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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以我血,召天地灵

  冰依心惊胆战地听着这赤裸裸的威胁,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明明刚才是自己在教训他的,怎么一转眼立场就反转了呢?

  冰依顿时有些火,不由得咬牙冷笑道:“怎么惩罚都无所谓?”

  祈然神色温柔地点了点头。

  “那好,这一个月你都不准进我们的房。”

  祈然皱了皱眉,“你确定?”

  他满脸忧心道:“我只是怕你天冷畏寒,若是没有我给你取暖……当然,如果你真的不准我进房,我也只能住在隔壁的客房。到哪天你实在不习惯独眠,一月之期又未满,大可以过来找我……”

  冰依彻底暴走,“你这个不要脸的无赖!”

  祈然笑着伸手抱住她,“我只对着你无赖,你不觉得荣幸吗?”

  冰依狠狠踹了他一脚,怒道:“我要起床!”

  虽说闹着要起床,但毕竟祈然对方才的事心有余悸,虽然现在魔禁反噬的症状已经对他失效,却不代表对别人也一样。

  冰依终拗不过祈然,在他怀中又迷迷糊糊睡去,等醒来,外头竟已是黑灰一片,月亮高挂了。她顿时郁闷至极:难得一个温暖的晴天,她竟在睡梦中度过,太亏了。

  屋里点着幽幽的灯火,祈然已起身,正捧着书在床边阅读。原本摆在前厅的小案几不知何时被移了过来,上面搁了个本子,祈然一边看书,一边皱眉思考,又随手在那本子上记着什么。

  冰依忍不住探头看去,只瞄到“以血养……”几个字,祈然却猛地合上书和记录的本子,推到一旁,低头道:“醒了?”

  冰依还有些好奇,忍不住又往那本子上瞄了两眼,“你在写什么?”

  祈然笑笑,将衣服递给她道:“是一些医用知识,到时方便整理成书籍。”

  冰依想了想,便没再深究,快速穿衣起床,又洗漱了一遍。谁知刚放下毛巾,眼前就出现了一杯恐怖的暗红色浓稠液体。

  她大惊失色地往后一跳,“我不要再喝了!”

  祈然一副看小孩的宠溺表情,声音轻柔,“冰依,别任性了。良药苦口,你都做母亲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良药苦口?骗鬼去吧!冰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边摇一边往门边退。等退到能够着门把的地方,她举起右手手腕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上面的淤青是谁造成的?”

  祈然一愣眼神顿时黯淡,冰依趁他分神的瞬间,迅疾无比地拔开门闩冲了出去。

  她跑过围廊,原本是打算拐上二楼去找冰朔或步杀求救的,经过船舱口的时候,却发现屋外月光异样皎洁,洒落在甲板上,有种奇异的魔力吸引着她。

  冰依忍不住松开抓住栏杆的手,一步步往甲板上走去。月光一点一点洒满她全身,银白洁净又带着微微的清冷,可是她却觉得体内有一股灼热的气息在蠢蠢欲动。

  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我以我血,召天地灵……

  风雷浩博,水火交。五行齐聚,天地乱……

  隐隐地,冰依仿佛听到有什么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回荡,就像无数个膨胀的小球,在她脑海中窜来窜去,摩擦生热。

  她忍不住捧住脑袋,仰起头迎向月光,却不知是无意识的动作,还是渴望月光的冰凉来浇熄这突然滋生的火焰。

  “冰依——”祈然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急迫,似是近在耳边,又似来自很远很远的天边。

  她想转头看去,可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浑浑噩噩间,她仿佛回到了那个波涛汹涌的梦中,又仿佛在现实中经历着梦境。

  乌云滚滚,海面汹涌,巨浪一个接一个劈面而来,吞噬了玻拉丽斯号,也吞噬了他们所有人……

  “啊——”凄厉而又充满恐惧的尖叫声划破了静寂的长空。

  冰依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要爆炸了一般,无法自控,也无法感知。巨浪打在身上,她没有感觉;船身疯狂摇晃她也没有感觉。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经脉里都好像蕴藏了无穷无尽的能量,而此刻它们按捺不住了,将要通通爆发出来。

