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致命访客(4)

　　高扬没有发现苏听蓝的异样，他见两个女生相谈甚欢，便开玩笑般插嘴说了句：“听蓝，我追你小嫂嫂追了两年多才追到手的，可谓是费尽心力。你以后可要帮我盯着她，别让她被别的坏男生追走哦！”

　　两年多？苏听蓝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血色的双唇又渐渐地开始泛白，原来她还没出现，他们便已认识了。

　　“你别听你高哥哥胡说。”伊优双颊微红，嗔怪地睨了高扬一眼，不再理他，转头热诚地看着安静地坐在高扬身边的苏听蓝，“听蓝，你长得这么漂亮，追求者一定很多吧？”

　　苏听蓝摇了摇头，勉强提起精神说：“他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伊优被她的回答勾起了几分兴趣，忍不住好奇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恰逢侍者这时上菜，苏听蓝趁两人的注意力放在菜肴上，悄悄地看了高扬一眼，待侍者走后，她认真地说：“我喜欢的男生要高高的，不会太胖也不会太瘦，口才很好，很有自信，最好会打篮球。”

　　“咦，”高扬惊奇地眨了眨眼，“那不是和我一样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苏听蓝抬头，正巧看见那抹飞掠过伊优眼底的疑虑。定了定神，她刻意用轻松的口吻说：“我还没说完呢！要做我的男朋友还要会做菜，不然我哪天生病了，想吃点儿白粥还得叫外卖。高扬，据我所知，你连煎荷包蛋也不会吧？”

　　高扬瞪大眼睛，佯装生气地在她的脑门上轻敲了一下，“臭丫头，就会拆我的台，枉我平时这么疼你！”

　　苏听蓝微笑了一下，端起牛奶慢慢地啜着，不再说话。

　　把两人的亲昵看在眼里，伊优的心微微有些酸涩。反应过来后，她又为自己的小家子气感到好笑。人家是兄妹，感情好是应该的，她怎么可以吃小姑子的醋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伊优的心里难免有些疙瘩，再想到两人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便有了计较，“听蓝，我刚才听到你一直直呼高扬的名字，可是按年龄来说，你不是应该叫他哥哥吗？”

　　苏听蓝喝牛奶的动作一顿，唇畔的浅笑变得有些僵硬。

　　这个问题，高扬以前也问过她。每一次，她都以转移话题蒙混过关。她不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能回答。毕竟，她不能告诉他，她根本就不想当他的妹妹。是的，她不愿意当他的妹妹。在她的心里，他可以是她的救命恩人，可以是她的守护天使，反正就不能是她的哥哥。她固执地认为，只要她不承认，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他们除了兄妹，还可以是别的关系……可是，她所期盼的一切，在伊优出现的那一刻，全都化成泡沫……

　　把满腔的失落和惆怅掩藏在心底，苏听蓝故作淡定地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慢慢地摇了摇头，“他太幼稚了，一点儿都不像哥哥。”

　　“臭丫头，我哪里幼稚了？”高扬没好气地白了苏听蓝一眼，不经意间发现她刚才喝牛奶时留在嘴巴的那圈奶渍，没有细想便动作自然地拿起纸巾帮她擦拭，“我看你才是小孩子，这么大的人了，喝牛奶还能弄得到处都是！”

　　看着高扬细心地帮苏听蓝擦拭奶渍的温柔表情，不安像是染满了毒液的蔓藤，悄悄地攀上了伊优的心间……

　　“芬娜，你觉得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会不会爱上对方？”伊优坐在教室的座位里，心情忐忑地看着坐在前桌的好友。

　　赵芬娜是个直率的女生，心里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这也不是没可能，你看《蓝色生死恋》里的男女主角也是伪兄妹，最后不也是爱得死去活来的吗？”

　　“是这样吗？”伊优眉头紧蹙，眼底的担忧又增添了几分。

　　瞧出她的不对劲，赵芬娜关心地问：“小优，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说到这，她像是联想到什么，双眼蓦地瞪大，“该不会是高扬跟那个在路边捡回来的野丫头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赵芬娜和高扬做了两年多的同班同学，又是伊优的知心好友，自然对苏听蓝的事略有所闻。

　　“没有。”伊优摇头，秀眉越皱越紧，“不过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高扬对她体贴入微，对她比对我还关心，可以看得出他很重视她。对了，她的名字叫苏听蓝，你别叫她野丫头，高扬听见会不高兴的。”

　　赵芬娜翻了翻白眼，不以为然地说：“我偏要叫她野丫头，高扬能管我怎么着？除了我家里那两位，老娘我这辈子还没怕过谁呢！”

　　好友的性格，伊优是知道的，除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停顿了片刻，赵芬娜又说：“听你这么说，那个姓苏的野丫头还真是个威胁。话说回来，她有没有男朋友？”

　　“似乎还没有。”

