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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确实不简单

  只是,这女子面色虽冷,凝视着钢琴前冰朔的眸中却有着一种难以描绘的震撼和伤痛。

  冰朔回过神来,起身歉意地笑笑,“未经允许动了你的琴,还请见谅。”

  女子仿佛未听到他的话,开口问道:“你刚刚弹的曲子叫什么?”

  女子的声音如冰玉相击,清脆却又带着丝丝凉意。

  冰朔回道:“A Moment of Bliss,翻译过来就是《幸福瞬间》。”

  女子浑身一颤,震惊地看着他,“A Moment of Bliss……你会法尔斯语,你也是来自西海的?”

  法尔斯语?西海?冰朔与冰依对望了一眼,才道:“我并不知道什么是法尔斯语,也从未去过西海。如果您说的是曲名,我不过是从别处听来的,让您见笑了。”

  女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又恢复了冰冷无波的神态,缓缓走下来。

  女子的走动很缓慢,纤腰随着步伐微微扭动,红色长裙下修长的美腿若隐若现。她明明只是自然地走路,脸上也没有半分妩媚,却不知为何轻易就能撩动人心房。

  在场的人大多开始脸红心跳呼吸急促,目光始终不离那女子,摩卡、札特眼中更是写满了赤裸裸的贪婪和欲望。

  女子的脚步忽然在祈然面前停下来,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和锐利,“你是唯一一个连心跳都没快过一下的人,为什么?”

  祈然冷淡一笑,“因为你的媚术,对我全无用处。”

  “是吗?你居然还知道我用了媚术?”女子眼中闪烁着赞赏和好奇。

  她的目光慢慢扫过祈然、冰朔、步杀,然后是蒋小柒,“你们四个确实不简单,竟连血镜赤雾和我的媚术也奈何不了你们。看在这个分上,我可以给你们随意挑喜欢的房间的权利。”

  “至于你们……”女子冷淡的目光扫过余下的人,声音中已充满了蔑视和不屑,“底层的黑水房中或许还有些空位,你们愿意可以睡那儿,不愿意回你们的船上去也行。”

  “放你娘的臭屁!”摩卡当即跳起来,怒吼,“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臭娘儿们,别以为自己有点儿姿色就可以摆谱了。告诉你,老子不吃这一套。不给老子房间,老子拆了你整个堡!”

  说着,他狠狠一拳凌空击出去,只见空中红光闪过,然后“砰”的一声,离他不远处本属于冰朔的那把椅子竟爆裂开来,霎时裂成了一地碎木。

  小四、香环等人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吓得说不出话来。祈然等人虽早已见识过这样的魔法,也是微微心惊。

  唯有那女子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依旧看着祈然等人,“你们可以叫我卡嘉。二楼是餐厅,三楼和四楼是客房,喜欢哪间你们随意选择,五楼是堆放财宝的地方,五楼以上的房间大多空置着……虽然没有什么危险,但我劝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去五楼。这古堡中没有什么禁区,但我并不是这个古堡的主人。所以,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房间不要随意走动。”

  摩卡原本火冒三丈,却在听到女子说五楼堆放的财宝和古堡的主人时与札特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卡嘉说完一个利落的回身,吩咐齐左和齐右道:“带他们四人去房间。其余几人,不许他们再踏入古堡一步。”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祈然牵着冰依的手朝盘旋楼梯走去。

  卡嘉一把拦住他,微愠道:“我说了,除了你们四人,其余人不得停留在堡内。”

  祈然淡淡道:“我若非要呢?”

  卡嘉瞧了冰依一眼,摇头道:“我不允许。”

  这样容颜绝代的女子,近看更是美得无可挑剔。冰依正在心里不住赞叹着,闻言回过神来惊奇道:“你也说你并不是古堡的主人,我们入住为何要得到你的允许?”

