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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敢问相煎何太急

第十八章
敢问相煎何太急

月色亮得有一些妖异,静静地在铜镜上移出半抹古怪的影。

刀光,反衬出月色如洗,一点亮光刺得我突然睁不开眼。

一声刺耳的碰撞声割破黑暗,我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剑影,翩若惊鸿。

在那刀刺向我的瞬间,一柄软剑悄无声息地送到面前。宛若游龙般的软剑纠缠住刀身,摩擦出火花,在黑暗中点亮了星辰。

烟花般眩目的火光下,我看见一双狐一般妖娆的眸子,眉眼弯弯,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勾勒出温暖的情谊。

软剑轻震,发出龙吟般的低吼。我咽了口唾沫,缩在一边看刀剑纠缠。

转眼间,剑舞成花,水泼不透。玲珑般的剑屏舞成一片雪白的光,将那刀的攻势化为零。

高手对决,有时候都在寂静无声中进行。

夜如年,剑如虹。

“什么人?”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碰撞声惊动了打更的大爷,他提着灯朝我们这里照来。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如果被他发现这里的状况,估计我九条命也不够他们杀的了!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人猛地拉了我一把,我站不稳,撞进了他怀里。他手一弯,挑灯看剑,灯芯突然地明了一下,又骤然地灭了下来。在那瞬间,我看见一抹红,在眼前划过。

长剑当歌,暗夜听血落。

“走!”我身子一轻,被人带着窜上了屋顶。

风在我耳边呼啸成呻吟,我被他拉着,只知道一个劲地跑。我知道拉住我的是南宫曜,但此时此刻我心乱如麻,不知道是该甩开他还是继续跟着他。

等到我们跑到也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树林,他突然地停住。那一双如云如月的眼,看着我。他慢慢地扯下那蒙在脸上的黑布,清俊的面容在月光下带着银色的光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始终开不了口。既然要杀我,为何要救我?

他突然地停住。那一双如云如月的眼,看着我。他慢慢地扯下那蒙在脸上的黑布,清俊的面容在月光下带着银色的光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始终开不了口。既然要杀我,为何要救我?

他看着我,眼中全是怜惜和心痛,甚至……还有一丝担心和恐惧。他的手慢慢地抚过我的发,温柔得如同我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他的手微凉,泛白的关节透着玉一样的色泽,手背顺着我的脸往下。他低头看我,专注又痴迷。我僵硬在原地,心中澎湃如海,表面却平静如湖。

突然他搂过我,把我紧紧地拥进怀里。我肩膀一痛,感觉自己就快被他给捏碎了。我挣扎,他抱得更紧。他的下巴轻轻地抵着我的发,周围落英缤纷,暗香盈袖,清婉似水。我被他拥在怀中,不敢抬头,只低低地看着他腰间的翡翠吊坠,两只玉蝴蝶,栩栩如生得仿佛要飞起来。

他只是抱着我,双臂环住我。

那种拥抱的姿势太过疯狂,以致于我根本无法动弹。我听见他的心跳,如战鼓般喧嚣。可他的心再如何的乱,怎么比得过此刻我心中的纠结成团?

错了,怎么会这样?说好了要恨他,讲定了和他再无瓜葛,心中暗自默许了千万遍,不再想起他。可是为什么一切不是想象中那样?看见我身上的伤口,他为什么会露出那样心痛的眼神?抱住我的时候他为什么会那样的迫不及待?刚才在药房,他为什么要挺身而出,救我离开?难道我从头到尾都是错的?曜,根本没想过要杀我?一切都是我和烨的误会?

那我看见的算什么,为什么杀我的乞丐会和曜有说有笑?为什么,曜会出现在范大人的府上?他为什么要叫黄公子?长安出什么事了?究竟我和烨不在的时候,有什么变化?

曜,根本没想过要杀我?一切都是我和烨的误会?