  “冰依,冰依!冷静下来……”忽然,她感觉到有双手抱住了她,温暖的体息从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中传递交融进她的身体,“冰依,不要怕!随着我的内力波动调整你的呼吸,听到没有?……步杀,你护住她的天灵穴和檀中穴,不要让任何气息冲到那里……冰朔你去指挥他们掌船,迎着风浪上,到旋涡中央去,绝对不能退缩!”

  那严峻急切却仿如天籁的声音没来由地给了冰依力量,她的神志模糊不清,身体却已经照着他的指示一一去做。

  也不知过了多久,体内要爆炸般的膨胀感觉终于逐渐消失,头脑也慢慢恢复清明。她开始意识到脚下剧烈的摇晃,身上被水打湿的冰凉,和护着她的一双手的温暖。

  冰依缓慢地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一银一紫两只盘旋在她头顶的透明蝴蝶。

  她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正是那两只烙印在步杀和冰朔身上的精魄蝶。此时它们正不住地绕着她的头顶飞舞,一副兴奋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在不断吸收某种令它们嗜爱的食物。

  冰依身体一软,倒在温暖的怀抱中。刹那间,两只精魄蝶又盘旋了一圈,却仿佛再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扇扇翅膀一只冲进了步杀的掌心,另一只飞向驾驶室,消失得无影无踪。

  甲板上,船帆旁站满了全身湿透的船员和侍卫,连祈然和步杀也是一脸狼狈,面色憔悴,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冰依轻轻地舒了口气,只觉心如明镜,脑中再无混乱膨胀的感觉。

  也就在那一瞬间,原本遮盖住天空的乌云慢慢退散开去,翻腾的海面也逐渐平静下来。等到皎洁的月光再度洒上甲板,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湿透的甲板上还蹦跳着几只小生物,如果不是被海水浸透的衣衫,几乎会让人产生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少主!快看,那是什么?”侍卫的惊叫声打破了原本祥和宁静的气氛。

  冰依抬头望去,只见原本空荡荡的海面上竟多了一片暗红色的浓雾,浓雾外的世界,海依旧是海,月光依旧皎洁,浓雾里的景象却无论如何都让人瞧不清楚。

  All the ordeals and hardships I can endure.

  The chilly harsh wind can’t make me falter...

  冰依侧了侧耳,站直身体问道:“祈然,步杀,你们有没有听到歌声?”

  祈然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与步杀对望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眸中的忧心。

  旁人或许听不出来,这隐隐约约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歌声中,蕴藏着怎样摄人心魄的力量。虽然此刻渺小到微不足道,但以他们的内力修为,却还是一瞬间分辨了出来。

  Since I first heard about your name!

  Why, my heart is so violently throbbing?...

  冰朔刚从驾驶室中走出来,耳中隐隐约约听到歌声,细思了一会儿,忽然惊愕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海妖之歌?”

  冰依闻言正待问什么是海妖之歌,却听方才惊叫的侍卫又喊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还夹杂了其他人的喊声:“船!少主,那红雾中,有船开过来了!”

  冰依惊讶地转头望去,果然看见一艘巨大的灰色帆船缓缓地从浓雾中驶出来。可因为红雾里面的情景无法看到,那船就像是从红色空气中凭空生出来的。

  The ship is plowing through the turquoise water.

  The heart is beating faster...