  卡嘉一愣,与她对视了半晌,懊恼地撇开眼道:“既然你们自己想死得快一点儿,就随便吧。”说完,她怫然甩袖离去。

  冰依回过神,发现齐左和齐右正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她,仿佛在控诉着她对卡嘉的不敬。她不由得郁闷道:“我只是想问古堡主人到底是谁而已……”

  齐左按捺下眼中的怒火,面无表情地道:“几位楼上请。”

  祈然笑笑,牵紧了冰依的手踏上楼梯,并回头吩咐道:“步,你和冰朔一间。小四、王毅你们一间,辛茹你和香环一间,没有我的命令,不要随意上楼。”

  小四等人忙应声道:“是,少主。”

  齐左和齐右似乎自从卡嘉被气走后就一直态度不善,从头到尾不再多解释一句。只看何人选了房间,就将钥匙递给他。

  三楼和四楼的格局几乎一模一样,均有四间房。每一间房的房门从外表看去唯一的区别是房门上所挂的金属牌,牌上标的竟是英文字母。

  三楼房间的金属牌上分别写着“T-A”“T-B”“T-C”和“T-D”,四楼则是将“T”换成了“F”。

  摩卡和札特最快选了四楼一间离上旋楼梯口最近的房“F-D”。

  蒋家兄妹则挑了他们隔壁的“F-C”房。

  祈然不愿与他们有瓜葛,就命几人都留在了三楼。

  祈然看着冰朔和步杀走进T-D房,小四和香环等人也各自进屋,才带着冰依打开T-C房的门。屋里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光从窗户中透进来,祈然按照齐左的指示点亮了房间的烛火,房间的摆设在烛火中慢慢变得清晰。

  紧接着,冰依整个人便被惊呆了。

  “玻璃窗,沙发,绒毛地毯,暗纹壁纸,镶金丝床罩……纯欧式古典风格的家具和装潢!”她难以置信地转了一圈,到推开门右侧一间小房间的门后,她的惊讶已经无法用正常的语气表达出来了,“天哪!祈然,我看到了什么?抽水马桶,木质洗脸台,木质浴缸!虽然都很简陋粗糙,可是这也太夸张了!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啊?”

  祈然一把拽回她,牢牢扣在怀里,“你今天已经在我耳边说了太多我听不懂的话。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人,你可不可以稍稍歇一下?”

  冰依撇撇嘴,被迫点着头,目光却不住地往家居摆设上瞧。目光灵动,除了好奇惊讶,更多的却是兴奋和向往。

  祈然无奈地松开她,开始认真打量和细究这屋里的每一个摆设,并将它们一一记在脑中。

  目光掠过抽水马桶,他问道:“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在冰依详细解释了功用和原理后,他走近前细细地查看了抽水马桶的构造,甚至翻开水箱瞧了半晌,随即陷入了深思。

  冰依等了许久,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道:“你在想什么呢?”

  祈然道:“想着如何制造这个东西。”

  冰依一怔,抬头有些愕然地瞧着他,“你要造它?造了做什么?在船上怎么造啊?”

  祈然叹气,牵着她来到床前。冰依一见铺得厚厚实实的床和罩在上面的崭新床单,就忍不住笑着扑上去,在上面滚啊滚,一下滚进祈然怀里。

  祈然抱住她,柔声道:“冰依,你有没有想过,等我们远航结束,回到天和大陆后要做什么?”

  冰依一怔,抬起琥珀色眼眸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祈然淡淡道:“我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不过,我瞧你和冰朔都如此喜欢这个古堡的风格,所以想着,回到天和大陆后,我命人建一幢如何?”

  冰依顿时怔住了,双眼眨也不眨地瞧着男子俊秀温雅的脸,缓缓道:“你是因为想到了这个,所以方才在大殿一直四处看着并不说话,进了房间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祈然点了点头,眼底的温柔仿佛都化成了水。

  冰依猛地伸手抱住他,将脸埋在他带着幽谷清香的体内,哑声道:“祈然,不要总想着我,多想想你自己吧。你为什么无论做任何事都只顾虑我的感受和喜好呢?我真的会被你宠坏的。”

  祈然轻笑,抱紧她,柔柔的吻落在她头顶,“因为这是我唯一想做的。”

  冰依转了个身,躺在他的腿上看着他,轻声道:“你真的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吗?”

  祈然的身体微微一僵,神色幽沉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冰依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勾住他的脖颈一字一句道:“祈然,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无论是在海上、古堡里还是村屋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钢琴、玻璃窗、抽水马桶……这些虽然让我心动,但如果我在那个世界,早就唾手可得,然而我为什么全部抛弃了?只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啊!”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她忍不住懊恼地皱眉,“唉,祈然,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没听懂啊!至少也给点儿反应嘛!”

  “懂!”祈然忽然笑了,抿紧了唇似是在害羞,又似在压制漫溢的喜悦,“就是说,你现在什么都没了。只能跟着我!”

