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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僵局

  他从没有想到过,这世间会多一个人与他遭遇着同样的情劫、忍受着同样的煎熬,这个人是他的亲兄弟,云萝的亲哥哥。仿佛是一个上天有意对轩辕皇族设下的玩笑,轩辕族的皇子们,竟然不约而同地爱上了他们的妹妹。

  晨曦从山谷顶端折射进来,映照在清澈的溪面上,云萝睁开眼眸醒来,身边竟然不见祁舜的踪影。她想起他在剑湖时曾丢下她不辞而别,心头顿时掠过一阵慌乱,急忙环顾山谷四周。

  骏马犹在不远处低头啃吃着略带枯黄的草,祁舜随身佩带的轩辕剑随意搁置在她身旁不远的草地上。

  云萝料想他并未走远,这才略微心安。她走到溪畔弯腰掬起一捧清泉简略整妆,借溪水倒影梳理及腰长发时,突然从水面看见身后走来一个高大身影,她回眸顾盼着他,粉红的面颊立刻浮现一缕开心的浅笑。

  祁舜比云萝起得更早,他衣衫整齐,身穿昨夜濯洗过的那件黑色锦衣,手中托着几枚野果,蹲下身靠近她身旁,将野果递给她说:“关外没有什么可吃之物,这种野果有些酸涩,好在没有毒性,我们行军时常用它充饥,你尝一尝看。”

  云萝伸手接过野果,低头轻咬了一口,带着甜蜜的笑容说:“我觉得一点都不酸涩,味道很好。”

  祁舜看着她娇憨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展颜一笑,拉着她的手站起来,说道:“那你慢慢吃,我们继续赶路。”

  云萝眼角立刻掠过一丝阴影,担忧地看向他的右肩,说道:“我们才走过一半的路程,前面或许还有更强劲的敌人在等待着我们,你肩上还有伤,如果到时候我们不能一起闯过去,你不如……”

  祁舜制止了她即将出口的话语,说道:“生死由命,如果我们今天不能一起闯过去,就一起葬身燕地吧,”他说到这里,眼光深沉地扫视了一眼腰间的轩辕剑,似是立誓又似是祈祷,轻声说,“轩辕剑是上古圣物,它一定会保佑我们杀出重围,平安回到祁国的。”

  云萝见他如此坚决,不由自主地向他胸怀内靠过去,她聆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点了点头说:“好,我们一定要同生共死。”

  祁舜伸手将她抱到骏马背上,自己也上了马。云萝环抱着他的腰,合眸暗自祈求道:“倘若上苍有灵,我以轩辕皇族公主的名义向神灵祈祷,祈求轩辕剑能够在他的手中发挥最大的威力,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保佑他平安无恙。”

  骏马从山谷中飞驰而出,眼前景物豁然开朗。云萝早已发觉前方伫立着一大群刀剑齐备的燕国骑兵,约有数百人,当中领头之人正是燕国太子燕桐,他头戴银质盔甲,身穿一袭银色战袍,神情肃穆,目光如炬地直视云萝的脸,表情十分奇异而且复杂。

  云萝乍见燕桐率重兵前来阻拦他们二人,想起刚才与祁舜在谷中溪畔所言誓同生死之约,表情变得无比镇定,只是静静地看着燕桐和他的众多随从。

  燕桐独自一人缓缓策马向他们乘坐的骏马而来,走到距离他们约一丈开外,突然开口说:“祁国守关兵马昨日在前方百里处与燕军拼杀,死伤惨重,暂时不会有人来接应你,以你一人之力,今日很难闯过燕国骑兵剿杀之阵。”

  祁舜挑了挑眉,原本沉重的面容此刻反而显出一丝难得的轻松之意,他早有拼死杀出重围的准备,即使有伤在身,面对着燕桐这样的劲敌,他的从容淡定依然不减分毫。他右手探向腰间的轩辕剑,冷冷应道:“昨夜死在我手下的燕军已为数众多,你们若是阻拦我,结局只会和他们一样。”