  忽然,冰依瞪大了眼睛。

  随着巨船的逐渐靠近,她发现这船上没有一个人,不仅仅没有一个人,船上的主帆副帆还都破破烂烂,污黑一片,帆原本的图案早已看不清了。船舷也破了好几个地方,甚至连船身也能看到几处断裂的木板。这显然是一艘废弃的船。

  但最让她惊恐的是,那艘船原本该悬挂旗帜的地方,竟吊着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身形修长,头发乌黑,披散下来,遮住了整张脸。可他的身体竟是轻飘飘的,如一张纸在风中轻轻摇摆。

  冰依无法遏制地捂住了嘴。她不是没见过尸体,甚至还亲手杀过人,可是从来没见过死状如此恐怖的尸体。

  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幽灵船!这一定是传说中的幽灵船!”有人喊了一声,语音中充满了惊恐和畏惧。

  刹那间,这种恐惧就像病毒般蔓延开去,渗进了船上每一个人心中。

  大家的喉咙口都徘徊着“快跑”这两个字,却没有一个人敢喊出来。顿时,船上又静寂起来。

  忽然,一个清脆爽朗又兴奋至极的女声打破了这种氛围:“哥,快来看!是血镜赤雾,血镜赤雾啊!我们终于找到它了!”

  蒋小伍慢吞吞地从船舱口走出来,朝地上唾了一口,满脸严肃地道:“血镜赤雾就血镜赤雾,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哥没教过你万事要淡定吗?淡定懂不懂?!”

  蒋小柒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哥,我会学着淡定的。”

  蒋小伍点了点头,缓步走过她身边,忽然脚步一变,飞一般冲向那红色浓雾,双臂张开仿似要拥抱它,“啊!啊!我亲爱的血镜赤雾,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了?三年,三年哪!”

  蒋小柒顿时傻了,喃喃道:“其实我刚刚已经懂了,可是现下又糊涂了。到底怎样才算淡定啊?”

  一旁的冰朔忍不住笑了出来,蒋小柒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冰朔问道:“血镜赤雾究竟是何物?”

  蒋小柒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她出糗,才低声道:“血镜赤雾是通往勒森巴古堡的唯一途径。”

  勒森巴古堡?冰朔一怔,这名字,为什么让他有种……

  “摩卡!看到没,是血镜赤雾!”

  陌生的声音忽然从玻拉丽斯号下方传来。因为海面太过静寂,虽然有些距离,却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冰依猛地一怔,这声音,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冰依忍不住探头看去,黑暗中却只见两个黑漆漆的人影。从声音听来,应该是两个青年男子。

  “本以为被奇怪的力量拉扯着又卷入旋涡,这次死定了。谁知因祸得福。血镜赤雾,血镜赤雾,哈哈哈……札特,我们这一次必定名扬四海了!”

  There you are! There you are!

  On an overhanging cliff you sit...

  忽隐忽现的歌声突然间变得大声,婉转的曲调加上女子哀凄如诉的歌声,无法阻挡地缓缓钻入耳中,无形中仿佛有一只柔软娇媚的手在不住地撩拨你的心房。

  在众人神昏意绵之际,忽然有一道清冷的声音,如冰水兜头浇下。

  步杀注视着那破烂的幽灵船冷冷道:“船里有人在呼救。”

  当灰暗而又古典的大门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直响个不停的凄美歌声,突然消失无踪。

  破旧的幽灵船上,黑漆漆一片。祈然几人提着防水防风的灯笼走上甲板,近十人的重量使得本就破旧的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上船的除了祈然四人,还有蒋家兄妹,想瞧热闹的小四、香环,和武艺高超随护在他们身边的辛茹、侍卫长王毅。

  冰朔走在最后,脑中还想着“勒森巴”这几个字,脚刚从临时搭架的木板上迈离,忽然一股蛮横的力量推来,他身子一晃,差点儿掉下海去。

  错步旋身轻盈地落到甲板上,冰朔皱眉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冰绿瞳色的男子正挑眉看着他,脸上满是轻蔑和阴沉,还夹杂着一丝兴味。

  这个男子的长相有着明显的西方人的特征,宽额高鼻,眼窝凹陷,肤色略白,毛孔却极为粗大,浑身上下给人一种霸道阴狠的感觉。

  “小子,看什么看?不服气吗?”男子操着有些生疏的语言,恶狠狠道,“还不快滚开,挡了老子的路,小心把你丢到海里去!”