　　“那你赶紧想办法给她找个男朋友，等她恋爱了，她就没空黏着高扬了。”

　　伊优犹豫了，“这样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你也不想看着自己的男友跟自己的未来小姑上演中国版的《蓝色生死恋》吧？”

　　高扬在餐厅里帮苏听蓝擦拭奶渍的画面在伊优的脑海里浮现，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紧攥着，狠狠地抽痛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周日，高扬跟伊优约好了要去游乐场玩。像以往一样，他照例要带上苏听蓝。苏听蓝起初一直拒绝，她不想当两人的电灯泡，更不想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的幸福画面。无奈高扬太坚持，她最后拗不过，只能厚着脸皮跟去了。

　　高扬和苏听蓝去到的时候，伊优已在游乐场的大门口等着他们。

　　令两人意外的是，伊优的身旁竟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少年看起来十七岁左右，身高和高扬差不多，身材略比高扬结实，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喜爱运动的人。

　　高扬看着少年，疑惑地问：“这位是？”

　　伊优解释：“他是我的表弟，比我小一岁，在市一中读高二。早上他跟我姑姑过来串门子，听说我要来这里，就死皮赖脸地跟了过来。”

　　“你们好，我叫萧冉宁。”萧冉宁扬唇朝他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

　　高扬对眼前的男生没有好感，但碍于他和伊优的关系，还是礼貌地朝他点点头，“你好，我是小优的男朋友——高扬。”

　　站在高扬身旁的苏听蓝见此，压下心底隐现的不安，礼貌地对他说：“你好，我叫苏听蓝。”

　　“你就是苏听蓝？”萧冉宁像是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般，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灿烂，“我表姐跟我提过你，她说你是她见过的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生。现在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苏听蓝向来不是善于应付这种场面话的人，再加上她生性冷淡，于是淡淡地微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像是猜到她的心思，萧冉宁歪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脑袋的苏听蓝，问：“你以为我说的是客套话？不是的，我刚才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你确实是一个漂亮得让人难以忘记的女孩子！”

　　高扬把萧冉宁对苏听蓝的热情看在眼里，只觉得他的笑容无比刺眼。高扬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心里的不悦慢慢地扩大。

　　一旁的伊优没有错过高扬脸上的细微变化，努力忽略掉心底传来的阵阵抽痛，她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意有所指地对安静地站在高扬身旁的苏听蓝说：“听蓝，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会做菜又爱打篮球的男孩子。冉宁家里是做餐饮业的，他平时老爱往萧家旗下的酒店跑，跟酒店的厨师学了不少东西。除了能做得一手好菜，他还是他们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哦！”

　　伊优的话印证了苏听蓝初见萧冉宁时的不安，她早该想到的，伊优不会无缘无故带一个男生来见他们。原来，是为了这样……

　　她不怪伊优，是她的错。她不该跟着高扬，参与他们的约会；她不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只是安静地跟在两人的身后，不会影响他们。她一直认为，即使是电灯泡，她也是一只安静的瓦数不大的电灯泡。可是，她忘了，没有女生愿意自己的男友身边老是跟着另一个女生，更没有女生愿意跟男友约会时，后面跟着一个甩也甩不掉的跟屁虫。无论光线明暗，电灯泡始终是电灯泡。

　　苏听蓝眼帘微垂，双手不安地揪着柔软的裙角，脸色和裙子的颜色一样雪白。

　　伊优的暗示太明显，高扬不是笨蛋，自然也听懂了。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脸上浮上了一抹不悦的神色，“听蓝刚转到我们学校，成绩还不稳定，没有时间谈恋爱！”

　　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他拉起苏听蓝的手，率先走进游乐场。

　　伊优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牵手并行的背影，背脊升起了阵阵寒意。

　　萧冉宁安静地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把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表情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行程，基本都是高扬和苏听蓝一组，伊优和萧冉宁一组。

　　玩海盗船的时候，萧冉宁看着坐在前排的高扬和苏听蓝，对旁边的伊优说：“啧，表姐，你真是高扬的女朋友吗？我怎么觉得他们才是情侣呢？”

　　伊优紧咬着唇，默默地凝望着前面的两人，没有说话。

　　四人的心情大不如初来时，各怀心思地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意兴阑珊。萧冉宁没有吃早餐就出来，现在觉得有些饿，四人便在游乐场附近的KFC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

　　高扬和伊优去点餐，苏听蓝在座位上呆坐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受不了萧冉宁的热情目光，便以找高扬和伊优为借口，离开了座位。

　　她在点餐台前找不到两人，又不想这么早回去，便打算去一趟洗手间，却不想在走道的转角处看见了两人。

　　她正想上前打招呼，高扬冰冷的责问却在这时传入她的耳中——

　　“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苏听蓝一愣，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伊优没有发现转角处多了一位听众，捺着性子跟高扬解释：“听蓝太孤僻了，我只是想让她多交一些朋友而已，这对她有好处。”

