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风起云涌(2)

　　容佩仪不确定费美清有没有看到抽屉里的东西，表面功夫也做得不露痕迹，“瞧我这记性，连昨晚已把咖啡带回家这事都忘记了。高太太、芷韵小姐，真对不起，我现在去茶水间给你们冲杯摩卡，请稍等。”

　　看着态度从容得宜、双颊却明显带着一丝红晕的容佩仪，费美清的眼帘微垂，敛起了脸上的探究神色，微笑着点头。

　　费美清心想：原来这个女孩子也对扬儿有意思，不过她对扬儿的影响力不大，要处理起来也不难。现在，最重要的是苏听蓝的事。

　　从扬天贸易集团出来，高家母女的脸色没有丝毫的缓和。

　　憋了一路，周芷韵心里的不安膨胀到极点，终于忍不住问：“高妈妈，您说容佩仪口中的那位苏听蓝，是不是我们当年认识的那位？”

　　“我也不确定。”想起当年的事，费美清只觉得恍如隔世。

　　“如果高哥哥真的找到苏听蓝，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也不知道。”

　　咬着唇沉默了片刻，周芷韵红着眼眶问：“高妈妈，苏听蓝会不会把当年我们对她所做的事告诉高哥哥？如果高哥哥知道了，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们的！”

　　抬头默默地看着挂在扬天大厦正门上方的金字牌匾，费美清抿了抿唇，脸上的神色渐渐恢复过去的冷静沉稳，“你不要乱猜，等扬儿今晚回来，我们找他问个清楚！”

　　竞拍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最后的价格超出了些许预算，但高扬总算是如愿拍下了上官家的祖传血玉镯。

　　从拍卖行出来已是下午两点，和容佩仪吃过饭，又去公司办了点儿事，高扬回到家已是晚上七点多。

　　经过客厅，高扬看见电视开着，画面里主持人正进行着一连串滑稽的表演，引得台下观众爆笑连连。费美清和周芷韵坐在长沙发上，高盛峰坐在一旁，三人的表情都有点儿严肃，一点儿也不像在看综艺节目。

　　高扬心情不错，随口开了个小玩笑：“爸、妈，你们在看苦情剧吗？怎么这副表情？还有芷韵，怎么也像吃了苦瓜一样？”

　　周芷韵听到他的声音，飞快地回头，看见他的那一刻，那双戴着美瞳的漂亮大眼里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迷恋，“高哥哥，你回来了？”

　　费美清也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扬儿，回来了？过来这边，陪妈妈坐一会儿。”

　　“好！”高扬没有瞧出众人的异样，爽快地应了声，走到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老妈，今天怎么有兴致找我聊天？”

　　费美清紧抿着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言不发。高盛峰在旁边拼命对他使眼色。就连周芷韵也一副谨慎的表情，紧紧地盯着他，目光里带着探究的意味。

　　高扬只觉得莫名其妙，反射性地问：“怎么了？”

　　费美清严肃地看着他，“扬儿，你实话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收购钻石世家？”

　　高扬略怔，迟疑着问：“妈，您不是一向不过问公司的事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费美清沉着脸，“你只管告诉我原因就行！”

　　察觉到母亲的异样，高扬心里隐约泛起一抹不安，他下意识地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高盛峰。高盛峰急忙朝他使眼色，眼看他仍是一副茫然的表情，正欲用唇语提示，费美清一个眼神冷冷地扫过来，高盛峰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双手乖乖地放在膝上，再也不敢乱动。

　　费美清转过头，重新看向高扬，不再拐弯抹角，“是因为苏听蓝吗？”

　　高扬猛然抬头，眼底写满震惊，“妈，您……”

　　高扬的反应让费美清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你找到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

　　“是她让你瞒着我们的，对不对？”

　　高扬皱眉，“妈，不是这样的！”

　　费美清伸手，拦下他来不及说完的话，“你不用解释，妈都知道！我要你立刻停止收购钻石世家这个计划！”

　　高扬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要！”

　　高盛峰看不下去，忍不住帮忙说话：“美清，孩子好不容易有些上进心，你就不要阻拦他了。”

　　费美清回头狠瞪丈夫一眼，维持了半天的冷静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缝，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失控的激愤，“我阻拦他？我这不是为了他好吗？你看看，五年前，那个姓苏的女孩把我家扬儿害得多惨？五年后的今天，眼看着扬儿又要重蹈覆辙，你说我这个做妈的，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错再错吗？”深吸一口气，她的脸上多了一抹坚决的神色，“总之，钻石世家这个收购案我是管定了，我绝对不会让那个姓苏的丫头再来伤害我的扬儿！”

　　高扬的眉头皱得死紧，情急之下，话没有细想就脱口而出：“妈，我和听蓝之间的事，用不着您操心！再说，钻石世家这个收购案已不是说停就能停的了！爸爸和董事会的叔叔伯伯约定，如果这个收购计划失败了，爸爸就要让出公司的主事权！”

　　费美清的眼睛蓦然睁大，唇瓣气得难以自控地微微颤抖着，脸上的从容尽失，“你说什么？”

