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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十七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烨,你怎么了?”我抓住他的手问道,冰块一样的温度烫得我把手一缩,我心中不安更加强烈。

“我没事,受了点小伤。”

“你流这么多血还叫小伤?你的血……为什么是黑色的?”

“剑上有毒。”他努力想直起身子,可却控制不了自己,人又再一次跌落下去。

“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不顾性命地救我?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不过是患难与共,却牺牲自己来救我?我本来就是烂命一条,就算他丢下我走了,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他却……

“你很吵。”他制止我继续说下去。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你让那人刺死我了,不是更好。我就再也不会吵你了。”我吸了一下鼻涕,哽咽出声。

“我只是……习惯了两个人,不想再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他轻轻回答,声音掩盖在夜色中,只余下一缕寂寞空洞的回音。

“我们回华阴城,我找大夫替你疗伤。”我定定地看着他,咬牙说道。

“不行,我们好不容易出了城,再坚持几天就到商州!华阴城里全部都是南宫曜的人,我不能冒险。”他面色发黑,说话有些吃力,这是毒发的征兆。

“那我一个人回去买解药!”

“没用的,这种毒,只有独孤一门的‘血粟’才能克制。”

“血粟对吧。我现在就去城里给你买药,你在外等!”

“站住!即便你回了华阴城,也拿不到‘血粟’!他们早有准备,只要你去药店,就会中他们的埋伏。除了军营……”

“军营,对!军队一定会有药!”烨的话提醒了我。

“不准去!华阴城虽然只是一个不过千人的小城,但是由于是大祁粮仓所在,一直是重兵把守。血粟由掌管军事的县尉范元宝看守,你一个大小姐,半点功夫都不会,去就是送死……”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手却死死地拽住我,似乎拼尽了全部的力气。

“那我们就尽快去商州吧,烨,你看,那边是什么?”

烨见我不执意回华阴,放松了警惕。我故意朝远处一指,他转头望去。我一咬牙,趁他不注意,狠狠地在他后背敲了下去。他回头看着我,眼中闪过惊讶,担忧,困惑,心痛……最终,他不甘地闭上了眼。

“我也习惯了两个人,不想再回到一个人的时候了。南宫烨,我不会让你为了我而死。”我将他拖到隐蔽处,将身上的盘缠都解下来放在他身边。玉扇儿,这一次,你不可以失败!

月光从屋檐一角倾泻而出,浅润脉脉,一地银光如洗,华阴城外更是一片寂静无声。

本人虽然不懂弹弹功,不过飞檐走壁的夜行人的技术还是有的。更知道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守在城外附近将近一夜,我总算是等着了一辆马车。想办法引开车夫后,我藏在了馬腹之下,趁着夜色混进了城。

进了城,我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男乞丐。打扮成乞丐有个好处,轻车熟路,容易隐藏,而且比较容易打探到消息。虽然说今天引我们上门的就是丐帮的家伙,不过乞丐众多,大家穿得一样,他绝对想不到我还有胆子回来。

我腿弯着走路,让自己看过去像一个瘸子。等我一拐一拐地走到集市,天也亮了。

“喂,你哪来的臭要饭的,你要饭别到我店门口要?”

哗啦……冻死我了!我刚一屁股坐下,就看见身后一个女人,提着一个空盆子,得意地叉着腰。我被她淋了一身的又臭又酸的不知道是什么水的东西,狼狈地站一边。

有没有搞错,本姑娘好不容易弄了一脸泥巴乔装,好,你爷爷的居然给我来这么一下子!

“大娘……”我忍,本姑娘不和没有礼貌的女人计较。

“我这么年轻你叫我大娘!”那女人愤怒地尖叫出来,满脸的脂粉哗啦啦地往下掉。

“大姐,你施舍点钱吧,我再到别处去要。”

“你还问我要钱,我没钱。”

她怒气冲冲地对着我发脾气,就差没把鞋子抓起来揍我。

“那给点吃的吧。”

我肚子咕噜一叫,巴巴地看着她。

“没有,滚!”

