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致命访客(2)

　　苏听蓝沉默了片刻，走过去在离两人不远的沙发坐下，“高太太、周小姐，好久不见。”

　　“是有点儿久，我几乎都认不出你了。”双手交叠优雅地放在膝盖上，费美清的目光落在苏听蓝平静的面容上，“艺旭市的米是不是特别好，把你养得比五年前更水灵了，怪不得扬儿一见了你就像失了魂似的。”

　　苏听蓝不会傻到以为费美清在赞美她，五年前的相处虽然短暂，但也足以让她了解这位高太太的性情。抿了抿干涩的唇，她淡淡地开口：“我没有刻意接近高扬。”

　　看着她眼底掩藏不住的戒备，费美清微微地弯了弯唇，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苏小姐，你别误会，我没有谴责你的意思。这次来找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您想说什么？”

　　“扬天贸易集团收购钻石世家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略有所闻。”

　　“这个收购案的负责人是高扬，你知道吗？”

　　“听高扬提过。”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和董事会那几个老狐狸的赌约呢？”

　　一抹不安在苏听蓝的心底滑过，潜意识告诉她，不要再听、不要再问，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只要是和高扬有关的事，她就做不到不闻不问。

　　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慌，她试图用平静的语气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唇微勾，费美清的笑容带了一点儿自嘲的意味，“我不怕告诉你实话，自从你离开高家后，扬儿变了很多。他玩世不恭、拈花惹草，挂着研发部经理的头衔，却不务正业，公司的董事早就对他意见连连。当初，他提出收购钻石世家，除了他父亲，董事会的全体成员都投了反对票，他却执意而为。为了安抚董事们，扬儿他爸许诺，如果这次的收购计划失败了，高家会负全责，董事长一职也会另选贤者任之！”

　　为了拿下钻石世家，高扬竟然拿祖业做赌注？

　　苏听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更让她接受不了的是费美清接下来的话——

　　“项目启动后，收购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扬儿多次想约钻石世家的股东谈收购的事，都被拒之门外。我是母亲，我了解自己的儿子。扬儿年龄还小，经验不足，目前还不适合操控这么大的项目。”

　　收购计划不顺利？怎么会这样？

　　苏听蓝的心一颤，眼前浮现的是那天在雅藤阁里遇见高扬的画面——

　　高扬放下高脚水晶杯，满脸自信地对坐在对面的校长夫人说了几句什么。两桌的距离太远，苏听蓝听不清楚，只能隐隐从他的口型辨别出一两个词，比如股票和钻石世家。

　　原来他们在谈收购的事！

　　校长夫人礼貌地听高扬把话说完，化着精致淡妆的脸上漾起了一抹抱歉的神色。她轻声对他说了句什么，苏听蓝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就见她拿起旁边的晚宴包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他们这么快就谈完了？

　　苏听蓝怔怔地看着校长夫人离开的高贵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高扬还坐在那里。

　　她回眸朝他看去，却见刚才还自信满满的高扬此刻正失落地垂着脑袋，额前的刘海无力地垂在他的眼前，俊美的脸庞寻不到一丝往日的飞扬神采。

　　原来那天高扬被校长夫人拒绝了，可是，当她问他收购计划是否顺利时，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谎呢？是因为不想她担心吗？

　　苏听蓝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闷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费美清的话还在继续，“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劝劝扬儿。只要他现在愿意放弃，一切还来得及。如果你是真心爱扬儿，我相信你也不希望看着他变得一无所有。”

　　默默地坐在柔软的天鹅绒沙发上，苏听蓝的背脊僵硬地挺得笔直，久久不发一言。就在费美清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的唇瓣微微地动了动，声音干涩。

　　“高太太，有几件事，我想您弄错了。第一，我已经不喜欢高扬；第二，你们高家的事和我无关；第三，即使我想当好人，高扬也未必会听我劝。所以，高太太，您还是请回吧！”

　　直直地盯着苏听蓝数秒，费美清忽然勾唇微笑，从容地站起来，“该说的我都说了，该怎么做就由你自己决定了。”