  在冰依要杀人般的愤怒目光中,祈然不怕死地微笑着将话说完:“冰依,你下半辈子的幸福都着落在我身上了,你可要拴紧我,千万别弄丢了。”

  “萧祈然!”暴怒的声音霎时响彻了整个房间,“我还是买条狗链把你拴起来吧!”

  从今天起,你们中间每天都要死一个人,当然,我们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死法。想要活命,就祈祷着别人比你先死吧。

  破旧的幽灵船,血色的浓雾,十几具被吸干了血的尸体,迷惑人心的歌声……这一切让每个进入古堡的人都寒意透骨,心怀警惕。虽然他们怀着各自的目的,相互防备,相互抵触,在这个古堡中却都须步步为营,生怕走错一步。

  然而,谁也没想到,在他们入住古堡的第一晚,血案就发生了。

  小四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头很昏沉,背脊上一阵阵钝痛,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过,鼻尖能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好像血,又好像腐肉。

  他缓缓睁开眼来,忽然,一阵耀眼的金光刺得他双目几乎流泪。他闭了闭眼,半晌再睁开来,顿时惊呆了。

  天哪!我看到了什么?小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财宝,黄金、翡翠、珍珠、玛瑙……他印象中所能历数的宝物都出现在了眼前。它们像小山一样堆积在宽阔的场地上,就好像堆稻谷一样随便。

  小四努力掐了掐自己的脸,喃喃道:“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财宝……不!恐怕连皇宫的宝库中也不可能把这么多稀世珍品像废弃货物一样随意堆在一起。”

  他觉得气喘心慌,身体几乎坐不住,于是伸手往后支在地上以撑住自己。

  谁知这一撑,他却觉得手掌按在了一团黏湿的液体上。心跳扑通扑通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这一刻,小四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明明和王毅住在三楼的T-A室的,他明明一沾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为什么醒来会在这个地方?还有,一直充盈着他鼻间的浓郁腥味是什么?

  小四缓缓地转过头去,脖子仿佛是被什么扯着,隐约都能听到咔咔的声音。然后,他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满地的血,一具尸体躺在血泊中,他的死法像极了幽灵船中的那些干尸,头发披散,双眼空洞,被吸干了浑身的血液只剩下皮包着骨架。

  可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小四太熟悉了。那是几个时辰前还跟他说晚安,几个时辰前还跟他睡在一间房中的王毅,是几个月来和他同乘一艘船共同经历了很多风浪,度过了许多快乐时光的王毅……

  “啊——”凄厉的尖叫割裂了凌晨的宁静,也昭示着一场血腥盛宴的到来。

  第一个冲上五楼的是摩卡和札特,可他们只瞧了血泊中的王毅和小四一眼,便马上被满屋的财宝吸引了目光。

  “札特,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们找对地方了!这一次谁也不能阻碍我们!”摩卡兴奋得浑身颤抖,碧绿的眼睛仿佛蛇看见猎物时那样锋锐而贪婪。

  札特明显要比摩卡镇定得多,但眼底的光芒却相差无几,“昨晚我过来探时,这里大门紧闭,什么也窥测不到,我就料到必有蹊跷,果然……看来有跳梁小丑为我们做了先锋。”

  就在两人热烈讨论的时候,同在四楼的蒋家兄妹和三楼的祈然等人也陆续赶了上来。几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俱是一惊,耀眼的财宝和红艳艳的鲜血形成强烈对比,刺激着人的眼球和心脏。

  翻过王毅的身体,心跟着紧缩了一下。无论如何,这都是跟随他一路而来、相处了半年多的人,若说对他的死连一点儿感觉也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的。

  冰依站在一旁,瞧着眼前风干却沾满血污的尸体,瞧着只穿染血中衣神魂俱失的小四,只觉眼前一阵眩晕。

  这是玻拉丽斯号出海以来第一次死人,她一时根本无法接受,与他们朝夕相伴的人,居然转眼间就失去了生命。

  香环流着泪走到小四身边,轻轻将他抱进怀里,哽声不知说着些什么。

  “怎么会这样?”冰依蹲下身去,喃喃道,“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为什么……”

  忽然,幽冷轻蔑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因为那是觊觎财宝之人的唯一下场。”

  冰依回过头去,只见不知齐左还是齐右立在门边,冷笑着看着她。这两个人似乎从卡嘉被气走后就失去了礼貌和温和,无论态度还是眼神都尖锐无比。

  冰依猛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咬牙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走近一看便知道他是弟弟齐右。齐右闻言双手环胸靠在墙上,阴冷的目光扫过王毅的尸体,“他死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冰朔一把拦住气急的冰依,瞧了一眼门把,冷冷道:“我比较好奇的是,即便他真的觊觎财宝,又如何能打开这宝室的门,却不损坏门锁?”