我心中太多的疑问,却一句也问不出口。平时温柔如风,突然间却是凌霄天下,我太不明白他了。

“幸好,还来得急。小饭桶,我真的害怕……你会出事。”他急促的喘息着,呼吸喷到我的头发,痒得很。

“你才是饭桶呢……”我一反驳,却听见他的轻笑。这一笑,我心一软,似乎又想起那个夜深点灯上城楼的孤独少年。

“扇儿,我可以放任这世界上所有的轻佻,却永远无法伤害你。我可以……我可以漠视这个世界所有的情感,却永远……不能不爱你。听着,我爱你!”

时间仿佛突然停止,我听错了吗?他在说什么?

我可以放任这世界上所有的轻佻,惟独不能伤害你。我可以……我可以漠视这个世界所有的情感,惟独……不能不爱你。

我爱你。

听着,我爱你。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说爱我。我以为,这一辈子不会有人疼爱我了,我以为只要自己爱自己就可以了,我真的以为,平时偷偷讨讨过一辈子也会很开心。

但是为什么,我听见他的话,还是这样的欣喜又这样的难过。原来,从小到大,我都这么渴望有个人来疼我,有个人来爱我,有人在我挨打的时候会怜惜我,有人在我受伤的时候会安慰我。

“以后不准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我不允许。”他对我说,我老实点头,温顺得如同他圈养的宠物。

山翠林红,雾浓花瘦,莺飞蝶舞却不及他那一句:我爱你。

“我真的很害怕,我来晚一步你会……。”

他的话说不下去,他推开我,抓着我肩膀看着我,眼中的担忧坦然无遗。我手里还紧紧地拿着那支“血粟”,你以为我想冒这个险么,还不是烨……

烨……

我突然地清醒了几分,不知道面前的人是敌是友。

“你在担心烨?”曜的声音冷淡了许多,他放开我,轻轻地退后一步。我心里一空,似乎有些失落。看着他的眼,我胸口似乎有锯齿在撕咬自己。

“那些乞丐……是不是……”我眼睛不敢看他,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扇儿,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不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什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手足相残?不明白你为什么要……”

“扇儿……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伤害你。”他看了我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烨呢?烨他中了毒,随时可能毒发,我……”

“他已经没事了,你真是个小饭桶,被人给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他捏了捏我鼻子,叹气道。

“你说什么?烨,没事了?”

“自然是没事了。因为,他们已经开始反击了。”曜冷笑一声,目光扫向了一旁的灌木丛。

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我倒吸了一口气,树丛后有人!

唰——,几颗银针朝我飞射而来。曜扇子一挥,将暗器打落在地。他冷冷地看着周围,树叶摇动,敌暗我明。

“扇儿,借你的发簪一用。”我呆了一下,不明他用意,但还是取下发簪给他。长长的头发松垂落肩,曜看我的目光中多了些许迷醉。

“呆在这里别乱动,有危险就喊我!”他丢下一句话,扫视了下四周,突然手一抖,发簪已飞出。树林深处发出一声“啊”的尖叫,墨绿的树叶之下一片血红。

“让我猜猜,下一个会在哪里。”曜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温柔的声音下透着森冷的杀意。他抬头,目光直射一颗大树。大树树叶颤抖得厉害,突然一个蒙面人窜下树,提剑就朝我们刺来。曜并不退后,他从腰间取出一把紫金鳖皮软剑,软剑轻颤一声,发出一阵龙吟。曜甚至不看那刺客奔来的方向,只是手利落地在空中划了一下,那刺客就立住不动了。过了许久,那刺客斜斜地倒下,喉咙处一倒细线般的血痕诡异地横着。一剑封喉!

“很好,还差八个。是我一个个杀过去,还是你们一起上?”曜吹去剑锋上的一颗鲜血,微笑着冲着空空如野的森林说道。看见他肃杀的笑容,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一向漫不经心的曜,居然也会有这样决绝的狠冽。

死寂。

在诡异的寂静中,突然传来了锐气划裂空气的声音。八个蒙面人从树梢顶端俯冲而下,速度快得惊人。刹那间,风卷云动,花落成雨。

“小饭桶,闭上眼睛,别看。”曜的声音是轻柔的,带着呵护和宠溺。我如同中了魇般乖乖听话,将眼睛闭上。

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那是剑的声音。我知道周围是一场恶战,曜一人孤剑对群雄,还要时刻保护我。我虽然不懂武功,但也知道那八人并非等闲之辈。可是我不怕,有曜在,我心安。