　　她动作优雅地拿起座位上的挎包，有条不紊地朝外走去。

　　一直坐在费美清身旁一言不发的周芷韵见此，也站起来往外走。经过苏听蓝身边时，她的脚步略微一顿，说出了五年后再见的第一句话：“五年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变。”

　　和五年前一样？

　　盯着高家母女离开的方向，苏听蓝的拳头紧了紧。

　　不！她和五年前不一样了！五年前的她太痴傻，事事以高扬为天；五年后的今天，她不用寄人篱下，也不再依附高扬而活。高家是名垂千古，还是遗臭万年，她一点儿都不关心！

　　只是，她真的不再关心了吗？

　　若真如此，当她听见高扬身陷困境时，她的心为什么会疼呢？

　　苏听蓝不知道自己在会客室里坐了多久，她只知道回过神时，手里已紧紧地攥着手机。

　　说不关心，终究是自欺欺人的吧？

　　没有血色的菱唇凄楚地上扬，露出一抹苍白的苦笑。

　　翻开手机盖，冰凉的指尖触上冰冷的金属键，她心情忐忑地按下那一串从教务处要来的号码。

　　很快，电话就接通了，话筒里传来一个温柔娴雅的女声，“您好，上官家，请问您找哪位？”

　　定了定神，她努力模仿电视里精明干练的秘书小姐，冷静地开口：“您好，我是扬天贸易集团研发部经理高扬的秘书苏小月，请问上官厉恒先生在吗？”

　　“不好意思，厉恒出去了，我是他的太太，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我们经理想约上官先生谈谈钻石世家股份的收购问题，不知道……”

　　“不好意思。”上官太太温声打断她的话，“关于钻石世家的股份转让问题，我想我们已经和高先生说得很清楚了。短期内，我们还没有抛售股份的打算，请你转告高先生，不要再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了。感谢你的来电，我还有事情要忙，先挂了。”

　　上官夫妇没有抛售股份的打算，那就是说……费美清说的都是真的？高扬的收购计划真的遇到大麻烦了？

　　苏听蓝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下，一同下坠的还有她的心。

　　正当她彷徨无措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满室的寂静，也拉回了苏听蓝飘远的思绪。

　　低头，看一眼掌中响个不停的手机，高扬的名字在屏幕上有节奏地跳动着，她下意识地想要按下接听键——

　　她要问问他，他已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五年，他为什么不继续消失下去？她已如他们高家人所愿，躲到离他远远的地方，他为什么还要来找她，为什么要出现在她的面前，为什么要和她纠缠不休，为什么要把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他一向任性自大，他想要出现，她不怪他。可是，在她好不容易打算尝试再次接纳他的时候，他为什么又要骗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想知道他的答案，她想要立刻听到他的声音，她需要他的温柔来抚平她心底浓浓的不安和惊惶……

　　在拇指将要按下金属键的前一秒，费美清的话却在她的耳畔响起——

　　“项目启动后，收购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扬儿多次想约钻石世家的股东谈收购的事，都被拒之门外。我是母亲，我了解自己的儿子。扬儿年龄还小，经验不足，目前还不适合操控这么大的项目。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劝劝扬儿。只要他现在愿意放弃，一切还来得及。如果你是真心爱扬儿，我相信你也不希望看着他变得一无所有。”

　　落下的拇指缓缓地停在半空，苏听蓝迟疑了半秒，指尖右移，最终按下关机键。

　　从会议室出来，苏听蓝的身影刚出现在楼梯口，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三人便忍不住围过去。

　　三人中，性子最急的叶清凌迫不及待地说：“听蓝，高家母女走了这么久，你怎么现在才下来？我们担心死了，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想上去找你，店长又不许。”

　　柳纤盈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猛点头应和：“就是！”

　　凌巧巧握住苏听蓝的双手，掌心里的冰冷触感让她心惊，忍不住关心地问：“听蓝，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那对母女没对你做什么吧？”