“那劳烦给我喝口水吧,我一晚上没喝水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不耐烦地说道,凶巴巴地好像要吃了我。

“你什么都没有还站这里干什么,你应该立刻卷铺盖和本姑娘一起去要饭啊?哼!”我撇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话,然后华丽转身,把那气得脸都绿了的女人抛在脑后。

“叫花子你给老娘站住,你居然叫我去要饭……你消遣老娘……你站住……”

我得意一笑,不理会她在后面的叫骂。跟我斗,也不打听打听我这在长安西街混过的人是好欺负的么!

烟花三月,日暖春浓花开正好。满目繁华似锦,万紫千红端出一片热闹景象。华阴城正在举行庙会,此刻正是车水马龙,来赶庙会的人是络绎不绝。远远望去姹紫嫣红中一树“聚八仙”花开如盘凝如玉,如同春日落雪。

听附近的乞丐说,这华阴城县令范元宝今日也会在这里出现,我早早地就混在了人群中。只要偷到他身上的药房钥匙,我就能拿到血粟了。

“俪靓容于茉莉,笑玫瑰于尘凡,惟水仙可并其幽闲,而江梅似同其清淑。”

“范县尉真是好文采啊,说得太好了。”

好文采?我怎么觉得这首诗很耳熟啊?明明是张问的《琼花赋》。我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县尉,倒不是我想像中的肥得和球一样,他看上去清瘦得很,仿佛营养不良一般。

他站在一树琼花之间,瘦小的身体在洁白的花瓣下居然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

我拉低了帽子,准备上前乞讨,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摸摸看他身上有没有带钥匙一类的东西。

白花开满树,流光溢彩,如玉轻盈。我低头在人群中行走,大家看我浑身脏脏的,都往一边躲着。那县尉范元宝被人簇拥着,满心的注意力都在那玉树银花之上,根本没留意到身边有个居心叵测的贼。

“曾向无双亭下醉,自知不负广陵春。”水滴润石般清透的嗓音穿透人群,我如雷击般地定住。

“果然是世间奇花,想不到天下无双的扬州琼花,在华阴城也开得如此地好。”那温润如风的嗓音,吹皱一池春水。那似玉般光洁的声音在这人群中晕开,四周的嘈杂仿佛突然寂静,喧嚣散去,只剩尘埃。

蓦然,回首,望前尘。是谁,连声音都如此地卓然出群?

那一片光华之下,琼花布置的雪海之中,绰约男子持扇而立。绛紫锦绸的深衣,轻纱罩衫,衣袂纷飞,旖旎成画。落英缤纷间,是他略带邪气的笑容,俊美无双。折扇轻摇,摇落花间无数,馨香四溢,雪蝶飞。

南宫曜。

除了他还有谁能将王者之气融于那不羁与落拓中,除了他谁可以轻浮得那样尊贵无双?我的心猛烈地跳着,速度快得连自己都无法控制。满心的喜悦都要从胸口涌出,似乎只有这一眼就是万年,似乎全部的思念都在这一刻奔涌成泉,汇聚如海。

为什么,我会这样的失态。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渴望再见他。那一刻,不是雪辰,竟然是他。

“曜……”我刚想喊,迈出去的脚步却猛然收回。他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位男子,低声冲他说着什么。那男人我认识,那一夜在那破屋子里,他也在。他就是那日袭击我和烨的乞丐中的人!

当日碎布薄衫,如今霜尘更替,站在面前的那人已然是纶巾锦绸,玉簪束发的贵族模样。他讨好地站在曜的身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曜轻轻点头,很满意的样子。我身子一侧,把自己隐藏到一树琼花之后。花朵间,看见曜隔世般的笑容,纵然绝世,却少了几分真。曜是个经常笑的人,从我认识他那一天便如此,玩世不恭,洒脱不羁。

如今,我却突然地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那日日的相对,西街的倾心,伤痛后的呵护,都变得不够真实。长这么大,和地痞流氓厮混,被欺负过,被出卖过,却没有这一次来得心痛。

弹指沧海,任流光过却,已是红颜误。

我不怨恨一个皇子的野心,我却怨恨他那夜讲述自己的故事的时候,竟然能装出那样真诚的表情。

我不怨恨他要杀我,我只怨恨他为何要利用我来伤害烨?