  云萝万万没有想到昨夜仅仅数个时辰,他手中的轩辕剑就已沾染了这么多燕国士兵的鲜血。她想到他所犯下的杀戮罪孽其实都是源于她,心情瞬间变得难过无比,不禁黯然低头。

  燕桐并不否认昨夜燕军截杀他们的败绩,缓声道:“是我一时冲动才如此决策,枉送了他们性命在祁兄剑下,不过此时非彼时,今日我所率领的皆是燕国身怀绝技的高手,鹿死谁手尚且难料。但是,”他抬起头看着云萝,眼底充满了愧疚之色,说道,“我今日来此,并不是为了截杀你们,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对我唯一的亲妹妹狠下杀手。”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极低,恰好传入祁舜与云萝耳中,让他们能够听见。

  祁舜猛地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燕桐,他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观察过燕桐的面容,直到此刻他才突然发现,这位燕国太子的眉目气质虽然迥异中原人氏,然而那俊逸的脸型、挺直的鼻梁却是那么眼熟而似曾相识,确实与他自己有三分相似。

  云萝如坠入云雾之中,难以置信地问:“太子殿下……你刚才说什么?谁是你唯一的亲妹妹?”

  燕桐策马近前一步,眼眸中带着无可言传的一种痛楚看向她,低沉而清晰地说:“就是你,云萝公主,你的母亲丹姬和我的母亲燕姬,当年都是轩辕帝的后宫妃嫔,他才是我们的亲生父皇!还记得我在祁国时赠你的凤凰羽衣吗?那是当年父皇赠予我们母亲的信物,其中一件被我的母亲带回了燕国,另一件随你的母亲丹姬流落民间……”

  他的话如同一把开启云萝幼时记忆之门的钥匙,突然之间,那些曾被遗忘的往事,齐齐涌现在云萝的脑海之中,往事如烟、如雾、如电,历历在目,却又转瞬成空。

  丹姬,那美丽得如同仙子一般的女子,确实是她的母亲。

  云萝隐约记起,小时侯,母亲丹姬时常亲昵地梳弄着云萝那柔顺的发丝,亲昵地唤云萝为“洛儿”。母亲似乎曾经对云萝说过,这个名字本是云萝的亲生父亲所赐,因为云萝的亲生父亲酷爱牡丹,所以母亲的闺名恰好是一个“丹”字。叫云萝为“洛儿”是因为“洛阳牡丹甲天下”这句话。

  可惜云萝的亲生父亲从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能预知她究竟会生成何等模样,是国色天香艳倾天下,抑或是姿色平平的普通女子?

  原来,轩辕洛并不是轩辕皇族唯一的后裔,后裔还包括他——她的嫡亲哥哥燕桐,燕桐的真实姓名应该是“轩辕桐”,而当年的轩辕皇妃燕姬——燕桐名义上的“姑姑”,竟然是燕桐的亲生母亲。

  云萝的表情一片迷茫,眼角渐渐沁出泪珠,她犹豫不决地低声道:“你是我的……哥哥?”

  燕桐听见她的呼唤,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迅速策马来到云萝的身侧,伸出手试图去握云萝的手,颤抖着声音说:“是的,我就是你的哥哥!云萝,我们都是轩辕后裔,我愿意帮助你做你喜欢的任何事情……我决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然而,他的手并没有顺利碰触到云萝,祁舜早已带着她闪身侧过,不着痕迹地躲闪开来。

  祁舜的黑眸中带着几分讥嘲和讽刺之意,冷然说道:“你不会再伤害她?你曾经对她的伤害,难道还少?”

  燕桐将目光从云萝身上收回,面对祁舜毫不隐晦地说:“即使有过伤害,那也是因为我爱她,在我不知道她是我的亲妹妹之前,我曾经真心诚意地爱过她!如今我知道了真相,我知道她身上与我流着一样的血,别的男人都不及我与她的关系亲近!虽然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待她,但是我可以用兄长的方式去关心她、呵护她,就算我们不能结为夫妇,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态度冷静,义正词严,这一番话语立刻在云萝心底掀起巨大波澜。

  燕桐坦然承认过去爱她,现在知道了云萝是自己的亲妹妹后,依然想关心她、呵护她。他本是情场浪子,有多少美丽出众、才华横溢的女子在他眼中如过眼烟云,而她的身影却能够在他缥缈无根的眼中凝注成永恒。

  这是孽缘?还是宿命?

