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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拒绝的表情

  进来替我把脉的太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叔,胡子端正眉毛端正鼻梁端正,浑身上下都是一副严肃端正的样子。我看着他觉得好笑,耳边又适时响起了他四平八稳的声音:“启禀皇上,娘娘体质较弱,天性畏寒,这次中了毒,虽已无生命危险,却伤了元气。待微臣开些补血养气的温和汤药,好好调理三个月,便无大碍了。”

  三个月?乖乖……那还不成药罐子了?我暗道:等药开来我定要好好瞧瞧,这医生看着端正,医术却不一定过关,没听过是药三分毒吗?

  侧头的片刻猛然对上卫聆风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吓了一跳,连忙收敛起各种抱怨,装出乖乖听话的样子。却听卫聆风淡淡说道:“先将药方呈上来朕瞧瞧,你下去吧。”

  那太医怔了一下,有些不悦,似是想辩驳一下,但一接触到卫聆风的目光,却浑身一颤,垂首道:“是,皇上。微臣告退。”

  那端正的老太医离开,我松了口气,一回神却发现空荡荡的宫殿中居然只剩下我和卫聆风,那刚松出去的半口气立马又憋了回来。

  卫聆风好笑地探过手来,仿佛丝毫没看见我拒绝的表情,将我重新揽入怀中,安置在他腿上。

  我扭了扭,不安地道:“皇上,我自己能坐……”

  卫聆风怔了怔,微垂下眼帘,收紧手,柔声问:“饿了吗?朕让他们准备了燕窝粥,一会儿就上来,多少吃点儿,嗯?”

  温柔宠溺的表情,幽黑却闪亮的双眸,还有那微微拖长的询问。我有些发怔地看着他充满魅惑的柔和表情,心里慢慢想着:原来,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司徒容儿。否则,又岂会如此温柔体贴,简直像放在手心里呵护疼惜。

  只是,这一次却又是我破坏了他的幸福。不知那司徒容儿的魂魄此刻是散了还是在我体内,如果我回去了,她是否能回到这个身体呢?

  我胡思乱想的当口,两个太监已经将燕窝粥端了上来。四溢的香气立马唤醒了我体内的馋虫,可能是从昨天饿到现在的缘故,我一看到这香喷喷的食物,就像饿虎扑食般冲过去。

  大概是我的表情和眼神实在太搞笑了,连卫聆风也忍不住低笑出声。我有些尴尬,挣扎是吃与不吃时,却见一双手从我颈边侧绕了过去,端起碗。

  卫聆风紧贴着我的后背,双手环过我颈项扣住我,舀了一勺,递到我唇边,淡笑道:“朕喂你吃。”

  然而,我的心却在那一瞬间,狠狠地抽痛。

  曾经,也有个如天使般的少年,如此抱着我,对我说:“我做得这么辛苦,你真不吃就算了。”

  曾经,也是那个绝世的男子这般宠着我,一勺一勺把他亲手做的花蒸酿喂入我口中,柔声说:“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可是,如今的他在哪里?我们那本以为会有的幸福、未来又在哪里?

  馥郁的清香在我鼻尖缭绕,浓浓的柔情在我身后蒸腾,可是我的眼泪,却一滴滴落下来。心碎、情绝、缘尽,我的幸福我的渴望我的未来,早已在五年前通通断送。

  递到眼前的瓷勺忽然撤了回去,“乒乓”两声响,我听到勺子碎裂的声音。随后,肩膀被狠狠地扳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反应,卫聆风滚烫的唇已经贴了上来,还带着燕窝的清香。

  他将口中的芳香就着唇瓣,全体喂入我口中。我颤抖着想推开他,可是他的手却紧得如铁箍,半分不让我逃离。

  燕窝尽数咽进了体内,可是那吻却还在继续,纠缠着我的舌,席卷着我的唇齿,吞噬着我的灵魂。我越反抗,他的吻就越激烈,随后开始蔓延,从面颊到耳垂、锁骨,一丝丝一寸寸。

  头脑一片片眩晕,心却一阵阵疼痛。痛啊!痛到骨髓里,痛到血液中。于是,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滑落。