那些岁月不过是一场虚掷,芬芳开残落尽,不留半点余地。

我咬着唇,任凭心中冷风过境,再多的回忆也惊不起半点涟漪。

“我已经习惯了两个人,不想再回到一个人的生活。”

烨的话在耳边回响,他虚弱的容颜挥散不去。而眼前的男子却逐渐模糊,一个为我身受重伤的人还等着我去救,而我却浪费时间地在这里对着那个口是心非的男人感伤!我一咬牙,转身离开。回头却发现,那范元宝不见了踪影,我只有想其他机会再下手。

我在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却落在别处。或许是我乔装得太好,或许是他眼中根本没有我。转身一树花尚好,可惜袖间香犹在,物是人已非。春季多雨,刚才还是阳光灿烂,转眼间就是细雨摧花残。男人总是轻别离,莫叹世态炎凉。

我牢牢地握紧了被冻得冰冷的手,没人会帮我捂热它,更没人会来问那在雨中落魄乞丐是不是会冷。我不过是被人唾弃的叫花子而已。而且还是一个随时被发现了身份就会没命的倒霉叫花子。

“喂,臭要饭的,你挡着路了。”在我心情极度糟糕的时候,一个人猛地推了我一把,嘴巴还骂骂咧咧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你姑奶奶是要饭的了?你姑奶奶问你要了么?我给你一个铜板你是不是也是一个要饭的!”

“原来是个疯子。”

我听那人嘀咕一句,心情更加恶劣起来。那么多年来,我天经地义地认为,做一个乞丐没什么不好的。可这一次,我如此讨厌自己是个乞丐。

“不是叫花子怎么会要饭呢?”尖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愤怒回头,居然是今日见的那女子,大清早她泼我盆冷水,现在又撑着伞看我笑话。

“免得你说我没钱不如和你一起去要饭,这铜板我给你了。”她丁冬,把铜板往我脚下一丢,扬眉吐气,想必是今天被我气得不轻故意找茬呢。

“要饭的怎么了,总比你连要饭都不会好啊!”我心情本来就不好,索性拿她当出气筒。

“你说什么!臭要饭的!你知道我李仙仙在华阴城说一没人敢说二么?”什么李仙仙?听都没听说过?

“很有名么?平时在哪条街要饭?”我眼皮一抬,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混西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喝西北风呢。

“我李仙仙可是这华阴城响当当的人物!我警告你这个小叫花子,别再惹我生气了!”明明就是你找上我的,我什么时候惹你了!

“哦,多响当当。莫非你当县老爷的?”

“哼。”

“说说你多本事,不要饭的话总吃饭吧,除了吃饭估计其他的也不会干了。”

“谁说的,除了吃饭我还睡觉。”

“睡醒了呢?干活吗?”

“干活那是低下的人做的,平时呢,我只负责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打扮打扮,自然会有男人送钱上门了。”

“咱们性质差不多呢,我小乞丐,平时除了吃饭也就是睡觉,也从来不干活。干活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平时呢就是把自己弄得破破烂烂的,打扮打扮,自然会有人送钱上门了。”

她一脸诧异地看着我,显然不知道我的用意。

我低头捡起那几文钱,啪地甩进她的手心,她错愕地瞪大了眼。

“当乞丐的规矩,咱不能收同行的钱!”

我话音刚落,旁边一些看热闹的人狂笑出声。捉弄那脑子不灵光的女人一次,我心中闷气撒了一半,顺畅多了。

“哎呀,你这死要饭的,老娘又被你给摆了一道!你不知道平日里县尉大人一句话,就能让你在这华阴城混不下去吗?”

“县尉大人不可能和某些人一样闲着没事干,和我计较的。”

“那可未必,那要看为了谁了。”那李仙仙嫣然一笑,显然成竹在胸。我心头一动,莫非她和范元宝真有什么关系,也许,我能从这个脑子不怎么聪明,口齿不怎么伶俐的女人身上套到点线索也不一定呢。

“难不成范大人还会为了你出面?”