　　面对这么多双充满关怀的眼睛，苏听蓝扬唇微笑，柔声说：“我没事，高太太她们也没对我做什么，你们不要担心。”

　　“我不信！”放开她的手，凌巧巧的眉头紧紧皱起，“那对母女肯定对你做了什么，不然你的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伸手摸了摸冷得像冰块的脸颊，苏听蓝苦笑一下，无奈地扯谎道：“我早上没有吃早餐，也许是低血糖发作了吧！你们不用担心，我休息一会儿就好。”语毕，停顿了半秒，她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看着凌巧巧，“对了，巧巧，我给你做了一个便当，就放在置物柜里，你要是饿了就去拿来吃。”

　　凌巧巧明显觉得苏听蓝不对劲，正想再问，楼梯口的方向传来一声严厉的呼喝——

　　“你们围成一团在说什么？不用工作了？谁有空就给我上二楼写货物的价格标签！”

　　四个女孩子受惊，不约而同地回头。只见店长大人双手叉腰站在楼梯口，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地瞪着她们。

　　女孩子们同时沉默了，她们都不喜欢写价格标签。对着电脑和一堆标签，无聊透顶不说，店长还会在一旁看着，想偷懒都不行。

　　苏听蓝在心里轻叹一声，迈步朝店长走去，“我来吧！”

　　走了两步，她想了想，回头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同事们说：“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接近中午的时候，果然有人来找苏听蓝。

　　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帅气男人，凌巧巧只花了一秒钟，便想起他是扬天贸易集团的太子爷高扬。毕竟，长得像他这么好看的男生并不多，要想让人忘记，还真有点儿难。

　　只是，想到上午那对凶巴巴地来找苏听蓝的高家母女，凌巧巧对高扬仅有的好感瞬间烟消云散。

　　低头扒着听蓝送给她的便当，凌巧巧看也不看他一眼，“听蓝不在。”

　　高扬上身微微前倾，眼底的焦急显露无遗，“她去了哪里？”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凌巧巧抬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多了一丝嘲讽，“不过说来真奇怪，你们高家人是不是约好了，怎么今天全都来找听蓝？”

　　浓眉微皱，一丝不安在高扬的心底划过，“什么意思？”

　　凌巧巧夹一块火腿肉放进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口齿不清地嘟哝：“就素（是）字面上滴（的）意思罗！”

　　高扬见眼前的女孩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再问下去估计也不能问出什么，点头道过谢后，转头朝门外走去。

　　在玻璃门关上的那一刻，苏听蓝从楼道后走出来。

　　凌巧巧看见她，捧着手中的便当盒，连忙奔过去，“听蓝，刚才扬天贸易集团的太子爷来找你。”

　　默默地看着紧闭的玻璃门，苏听蓝轻轻点头，“嗯，我有看见他。”

　　凌巧巧好奇地问：“你在躲他？”

　　沉默了两秒，苏听蓝说：“我只是没有见陌生人的习惯。”说罢，转身朝二楼走去。

　　凌巧巧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若有所思。

　　从珠宝店出来，高扬想也不想，就气急败坏地往家里赶。

　　费美清正在客厅里打电话，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回头看见是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态度从容地跟电话那端的人道了再见，不紧不慢地放下话筒，她才抬头看着他，冷淡地说：“你昨天不是说，以后不会踏进这个家门半步吗？”

　　高扬置若罔闻，绷着脸，走到费美清对面的位置坐下，“您上午是不是去过钻石世家？”

　　“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您为什么要去找听蓝的麻烦？”

　　这时，周芷韵端着一个果盘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高扬，她先是诧异，继而欢喜地加快脚步，“高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高扬没有理周芷韵，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凛然的目光直直逼向眼前冷漠得令他觉得陌生的优雅妇人。