  卫聆风猛地推开了我,大口地喘息着,恢复着他的理智。

  我想抬头去看他的表情,想知道他到底……可是,他的手却猛然收紧,将我扯入怀中,我的下巴搁置在他肩头,看得到身后的风雅名画,却看不到他的目光神色。

  他低低地呢喃了一句,就在我耳边,可是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随后声音清晰了起来,略略带着沙哑,“乖,再吃一点儿。等你养好了身体,朕就带你出去走走。”

  说完,不等我回话,他命人取来了第二只瓷勺,递到我手中。修长白皙的双手,一只轻轻地环在我腰侧,另一只轻柔地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理着我的发丝,再次轻轻低喃。

  这一次,我终于隐隐听清了他的话。他说:“朕绝不放手……”

  我浑身猛地一颤,有一种异样的直觉在脑中翻腾汹涌。卫聆风……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将养了三天,终于不再有明显的头晕目眩现象,看来那个端正太医果然有几分真才实学。

  这几天我日日待在屋里,闷得简直快要发疯了。原本还想在房中好好寻找一下时空磁场媒介的下落,谁知那太医居然说什么这个宫殿过于阴冷潮湿不利养病,于是卫聆风便笑眯眯地硬是让我和小月迁出了原来居住的昭阳宫,搬入他风吟殿的侧殿枕霞阁。

  我对那可恶的端正太医和那一肚子坏水的皇帝气得咬牙切齿,偏又无可奈何。这三天,卫聆风除了上朝基本都陪在我身边,却也看得我死死的使我无法外出,美其名曰:养病。

  直到第四天,卫聆风才同意由他带着我去皇宫中逛逛。

  时值五月,初入夏季,祁国的天气却还是很温和,暖风熏人欲醉。

  我被卫聆风牵着,百无聊赖地走在当初早已逛腻的御花园中,忍不住抱怨道:“每日看来看去都是这些,你不会闷吗?”

  这几日与他相处得多了,眼看他根本不在乎司徒容儿对他是否恭敬,我讲话便也越来越随意。若这般每日每夜对着他,我还要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咳。”卫聆风不知为何呛了一下,随即垂下长长的睫毛掩住神色,淡笑道,“那么容儿想去哪里呢?”

  “出宫!”我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他的脸色马上暗沉了下来,拒绝之词脱口而出,随即微微一怔,冷冷地补充道,“朕堂堂的妃子跑出宫去,成何体统!”

  切,你每天赖在妃子房中不走,就成体统了?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是,皇上,容儿也不过是随便说说。”

  腰上猛然一紧,我一个踉跄跌入他怀中,身子被托了起来,唇上温热,被吻了个正着。

  他抱紧了有些呆傻的我,懊恼地道:“你就吃定朕了,是不是?”

  我在心底喊冤:这到底是谁吃定谁啊?估计这世界上能吃定你卫聆风的人,根本没有出生呢。

  这几日他动不动就会突袭地抱住我,或轻轻吻我一下,并不激烈,却透着浓浓宠溺,次数多了,我也慢慢习惯,甚至不想排斥。

  想着那是他对司徒容儿的感情,我心头有些放松却又莫名泛酸。

  我狠狠甩头,想要甩掉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绪,却忽听卫聆风道:“算了,走吧,朕带你出去。但你也要答应朕……”他目光深邃幽暗地看着我,黑曜石般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愫,哑声道,“一步也不能离开朕,永远不能。”

  在这一刻,我的心仿佛受了蛊惑,望着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眸,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将银色发带小心地举到面前,怔怔地看着它,真的……就这样回去了吗?

  祁国车坩不愧是天和大陆的首都,自从卫聆风统一整个大陆以来,这个车坩城就成了全国的经济文化中心。尤其临都的大街小巷,处处都弥漫着平和繁华的气息。

  卫聆风换下龙袍,着一身月白长衫,金丝束发,银色盘扣,金珠点缀的天蚕丝腰带,怎一个俊字了得!别说大街上的男女老少,便是我,在他刚换衣出来的那一瞬间也看呆了。直到他含着戏谑的浅笑要替我换衣服时,我才猛然清醒过来,狼狈逃入里屋,心中暗骂真是祸水!