“你想试试?”

“如果仅仅只是对付乞丐,我一定不服气。说不准是你运气好,华阴城开始禁讨呢!”

“那你想怎样?”

“带我去县尉大人府,若你能带得了我进去,我自然相信你。到时候愿赌服输,你要我叫你爷爷还是叫你奶奶还是磕头,随便。不过如果你输了,你就要给我下跪,喊上三声姑奶奶,然后陪着我要三天饭!”我看四周人散得差不多,压低了嗓子在她耳边说道。

“带着你一个乞丐进去?”她面露难色。

“不行的话就算了吧,县尉大人可不是吹吹牛就能进去的!”

“好,我带你进去,不过你得听我的吩咐。”她突然没了声音,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她抱着胸,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好,一言为定。”我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能进得了县尉府,就没有我玉扇儿偷不到的东西。

“臭要饭的,你就等着叫我奶奶吧。”她一声冷笑。

“谁叫谁奶奶还未必呢!”

“咱们走着瞧,今天晚上到我店门口等我。”那女人轻哼了一声,傲慢地转身离开。

雨一直下,清冷的空气在花香中晕染开来。我穿过琼花丛,慢慢地沿着湖行走。透过雨雾,依稀可见华山那空蒙的山色。层层山峦隐藏在如云如雾的细雨之中。在九天之外,如日般的亮光似乎想要冲破云层,破雨而出。

景色虽好,却依旧是带着刺骨的寒。

我无聊地注视着那湖水中散开的水圈,一丝丝的雨一接触到湖面,就消失不见。风吹散绵绵细雨,一眼看去,菰蒲无边,水如天。

一个人,看着那空荡荡,白茫茫的湖面。我突然地鼻子发酸,想起欺骗我的曜,想起重伤的烨,还有不知道现在何方的花花草草们。我有些气闷地踢飞了面前的碎石,玉扇儿你振作点,什么苦你没吃过,怎么可以这样就气馁?我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患得患失,一点也不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永远都能开开心心坚强活着的玉扇儿。

我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患得患失,一点也不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永远都能开开心心坚强活着的玉扇儿。

雨下得大了,行人早散了。只留我一个人靠湖而行,自己对着自己的倒影发脾气。春云吹散潇湘雨,空荡荡的华阴城在压抑的暮色中,显出一片肃杀之气。风动护花铃,远远听来,如同挽歌。

我望着自己水中倒影,看着她和我一样荡漾不安,漂浮不定。

水中的自己,皮肤黝黑,脏得如同一个煤球。身上的衣服破了几个大口子,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冻得又红又紫。雨水把衣服润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就如同西街大婶家那塞满了破布的绣花枕头。水波荡漾得更加厉害了,水中倒影也跟着不安分起来。那水中人摇身一变,变得俊俏无双。儒衣罗衫,折扇轻摇。我揉了揉眼睛,莫不是冻糊涂了开始做梦了吧。

渐渐的雨幕似乎更大,水中倒影动荡得厉害。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穿着一套男衫如同翩翩佳公子般进入了一个大宅子,那宅子我确认没见过。接着画面旋转开来,看得我一阵头晕,感觉自己在坐轿子。该死的阴阳镜,弄得我这么不舒服。我耐着性子朝湖面看去,湖水在雨水的冲刷下更加的凌乱。

那是什么地方?水中倒影出一展牙雕三阳开泰图插屏,红木制的边框透出暗哑色光。洒金黄绢地的屏面上题着朱延龄的五言诗《秋山极天净》。微风过后,水面波动,那屏风上的图案也跟着水纹摆动。突然,画面中出现了一少年,探头探脑地绕到屏风后面。这少年自然是我,屏风后摆着一紫檀暗八仙立柜,柜子是对开门,门侧镶嵌着一对铜活页。画面中,我拉开了安云形拉环,一排排的药柜呈现在我面前。