“已经没事了。”曜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倦怠。我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曜对我微笑,他身后是血流成河。

“小饭桶,你的簪子,回宫我再赔你。”他伸手抚过我的发,笑容还是那样的玩世不恭。

“臭狐狸,你别动手动脚的!”我侧身避过他的手,他手一僵,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我看着那一地的尸体,努力地克制住胃中的翻涌。不过几夜的时间,我就经历了两场杀戮。为什么……一离开长安,就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曜并不回答,手中剑出,将那倒在地上的人跨下砍得稀烂。看着那些尸体,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这样——他们是太监!

“哪来这么多阉人?”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身体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都是大内高手。”曜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温度。

“大内高手?可是……皇宫里的人怎么会杀你,你是三皇子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扇儿,我知道你怪我对烨下手,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死的就一定是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去找烨,这些人这么厉害,他又受了伤……”我转身就要走,曜一把拉将我拉回了他怀里。

“别去,留在我身边。”他靠着我,头低低地抵在我肩膀上,如同一个撒娇的孩子。

“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我用力推开他,他却更用力地抱住我。

“别动。”他轻轻地在我耳边说着,我却根本听不进去。

“你放开我!”我一着急,手上猛地使劲,这一次,曜轻易地被我推开。他身体一颤,几乎跌坐在地上。他抬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小饭桶,你谋杀亲夫么?到底是个凶狠的婆娘。”他调笑着,我却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恐惧,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恐惧,心里痛到无法跳动,我浑身发抖,我是那样的害怕。面前的曜一直在笑,可他却在流血。一口口的鲜血从他嘴中涌出,落在胸口,一片绯红。

“臭狐狸,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臭狐狸,你流了好多血。”

“丫头,别哭了。原来,你不止会为烨哭,也会为我哭。可是我只想你笑,你哭我会心疼,别哭了。你放心,他不会有事。我的计划还是失败了,父皇派人救走了他,现在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父皇?!我看着满地太监尸体,再看到曜无奈苍白的笑脸,心中震惊。难道,这一切都是……

我手一松,血粟滑落在地,连半点声响都没有。

阳光在山峦间若隐若现,可这林子依然带着沉青的萧瑟。空气中是陈年的青草气味,腐败的鸟兽尸体孵化出一层薄得近乎透明的瘴气。那绵延开来的林子,迤俪向前,看不到尽头。仿佛张旭一笔,狂草游龙,行墨遒劲,却永远猜不透方向。

即便是白天,在这密布的丛林中,也是大树遮阴,不见天日。道路崎岖盘旋,如同一条黑蟒,匍匐向前。山体不断有积水透出,松软的泥土带着潮湿的滑腻,一不小心就可能摔得惨烈。前方瘴气浮沉如海,透明带着点灰黑的空气弄得人昏昏沉沉。

“最近真是背死了,狗入平阳被虎欺,想当年本姑娘在长安号称……”

“是虎入平阳被犬欺。你到底是不是当朝玉相的宝贝女儿?”曜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我是最近吃了太多的苦头,脑子有点点反应慢而已。太医不是说过,受了惊吓的人,会出现短暂的精神恍惚的情况吗?”

“你是不间断的神智失常!说实话,南宫烨冷静睿智,功夫过人,如果没有你在他身边拖累他,我的人没那么容易得手。”南宫曜看了眼我,摇了摇头说道。

呃——,我一时语结。拳头捏在手,字在喉头。算了,看他伤残人士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我说南宫曜,你确信在这烂泥巴路里走能走回长安?”我扶着曜,他整个人都耷拉在我身上,我累得一头大汗,他却很是悠闲。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现在我们身后都是追兵,走得到走不到都得走,那叫逃命懂不?”他打了个哈欠,压在我肩上的力道又重了些。

“也就是说,不一定能逃回长安?和烨一起是逃命,和你一起还是逃命?”我一肚子的不满,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谁要杀谁,反正我是最可怜的啦。

“你别把自己说得和扫把星一样,不过你放心,本公子不怕被连累。”

你你你……我我我……我忍。我根本就是那个被连累的,最无辜的,最倒霉的。我一个要饭的,不小心投错了胎,导致今天的惨剧。

“走慢一点。”曜吩咐道。

“走慢点我们什么才能走出这破树林?”我咬牙切齿,现在累得半死的可是我!