  明月楼,虽比不上天涯、风萧和千宴园历史悠久古朴典雅,却更有一种蓬勃的气息。我和卫聆风刚走到门口,立时便有招待的小姐迎上来,声音如出谷黄莺,面带笑容,虽然都是对着卫聆风的。

  我们的打扮一看就非富即贵,所以被这里玲珑八面的小二引到了二楼雅座。至于三楼,那多是安排给王爷、当朝大官的,等闲人上去不得。

  卫聆风也不问我意见,随意点了几个菜,待端上来我才发现都是我喜欢吃的,是——水冰依喜欢吃的。

  我心中一乱,怔怔地抬头看着他,问道:“你究竟……”

  “容儿,”卫聆风忽然打断我的话,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把菜夹到我碗中,道,“多吃点儿,这里的菜虽比不上宫中,却胜在清淡新鲜。”

  他见我怔怔地仍未回过神来,忽然幽幽一笑,凝眸看着我一字一句道:“这些菜是我此生最爱,也是唯一爱的女子……”

  我在他那仿如千钧重的目光中,屏着息,只觉连气都喘不过来,直到他吐出最后几个字:“……容儿你爱吃的,不是吗?”

  我猛地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里莫名失望,忍不住自嘲地笑笑,点了点头。

  安安静静地吃了半晌,二楼的喧闹之声慢慢重了起来。只言片语不期然地飘入耳中,我抬头见卫聆风脸上露出饶有兴味的笑容,不由好奇地凝神倾听。

  只见一个青衫布衣的男子,手执折扇一脸淡定从容地道:“你们说这次科举,最有可能夺魁的是谁呢?”

  “那还用说吗?”另一个紫蓝锦服的少年答道,“这届科举三鼎甲自然逃不脱周家三公子、司徒家的少爷和文丞相的胞弟了。”

  “非也非也。”青衫男子神秘一笑道,“你们可知当今圣上为什么要增开这一届科举?”

  锦服少年被他反驳,脸涨红了一片,不由得冷哼道:“皇上的圣意又岂是区区我等可以揣度的,没的惹来杀身之祸。”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片凛然,就是那青衫男子也无奈一笑,不再言语。

  我抬眼看了看卫聆风,只见他一脸兴味十足的笑容,眼里的幽光忽明忽暗,却只是不断地把菜夹到我碗里,并不说话。

  我心中越发疑惑,目光打了个转,忍不住回头望向那青衫男子,道:“这位兄台,那么依你之意,此次最有可能中出的会是何人呢?”

  青衫男子抬头望见我不由得一愣,眼中闪过惊艳的光,却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洒脱的笑容,道:“难为这位姑娘倒也关心时事。其实在下也不过是胡乱揣测而已。此刻祁国皇宫之中百官各司其职,实在不缺良臣名将,唯独民礼部(户部)因为战时过长又无适合打理之人而呈现混乱之章。在下以为,此次科举,皇上意在挑选能真正执掌和整顿民礼部的理财之人,而非治国平天下的良将。所以,最有可能得中此届科举的并非他们三人,而是……在下。”

  “啊?”我惊诧地张大了嘴,喃喃道,“好一个毛遂自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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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了锅,所有学子都议论纷纷,望向那青年的目光不无警惕鄙夷之色,可那青年只是自顾自地饮酒,丝毫不为旁人目光所动。

  我心中顿时起了敬佩之意,侧目瞥了卫聆风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转过身将椅子往那青年的方向挪了挪,含笑道:“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尹非凡。”那青衫男子眼中露出难得知己的笑意,拱手道,“不知姑娘……”