画面中,我拉开了安云形拉环,一排排的药柜呈现在我面前。

药房!这里居然是药房。橱柜上那一排排的抽屉写着灵芝,黄连,人参。我心狂跳起来,莫非阴阳镜要告诉我藏血粟之处?那八仙立柜的侧面居然镶着一面镜子,镜边是暗八仙纹。突然,镜子有些松动,掀开镜子,能看见里面的暗格,暗格打开,一只血粟斜斜地摆在了暗格里!我心扑通跳得厉害,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预知能力这么好用。以后做贼偷东西可方便了呢,只要打盆水照照就知道那些宝贝藏哪。一定要琢磨下这预知能力要怎么控制,让它听我的话。

突然,湖面的画面零乱起来。我的头也疼得厉害,只见镜子折射出一个倒影,一把刀悄无声息地朝着正翻东西的我刺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喂,不要想不开,不要跳河啊!”突然背后一个人拉开了我,湖面倒影出一片血红,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我跳河关你什么事啊,我要饭要不到就去跳河啊,要不你给我银子啊,给我银子我就不跳。”被人打断我的预感能力,我没来由地心里冒火。刚才拖住我的书呆子模样的男人看了我一眼,倒退几步,似乎很害怕我凶巴巴的样子。他嘴里念叨着不知道说些什么,依稀我只听见了一句“什么什么与小人难养也”的,我提起脚想用鞋子来砸他,居然说我是小人。可刚抬脚才记得叫花子平时不用穿鞋子的,于是我伸手去抓帽子,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帽子也被风刮走了。

我落魄地站在风里,长发凌乱飞舞,湖水倒影出我被雨水冲刷干净脸,尽管被冻得发红,却难掩天姿国色。我望着水中自己如同瓷娃娃一样的面容,有些气急败坏。刚才那些幻象任凭我踹脚发火,湖面都不肯再透露什么秘密了。我脑海里只有那最后出现的一把刀,和那一片血红。难道这次行动有生命危险?我最后看了看那湖面,水中只有花一样的自己,出水芙蓉般的清丽。可惜,再漂亮,也只是别人的躯壳。

可惜,再漂亮,也只是别人的躯壳。

趁雨没停,天没暗,我早早地蹲在了那个臭婆娘的店门口等她开门。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总算是老天开眼,舍不得我淋雨挨冻,雨过天晴。不过这个时候放晴,我也只能看见天边那一抹余辉。云间暮色低垂,如同少女的脸,淡出一抹绯红。我无聊地坐在门口晒夕阳,也不知道这臭婆娘是不是在睡午觉睡到了晚上,砸了半天门也没动静。

我有些气急败坏,心里一边诅咒这个臭婆娘,一边呢自己又搓又揉又哆嗦,真是够冷的啊。

“挺准时的嘛,换上这身衣服。”就在我快冻成一条人棍的时候,一件衣服从天而降,落在我脑袋上。

“这件?”我抓起那罩住脑袋的藕色长衫,心下暗自倒吸了口气。

“能不能换一件啊?”跟我在水里看见的一个样子,还是不要穿了吧,最后万一真和水中预示的一样,被杀了就完蛋了。

“罗嗦什么?不赌就认输,进来!我可告诉你,咱们今天是去范大人府上是去献艺,你会什么啊?”

“啊……弹琵琶……”好象记得在丞相府的时候学过一点点,不过最后老师被我给气跑了,也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我“会”的。

“弹琵琶?我看是弹棉花吧!”她瞥了我一眼。

“想不到,你居然是这么俊俏的女孩子。”看我换了身衣服,她一愣,眼中露出惊讶的表情。

“大姐你也发现了啊,其实我——,其实你有所不知。本来我是大富人家家的千金小姐。因为爱上了穷书生,于是我们私定终身。家里反对我们交往,最后我们就私奔,可是——呜…——可是我没钱了,他不但不爱我了,还还还打我。最后他居然抛弃我一走了之啊,我一个女人没钱又没势力,最后沦落到要饭,呜——”呸呸,我把口水往脸上一抹,“哭”了个梨花带雨。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无耻的男人?”