　　“没这个必要！”高扬绷着脸，一口拒绝，“她不需要去交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有我就足够了。”

　　“高扬，她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一只猫、一只狗，不能依附你活一辈子。总有一天，你会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妻子和小孩要照顾，届时你让她怎么办？”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进苏听蓝的耳中，她的右手紧紧地揪着胸口位置的衣服，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安静地站着。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浓密的睫毛低低地垂着。

　　高扬想也不想，理所当然地说：“没关系，她可以搬到我家，我有能力供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没错，你确实有这个能力。可是，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你妻子的感受？女人天生善妒，你觉得有女人能容忍一个处处和自己争夺丈夫宠爱的小姑吗？而且，这个小姑跟自己的丈夫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高扬，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要挑拨你和听蓝之间的感情，而是希望你……”

　　苏听蓝没有再听下去，她转身扶着墙壁，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默默地离开……

　　从那段过去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苏听蓝的眼底多了一抹苦涩。她抬头看着高扬，认真地问：“高扬，你一直对别人说我是你的妹妹，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妹妹？”

　　高扬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片刻，才回答：“我们的关系一直是这样，不是吗？”

　　“不！只有你这样认为！我从来就没叫过你一声‘哥哥’！”盯着他的眼睛，她在里头看到了迷茫和手足无措。他向来自信，脸上何曾出现过这样的神情？一切都是因为她！周芷韵说得没错，她就是一个祸害！苏听蓝的心痛得揪成一团，想到费美清的话，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把那些残忍的话说完：“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帮助过我，又伤害过我的人，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你没有资格管我的事情，更没有权利帮我决定任何事。我已经长大了，有能力养活自己。即使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高扬继续用那种略显迷茫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四周很静，墙壁上的灯泡蒙着一层浅浅的灰尘，绽放着不算明亮的冰冷白光。一股异样的气氛悄悄地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仿佛连空气也变得稀薄，小小的楼梯间狭窄得让人几近窒息。

　　苏听蓝安静地等待着，却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理她时，他却开口了，“你的意思是，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他的语气已没有先前的激愤，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夹杂着悲伤的小心翼翼，低微得像是脚下的尘埃。

　　心脏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子剖开，疼痛随着淋漓的鲜血喷薄而出，苏听蓝痛得几乎不能自持。转身，她不再看他，边转动锁洞里的钥匙，边冷淡地说：“是的，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不希望被打扰！”

　　高扬悲伤地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她浑身散发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不知道的是，他只听见了她不带感情的话语，却没有看到她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钥匙的手，以及泛红的眼眶……

　　当然，他也没有机会看见了。因为下一秒，苏听蓝便拉开门走进屋里，并迅速地把门关上。

　　大门合上的那一刻，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不可遏制地自她的眼眶滑落。

　　门外的高扬呆呆地站着，神情恍惚地盯着紧闭的铁门，喃喃自语：“不，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起初只是低声地说着，慢慢地，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愤怒地低吼起来。他甚至抓住门把手，开始使劲地摇晃，“不！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苏听蓝，你给我出来！我们要把事情说清楚！”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悲伤，穿过薄薄的门板传进苏听蓝的耳中。她无声地流着泪，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无力地滑坐在同样冰冷的地板上。

　　得不到回应的高扬更加愤怒了，拉着门把手的大掌改为使劲捶门，低吼也变成了咆哮：“苏听蓝，你开门！你给我出来！我为了你，不顾全世界的反对，接下了钻石世家的收购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苏听蓝，你出来！你出来！”

　　他的怒吼没有叫开苏家的门，倒是让苏家对面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睡裙、头发乱蓬蓬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没好气地吼道：“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高扬完全无视中年妇女的存在，继续把门捶得震天响，旁若无人地怒吼：“苏听蓝！苏听蓝！你给我开门！开门！”

　　“神经病！”中年妇女自知再说下去也是白说，翻了翻白眼，砰的一声甩上门。

　　苏听蓝把门外的动静听在耳里，双手抱着膝盖，眼泪流得更凶了。

　　门外的人锲而不舍地捶门，门内的人固执地不回应，时间在两个人的较劲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高扬捶累了。他抱着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的拳头，蹲坐下来，哀伤地呢喃：“我熬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才拿到上官家的祖传血玉镯，眼看着收购计划的第一步就要成功了，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呢？如果你不在，就算我得到了钻石世家，又有什么意义呢？”背靠着门，他的脑袋微微后仰，疲惫地闭上眼睛，“苏听蓝，你是我的执念。我可以失去全世界，唯独不可以失去你，你知道吗？”

　　隔着一扇不算厚的门板，两人背对背地坐着。满室的黑暗中，苏听蓝的脑袋伏在膝盖上，肩膀不住地抖动着。高扬坐在光线昏暗的另一端，用手捂着酸涩的眼睛，不再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