  啪!杯盏落在桌面的声音让我不自觉地回头。只见卫聆风嘴角噙着悠然的浅笑,站起身来。那笑那容颜明明俊秀绝伦、高贵优雅,我却因为太知其根底而打了个寒战。

  果然,他走前几步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回来,用他那永远优雅的声音淡淡说道:“尹兄见谅,我们夫妇有事待办,必须尽快离去。”

  尹非凡微微一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忙拱手恍然笑道:“是在下唐突了。”

  卫聆风眼望着他,轻轻勾起嘴角,“相信凭尹兄的能耐定能偿其所愿,在民礼部一展所长。”

  尹非凡一怔,眼中露出几分迷茫,忽地身体一震,眼中闪过狂喜之色,却强自压抑住,垂首道:“呈阁下吉言。他日若能金榜得中,尹某定当舍生忘死,效忠朝廷。”

  卫聆风轻轻挑起眉,眼中终于露出几分激赏之色,淡淡说道:“后会……有期。”

  说完,再不管他们,拉着我迅速走下楼去。

  回宫的路上,我有些好奇地探究,“那个尹非凡如何?”

  卫聆风侧头望了我一眼,笑笑,“有些真才实学,虽意欲取巧攀附权贵,倒也不失光明磊落。若他真能通过科考,朕倒是要重用他。”

  我很惊奇,“既然他本有真才实学,为何还渴望攀附权贵?”

  卫聆风毫不避讳地伸手揽住我,走在街上,“官场并非只需真才实学便能踏入的,没有路子,上头无人关照,甚或他原本就得罪过大官,那么很可能第一场就会被刷下来。即便真的有幸进入,也极有可能受人排挤,若干年郁郁不得志。”

  我闻言顿时目瞪口呆,“原……原来你治下也会发生科场舞弊事件?”

  卫聆风哑然失笑,“科场舞弊,官官相护,无论在哪个朝代都不可能完全杜绝。朕治下又能如何?要完全杜绝吗?莫说不可能,即便真能做到,又岂非坏了朝廷的权力制衡?”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我还以为牛×如你,什么都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轻易解决的呢。果然是把他神话过头了。

  卫聆风伸出手,轻轻将我鬓边的额发拨到耳后,柔声道:“不过,朕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为天和大陆子民们营造一个相对和平富足的国家,绝不会让他们再流离失所、三餐不继。”

  我怔怔地看着那双漆黑幽深却分外明澈的双眸,猛地转过头,淡淡说道:“这些话,皇上何须向我承诺?”

  我狠狠地握紧了拳头,一遍遍对自己说:我要回去,我一定要马上找到回去的方法!马上!

  夜晚,卫聆风依旧搂着我睡觉,我装作今天逛累了,早早便沉睡过去。直到他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才睁开眼探出头来。

  我轻轻地推了推他毫无防备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很好!我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穿上外衣,走出房门。

  我原本准备了一大堆说辞要说服门口的守卫,可走到枕霞阁外却奇怪地发现,竟然没有人看守。倒是不远处的风吟殿前,不时有人走来走去。

  我心中一喜,连忙放轻了脚步朝昭阳宫快步走去。果然,昭阳宫因为我刚刚迁出还无人入住的缘故并没有任何守卫,甚至连宫女、太监也没有,我轻而易举便闪了进去。

  房间依然如故,因为搬走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家具上没有任何灰尘,床褥被单甚至连架子上的那盆盆栽看上去都一切如故。

  再次在宫中做地毯式的搜索,这一回我的目标缩小了许多,任何细微的角落和饰品都不放过。脑中慢慢回忆着水宇天泽的话:时空媒介会与和它同步的灵魂产生共鸣,只要凝神静气用心感受,就一定能寻到异样的磁场。

  一个半小时后,我累得腰酸背疼,却也终于让我找到了此次穿越的时空之钥。

  发带,能让我感觉到异样磁场的,居然是一条银色的发带,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被丢在了衣柜一角,难怪我一开始怎么也找不到。

  可当我将它拿在手中细细察看时,却又发现这条发带根本不普通。银色不知是何质地的坚韧丝带,上面坠着三颗光芒几可同钻石相媲美的透明宝石。不过米粒大小,却通身散发出耀眼灼目的光芒。那流光溢彩缓缓扩散又慢慢收缩,仿佛能牵引着我的心脏随之胀大缩小。

  这样名贵的发带怎么会被司徒容儿随意地丢在衣橱中?这样匪夷所思的时空媒介物,又如何会出现在古代?我心中有一千一万个疑惑,却最终将它们通通压下。

  我只需知道,我要回去。而如今,我终于可以回去了。

  我将银色发带小心地举到面前,怔怔地看着它,真的……就这样回去了吗?