“后来我打听到他在县尉老爷府上干活,我才大老远地从长安来华阴城。”我抽泣着,心想本姑娘平时装可怜人要饭不知道骗了多少人,铁石心肠的人都经不住我的乞婆一哭!

“原来是这样,我最讲义气了,你同我一起进去,然后我去招呼范大人,你去找那个负心男人。”

“我就知道大姐你是刀子嘴豆腐心,还是个豆腐脑!”

“什么?”

“我是说他最喜欢吃豆腐脑了,我打算带些给他。”

“带什么带,那个负心汉给他喝西北风吧!”她义愤填膺,就仿佛被抛弃的那个是她一般。

一路上聊天才知道,这个李仙仙居然是华阴城最出名的卖艺女。华阴城不比长安繁华,且地处山区,人口本来就不多。自然比不长安那样放眼望去全是美女了!作为范大人的老相好,这位李大美女呢,经常要去范大人府上献艺。

第一发现原来名妓去献艺是靠自己两只脚走过去的,看这位大姐寒酸样,加上她肯帮我,我也就不挑剔了。一路上翻着白眼跟在她屁股后面走。

等到了那县尉大人的府上,我和李大姐分开行动。她去勾搭她的老相好,我去偷我的宝贝药材。

“什么人!”就在我蹑手蹑脚地穿过那范大人家花园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假山上面的石头,被人给发现了。

“好人。”我松了松裤子从山后探出个脑袋表明身份。

“我都说了几百遍茅房不是在这里啦!怎么每个来的客人都专挑这解手!老爷最喜欢在这里钓鱼了,闻到味又要骂我!”那打更的人嘀咕道。

原来这是临时茅房啊,我说怎么这么臭!见打更的人走远,我贼头贼脑地从假山后面出来。

“王爷,你放心吧,华阴城我都安排下去了,如果他们来了,我保证他们进得来,出不去。”一个醉熏熏的声音说道。

再看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我连忙蹲了下来。只听耳边有些响动,身上一阵温热。死醉鬼,你搞什么啊,都说了几百遍这里不是茅房了。我气呼呼地抬头,然后又急忙低下,非礼勿视,本姑娘什么都没看见!

“范大人做事,我自然放心。夜深不打扰,本王告辞。”清亮的嗓音如月色般宁静温和,我身形一震,曜怎么也在这里?

一想到种种奇怪的事情,我心里突然地乱了起来。再抬头看那个喝醉酒的家伙还在面前,心里就更加的气闷了。他吃什么了,这尿撒这么久!

“呼噜……呼噜……”等了片刻,面前的男人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我竖起耳朵一听,原来那家伙睡着了,在打呼噜呢!

真是倒霉,我偷东西这么久第一次被人给尿了一身,还要沦落到跺在一个醉鬼的跨下!

“死酒鬼,老娘回头再收拾你!”我啐了一口,谁知道刚一开口,嘴里又咸又腥,那家伙打了个饱嗝,又继续边睡边尿尿。

“呸呸!”我一把推开他,站起身就往外走,刚走没两步就听见扑通一声,那醉鬼居然摇摇晃晃地掉进了假山边的水塘里。

“他娘的,这茅厕后面怎么还有水坑啊……”那酒鬼嘟嚷着的声音从水塘里传来,我嘿嘿一笑,报应啊!

我小心地穿过几个回廊,这里的光线越来越弱,眼前的景物却越来越熟悉。雕兰玉砌,草木花开。那所有的景色与我在湖面中看到的倒影重合,相似的触目惊心。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按照回忆中的路线,找到那藏着血粟的药房。

“血粟,血粟。”我口里嘀咕着,绕开牙雕插屏,打开八仙立柜,膛面上的雕海水江牙间云蝠纹和水中的倒影一样,我心里“突”地一下,有些害怕。我屏住呼吸,打开镜子,取出血粟。正当我兴奋的时候,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我居然遗漏了……那把刀!

我眼中的余光朝镜子处扫去,果然见刀光闪动。我本能地朝一边躲去,刀尖上的寒气,几乎逼到我面前。难道,我难逃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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