  云萝无法解答,她看着眼前的“哥哥”,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不知是悲是喜、是庆幸还是惶然。

  祁舜默默注视着眼前的燕桐,他冷肃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按在轩辕剑鞘上的右手也渐渐向骏马缰绳上挪移。

  燕桐的痛苦,与他的痛苦毫无二致。

  世事造化弄人,他们看似是“情敌”,其实都是早已被伦理道德踢出局的局外之人和失败者,只是祁舜从没有想到过,这世间会多一个人与他遭遇着同样的情劫、忍受着同样的煎熬,这个人是他的亲兄弟,云萝的亲哥哥。仿佛是一个上天有意对轩辕皇族设下的玩笑,轩辕族的皇子们,竟然不约而同地爱上了他们的妹妹。

  多么神奇,又多么可笑。

  人生有很多时候必须面临这种残酷的考验,这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智性,与异类之所以为异类的天性之间的差别。爱情源于天性,而智性的控制则让许多种感情不得不在伦理道德之前悬崖勒马。

  一名燕国骑兵匆匆策马近前,向燕桐说道:“太子殿下,边关急报,祁国边关总兵闻听国主被困燕国境内,重新纠集了数千人马,其中似乎还有墨家弟子,正向关内冲杀过来!”

  他所禀告的讯息终于打破了祁舜、云萝和燕桐三人之间的僵局。

  燕桐蓦然回过神来,匆匆下令道:“传旨,所有边关守卫不得抵抗祁国来兵,不得伤害他们一兵一卒,让他们直接通关入境,迎接祁兄与公主返回祁国。”

  那骑兵得令而去,云萝见此情景,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眉间带着淡淡的释然之色看向燕桐说:“化干戈为玉帛,祁国与燕国本来就是友好盟友,这样最好不过了。”

  燕桐自然还不知道祁舜与云萝的血缘关系,他转向祁舜,尴尬地笑了一笑,说道:“看来如今我们之间的关系要倒转过来,你没做成我的大舅子,我倒先成你的小舅子了!我妹妹既然只是祁帝的义女,就不是你的亲妹妹,希望你们成婚之时不要忘了给我寄一封喜帖,送一坛喜酒来喝。”

  云萝听他说起她与祁舜二人的“喜酒”,急忙略带羞涩地低头,不敢看祁舜的表情。

  祁舜似乎对燕桐无可奈何的玩笑之词根本不感兴趣,言辞冷淡地说:“祁国与荀衣之战,你如何看?”

  燕桐慢慢移动视线,然后看着祁舜的眼睛,故作平静而随意地问:“此战似乎与我燕国无关,你认为我应当如何?”

  祁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了眼,他的表情一片冰冷,说道:“如此天赐良机,你应当知道怎么做。事成之后,你我统一改国号为‘轩辕’,以赤河为界,各据南北,平分天下,如何?”

  轩辕舜,占据赤河以南,号“轩辕南国”。

  轩辕桐,占据赤河以北,号“轩辕北国”。

  他的提议是对未来天下的筹谋与规划,祁国大军即将灭衣国占据其都城静海,只要燕桐一点头,他们二人一个从晏口城挥师南下,一个从西北边界突袭北上,两相夹击之下,集祁、燕二国之力,荀国绝对无法抵业已壮大、互为补充的祁、燕精骑。

  对祁舜而言,既然燕桐是他的弟弟,那么无论是轩辕南国还是轩辕北国,六国终究归属于“轩辕”氏,他所背负的使命从此宣告完成,也算没有愧对轩辕氏的列祖列宗和他们的父皇“轩辕璟”。

  面对如此强大的诱惑条件,燕桐反而沉默了。

  云萝更是无限讶异,她看着祁舜,眼中带着惊疑与猜测,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祁国改易为“轩辕南国”,难道他与轩辕皇族之间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因为——她是轩辕皇族的公主?