  冰朔淡淡一笑,瞧也没再瞧他一眼便转身离去,心中却有一丝寒意掠过:那人袭来时,他的灵觉居然没有适时感应到,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男子脸色一沉,正要冲过去教训他,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

  “札特,怎么,你想阻碍我吗?”

  被叫做札特的人冲他摇了摇头,比男子略深的冰绿眼眸微微一沉道:“这伙人不简单。摩卡,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你想为了自己的私欲毁掉这次行动吗?”

  男子一脸不甘和贪婪地望了望少年离去的身影,终于松开拳头,点了点头,转过身嘴角却又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

  冰朔快步跟上前面几人的步伐,刚走到步杀身边,便听他冷冷的声音传来:“要我杀了他?”

  冰朔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我有自保能力。”

  他望着步杀冷淡漠然的表情,思索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如果你说‘要我教训他’,我想我会更感激和高兴一点儿。步杀,对你来说,杀人真的只是一件等同于吃饭、睡觉的简单事情吗?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为什么要去杀人?”

  步杀侧头看了看他,冷笑道:“你在问一个杀手为什么要杀人?”

  冰朔皱起眉头,“可你现在并不是杀手,充其量不过是个冷情一点儿的刀客!”

  步杀微微一怔,黑眸中闪过温润的星光,淡淡道:“小心点儿。”

  说完,步杀猛地撇过头,快步离去,留下冰朔在身后抿着唇笑,“谢谢关心,步叔叔!”

  一个趔趄,冰朔笑得弯下身去,却听祈然在前头叫道:“朔儿,跟上来。”

  冰朔撇了撇嘴,知道祈然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应声加快了脚步。

  被祈然牢牢牵着手的冰依也隐约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闻声忍不住笑眯眯地看着祈然,“你是不是怕儿子欺负你兄弟太甚了?”

  祈然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真不明白你们俩为何如此喜欢捉弄步!”

  冰依朝后偷看了神情冷漠的步杀一眼,吐了吐舌头,“你不觉得看那种冷若冰霜的人变脸是一件很有成就感很快乐的事情吗?”

  祈然顿时无语。忽然——

  “啊——”

  冰依一惊,“是小柒的声音!”走在最前面的便是蒋家兄妹。

  冰依急得想往里面冲,祈然紧紧握住她的手,顺便稳住她的情绪。

  一进舱,一种让人欲呕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冰依一边忍住恶心反胃的感觉屏起呼吸,一边借着灯笼的光朝四周看去。

  谁知这一看,她几乎吓得跌倒在地。

  船舱里,横七竖八地躺了数十具尸体。她并不是没经历过惨烈景象的人。如果光是尸体她会觉得毛骨悚然,但至少还不至于恐惧。可是眼前的这些尸体,却又与普通的尸体全然不同。他们是真真正正的干尸。

  就与船桅上吊的那具尸体一样,他们仿佛被人吸干了全身的血肉,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扭曲的面孔,交叠的骨架,空洞的眼眶,似乎在诉说着某种无法宣泄的神秘和冤屈。

  虽然这里没有血肉淋漓,没有内脏横飞,可是那种几十具干尸交叠在一起带来的恐怖感,完全不亚于她第一次看到无夜时的惊吓。也难怪第一个看到的蒋小柒会发出尖叫了。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她的眼睛,祈然轻声道:“如果怕,就不要看了。”

  冰依扳下他的手,脸色微有些苍白地笑笑,“没关系,我又不怕做噩梦。”

  祈然一怔,忽然领悟过来,心头微热,不由得紧紧握住她的手,牵着她慢慢往前走去。

  “快来这里,这里有活人!”小柒的声音从里舱传来。

  恰好步杀和冰朔也刚入内。冰朔见到眼前的景象也是一怔,惊吓之后却只有恻隐和不忍,这样的死法实在太残忍了。

  祈然望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王毅、小四等人,“你们守在甲板上,时刻注意那片红雾和玻拉丽斯号的情况,明白吗?”