“永远走不出去才好呢。”曜自言自语。

“什么?”

“哎,我说你相公我受了重伤,走不了很快。”曜可怜巴巴地说着,我听得嘴角抽搐。

“你伤不伤关我屁事!你伤重不治才好呢。”我累得喘气,满肚子委屈。

“是么,那么那天是谁哭得和寡妇一样?又是谁跟在那跟老天爷发誓说只要我没事自己甘愿减寿10年?又是谁没日没夜地照顾我,天天喊我名字说喜欢我,不准我死掉的?”曜眯起眼睛,一副吃定我的表情。

“真该让老天爷把我10年的寿命还给我。”我低声咒骂了一句,脸却一阵阵发烫。

那天,曜和那几个大内高手“打架”完了以后,受了很重的内伤。我背着他一路走,喊着他的名字不准他睡着。他冷,我抱着他,他痛,我陪着他一起痛。他昏迷了又醒,总是不停吐血,在我惶恐得以为他挺不过去的时候,他的伤却慢慢好了起来,还总贫嘴说是舍不得丢下我一个人。

一路上,我总忍不住嘀嘀咕咕地发牢骚,曜总是一言一语地和我顶嘴。我一天比一天没精神,他却是一天比一天精神。

“南宫曜我告诉你,如果明天我还走不出这个破地方的话,本姑娘就……”

“你可真够罗嗦的,以后讨了你当老婆不被你烦死!”

“谁要做你老婆啊……”

“不做我老婆你想当尼姑啊?”

“我不做你老婆为什么要做尼姑?”

“除了我谁还肯要你这个小饭桶?”他的笑声爽朗如同春日暖阳,瞬间驱散了阴霾。听见他半开玩笑的话语,我又好气又好笑。

“曜,你说——,你真的……没有想过要杀了我吗?”犹豫了很久,我还是问出了那个埋在心底的问题。

“你想知道你和烨一起的那段时间,长安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一愣,咬了咬唇,轻轻点头。

阳光稀稀拉拉地透过树叶,在那班驳稀少的光亮中,我看见曜的表情忽明忽暗。耳边的虫叫,鸟鸣,把他本来就不大的声音打得断断续续,细碎异常。

我和他靠着树坐下,我们的身影隐藏在那些杂草中。听着他讲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两个月前,我和烨突然从皇宫失踪。没有人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情。朝廷命人寻找我们的下落。这时候,皇宫里各种传闻都有。其中传言最厉害的就是,曜和我爹合谋,让我进宫谋害烨。爹在朝廷的地位越来越尴尬,群臣虽然忌惮曜外公和母妃的地位,所以只是传言不敢多说什么。

“我们在梅园古井边,找到了你的珠钗。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

“那后来呢?”

“后来,我的密探却告诉我,你们出现在华阴城附近。”

“所以……你们就来了华阴城?”

“你们还活着,只有一个可能,古井之下有出口,通向长安城外。”曜说得轻描淡写,我的心却猛地加快了速度,他……全都猜到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在井底应该看到了南宫烨娘亲的尸体。当年,她并不是失踪,而是被我娘陷害,推入了井底。如果这件事情公开,我和娘亲以及整个家族都没有立足之地,而你……你父亲当年送美人入宫的阴谋也会被揭穿。我别无选择……”

“你害怕我和烨回到长安会将当年他娘枉死的真相揭开?所以,你派人杀我们,希望可以瞒天过海?”我的声音尖锐了起来,真的是他?