  燕桐的设想与她相似,他是轩辕子孙,尽管他的身体里流着燕族的血,但他更愿意背负着“轩辕”这个千古流传的显赫家族的姓氏,而不愿跟随自己的母亲和舅父改姓“燕”,如今他已是燕帝,只要燕帝驾崩,改易国号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即使燕国有朝臣反对,以他的威望和铁腕,不会有人敢多言半句。令他迷惑不解的是祁舜改“祁”为“轩辕”,假如按照他的思路与设想,除非祁舜与他的身世一样,否则他没有必要改掉自己的本姓来迁就“轩辕”姓氏,这个大胆的猜测,让一向悠然随意的他心绪烦乱起来,竟然不知如何回答祁舜的要求。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头问:“我想知道其中原因,不知祁兄能否明示告知我?”

  祁舜眼神沉静,简略地说:“普天之下皆是轩辕黄帝子孙,祁燕也好,其他诸国也好,莫不是当年黄帝后裔,如今又何必再分彼此?”

  燕桐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忽然仰天大笑道:“祁兄所言极是,我们都是黄帝子孙,便都是轩辕后裔,如今恢复‘轩辕’姓氏是理所当然。况且将来我的妹妹若是嫁与你,所生子嗣更是轩辕嫡系子孙,又何必再分彼此?你所言之事,我答应了!”他说完这句话,随即掉转马头向随行的燕国骑兵们道,“祁燕二国在此订立盟约,此番同攻荀国,日后共掌天下!各自回营准备征战吧!”

  燕国骑兵齐声应“是”,他们追随着燕桐的骏马足迹迅速飞驰而去,虽然马匹速度极快,却依旧军容整肃,队列丝毫不乱。

  祁舜远眺着他们的背影,说道:“燕国乃马上雄师铁骑,果然名不虚传。”

  云萝没想到燕桐今日会在祁舜面前直言揭秘她是轩辕后人的真实身份,担心祁舜会因此改变对她的看法,紧张不安地抬头说:“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但我并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我在太庙修行的时候得到了轩辕剑,可我当时不能将它给你……”

  祁舜展臂将她拥入怀中,淡淡地回答说:“若非如此,冷千叶怎肯将轩辕剑交给我?你是一介孤女也好,是轩辕公主也好,对我而言并没有任何区别,不要作无谓的担心了。”

  云萝见他竟然对自己的身世毫无芥蒂,绝口不提过去之事,不禁暗自开心。她料想他与燕桐二人合议已成,转眼之间又要征战荀国,不无担忧地倚靠着他说:“这一次你要亲自领兵去吗?”

  祁舜温柔地凝望着她,说:“这是最后一次征战,以后南北结盟、天下太平之时我不会再领兵出征,到时候我就可以多一些时间陪着你看书、写字、练琴,好不好?”他见云萝柳眉蕴含无限离愁,显然是万分不舍与他分开,忍不住又说道,“我也不想让你离开我身边,如果你不介意军中艰苦,这一次就陪我一起去如何?”

  云萝闻言,立刻由愁转喜,抬眸问道:“真的吗?我不怕艰苦,你带我一起去吧!”

  祁舜淡淡一笑,一边策动缰绳向前飞奔,一边说道:“前面山路多,你小心坐稳。”

  他们二人一路畅通无阻,行走不多时,只见前方麒麟宝旗高高飘扬,上书一个巨大的“祁”字,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领头之人正是山河关总兵,其中还间杂着数名头戴斗笠、身穿黑衣芒鞋的墨家弟子。

  山河关总兵看见他们策马行来,情绪十分激动,立刻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疾奔到祁舜马头前,伏地叩首道:“微臣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微臣唯恐燕国有意扣留皇上在燕国境内,因此多带了数千人马,并通知墨公子协助微臣前来护驾,不知道为何今日燕国关哨都没有阻拦微臣。幸好皇上和公主平安无事,微臣总算可以放心了!”

  祁舜见他满面风尘之色,向他说道:“新燕帝与我已有结盟,待我们攻下衣国之后一起征战荀国。这几天前方战况如何?”