  砰!门被重重地踹开,我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卫聆风铁青的俊秀面容。

  我骇然收回手上的银色发带,藏在身后,尽管全身僵硬到颤抖,可仍握得紧紧的。

  卫聆风仿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着脸上的怒气,随后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每前进一步,我便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心底的恐惧、彷徨、伤痛、矛盾仿佛沸水中爆裂的气泡,一遍遍在我的四肢百骸煎熬。

  只是,他前进的速度,远比我后退的速度要来得快,所以,片刻,我的手腕便被紧紧地拽在了他手中。

  “你还记得,早上答应过朕什么吗?”卫聆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紧握在手中的银色发带,忽然冷笑了起来。

  “皇……皇上……”我的声音已破碎得不成句子,手腕轻微却坚决地扭动着,希望能逃脱他的钳制。

  卫聆风眼中的痛一闪而逝,晶亮的双眸猛然闭了起来,待再睁开,眼底有了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我以为,只要我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会留下。”

  “我以为,你对我就算没有爱,至少也有情。你睁开眼的瞬间,我真的以为,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祈求。我费尽心机寻到这个引魂绳,盼了一日又一日、想了一夜又一夜,终于等到了你。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一点点感动。可我却忘了,你对我从来都是绝情的!”

  卫聆风猛地伸手将我的双手交握到他的一只手上,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伸过来扯我手上的发带。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怜惜,仿佛若不让他拿走这发带,他就会将他和我一起毁灭。

  “既然你能如此没心没肺,朕又何须再顾忌你的感受。”他冷笑,那笑带着焚心噬骨般的痛苦不甘,“水冰依,这一次,朕绝不会再放手!绝不!”

  我无法形容心底的震惊和混乱,卫聆风他知道!他早就知道我是水冰依!

  不,与其说他知道,不如说,本就是他引我的魂来到这个世界,将我锁在这个身体中,而且决然地不肯让我离开。

  可我,可我……怎么能不走?我不爱他呀!我爱的是萧祈然,是已经死了五年的萧祈然。我的心根本没有从那个漫天鲜血的黄昏走出来,这样的我,怎么能接受他的爱、他的情?

  我死命地拽住那根银色的带子,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可是却没起到半分效果。

  眼看着那发带一寸寸离开我的掌心,仿佛将某份感情从我体内一点点抽离,也同时抽走了我的骨血、我的灵魂。

  我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崩溃地哭喊道:“卫聆风,够了!够了!求求你放手吧!”

  “为什么要放手?!”卫聆风猛地抽走那发带,将我狠狠地抱在怀里,声音虽然努力维持着平静,却难掩其嘶哑,“为什么时至今日,还要我放手?”

  我握紧了拳头,怔怔地看着白皙手腕上的红印,掌心还留着摩擦后灼烫的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希望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啊!步杀让我好好活下去,祈然让我寻找自己的幸福……可是我没有办法幸福啊!我也希望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和幸福?

  我忽然停止了挣扎,静静地问:“卫聆风,你一直都在骗我,是不是?”

  卫聆风似乎也慢慢冷静了下来,自嘲地笑笑,“与其说骗你,不如说朕在骗自己。”他叹了口气,揽着我在床边坐下来,却不松开扣住我的手,“冰依,忘了祈然吧,他也不希望你这么活着……”

  “忘?”我痴痴地笑了起来,却比哭更难听,“如何忘?”