　　周芷韵也惊愕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高扬，“高哥哥，你……”

　　高扬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费美清转头，犹带希望地看向丈夫。高盛峰低头，躲开她的目光。费美清立刻明白过来，眼底只余一片绝望，“你们疯了！你们都疯了！”

　　周芷韵满脸不苟同，责怪道：“高哥哥，你怎么可以为了苏听蓝，让高爸爸作出这样的决定？”

　　高扬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只要你们不搅和，我一定能成功收购钻石世家，我不会让爸爸失去主事权的！”

　　“不行！我不准你再参与这个收购案！”费美清转头看向丈夫，一开口就是不容反驳的命令，“盛峰，你明天回公司立刻安排一个收购经验丰富的人接手这个案子！”

　　“我不同意！”高扬俊脸紧绷，“钻石世家这个收购案，我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费美清下巴微昂，直接威胁道：“这可由不得你！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就别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

　　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人各不相让地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周芷韵和高盛峰各怀心事，紧张地看着两人。

　　良久，高扬的表情渐渐变得缓和，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妥协的时候，他默默地站起来。

　　在众人的审视下，他淡淡地宣告：“即使你们把我赶出去，我也不会放弃收购钻石世家！”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扬儿！”

　　“高哥哥！”

　　高盛峰和周芷韵不约而同地唤道，周芷韵更是急得站起来，正要往高扬离开的方向追，却被费美清的厉喝拉住脚步。

　　“不准追！”费美清的话是对周芷韵说的，眼睛却盯着高扬离开的背影，“让他走！走了以后就别再回来！”

　　回应她的，是厚重木门被关上的巨响。

　　费美清气得脸色铁青，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

　　周芷韵看看紧闭的大门，又看看怒容满脸的养母，满心担忧，“高妈妈，高哥哥会不会再也不回来？”

　　“不回来就不回来！我就当从没生过这个孩子！”

　　高盛峰看了妻子一眼，无奈地叹气，“你这是何苦呢？”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费美清就来气，“这都怪你！公司那么多精英，你怎么就偏把案子交给扬儿负责呢？要不是你，扬儿就不会和苏听蓝重逢！”

　　高盛峰本想说，高扬在计划收购钻石世家前，已重遇苏听蓝，但转念一想，妻子现在正值气头上，这个时候让她知道真相不一定是好事。

　　想到这，他下意识地想要转移话题，但想到浑浑噩噩地过了五年的儿子好不容易有了目标，又有些不忍心。

　　在心里挣扎了片刻，高盛峰看着怒气冲天的妻子，最终还是选择站在儿子这一边，“我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反对扬儿和听蓝在一起呢？难道就因为芷韵不喜欢听蓝？”

　　听到养父这么说自己，周芷韵有些委屈地嘟起嘴巴。

　　高盛峰话里的偏袒意味让费美清皱眉，她看向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多了一丝狐疑，“不光是芷韵，我也不喜欢那个姓苏的丫头。话说回来，你今晚怎么尽帮那个丫头说话？难不成你赞成扬儿和那个姓苏的丫头在一起？”

　　高盛峰了解妻子吃软不吃硬的脾性，自然不会像高扬一样，横冲直撞地和她唱反调，而是选择一种较委婉的说话方式，避重就轻地说：“我只是就事论事，和喜不喜欢苏听蓝没有关系。可是，我们不能否认，自从苏听蓝出现后，扬儿一改以往的懒散态度，无论是对工作，还是对生活，都变得积极热情了。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承认，苏听蓝对扬儿的影响力比我们预想的大，这是事实。”

　　费美清黑着脸，一咬牙，狠狠地说：“我宁愿扬儿永远懒懒散散地过日子，也不愿意看着他和那个姓苏的祸害在一起！”

　　电视里播放着某部当下最热的家庭伦理剧，剧中的婆婆对出身低微的媳妇十分不满意，极尽所能地劝儿子跟媳妇离婚。

　　苏听蓝心不在焉地看着，眼睛盯着屏幕，心里想的却是高扬。

　　记得五年前，她初到高家，高扬对她百般疼爱，甚至比对周芷韵更好，仿佛她才是他的妹妹。她曾一度以为，她会在他的陪伴下，度过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若不是后来费美清的阻挠，说不定她现在还住在高家。她和他的关系，也不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正想着，外头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苏听蓝走过去打开门，当她看见站在门外的高扬时，不由得愣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扬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帘微微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画出两扇小小的阴影，看起来特别无辜可怜，“我被家里赶出来了，你能不能收留我一夜？”

　　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就被家里赶出来了？

　　苏听蓝心里虽有疑问，但想到自己和他现在的关系，最终选择把那些问题咽回心里。想了想，她轻声说：“我们不熟，你可以去找你的女朋友。”

　　高扬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你是说Daisy？我和她已经分手了。”停顿半秒，他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你放心，等天亮我就去找房子，我不会一直赖在这里不走的。”