  山河关总兵如实答道:“微臣昨夜接到国中邸报,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他略有停顿,继续说,“好消息是显庆将军送来的,衣国都城已顺利攻下,他生擒了衣帝父女,正将其送往临安。其余衣国朝臣多半归降称臣,少数冥顽不化者不肯臣服于皇上,业已自行了断。”

  祁舜听见这巨大的胜利消息,面容并无喜悦之情,淡然说道:“尚书大人还在晏口城吗?”

  山河关总兵果然收敛了神情,语气低沉地说:“启禀皇上,荀帝亲率二十万大军袭击晏口城,并不惜采用卑鄙手段,让姬国擅长用毒之人在城外活水源中种下无色无味的剧毒,城中所驻留的十万精兵苦守五日,无水可饮,弹尽粮绝,已经全军覆没,兵部尚书大人已壮烈殉国。”

  云萝听闻邸报,只觉得触目惊心,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祁舜的衣襟,荀帝居然不惜采用这样的手法来谋害驻守晏口城的祁国士兵,转眼之间十万生灵化为乌有,可见战争之残忍无情。

  祁舜感觉到怀里柔弱的娇躯正微微地颤抖,迅速握紧了她的手,深沉的眼眸掩藏着一丝隐晦的幽光,对众人沉声说道:“传旨,衣国新降未久,人心还不稳,让显庆继续率军驻守静海,不得回撤助阵。将晏口附近衣国三城士兵召集起来,并向墨无尘借八百墨家弟子,立刻随我前往晏口截杀荀栖凤!”

  山河关总兵闻言不禁大为惊讶,劝阻道:“荀国国主心术不正,此战危险之至,晏口附近降兵不过五万余人,纵使八百墨家弟子能够以一当百,两国实力仍有悬殊,皇上万万不可亲自去征战!”

  云萝心中更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成串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般淌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祁舜眼见她对自己的无限牵挂和深情,心中微微一动,他不顾众人在眼前注视,伸手轻轻抚过她白皙柔嫩的面颊,拭去她匆促而下的泪珠,低声安慰她说:“不要怕。我既然如此安排,便有十分把握,相信我吧。”

  云萝含泪的眼带着担忧,但她不想在此时给予他更多的负担和压力,于是拭了拭泪,笃定地点了点头,缓声说:“我相信你,我和你一起去。”

  她的回答,更激起祁舜作为男人的保护欲和荣誉感,他蓦然抬眸,年轻的面容带着坚定的神情,冷然对部下下令道:“祁国生死存亡皆在此一战,凡此次愿跟随我出征晏口迎击荀国者,异日论功行赏,官拜三等将军。”

  祁国的三等将军,较之山河关总兵还要大上一级。

  那些追随而来的祁国将士早已对荀国满腔愤怒,早就想为遭受阴谋暗算的祁国守城士兵复仇,此刻见国君御驾亲征,许以封侯之诺,岂有不愿之理?连同山河关总兵在内,众人一起刷刷跪地叩首,齐声应道:“微臣愿随皇上一统征战荀国!誓雪晏口之耻!”

  祁舜昂然抬眸,远处草原上竟有两匹一模一样的黑色骏马,隐约可见马上乘坐着两名剑客,一紫一白,正向他们所站立之处疾驰而来,他们的影子渐行渐近,赫然正是墨无尘与冷千叶二人。

  他们飞快来到祁舜面前,墨无尘依旧是一副闲散嬉皮之态,他身穿一袭绣着牡丹花叶的紫色锦衣,似笑非笑地对祁舜说:“祁兄征战荀国,怎能少了小弟?是觉得我不堪为用,还是你心目中只记得我的八百弟子,却忘了他们的掌门人?”