  卫聆风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最终仍是用平缓的语调低声道:“那么至少别离开朕的身边,朕可以等你,等你放下的那一天。”

  卫聆风……你这是何苦呢?我深吸了一口气,冷漠地道:“没有,没有那一天,这一生,我都不可能忘记祈然,不可能不爱他。”

  我看到卫聆风漆黑的瞳孔猛地收缩,赤红的颜色从他的眼底泛滥上来,带着无法遮掩的疼痛。他紧紧握住双拳,看着我,“世间没有绝对,朕只是要你留在身边,不会强迫你忘记他。冰依,你可以为了祈然留下一次又一次,就不能为了朕留下一次吗?”

  酸涩的疼痛汹涌着漫上心头,我猛地闭上眼阻止眸中湿热的涌起,直到完全褪尽,才又缓缓睁开,“卫聆风,你还不明白吗?我不爱你,更不想待在你身边,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可能……你干什么?!”

  炽热的唇,带着滔天的怒意、刻骨的绝望狠狠地覆了上来。灼热的气息,吮痛了我的舌尖,翻天覆地席卷着我全身上下,心内体外热到无法呼吸,痛到浑身颤抖。

  “不放!绝对……”卫聆风疯狂的吻从唇舌蔓延到我的颈项锁骨,身体一个翻转被抛进了锦床中。

  “卫聆风,不要这样……”我急怒的声音刚溢出唇齿,立时被他吞了下去,那精壮的身躯紧紧压着我。他嘶哑的声音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既然你能如此绝情,为何我不能?冰依,朕已放手过一次,绝不会再放第二次!”

  刺耳的裂帛声在静寂无人的空旷殿堂中响起,凌乱飞扬的破碎衣衫,映着窗外渐渐交替的夕阳月色,沉沉落下,散乱满地……

  窗外,红霞满天,新月升起,树叶在风中斑驳摇晃,影影绰绰。

  窗内,巫山云雨,颠鸾倒凤,恩怨情仇终难消……

  五年了,其实我的心里一直存着某个希冀,午夜梦回时,我会想也许祈然和步杀只是暂时离开了我,总有一天还会回来。

  天全黑了下来,月光照在纸糊的红木窗格上,透出无数阴影。

  我动了动身体,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好痛,全身上下都酸痛得要命。嘴角咧了咧,我露出个苦涩到极点的笑容,在心底问着自己:究竟何苦走这一遭呢?

  我一动,身边的人便立刻拥紧了我,又怕自己手劲过大,轻柔地抚了抚,赤裸的肌肤一阵敏感,我忍不住抖了抖。

  “冰依……”卫聆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我发间印下一吻,声音仍残留着激情过后的沙哑,“冰依……留在朕身边,不可以吗?”

  我双手环在胸前抱住自己,身体僵硬地躺着,我学鸵鸟不想回答、不想说话。

  “冰依。”卫聆风的口气中带着浓浓的无奈和怜惜。他将我的手轻柔却坚决地掰开,环在腰间的手顺势一紧,强硬地把我拖入他怀中。

  “生气便生气吧,不要憋在心里!朕以后不会再失控了。”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温热的气息吐在耳畔。我闭了闭眼,将发热的眼眶和异样的心痛,通通掩盖在半湿的睫毛下。

  曾经,芊芊说,少主这个人不管变成怎样的身份,他总是假装坚强,转过身却是独自一人舔舐伤口。

  曾经,成忧说,皇上只有在娘娘面前,才真心地笑过。

  如今,他说,朕以后不会再失控了。我知道,从此,他是要将喜怒哀乐都埋进心底,再不表现出来。

  可是,那又如何呢?被强迫着与他发生了关系,我不恨他,不会寻死觅活,却不代表我能接受他、能留在他身边。

  只是心累啊!累到想忽视他的存在,累到想快快离开这个世界。

  于是,我冷冷一笑,哑声道:“生气什么?反正这也不是我的身体,更何况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那个社会,一夜情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你情我愿,好聚好散。”