  王毅忙代众人应是。香环和小四虽也想进去看看,奈何主子已发话了,自然不敢不从。

  祈然四人走进里舱,只见蒋家兄妹正围着一个气息奄奄的青年。那青年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黝黑,头发蓬乱,脸上一片憔悴虚弱之色,高大的骨架却瘦弱得惨不忍睹。

  祈然走前几步探了探他的脉,眉头一皱,伸手扳过他的身体,将他破旧的衣衫往下拉了拉,顿时露出黑而粗糙的皮肤和两个……圆形的伤疤。

  冰朔脸色忽地一变,“咬痕?!勒森巴……难道不是巧合……”

  冰依心中隐隐也有种古怪而不祥的预感,闻言忙问:“是什么?”

  冰朔神色复杂地瞧了瞧那个青年,沉吟了半晌,才道:“方才小柒告诉我,那红色浓雾被称为血镜赤雾,是通往勒森巴古堡的唯一途径。”

  冰朔望向小柒,小柒连忙点头,“对,是我说的……”被一旁的蒋小伍狠狠瞪了一眼,小柒忙低下头,委屈地低喃,“你只说不能告诉别人我们此行的目的,又没说不能讲起勒森巴古堡……”

  冰朔笑笑,转头望向冰依,缓慢而凝重地道:“勒森巴……你真的没想起什么吗?”

  冰依眨了眨眼,有点儿迷惑,“是哪篇小说里提到过的?还是跟某个现代建筑物同名?”

  冰朔差点儿气结,无语道:“勒森巴,在现代翻译过来就是:L-A-S-O-M-B-R-A,Lasombra。传说属于吸血鬼魔族里的守护者。”

  冰依张了张嘴,满脸不可思议地道:“你……你是说……我们这回碰上吸血鬼了?”

  冰朔苦笑着点点头,“恐怕还是极不容易对付的贵族。”

  蒋小伍忽然抬起头看看他们二人,脸上一片凝重,再没有了平日的嬉皮笑脸,“你们居然也知道吸血鬼?”

  冰依回望他,挑眉道:“你这么问,表明你也知道?”

  蒋小伍沉静了一会儿,忽然扭了扭腰,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脸蛋,一脸害羞地道:“讨厌,人家怎么可能知道呢?就是随便问问罢了。”

  冰依顿时无语。恰好这时祈然也已为那个青年施完了针,他慢慢醒转过来。

  只是,他一睁开眼,就疯狂地颤抖起来,脸色一时苍白如纸一时又红艳欲滴,眼中满是惊恐之色,仿佛在他眼前的都是魔鬼。

  祈然伸手在他肩井穴轻轻扎了一针,瞧他些微冷静下来后,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在他身上,忽然浑身一震,紧紧握住他的手,哽声叫道:“你是神,是神来救我们了吗?爷爷,你瞧见没,神没有抛弃我们啊!”

  祈然淡淡地看着他的激动和崇敬,又问了一遍。那青年才道:“我……我叫小鲁,鲁小鲁。”

  “那么,鲁小鲁,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是谁抽去了你大半的血液,还使你体内中了某种奇怪的毒?”

  小鲁浑身又是一颤,脸部甚至因为恐惧而不断痉挛,喉咙发出的破碎声音断断续续,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祈然拔出那枚银针,又重新扎上同一个穴道,这一次他又往下扎了一分,同时灌注入内力。

  冰朔忍不住脱口道:“你再这样扎下去,他……”

  祈然淡淡瞥了他一眼,声音漠然而不带一丝情感,“他的生命早已枯竭了。”他顿了顿,想到那终究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开口解释道,“朔儿,我想我现在做的,和你所谓的现代医学中的强心剂是一样的意义。你若连这样的道理都想不通,就不要做大夫了。”

  冰朔脸上一红,低头道:“对不起,我明白了。”

  小鲁慢慢镇定下来,目光迷离地看着祈然,声音断断续续,“城堡……公主……吸血的恶魔……一定要小……心……”

  The ship is plowing through the turquoise water.