　　苏听蓝知道，自己若有心和他保持距离，就应该拒绝他的要求。可是，当她想起那些压在牛奶盒下的字条，心就硬不起来。

　　迟疑再三，她侧过身子，默许他进来。

　　这间房子，高扬来过一次。上次来得太晚，他没能看清楚室内的布置，只是隐约觉得，依苏听蓝的性格，房子必定收拾得简洁舒适。现在看来，果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

　　房子不大，只有四十平方米左右，客厅占地面积不足十平方米，简单地摆放着一组旧布艺沙发、一张小桌和一台小彩电。房子虽小，但整理得很干净，插放在小桌花瓶上的几枝淡粉色蔷薇为这小小的空间带来了几分清新和温馨。

　　高扬走到沙发前坐下，看到电视里正在播放的剧集，笑着说：“没想到你竟然喜欢看这种妈妈级的电视剧。”

　　苏听蓝的双颊染上了两抹微红，她边走到他斜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边小声辩驳：“又没有人规定只有生了孩子的妇女才能看伦理剧，我和我的同事都很喜欢看。”

　　高扬笑了笑，没有反驳她的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苏听蓝受不了这种异样的安静，忍不住试探着问：“你和家里人吵架了？”

　　“嗯。”

　　“能和亲人生活在一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父母有再多的不是，都是为了子女好，你要多体谅他们的心情。”

　　“嗯。”高扬低低地应了声，没有多说，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苏听蓝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两人同时沉默，客厅安静得只能听见电视里婆婆和媳妇对骂、儿子在一旁劝架的声音，一股怪异的气氛无声地在两人的四周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咕咕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苏听蓝低头，诧异地看向发声源……

　　高扬反射性地伸手捂着肚子，尴尬地笑了笑。

　　秀眉轻蹙，苏听蓝忍不住关心地问：“你还没有吃晚餐？”

　　“嗯。”

　　无声地叹了口气，苏听蓝站起来朝厨房走去，“我去给你下碗面。”

　　“谢谢，要帮忙吗？”

　　“不用。”

　　当苏听蓝端着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走出来时，高扬正靠着沙发背打盹，嗅到食物的香味，他一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

　　把碗递给他，苏听蓝坐回原来的位置，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莞尔。

　　待他吃得差不多，苏听蓝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十一点。估摸着他忙了一天，回家又挨了训，想必也累了，于是说：“我明天要上班，差不多该睡了。我家只有一间卧室，今晚就委屈你睡客厅的沙发了。”

　　“没问题。”她愿意让他在这里留宿，高扬表面表现自然，心里其实早已乐开花，对住宿条件自然没有要求。

　　“那我先回房间休息了，你待会儿把面吃完，把碗放在厨房的洗碗槽里就行了。我已经在浴室里放了一次性洗漱用品，你等会儿洗澡时可以用。我家没有男生的衣服，我的衣服太小，你穿不下，所以换洗衣服方面的问题，就要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好的，谢谢。”

　　苏听蓝点点头，站起来，朝卧室走去。

　　这天晚上，苏听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老惦记着睡在外头的高扬。

　　他平日吃的住的睡的都是最好的，现在挤在那张窄小的沙发上，能睡得着吗？她家只有一床被子，没有多余的分给他。现在虽然是夏天，但白天和晚上的温差很大，他会不会受凉？

　　越想越担心，她忍不住下床，悄悄地打开门。

　　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她清楚地看到睡在沙发上的高扬。沙发太短，容不下身高一百八十厘米的他，他弓着身，头枕着沙发的扶手，身上盖着一件并不算厚的西装。她本以为他会睡得不好，但出乎意料的，他睡得格外的香。她站在门旁，都能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

　　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前蹲下，苏听蓝安静地看着那张轮廓深邃的俊脸，心底泛起一抹淡淡的疼痛。

　　他看起来比以前瘦了。

　　他说，为了她，一定要打赢这场收购战。她知道，钻石世家不比那些将要倒闭的公司，要想把它收入囊中并不容易。这段日子，他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伸手替他拉了拉滑到腰上的西装，她的眉目间多了一丝惆怅。

　　这段时间，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她的心不是铁铸的，自然不会没有感觉。有好几次，她都想告诉他，她已经原谅他了。可是，当五年前的那一幕幕带着泪的画面在她的眼前浮现，她的喉咙就像是被苦瓜堵住一般，再也发不出声。

　　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在月色下沉睡的容颜，她有些恍惚地轻声低喃：“高扬，如果我愿意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你会爱上我吗？”

　　第二天早上，苏听蓝醒来时，高扬已经离开。

　　在厨房的餐桌上，她发现了他留下的早餐，依旧是樱桃慕斯、焦糖蓝莓馅饼和牛奶。

　　带着一种接近甜蜜的心情，她吃完他给她买的早餐。

　　在准备中午要吃的便当时，苏听蓝犹豫了一下，最后做了两份。她对自己说，她不是担心高扬饿着，只是中国是礼仪之邦，向来讲究礼尚往来。他早上给她买了早餐，她理应为他准备午餐。这纯粹是礼节上的问题，与关心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