  环在身侧的手骤然一僵,忽冷忽热的气流在他紧贴着我皮肤的掌心交替着。良久,他猛地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全身都带着异常危险的气息,却幽深一笑,淡淡说道:“冰依,无论你怎么说,朕都不会放你离开。你也不必试图激怒朕……”

  “冰依……”他的眼眸慢慢深邃,灼热微促的呼吸吐在我脸上,却还是维持着几分清明,“朕会慢慢遣散后宫,只宠你一人;朕可以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只要你能回应朕的感情;就算……不能回应,至少也留在朕身边。”

  湿热的液体一股股在我眼中汹涌,我却狠狠地将它们逼了回去,心底在一遍遍地问着:水冰依,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永远都不会融化是吗?

  我惨然一笑,幽幽唤道:“皇上……”

  滚烫的唇猛地贴了上来打断我残忍的话,他的手慢慢游离在我身上,点燃一簇簇火焰,哑声道:“朕可以清楚地告诉你,冰依,你无法离开,一辈子都无法离开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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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他如火的汹涌激情。有一瞬,我恍惚看到他全然沉醉的俊秀面容,褪去了作为帝王的冷漠从容,褪去了身为卫聆风时的强势伪装,只余下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情欲和渴望。

  在热情的最高潮,他仿佛要将我融入体内般地紧紧抱着我,沙哑的声音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最终跟着吐出那三个字。

  “我……爱你……”那是我的错觉,还是他最绝望的呼喊?原来,卫聆风竟也会说这三个字?我的泪水潸然而下。究竟谁爱上了谁?谁又伤害了谁?我真的……清楚吗?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四处看了看,发现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正在我房中整理着。

  我挣扎着想起身,却感觉全身虚脱般的酸痛,忍不住便低低呻吟出声。

  那女子一听到我的声音,立刻回过头来,半是恭敬半是淡漠地道:“娘娘,你醒了?”

  我一下瞪大了眼睛,惊叫道:“心慧?!”

  那紫衣女子也是一愣,蹙眉道:“娘娘知道奴婢的名字?”

  我心头一颤,顿时想起自己此刻已经不是原来的水冰依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露出个笑容道:“是,卫……皇上告诉我了。”既然决心要离开,又何必再多惹一份牵挂呢?

  “是吗?”心慧温婉疏离地一笑,道,“奴婢来伺候娘娘起身吧。”

  我点了点头,由着她把我扶入早就准备好的浴桶中,温热的水刺激着酸痛的皮肤,既痛苦又舒服,让我几乎想要呻吟。

  心慧拿了条布巾,细细擦着我的身体,当长发拨开时,她微微一怔,眼中露出怜悯之色,喃喃道:“皇上怎么会如此粗鲁?”

  我苦涩一笑,埋首将身子沉入水中闭目沉思。那些淤青大多是在我反抗而卫聆风盛怒之时留下的,原来看上去是如此吓人吗?所以,后来迷迷糊糊中才会听到他心痛地低喃,才会感受到他几乎是小心翼翼的拥抱。

  我疲惫地闭着眼,低声道:“心慧,帮我拿套男装过来。”

  心慧的声音迟疑了半晌,才恭敬地道:“是,娘娘稍等。”

  洗了澡换上新衫,身体上的不适终于降到了最低,心慧灵巧地帮我扣好盘扣,扎上书生髻。看着铜镜中眉清目秀的俊逸少年,心慧忍不住笑道:“娘娘,你这么出去要迷倒许多小姐了。”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调笑道:“那可有迷倒你啊?”

  心慧脸上一红,笑着白了我一眼。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一暗,再不言语了。

  我们一前一后离开昭阳宫,谁知刚走到宫殿花园的外围,就有两个侍卫走出来恭敬地拦住我们的去路。

  我面色一沉,心中正想对卫聆风开骂,却听其中一个侍卫躬身道:“娘娘,皇上吩咐了,若是娘娘随意出宫或去任何地方,必须由属下等在暗处保护娘娘的安全。另外……”那侍卫瞥了心慧一眼,续道,“皇上也吩咐了,娘娘的侍女心慧姑娘不得离开昭阳宫半步。”

  “什么?”我猛地一震,呆呆地看着面露不解之色的心慧和依然淡漠恭敬的侍卫,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脑中一遍遍回荡着卫聆风昨晚不断呢喃的话,嘴角不由得扯出个近乎绝望又心痛的冷笑。

  我撇下心慧,擦着那低头的侍卫扬长而去,再不回头看一眼。

  我怎么会忘了呢?他是卫聆风,是杀伐决断、喜怒不测,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左右的天生帝王啊!