  齐右对冰朔的态度又略好了一些,只淡淡道:“好好管住自己的心和嘴巴,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才可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冰依冷笑道:“你们都是如此活下来的吗?那还留着眼睛和舌头做什么?”

  齐右轻蔑的目光斜视到她身上,凑近她身边,低下头笑道:“你们是猎物,我们是捕猎的人,你说,我们和你们怎么会相同?”

  忽然,眼前手影一闪,一只小巧灵活的手飞速袭向他的双眼。那速度虽算不上迅捷,却仿如幻影连织,似慢实快,眼看就要刮上他的眼睛。他猛地把头一偏,却又觉颈项处骤然一痛,锁骨仿佛被什么重重敲击了一下,一时间痛得他几乎流出了眼泪。

  冰依收回手,冷冷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温度,“谁是猎物,谁是猎人,你确定分得清楚?”

  齐右恼羞成怒地望着她,双手握拳,脸上慢慢酝酿出风暴。一瞬间他的眼睛变成了略显透明的蓝色,喉咙里似乎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冰依忽然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强大的压力,呼吸陡然变得困难无比。就在这时,冰朔一把扯着她后退了一步,神色凝重地挡在她面前。

  齐右随即恢复了冷漠轻蔑的微笑,瞳色也变回灰黑,冷漠地道:“也罢,我何必与一群将死之人计较。

  “从今天起,你们中间每天都要死一个人,当然,我们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死法。想要活命,就祈祷着别人比你先死吧。或许戏看够了,公主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哈哈哈……”

  略带兴味和怜悯的目光扫过所有人,齐右伸出右手食指缓慢擦过自己的唇,随后一一指向在场的众人,最终停在筛糠般颤抖着的小四身上,笑容中带着一种扭曲的亢奋,“别忘了,下一个,或许就是你!”

  冰依气得浑身发抖,回身正要去细究王毅的死因,猛然间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间改变了。他们戒备着,眼神相互闪躲,甚至连香环和辛茹也变得惶惑不安,蒋家兄妹不自觉地移动步伐站到了一起,摩卡和札特更是赤裸裸地展露出一脸残忍的凶相。

  明明齐右的话只不过是莫须有的威胁,明明这里所站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可是,大家的反应却是如此一致,如此恐惧而戒备。

  冰依在那一刻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同爸爸和哥哥看过的一部日本电影。

  几十个初中生被丢在荒岛上相互残杀,最终能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人。在那种绝境里,朋友变成了敌人,天真被邪恶所取代,他们谁也不能相信,谁也不能依靠,丑陋而扭曲的人性被赤裸裸地展露在每一个观众面前。

  那部电影的具体情节当年心性冷硬的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依旧记得神色冷漠的哥哥所说过的话。

  ——所谓仁义,不过是保障自己的利益后,对别人微不足道的一点儿施舍。

  冰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胸口的郁闷。其实真的没什么可压抑的,有谁不会为了保住自己和亲人的命而战呢?换位而言,难道刚刚在她心里就没有掠过,幸好死的是王毅而不是她更珍视的人这样的念头吗?难道她就没有自私黑暗的一面吗?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怨可颓废的?努力活下去,努力让所有人脱离险境,才是她现在唯一该思考的问题。

  一双手温柔地将她揽进怀中,祈然低声道:“别怕,有我。”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温柔得能将她融化,也终于消除了她心中最后一丝惶恐。

  冰依望向王毅的尸体和满地血泊,心底一阵伤感和失落,“是被吸血致死的吗?”

  祈然轻轻点头,“虽然血流了一地,却不是被抽走,但伤口上沾有和船上尸体一样的毒素,我想应该是同一种死法。”

  从窗口走回来的步杀紧皱着眉头,冰依只觉心里咯噔了一下。

  果然,他缓缓说道:“那艘载我们来的船,不见了。”

  来时所乘坐的船不见了,周围都是汪洋大海,连尽头也看不见。唯一能挡风遮雨的古堡中却暗藏着残酷的杀机,而他们甚至连对手是谁都分不清楚。他们都被当成了猎物,可猎物之间却又要为了渺小的生存机会而相互防备相互仇杀……

  冰依忽然觉得万分疲倦和痛苦,她抓紧了祈然的手,颤声道:“这个古堡总是给我一种很可怕却又很悲伤的感觉,仿佛连空气中也充满了血腥味和沧桑感。祈然,我们会不会被困在这里,再也回不去海上了?”