  The heart is beating faster. Oh, my dim eyes are shining...

  沉寂了许久的歌声忽然又响起来,众人正在心惊之际,忽然两个身影从舱口直冲进来,其中一个猛地弯身粗鲁地揪起小鲁,厉声喝道:“告诉我,城堡里有哪些人,有多少财宝,快说!快说!”

  忽然,他的手臂一麻,还没反应过来,揪在手上的人已被人拎走。

  摩卡抬头对上一张绝世俊秀,几可让日月失色的面容,微微一怔后才怒吼道:“你敢抢老子的人?!”

  祈然连瞧也懒得瞧他一眼,伸手将小鲁肩上的银针深深插入,低声道:“安心去吧。”

  小鲁缓慢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苍白的脸上仿佛还刻着某种惊恐的余悸,可他的嘴角却牵出一抹淡淡满足的笑容。

  摩卡气得两眼往外突出,眼看杀机毕露,连札特也要拉不住。忽然——

  There you are! There you are, on an overhanging cliff you sit.

  Your naked tanned body glistens with a metallic hue...

  凄美的歌声依旧凄美哀怨,可是却仿佛忽然间拥有了强大的力量,疯狂地撞击人的耳膜。

  摩卡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眼神慢慢涣散。札特支持了片刻,也倒了下去。

  冰依只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全身无力,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却仿佛所有的意识都要被那歌声吸走了。

  “不用抵抗,冰依,睡吧,我会守着你的。”柔柔的声音适时解除了冰依的痛苦。

  冰依闭上眼,枕着祈然的手臂,沉沉睡了过去。

  Long wavy hairs streaming in the wind.

  You looked at me silent...

  几人缓步走出舱外,两艘船几十人,此时还能清醒站立的只剩下祈然、步杀和冰朔三人。祈然和冰朔是因为百毒不侵、百邪不入的体质,步杀却是因为突破了先天无为的境界。(早在突破先天无尘境界时,就已有拒毒抗邪的能力。)

  祈然手中抱着昏睡过去的冰依,四处看了看,忽然变色道:“船在自动向红雾方向行驶。”

  冰朔一惊,果然发现虽然速度缓慢,但两艘船真的在靠向红雾。他皱眉道:“这片海域太古怪了,居然没有一丝风,连海面也几乎不会波动一下。恐怕即使下锚也不一定能停住。”

  祈然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眉峰深锁。他并不想卷入什么吸血鬼、古堡事件,更不愿让身边的人再冒险。沉吟片刻,他果断地道:“我们回玻拉丽斯号,下锚停……谁?!”

  祈然猛地回过头去,只见蒋小柒俏生生地站在船舱口,脚步有些趔趄,望着他们的目光却清澈透亮,“没用的,这片海域其实是处在血镜赤雾缔造的魔法结界内,与外面的大海根本没有通道。所以,哥哥才会找了它三年都找不到。若不是这一次,你们的船突然有怪力产生巨大的吸引,我……我和哥哥可能这辈子也没法找到它。真的,你们想逃,也是逃不出去的。”

  祈然蹙眉看着她,“你是如何醒来的?”

  蒋小柒晃了晃脑袋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睡着了,做了个噩梦,很吓人很恐怖,然后我听到了哥哥的喊声就醒了。不过,这歌声让我真难受。”

  随着蒋小柒的讲述,他们所站立的幽灵船已经逐渐靠上了浓稠的红雾。

  祈然只觉眼前的景象开始笼罩上一层红色迷障,脑中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他远超常人的目光扫过平静的海面,扫过破烂的船帆和甲板,又扫过背后的玻拉丽斯号,忽然猛地瞪大了眼睛。

  随着临时搭建的固定连接板的脱离,祈然这才发现,其实真正被红雾吸引住的只有这艘破船,而他们的玻拉丽斯号根本没受到波及。

  冰朔这时也发现了,震惊道:“玻拉丽斯号并没有被拉扯过来?”

