良配。”

  萧霁睿沉沉望她,轻轻漾开浅笑,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朕庆幸,他们想错了。也庆幸,那都不是你。”

  婉辞微笑不语,江栋梁却在外焦急地唤道:“皇上,慈圣宫宫女过来禀告,贞妃娘娘不小心滑倒,动了胎气。”

  萧霁睿耸然而立,婉辞适时地接过他的茶盏。他神色复杂地凝注她无波无绪的脸上,几不可察地叹口气,走出门外。

  听到消息的恪纯赶着来安慰她,却看到她平静地练字,一笔一画皆十分有力。恪纯不禁气馁道:“你为何都不吃醋?”

  婉辞翦水明眸暗涌淡淡微笑:“并非每个人都有吃醋的权利。”

  贞妃惊魂未定地抚着肚子,心有余悸。她方才从慈圣宫里回来,太后听到碧云的禀报十分的震怒,竟没有顾及到她在场,当场勃然大怒,要求将传言者杖毙。一直以来太后都甚少准她出门,流言自然从未到了她的耳朵里。乍然听见这番谣传,却与连日的心事相吻合,由不得她不去深想。倘若皇上将计就计,那么她情何以堪?

  回碧玺宫的路上,神情恍惚的她并未看到脚下的青苔,一个不察,直挺挺地摔倒,若非碧云眼明手快,她腹中的孩子怕是要不保。那时,他的失望、太后的责罚她可还有力量身受?

  纤纤素手抚在胸口,心头却盼望他及时到来,好让她觉得她不是一个人面对未知的将来,好让她安心他心里自始至终唯有她一人。当萧霁睿焦急的身影出现时,她紧紧攥住他的手,一丝一毫不愿松开。

  她一直都认为她是配不上他的。

  初初相见,他静默高华,即使身受重伤却丝毫不能折损他的容光。他是那般清冷傲然,却不曾给乡野凡俗的她任何难堪。然而,她心里始终抱有诚惶诚恐的心,只因他是她的天,她终其一生的牵念。

  萧霁睿宽慰地一笑,试图缓解她的紧张:“怎么学起孩子来?这般黏人。”

  贞妃泣然道:“臣妾差一点就失去我们的孩子!”

  萧霁睿将她拥入自己怀中,抚慰道:“现下不是没事了吗?上天会保佑我们的孩子,你自己定要放宽心才可以。”

  她只觉肩膀乏力,深感劳累,好想就此在他怀里永远不必醒来面对她所害怕的一切:“皇上,臣妾想回去了。”她终究开了口,她不愿总是顺从忍耐,把自己置于无从把握的境地。

  萧霁睿抚着她发丝的手一滞,淡笑:“等过了这段日子,朕就把你接回去。眼下,还有旁的事,别让母后伤神。”

  旁的事?是恪纯的事吗?贞妃忽然很想开口质问,终究咽了下去。此时,碧云在外通传:“回皇上,皇后娘娘与慕从容来看望贞妃娘娘,正在殿外候旨。”

  萧霁睿略略沉吟道:“贞妃要休息,她们的心意朕明白了,让她们别等了,去慈圣宫与母后说说话,宽一宽母后的心。”

  碧云复又道:“方才三公主与恪纯公主也一同过来,如今正在太后殿给太后娘娘请安,稍后会过来,奴婢是否也要拦下二位公主?”

  萧霁睿宠溺地笑道:“两丫头你怕是拦不住的,等会儿她们来了,让她们留下一同用膳吧。”

  贞妃松开手,恳切道:“臣妾只愿与皇上单独一起。”

  萧霁睿笑道:“不过是两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有她们在,或可让你开怀大笑,何须在意呢?”

  贞妃略带沙哑的声音凄然问道:“皇上,您真当恪纯是孩子吗?”

  萧霁睿拧眉不语。

  她却把他的沉默当做默认,心头凄楚难忍:“皇上,臣妾是您最亲近的人啊,您竟连臣妾也要瞒着吗?”