  冷千叶揽紧缰绳驻马,银色面具在初升的晨曦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淡淡开口,说道:“我从小立志不干涉六国纷争,不过如今情非得已,我愿以助你征战祁国为条件,向你讨一个情面,请你赢得此战后释放我的舅父和表妹——衣帝父女,给他们一个安稳居所颐养天年。”

  祁舜静静地看着他们,黑眸中闪出一抹难得的激动神采。

  墨无尘身为墨家掌门,即使他门下弟子必须遵从枯木令的调遣,他也没有必要亲自涉险参与这一战;冷千叶向来以隐逸江湖之世外人自居,即使他不来帮助他,直接向他提出要求饶过衣帝父女性命,以二人多年相交之情谊,他也不会不给他这个情面,现在他们二人当此危急之际挺身而出,分明是有心助他赢得与荀栖凤之间这一场实力悬殊的恶战。

  这样的朋友,才是他真正的朋友。

  爱情让祁舜背负着对她的责任,因为这份责任,他努力给她平静和安宁,而友情却让祁舜信心倍增,因为他们的支持远远胜似轩辕剑的锋利,现在,无论前方有多么险恶,他都无所畏惧。即使不能如当初所愿称霸天下统一六国,他所得到的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想要的一切。

  冷千叶等待着祁舜的回答,又轻轻问了一遍说:“不知我能否讨得这个人情?”

  祁舜没有回答他,而带着云萝从墨无尘与冷千叶的两匹马之间策马急冲向前,仿佛过了很久,草原上才响起他冷肃而轻淡的声音道:“你们既然有心而来,我怎能让你们扫兴而归?跟着我的马一起来吧!”

  墨无尘与冷千叶二人对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向祁舜身影消失处加速飞奔。

  两日之后,晏口城外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恶战。

  荀国二十万大军与祁国不足十万的人马在晏口交战拼杀,祁国军团中有祁国训练有素的骑兵和步兵,有擅长奇门遁甲、行军布阵的墨家弟子,有擅长轻功心法、神出鬼没的剑湖宫弟子,还有熟悉衣国附近地形的衣国新降士兵,这些人马看似是乌合之众,但在祁舜的统一指挥下都各尽所长,发挥出不可预料的强大力量,每个人几乎都可以以一敌十。

  与此同时,燕桐率领燕国二十万骑兵突袭荀国西北沿线,使荀国腹背受敌,在前方进攻的荀国将士听说西北战火连绵,军心立刻动荡不安,士气便低落了一大半。

  十日之后,荀栖凤在晏口不敌祁舜,传令荀国及姬国将士撤回荀国境内,衣国境内局面渐渐稳定下来,祁舜再一次发出乘胜追击的指令,命显庆派军十万,与当日攻防晏口的五万余祁国兵马一起反攻荀国,与燕桐南北同时进军荀国。

  荀栖凤不得不向早已臣服的姬国和滕国发出求救国书,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姬国与滕国这一次竟然拒绝再听从他的号令,不再对他施以援手。

  晏口城南面,夕阳西下,两个修长如临风玉树般的身影并肩而立,二人身着锦衣,一黑一白,面貌同样俊美,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冷肃,一个飘逸,正是祁舜与剑湖宫主冷千叶。

  祁舜目视天边晚霞,对冷千叶说道:“姬帝今日来函,愿与荀国断绝交情,并在荀国战败之后归降我们。不过他需要我给他一个保证,说要不就娶他的孙女为祁国皇后,要不就将祁国公主嫁与他的太子为妃嫔。”

  冷千叶说道:“姬帝虽然年长,为人却诡谲,你若是娶他的孙女为后,岂不是整整矮了他两辈?若说将祁国公主嫁与他的太子为妃嫔,倒还有商量余地。只不过如今祁国待嫁公主不多,只怕一时难觅合适人选,除非……”

  祁舜闪烁的眸光已经告诉他答案,他心中所设想的那位即将嫁往姬国的祁国公主,正是他待字闺中的二皇妹御安长公主月芷,他想起昔日落叶宫之事,剑眉蹙了一蹙,说道:“将她嫁给姬国太子,于国于家都相宜。”