　　察觉到现场气氛有些不对劲，周芷韵心里咯噔一声，唇畔的微笑缓缓收紧。略一犹豫，她走到费美清身旁坐下。

　　“苏听蓝是这么跟你说的？”费美清懒懒地抬起眼皮睥睨儿子一眼，语气淡得像是白开水，难以从中窥测出她的真实情绪。

　　听到苏听蓝的名字，周芷韵心里一惊。她明白高扬迟早会知道她们去找过那个姓苏的狐狸精，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高扬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已没有耐性跟母亲周旋，“妈，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讨厌听蓝呢？”

　　费美清的表情也变得严肃，“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那个姓苏的丫头？你是被她下了蛊，还是喝了她的迷药？我不认为她比芷韵更适合当你的妻子！”

　　“妈，我和听蓝的关系不是您想的那样！听蓝对我来说，就好像另一个芷韵，她们都是我的妹妹！”

　　“妹妹？如果你真的把她当作妹妹，这些年，你会因为她的离去，而变成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如果你真的把她当作妹妹，你会拿我们高家的祖业去打一个成功率近乎为零的赌？我怎么就没见你对芷韵这么用心用力？”

　　“听蓝和芷韵的情况根本就不一样！如果芷韵的身世处境和听蓝一样悲惨无助，我也会为芷韵做这些的！”

　　“行！我相信你的说法！既然你不喜欢苏听蓝，那等芷韵毕业，你们就举行婚礼吧！”

　　“妈，我喜不喜欢听蓝和娶芷韵根本就是两码事！我知道您一直想让芷韵成为我们高家的媳妇，可是我对她只有兄妹之情，你让我娶她，这不是乱伦吗？”

　　闻言，一直默默地坐在费美清旁边的周芷韵紧咬着唇，眼眶红红的，眼底雾气氤氲。

　　见此，费美清又是心疼养女，又是气儿子的糊涂，“胡说，你和芷韵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高扬明白费美清现在一心偏袒周芷韵，再说下去也无益。

　　站起来，他看着泫然欲泣的周芷韵，抱歉地说：“芷韵，对不起。”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高哥哥……”

　　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周芷韵的眼眶越来越红。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失控的泪珠终于在她的双颊滑落。

　　费美清轻叹一声，从桌上的纸巾筒里抽出面纸，疼惜地帮她拭干脸上的泪痕，“傻丫头，不用哭，他会回来的。”

　　努力压下汹涌而出的泪意，周芷韵哽咽道：“他的人回来了，心却在苏听蓝身上。”

　　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费美清柔声安抚：“怎么会呢！那个姓苏的丫头对扬儿来说，只是妹妹而已。”

　　抬头，周芷韵睁着那双微红的眼睛，忧伤地看着养母，“高妈妈，您真的相信高哥哥不喜欢苏听蓝吗？”

　　费美清沉默了。高扬是她的孩子，他的性情，她自然了解。他向来执拗，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下去，哪怕事情的本质已在他努力的过程中改变。收养苏听蓝是如此，收购钻石世家也是如此。五年前，他一直把苏听蓝放在“妹妹”的位置上，也许这些年他的感觉有所改变，但要他一下子承认这个事实，恐怕不是易事。况且，他的心里还住着另一个女生。只要她好好利用这一点，拆散他和苏听蓝并不难。怔忡间，一张冷艳的俏脸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费美清眼前一亮，也许，这个女生能帮她的忙！想到这，她连忙转身拿起旁边座机的话筒。

　　看见费美清的突兀举动，周芷韵不解，“高妈妈，您怎么了？”

　　费美清边说边拨号，向来沉稳优雅的她，语气里竟有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我想到赶走苏听蓝的办法了！”

　　周芷韵还想再问，电话却在这时接通了。

　　费美清紧紧地握着话筒，用平稳的语调对电话那端的人说：“盛峰吗？我是美清，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容佩仪的手机号码？对的，她是扬儿的秘书……”

　　风信子咖啡屋。

　　容佩仪坐在角落的座位里，有些心不在焉地搅拌着杯中的咖啡，略带焦虑的目光不时扫过入口处。珠帘响起，当等待中的那个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她的焦虑非但没有减轻，反倒多了一丝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