  祈然一回过神来便想用轻功跃回玻拉丽斯号,可是身体自从碰上红雾后,就有种沉重而黏湿的压力。当他想跃起时,本身已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冰依的身体更仿佛被雾里的什么东西牢牢拉扯着,动不得半分。

  祈然愤怒地瞪向瑟缩在一旁的蒋小柒。蒋小柒脸色苍白地低下头,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哥哥说一定要拖住你们,对不起……”

  Then the enchanting singing rises over the sea.

  A gentle dagger cutting through my heart...

  眼看着四人慢慢进入红雾,耳边的歌声也越来越大,祈然长叹一声,终于放弃了抵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冰依常说的话,或许真有几分道理。

  红雾从浓厚又变得稀薄,但那种沉重的拉扯力却不松反紧,破船的行进速度也越来越快。

  慢慢地,一座西式古典风格的巨大古堡出现在众人面前,古堡的外墙是灰黑色的,外形呈圆柱状,总共有三栋建筑物,中间高,两边稍矮。墙上稀稀落落遍布着类似爬山虎一类的暗绿色植物,纠结在一起,形成一幅幅古怪的图形。

  外面的天色明明是明月高挂的夜晚,这里的天空却被一片血红的夕阳覆盖,朦胧的霞光笼罩住整个城堡,显得既神秘又诡谲。

  船越行越快,逐渐驶到了古堡面前,巨大的帆船在高耸入云的古堡前,竟渺小得如玩具木偶。

  几人都忍不住抬头仰望,却越发觉得顶上的天空红得让人眩晕。

  当灰暗而又古典的大门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直响个不停的凄美歌声,突然消失无踪。

  祈然感觉冰依的身体动了动,然后,他们听到一道沉重的金属碰撞开合声,两扇巨大厚重的门被缓缓向外推开来。

  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男子,穿着黑色的西装,站立在大门两侧,朝他们躬身敬礼,“欢迎光临勒森巴古堡!”

  左边的男子侧过头来,漆黑幽深的眼眸一一扫过他们四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你们是第三批睁着眼睛穿过血镜赤雾的贵客,快请进吧,公主已在堡内等候多时了!”

  一瞬间,冰朔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异大陆,还是在21世纪某个富豪的仿古别墅中。

  “我叫齐左。”

  “我叫齐右。”

  “我们两个是双胞胎兄弟。如果你们觉得难分辨,可以瞧瞧我们眼角的这颗痣。我的长在左眼旁,我弟弟齐右的长在右眼旁。”

  祈然等人下了船,就听那两个男子温和有礼地介绍自己。众人仔细瞧了瞧他们的面貌,确实长得极为相似,连神态动作也几乎一模一样。若非一左一右两颗泪痣,便是祈然也不能轻易分辨出来。

  怀里的人轻轻地动了动,祈然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冰依睁开眼来。这时,后头的船上也有了些响动,自是那些被歌声催眠的人都醒了过来。

  齐左略略提高了声音道:“欢迎贵客光临勒森巴古堡,各位里面请。”

  神色沉稳,礼貌有加,温和亲善,却丝毫不显热络。祈然微微眯起眼,松开手将仍有些迷糊搞不清状况的冰依放下来,又低下头轻声把方才的事简略地解释了一遍,才抬头笑道:“那么,有劳二位了。”

  齐左和齐右似是怔了怔,随即转身走入堡内。

  从走进古堡大殿开始,冰朔就有些心不在焉。这里的装修和陈设与中世纪欧洲贵族的住宅实在太像了,甚至连光影明暗的比例都能给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他一步步走入大殿,指尖轻轻拂过有些陈旧的桌椅,和桌上不起眼的花瓶。这里,估计只有他知道,这个古堡里的每一件东西放到21世纪那是怎样的天价。