  “贞妃!”萧霁睿长身而立,眼底掠过一丝愠怒,片刻恢复宁静,“你才受了惊吓,好好歇息,不该想的不要自寻烦恼,朕明日再来看你。”

  “皇上!”贞妃自悔失言,亟亟唤道。

  萧霁睿终是不忍,回过头去,叹道:“朕允过你的并没有忘记。”他说得很轻,似冷冽的清泉叫人不可再生质疑。

  贞妃闭眼,两行清泪滑落脸颊,顺势潜入嘴角,苦中带涩的味道。

  长河落日,残阳如血。朔风飞扬,荒原如漠。

  一面面帐篷挺立于风中,旌旗猎猎,延绵起伏,落日的余晖映射苍茫的光辉。景王独自驻足帐前极目远眺,或明或暗的面孔隐去忧心忡忡,看去却是专心致志聆听远方将士的歌声。沙场点兵的豪迈里偏偏透着无穷无尽的苍凉。

  与鸪望族的战争持续了半年以上,双方各有胜负。景王既未让他们再越雷池一步却也无力将他们驱逐出关外,从而高枕无忧。持续而没有结果的战争最易消耗战士们的斗志,加上去年连绵阴雨,举国歉收,粮草的供给已捉襟见肘。景王饶是身经百战,却也知晓战事不宜久久拖延。

  焦灼一点点地蔓延开来,景王有先见之明,军法严厉,才使得人心平静。

  “王爷,外面风大,请王爷回帐休息。”舒克望恭声说道。

  景王放声笑道:“本王戎马半生,这点苦还是经得起。”他打量舒克望几眼,笑道,“参军却是第一次随军征战,倒让本王放心不下。”

  舒克望清秀的面庞上微有坚毅的神采:“好男儿当志在四方。”

  景王哈哈大笑,笑中豪放却苍凉:“你让本王想起了我的儿子,当年与你一般的倔犟固执。可是本王倘若可以选择的话,宁愿他没有这般豪情壮志。”

  舒克望低头沉思,久久不敢出声。

  “孩子,这场仗注定是艰难的一战。于公,本王很欣慰有你这般家国天下的属下;于私,却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年迈的景王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烙下沧桑的痕迹,“本王老了,很多事再经受不起了。”

  “王爷!”舒克望脱口而出,“天朝需要您。”

  景王抬头望天,残阳一点点淹没于西边,直至完全隐入暗寂。“本王明白。”因为明白,所以始终屹立在此,因为明白,所以赌上全部的身家性命。

  “王爷,您的背后永远都有我们。”舒克望目光坚定,神情凛然。

  景王淡淡一笑,拍一拍他的肩膀,道:“希望三十年后,你仍然能有今日的雄心壮志,本王便心满意足。”

  “王爷,朝廷传来急报。”李长安躬身复命。

  景王漫不经心地拆开翻阅,脸色大变,凝重的面孔如死灰一般,生生地将急报分成两半:“传本王口谕,军营里若有一星半点的谣言动摇军心,杀无赦。”

  舒克望心头一凛,素来和蔼的景王犹如地狱修罗,浑身教人不敢直视。

  后宫的谣言在皇帝与太后的有效控制下平息,但朝堂里却多了种种不和谐的声音。从边关战事开端,就一直有主和派竭力主张和谈。当战事逐渐进入胶着状态后,反对声更是不绝于耳。

  江栋梁小心翼翼地看着阴沉缄默的萧霁睿。下朝后,萧霁睿始终维持不变的表情,朝仪殿的书房里奏折堆积如山,他却看都不看一眼,一径的默然。

  思来想去,江栋梁退了出去,招手唤来一内监,附耳说了几句。不多时,那内监领着皇后过来。沈沁如将心中的疑惑压下,问道:“叫本宫来究竟是发生什么事?”

  江栋梁挥手让内监退开一步,压低声音,道:“回禀皇后娘娘,廷议上有人奏本请议和亲事宜,要把恪纯公主嫁往鸪望族,嫁给殊羿做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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