“不,我计划里没有你!我尝试过不去在乎你的死活,可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不安,会心慌。扇儿,我真的做不到。所以,我赶到华阴城,亲自阻止自己策划好的一切。其实在范县令的药房里,那些大内高手不是要杀你,而是要杀我。我离开了长安,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你是说你父皇?”在我说出“父皇”两个字的时候,曜苦笑了一声。

“小丫头,你明白吗?我背后站着的是我的母妃和她整个家族,而南宫烨后面是父皇还有那些拥护他们的文武百官。对于皇权和外戚来说,从来都没有和平相处。我和他,注定做不成兄弟。即便我不想坐上皇位,可我也不得不去守护一些必须守护的东西。”曜清浅的笑着,一脸的不在乎。可那眼底的一抹隐痛却灼热地燃烧着,他手指轻轻地掐入身边的树干中,锋利的树皮刺入他的皮肤,他却浑然不觉。他依旧是那样无所谓的表情,仿佛根本没有受到伤害。那些父子兄弟之间的冷漠与血腥,被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在我听来,却是那样的残忍。

“你累吗?”我话一问出口,曜突然地不说话。

清风凝露,叶落无声。

“你听过一种鸟吗?它生来就没有脚,只有不停地飞,它停下来就会摔粉身碎骨。我……已经停不下来了。我曾经以为一直这样没什么不好。可是……计划出现了意外……”他突然看向我,刚才还不以为然的神色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痛之色,琥珀色的瞳中漾起一片潮湿的光泽,如风过寒塘掠起涟漪无数。他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我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一夜的长安,冷落凄清,他和我整夜相对,讲述他那泛着青瓷般光泽的往事。夜深灯火上城楼,更吹落,愁几许。那一夜,他的眼中也是这般的清冷。

“我计划好了所有,除了——你!”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阳光如同沙漏中的流沙,透过那层层叠叠的树叶,散下了一地婆娑的影。几尾落叶旋转凋零,在零星的光束中变幻着,翻卷着,带着荧绿色的光,宛然开放。

我隔着片片落叶看他,如同隔着时光。他轻轻地低头,长长的睫毛在那星光般细碎的阳光下颤抖,俊美如神祗的侧脸,带着一丝清雅的惆怅。他也烨相同又不同,烨是狼的孤独冷傲,他是狐的优雅忧郁,两人都有着王子的高贵气质,不过一个浓如墨烈如火,一个淡如烟幻如尘。

我突然地明白了,为何我在看他的时候会那样的欣喜又心疼。那么锋利的刺痛感总算找到了一个出口,我能了解烨,也能理解曜。原来我和他们一样,都是被世界遗弃了的孩子,我们都是那样的孤独和惧怕,都把那一点点的温暖当做生命里的阳光。无论是狐,还是狼,都不过是困兽,慎行于人群。所以我才会在曜流露出受伤的神色的时候,心也跟着纠缠切割。

“我——”我突然说不出话来,即便他曾经派人伤害我和烨,可所有质问和埋怨都无法说出口。我舍不得把我们心中那仅存的一点光亮给掐灭。

许久,他都不说话。那琥珀色的眸子中,一点暗哑的光,逐渐失去了神采。曜目光游离地看着远方,带着少年的无助和彷徨。那俊美如雕刻的侧影,剪出一抹孤寂。

“曜……”

“曜……”他不回答我。

“南宫曜!”

“干什么?”

“我饿了!”

“饭桶……”

“胡说,我好几天没吃过饭了……”

“呃……”

他靠着树干上,看着我微笑,然后伸出手。

“走,带你找吃的去。”

“曜?”

“恩。”

“如果累了,就停下来。我有翅膀,可以一直背着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曜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不再松开。

我扶着他,他牵着我,不再猜疑。我心里有一点点的甜蜜越来越多,只有自己知道心里那小小的秘密。我喜欢曜,期待和他重逢,而他也说爱我。我想就这么一直在树林里呆下去也没什么,这是第一次,我这样开心地拥有如此的喜悦。他告诉我心里最深的孤寂,而我是唯一可以分享他痛苦的人,我心里有种快要满出来的雀跃。我们的踩着满地的树叶,一声声的脆响奏得如同歌曲。

终于,我们穿过了树林,阳光透过轻薄如烟的云彩,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洒了我们满身都是。风和着晨露的气味,混杂着树木的清香弥散在空气中。我抬头看曜,他明眸如星,长发如丝,白净的肤色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那每一次低眉颔首,都优雅华贵,俊美得让人忘记呼吸。

“这里是……”我咽了口唾沫,问道。

“我们已经走出华阴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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