  祈然紧紧搂住她,眼神温柔抚慰,嘴角却挂着冰冷的笑容,“我还真不信,这世间有能困住我的地方。”

  古堡中没有可以安葬人的土地,祈然等人只能将王毅的尸体找了个通风处火化,用瓷瓶装了他的骨灰,准备以后带回天和大陆安葬。

  葬礼的过程很安静也很沉重,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变得轻弱,只有小四偶尔牙关打战的声音会隐约传来。

  待祈然装好骨灰交给辛茹的时候,齐左忽然出现在阳台,神色淡淡道:“公主让我来通知几位去二楼用餐。”说完,他便转身快速离去。

  祈然叹了口气,拉起冰依道:“我们也饿了一天了,下去吃点儿东西吧。”

  冰依有些茫然地点着头,双目环顾,眼底疲惫而伤感。忽然,她的脸色一白,转头望向祈然和冰朔,缓缓问道:“这个古堡处于大海中央,与世隔绝,甚至连一块可种植的土壤也没有。他们……哪来的食物?”

  冰依的声音缓慢低沉却让人不寒而栗,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每一个人背脊处升起。

  餐厅比冰依想象中要明亮华丽得多,地板是用一种淡色玉石铺就的,中央还有一个彩石镶嵌的巨大图案,站在一旁却看不清它的全貌。天花板上方和四周都挂着几十盏透明琉璃灯,上下辉映,将客厅照射得一片光亮。

  餐厅中央摆了三张桌子,其中两张已经分别被蒋家兄妹和摩卡、札特占了,剩下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桌子周围整整齐齐摆放着八张椅子。

  齐左和齐右面无表情地站立在窗户前,仿佛是在等着他们吃完。

  祈然几人也不再客气,就着位子坐了下来用餐。菜很精美,很新鲜,而且出乎意料地符合他们的口味。

  只是一来对食物的来源忐忑不安,二来王毅的死亡所带来的冲击还未消除,几个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祈然将菜夹到冰依碗里,眼眸深处含着忧心,“这饭菜没有什么问题,多吃一点儿吧。”

  这时,先到的蒋家兄妹和摩卡、札特都已吃完,摩卡率先起身,踢开椅子大摇大摆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在经过冰朔身边的时候,他嘴角一掀,忽然侧身向他的手肘撞去。冰朔在千钧一发之际缩手躲过。谁知摩卡却还是发出一声尖叫:“你敢挡老子的道!”

  冰朔皱眉看着他,心底掠过一丝恼怒,“我就是挡猪挡狗,也懒得挡你。”

  “臭小子!你说什么?!”

  冰朔冷笑道:“人话都听不懂吗?说你猪狗不如。”

  原本还一直郁郁不欢的冰依,闻言顿时笑了出来,甚至连祈然夹给她的菜也多吃了两口。

  摩卡气得双眼直冒火星,脸狰狞地扭曲在一起怪笑起来,“小子,今天你要是跟爷走,让爷抽几鞭子好好舒坦舒坦,也就算了。否则……”

  摩卡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像哈巴狗一样张着嘴,脸涨得发紫,眼睛却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他眼前的男人。

  “否则什么?”男人轻轻地缓慢地甚至是慵懒地问,没有被银绳绑住的几丝长发轻轻拂动,完美无瑕的脸在灯光映衬下绽放出如罂粟花般绝美却邪恶的冷笑,“有本事就再说一遍。”

  五指猛地收紧,发出恐怖的咔咔声响。他一字一句道:“记住,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我让你连不舒坦的机会都没有!”

  “砰——”摩卡跌坐在地上,大力咳嗽,脸上是死里逃生的惊恐和余悸。

  札特站立在一旁,心底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从事发到现在,他竟连一步也没动弹过。不是不想,而是那男人的气势,压得他根本没法动弹。

  “哥……哥哥,他……好可怕。”蒋小柒喃喃地道,“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能释放出像他那么可怕的杀气的。哥……我的手,忍不住发抖。”

  “乖,没什么可怕的。”蒋小伍一边挑着剩菜吃,一边悠闲地道,“这种男人,只要不去动他和他身边的人,就跟美丽的人形雕塑没什么分别。所以小柒,记住了,惹谁也不要去招惹他和他旁边那三个人,明白不?”