  他永远无法忘记命宫人彻查当时落叶宫内云萝意外被暴徒袭击之事后得知真相时的愤怒心情。若变化那死士暴徒对云萝心存一念之仁,没有完全依照月芷的谋划强暴她,否则以云萝的柔顺和单纯性格,一定无法忍受这样的耻辱。月芷虽然是永妃亲手抚养长大,但是她的心机和对云萝的狠毒手段已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他决不能容许这样的姊妹继续留在祁国宫廷,更不会让她再有任何机会对他最心爱的人构成威胁,借此机会将月芷嫁给姬国太子姬如意,即使永妃有心阻拦,也说不出反驳他的有力理由。

  冷千叶眺望着远方绵亘起伏的群山,轻叹道:“这些生在皇家的公主们,不知是幸与不幸。”

  祁舜环顾夕阳照耀的风景,淡淡道:“你所指的是我的几位皇妹,还是你的表妹衣盈风?你应该知道我对衣国出手,本是迫于无奈。”

  冷千叶语气无奈中不失真诚,说道:“我早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即使表妹与舅父这一次没有对你做任何事情,你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况且这一次本是她先负你,反而让你师出有名,他们早该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后果。”

  祁舜眸光带着探询,问:“衣国是你的故乡,你真的不介意我这么做?”

  冷千叶微微摇头,说道:“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轩辕剑既然现世,又有谁可以阻挡你的宏图?我只希望你能够顾念故人之情,原谅表妹所犯下的过错,我舅父和表妹所为的,其实也只不过是求生壮大而已。”

  晚风吹起祁舜的黑袍衣角,他似有感慨,沉默了片刻才道:“故人之情……她的故人遍及天下,又岂少我这一个?”

  冷千叶不禁摇了摇头,说道:“你今日这句话倒让我感觉有些不同的味道,莫非你介意表妹的行为?她与荀栖凤、燕桐之间的交情,你向来是知道的。”

  祁舜淡声道:“我当然知道,她会如何对待我,就会如何对待他们,我所介意的并不是这件事。我只是感叹天下女子心性竟然如此不同,有人将感情如尘土般肆意挥洒,有人却能单纯执著,一如既往地等待……”他说到这里,话语中隐隐带着一种浅淡的幸福感觉,紧蹙的眉头居然略有舒展,冷峻的唇角竟似带着一抹笑意。

  冷千叶被他的话触动心弦,不由自主地说:“知道有人随时在等待着你,的确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祁舜回身看着他,缓声说:“一个人知道的事情越少,心里就不会有太多的顾虑。在我看来,倘若她们没有那么多的心机,或许能过得更快乐一些。”

  冷千叶目带怅惘之色眺望远方,仿佛被他的话勾起无限心事。他伫立许久才缓缓转过目光,轻声发问道:“恕我直言,一旦战事平息,你准备如何对待庆安长公主?”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祁舜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震动了一下,这正是他一直不敢面对也不愿面对的问题。

  除了冷千叶之外,世间并没有别人知道他和云萝的血缘关系,他依然能够将她留在身边,关心她、呵护她,将她护卫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更多爱的交流,云萝不可能为他生育属于他们的孩子,好在云萝尚未完全懂得男女之情,对他们在营地中分别宿于两地从没有过多的疑虑和猜想,只要他能克制自己,他们的相处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是,近日来云萝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他每一次看到她纯真可爱的模样、甜美娇柔的笑容时,心中想亲近她、占有她的强烈渴望有赠无减,以致常常无法遏制,他不得不借着军务繁忙的理由减少与她见面和接触的机会,以此来浇灭二人之间的情欲纠缠。

  他胸口忽然掠过一抹无名的闷痛,没料到冷千叶如此直接。想了想,祁舜不正面回答冷千叶提出的问题,只轻描淡写地说:“我还能如何对待她?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冷千叶似乎并不认为他的观点正确,说道:“假如有一天庆安长公主知道你同样是轩辕后裔,她是否愿意接受你此时对她的安排?与其到那一天让她无法面对,不如将真相告诉她,让她自己抉择。”

  祁舜神色蓦然变得阴郁,语调低沉地说:“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我决不会告诉她关于她身世的秘密,只要你守口如瓶,她决不会知道我与她之间的真正关系。”

  冷千叶不置可否,转身遥看天际落日渲染出的一片红霞,说道:“我可以守口如瓶,希望天意能够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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