  以后的几天,我开始日日换上男装往宫外跑。天刚大亮就离开,然后直到宫门快关闭的时候才回来。一个多月了,我竟没再见过卫聆风一面。

  那么我日日出宫干什么呢?表面上,我告诉自己,是想寻找另一种回去的方法。然而事实上,我一直向着那个方向前进,直到日暮西沉才回来,心里清楚,自己终究是想再去当年那个让我魂断神伤的端木崖看个究竟。

  心里总存着一丝侥幸,或许……或许他们还活着,或许,他们的灵魂穿越到了什么人身上。只是,我也明白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的道理。

  夕阳渐渐隐入青山红云之后,我目光迷离地望着远方,长叹了一口气,朝车坩的方向走去。虽然这一个月来,卫聆风没召见过我,可是心慧已然被禁足在昭阳宫,我不可能狠下心丢下她不管。或者,还有其他原因,只是我不愿去探究……

  迎面走来一个藏青布衣的男子,我在转身回头以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面色豁然一变,竟脱口惊叫道:“洛枫?!”

  那男子原本单纯含笑的面容微微一紧,双眼露出感兴味的光芒,只一个闪身便已来到了我面前,道:“这位兄台认识在下?”

  我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心里仿如惊涛骇浪般汹涌波荡。洛枫不是死了吗?不是与祈然、步杀一起死在端木崖那场战役中了吗?

  当年祈然他们与冰凌的大战,从水月洞天一直战到绝壁端木崖。冷清雅设计偷袭我,祈然和步杀为了保护我,双双被萧逸飞震断心脉。冷清雅却被卫聆风亲手杀死。

  后来,成忧和洛枫联手对付因冷清雅之死而发疯的萧逸飞,洛枫胸口中剑后坠落悬崖,成忧也是九死一生。萧逸飞却是死在我的枪口之下。

  当年的场景,如今想来还觉得惊心动魄,痛彻心扉。如果我没有被冷清雅偷袭,如果祈然和步杀不是要救我,如果步杀没有因洛枫而失去武功,那么他们就不会死,我也不会事到如今还在绝望中无日无夜地沉沦。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洛枫还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早该死了吗?如果,他没有死,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祈然和步杀也……

  洛枫的神色微微一滞,收敛起虚掩的笑容,深思地打量着我,冷冷道:“你果然知道我是谁?”眼中已经凝聚起森寒的杀机。

  我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个动作,心里不断地问着自己:要问他吗?要问他祈然和步杀的下落吗?如果他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惨然一笑,猛地抬起头来,反倒把正准备下杀手的他吓了一跳。我声音略带沙哑地说:“洛枫,你是如何从端木崖上逃生的?”

  他的动作猛然一顿,双眉紧紧拧起一遍遍打量着我,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忽然浑身一震,眸中泛起难以置信的神色。

  有什么事情比知道祈然和步杀的生死更重要的吗?没有,所以我咬了咬下唇,直到渗出血丝,才开口道:“无夜,他们……还活着吗?”

  骤然闪亮的金银双色,让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抚上我的脸,然后居然捏着我的皮肤揪扯。

  我痛得龇牙咧嘴,狠狠地推开他骂道:“你这浑蛋,很痛耶!”

  他良久才哑声道:“你是……冰依?”

  我黯然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是,这一次是灵魂穿越,这个身体不是我的,虽然有些相像。洛枫……”我猛地抬起头来,乞求般地望着他,“求求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从端木崖逃生的,祈然和步杀他们呢?是不是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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