  蒋小柒想起在船上祈然那恶狠狠的眼神,立刻打了个抖。不过她马上想通了,笑眯眯道:“哥,我知道了,我都听你的。”

  窗前,齐左和齐右对视了一眼,然后面色发白地低下了头。

  饭桌上,冰朔看了祈然一眼,夹菜,然后抿唇笑。吃完,继续看继续夹,然后继续笑。

  终于,连祈然也被他看得不自在了,“他的话实在太不堪入耳了,我并不是……朔儿,你总看着我笑什么?”

  冰朔眼底明亮的波光流转,露出唇角清透的酒窝,“其实,我刚刚也是打算出手的,或许步杀也忍不住要出手了。可我还是很高兴,率先出手的人是你。爸爸……”

  祈然似乎怔了一下,蓦地脸红到了耳根,他猛地低下头,怒道:“吃饭吧,废话那么多。”

  “哈哈……”冰依一下笑倒在他怀里,赖着不肯起来。

  满桌的人先是因为主子难得的窘态而震惊,后来被冰依一带,顿时笑不可抑,却偏偏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只得伏在桌上,不停地抖动双肩。

  就连永远冷心冷面的步杀也难得地低咳了一声,嘴角牵出一抹微小的弧度。

  原本因恐怖环境所带来的压抑,仿佛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远处,蒋小柒看着笑声朗朗的一桌人,满脸羡慕地道:“哥,他们笑得真开心。”

  蒋小伍轻声叹道:“大概因为他们是真正的亲人吧。”

  “真正的……亲人吗?”蒋小柒缓缓地弯了弯唇角,眼底的落寞一闪而逝。

  对于从小被父母忽视、利用甚至厌弃的她来说,世间就只有哥哥这一根救命稻草,亲人……是多么遥远的距离。

  蒋小柒摇了摇头,努力甩去孤独和伤感,努力地微笑,“没关系,小柒还有哥哥,没关系的!”

  蒋小伍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于是,她决定违背一次祈然的命令,遵循自己的感觉去顶楼帮助伊莎贝拉。

  这一天,平静地过去了。虽然冰依对古堡的构造和装饰很感兴趣,但只要一想起满船的干尸和王毅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她就有些胆寒。再加上祈然的竭力阻拦,她也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冰依打消了念头,却不代表冰朔也肯打消。

  他一直就对这个古堡的构造、来历和神秘之处有着许多疑惑,再加上勒森巴这个名字的巧合,满船的干尸,让他更想弄清楚住在这古堡里的包括卡嘉和齐左、齐右究竟是什么人,古堡的主人又是谁。

  凌晨一点左右,冰朔睁开眼,头脑一片清醒。可他一只脚刚放在地上,耳边就传来步杀冷冷的声音:“冰朔,我有件事要说。”

  冰朔被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却为他这句话哭笑不得:这算是陈述句还是祈使句啊?

  他点亮了一盏灯,望着半隐在黑暗中的男子道:“你说吧。”

  步杀坐起来,比夜还要黑的幽深眼眸直视着他,“从今天开始,我要教你一套心法。这套心法是在我内力尽失后,祈的师父悟出来传授于我的,是一种与平日练功方式截然相反的内功修习法门……”

  “等……等一下!”冰朔打断他,“哎……我说步杀,你教别人武功之前都不问问那人适不适合学、愿不愿意学的吗?”

  步杀一瞬不瞬地直视着他,声音淡漠清凉却万分坚定:“这套心法的唯一宗旨是‘破而后立,殊途同归’,共分三十六级,每六级为一层。任何修习者想要突破一层,就必须依法散去他本身所有的内力,直至精气在体内运转十二周天后,才能自行恢复并提升……”

  从步杀再次开口后,冰朔的神情就慢慢从无奈变为了震惊,随后又转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难言,“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一出口,他却猛然抚上额头,苦笑道:“我忘了,你一直都喜欢待在瞭望台上,无声无息,便是我和祈然也不容易察觉。难怪,你会一开始就叫我冰朔……”

  他的眼底感动掺杂着伤怀,“谢谢你!事实上,我并不需要这一身武功……即便内息和真元会因为时空的绞缩而废弃了,也不过是做回一个普通人。”

  步杀对他的话恍若不闻,“你必须学。”

  有一句话,步杀没有说出来:像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个普通人。

  的语气……冰朔顿时无比头疼,“步杀,我生活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和平,会武功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轻功灵觉更等同于天方夜谭。并非是我自大,而是内力对于我来说真的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当然,最主要的是练功多苦啊,他根本就不想、不愿、没兴趣练好不好!