  虽然听冰依说起,玻拉丽斯号曾到过的多哈岛建筑和人文也颇具西方风格,途经换货换水的小岛小国有些也给人一种介于东西文化之间的感觉,可是,从没有一个地方会如这个古堡一般,带着纯然的,无法忽视的中世纪西欧风味。

  一瞬间,冰朔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异大陆,还是在21世纪某个富豪的仿古别墅中。

  冰朔正沉思着,忽然感觉有一道灼热的令他极不舒服的视线落在身上。他回过头去,对上一双毒蛇般贪婪阴险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凛。

  摩卡扯着脸皮发出一声恐怖的冷笑,率先在椅子上坐下来,朗声道:“不是说要我们见公主吗?人呢?”

  札特在摩卡旁边的位子上坐下来,压低了声音道:“摩卡,你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不情不愿地收回目光。

  冰朔不露声色地笑笑,心里对这个古堡及所有和它相关之人的存在越来越觉得怀疑。总觉得,它们是跟这个大海格格不入的存在。

  “冰朔,快看!这个是钢琴吗?”冰依惊讶中略带兴奋的声音传来。

  冰朔回头,果然发现在大殿旋转楼梯前的角落中,放置着一架暗棕色的杉木钢琴。样子古典,底架并未上现代流行的烤漆,却显得极为奢华高贵,几颗光华内敛的宝石镶嵌在底架周围,翻盖更是用温润剔透的黑玉石制成。

  冰朔几步走到冰依身边,修长的手指按上琴键,微微瞪大了双眼,“竟是用象牙和乌木做的黑白键。”

  冰依用单手连续弹出“哆啦咪发嗦”几个音,惊叹道:“这琴看上去老旧,音质竟能如此通透纯净,真不简单。”

  顿了顿,她抬头望向冰朔,笑眯眯地道:“朔儿,你会弹吗?”

  不待冰朔说话,她马上补充了一句:“你可别说你不会,你爹浸淫音乐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我不信你连一点儿都没遗传到。”

  “未经主人同意擅动别人的东西……”

  瞧着逐渐围拢过来的众人,多数都用兴致勃勃的目光瞧着她,蒋小柒更是乐得快蹦起来了。冰朔不由得苦笑道:“好吧,你想听什么曲子?”

  冰依怔了怔,眸光微黯,轻声道:“A Moment of Bliss。”

  冰朔看了她片刻,又望了她身后表情莫测的祈然一眼,笑道:“这是祖父唯一弹得好的一首曲子,难为你还记得。”说完,他转身在垫有海绵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修长白皙的十指搁在钢琴的琴键上,仿佛有种天生的契合。光滑的黑玉石翻盖上隐约映出少年温润俊秀的容颜,微长的发垂下来,柔顺地贴着洁白的额、修长的脖颈。清透的酒窝映衬着嘴角浅浅的笑容,那是连人心也慢慢会被软化的温暖笑容。

  十指动,缓慢而流畅,然后节奏逐渐加快。

  轻柔婉约的琴声仿佛变成了一匹薄如蝉翼的织锦,轻轻地,缓缓地飘过房间的每个角落。拂过你的脸颊,擦过你的耳畔,笼罩上你的心灵。

  琴音和曲调也许并不能让所有人都认同,可是琴音中所透出来的浅浅平和的幸福感,却因为弹琴者发自肺腑融入琴音的感情,而传递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就连一旁的摩卡和札特的脸上也褪去了少许凶悍之气,慢慢被祥和的微笑所取代。

  “啪啪啪——”清脆的击掌声突然从盘旋楼梯处传来,琴声也戛然而止。

  冰朔有些歉然地回过头去,却微微一怔。

  不,确切地说,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有片刻的愣怔和惊艳。

  楼梯上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的容貌用倾国倾城、闭月羞花来形容,都会让人觉得别扭不适合。因为她一身红衣,燃烧着火一般的炽热,面上却是冷若冰霜,仿佛目空一切,又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那就是——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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