  “你必须要学。”步杀淡淡打断他,“你若不学,我马上就把你要离开的事告诉祈然和冰依。”

  瞧着他绝没有一丝转圜余地的冷漠眼神,冰朔长叹一声,终于妥协,“好吧,我练。”

  思索了片刻,冰朔笑道:“步叔叔,其实你关心我可以直说啊!这么藏着掖着,故弄玄虚的,也太扭捏了。”

  寂静昏黑的房间中,冰朔隐约听到磨牙的声音,郁闷的心情顿时消失无踪,还分外觉得畅快无比。

  忽然,步杀侧了侧头,神色有些凝重地道:“有打斗声。”

  “什么?”冰朔怔了怔,跟着竖耳听了一下,却什么也没听见,他皱眉道,“你确定吗?”

  步杀抬眼扫了扫上方,“很激烈,但时隐时现。”

  冰朔点头道:“大概是距离太远我听不见。”忽然,他走近步杀身边笑道,“不如,我们上去探探?”

  夜深人静,好梦正酣。

  “Help me!...”

  “Please come here and help me!...”

  “I’m on the top floor of castle. Up fast, please!...”

  冰依猛地坐起身来,脱口问道:“谁?谁在叫我?!”

  眼前黑漆漆一片,哪有什么人影。

  梦中的声音历历在目,仿佛此刻还回荡在耳边。她隐约感觉一阵阴冷的风拂过颈项,顿时毛骨悚然,连忙伸手去推旁边的祈然,却推了个空。

  心脏猛地一阵紧缩,这一次不只是怕,更是惶恐。祈然不在?他会去哪儿?

  这时,耳边的声音又起。

  “Please come here and help me!...Please!”

  “谁?!”冰依大声叫道,略带颤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隆隆回荡着,“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让我帮你?”

  “I can’t understand what you’re talking about...But we have no time, please help me fast...”

  冰依一怔,脱口道:“你听不懂中文?”

  随后她马上反应过来,把语言转换成略有些生涩的英文:“Who are you? Why did you let me help you?”

  “My name is Isabella. Three hundred years ago, I was forced in a coma...”

  随着这个叫伊莎贝拉的女子的讲述,冰依也慢慢镇定下来。伊莎贝拉的声音柔软轻缓,虽然并不娇嫩清脆,却奇异地安抚人心。

  她说,她从三百年前就被迫昏迷,不能言不能动甚至不能呼吸,却有思想。她知道解救自己的办法,却苦于无法开口,不能告知身边的人……

  伊莎贝拉似乎很焦急,也很兴奋于冰依竟能听到她的声音,更能与她交流。所以叙述的因果有些前后错乱,但冰依多少还是理解了。

  于是她问道:“How can I help you?”

  “Oh, my god! You promised! God must have heard my prayers...Thank you! Thank you very much!...I’m on the top floor of castle. Up fast, please! I can’t wait a moment!”

  去顶楼?会不会是陷阱呢?

  冰依原本还犹豫着祈然不在,她要不要独自离开。但女子口气中的欣喜若狂和祈盼实在太强烈,让人不忍让她再等下去,更不忍让她失望。

  于是她写了张纸条,大致说明了原因,便打算到隔壁找步杀或冰朔陪同,一起上去。

  谁知,一打开T-D的门,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冰依心中慌乱无措,一时担心着他们会不会出意外,一时又对这恐怖阴森的古堡心怀恐惧。

  伊莎贝拉的声音还在不断催促,冰依无奈之下,只得顺她的意,小心地往楼上走去。

  三楼、四楼、五楼,当冰依勉强忍着黑暗的压迫走上六楼的时候,忽然眼前火光一闪。

  烛光在她眼前跳动,一张白惨惨的男子脸庞在烛光后轻轻摇晃。

  “啊——”冰依惊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倒在地,万分后悔自己为不惊动古堡里的人而不带蜡烛的行为。

  男子稍稍移开了蜡烛,冰依才看清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孔。五官普通,头发披散,黑得几乎没有瞳孔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惨白的脸上却有两片艳红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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